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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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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翌日。

時隔近一月, 盛願再次回到了掩映於山光湖色之間的壹號公館。

他對舅舅說,剪掉頭發之前,想拍一組好看的照片, 等到長回頭發, 就是好幾個月之後的事了。

牧霄奪對他的願望一向有求必應,立刻差人聯系了攝影師。

攝影師在雲川十分有名,曾經拿過多個國內獎項,預約的號早已排到了半年後。

當他接到電話, 聽到這是先生的邀請後,立刻推遲手頭的工作, 帶著自己的團隊和專業設備趕到了壹號公館。

成年後,盛願出落得越發幹凈漂亮,骨相容貌既有幾分中式古典的柔和溫潤,眉眼又似母親明媚靈動。

小朋友底子優越, 生病後也經不起折騰, 所以不需要化妝,只用換幾身好看的衣裳、做一做發型。

目之所及的花、噴泉和白鴿都是道具,整座壹號公館都是他的拍攝場地。

牧霄奪果真說到做到, 推掉了手裏的工作, 專心陪他。

男人獨自坐在庭院前的茶歇亭, 手裏秉著一杯溫熱的紅茶, 憑靠白玉桌,姿態松弛,一派閑散模樣。

他今日不理公事, 身穿幹練低調的寬松服飾, 顯出幾分書香氣的溫文爾雅。

潔白的鴿群穿越門廊,在寬闊的庭院盤旋飛舞。

牧霄奪從盤子裏拿起一塊幹面包, 撕成小塊,丟遠,白鴿立刻齊齊飛去爭搶啄食。

夕陽西下,陽光和煦。

波光粼粼的湖岸,少年人抱著一捧白雪山和藍色薔薇,淺金色的光落在那張清瑩的面龐上,襯得他更加明媚生動,美好得讓人挪不開眼。

紅茶涼了,盤子裏的面包也空空如也。

牧霄奪放下杯子,收回目光。

不遠處,一輛白轎穿過莊園前筆直的長路。林助理下車,提著公文包步履匆匆的趕來,欠身向先生問好。

牧霄奪不言,向門廊下的老管家抵去眼神,“別累著他,也不能玩水。”

老者立刻心領神會,應聲離開。

牧霄奪看向林助理,示意他坐到另一邊的椅子上,茶水自便。

林助理道謝,他正巧口幹舌燥,三兩口飲下一杯涼茶後,開口說道:“先生,您讓我查的事情已經有眉目了。”

“說。”牧霄奪漫不經心。

林助理噎了下,沒想到做事向來滴水不漏的先生會這般松散。

他謹慎的環顧周遭環境,發現四周空空蕩蕩,壹號公館所有的傭人都被派到了拍攝地。相比於人多眼雜的集團,這裏無疑是最佳的議事場地。

林助理這才開口說:“正如您的所料,牧夫人曾經多次在工程條款和上訪記錄裏動過手腳,假公濟私,最大的案子要追溯到十年前。”

“2014年,雲川下灣區的一處建築工程發生事故,兩名工人因為機器操作失誤遇難。工程負責人葉建華與夫人是故交,恰逢雲川當時入圍了國際城市獎,上頭口風很緊,二人便合力將此事壓了下去。最終一家賠償五萬,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雲川某家報社曾經就過該起事故做了相關報道,不過還未待到輿論發酵,這批報紙就被人為銷毀,報道該事的記者和編輯也被辭退。”

牧霄奪默默聽完,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沈聲問道:“當年的負責人如今在哪。”

林助理習慣做筆記,他翻開密密麻麻的記事簿,翻到某一頁,答:“葉建華四年前攜贓款跑路,躲到了廣東,被當地警方抓捕歸案,服刑期未滿,現在還在監獄。”

林助理辦事效率高,想來這事不日便會有定論。牧霄奪不再繼續追問,轉而談起世威的近況。

世威是牧峋創辦的娛樂公司,背靠強大的牧氏集團,漸漸有了起色。

如今,手下明星風頭正盛,公司規模也非常可觀。

林助理被派到世威幫襯過一段時間,摸清了底牌,回答道:“賬很幹凈,自從您給世威撥了一大筆款後,牧峋少爺對公司極其上心,不大可能會做自斷後路的事。”

提起牧峋,牧霄奪有點頭痛。他這個外甥從小到大都是這副模樣——大錯不犯,小錯不斷。

“他還在鬧嗎?”

“昨晚鬧過一場,後面就消停了。”林助理頓了下,偷偷覷著先生的神情,斟酌說道,“只不過夫人得知少爺被關起來後,很是生氣。今天上午親自去了集團,但是沒見到您,後來又找到別墅,和我們的人起了爭執。”

牧霄奪早已料到牧海英會是這幅反應,依然雲淡風輕,“牧海英太慣孩子,所以牧峋才被她養歪了。我再不多加管教,難保他日後不會走上邪路。”

“您說的是。”

林助理嘴上雖然這樣說,心裏卻不承認。

他側目看向湖邊,那個被一群人簇擁的盛小少爺,默默腹誹:先生嘴上嚴厲,寵起孩子似乎比夫人更甚。

“盛願手術這幾天,我暫時不會回公司,工作上的大小事宜,交給其他董事代勞。”

林助理一楞。

牧霄奪說一不二,也不想聽其他人有異議,起身離開,不做片刻停留。

林助理孤零零坐在原地,喝光了這個萬惡的資本家的一整壺的茶水,能薅一點算一點。

先生還在英國留學時,林助理便陪伴在他身側。他知道先生行事冷酷,對學習和工作無比上心,並且拒絕任何人越界他的感情和生活。

然而自從盛家少爺出現後,這個萬年不變的平衡便被打破。

先生的心顯然更加偏向這個孩子,竟然為了他推掉了所有的工作和應酬,行程遮也不遮,簡直是聞所未聞。

先生背道而馳的選擇,令人感到微妙。

-

盛願離開後的日子,咬咬一直寄養在莊園。

小狗長得快,二十多天過去,體型就胖了一圈,拖著小輪子跑得飛起。

咬咬人來瘋的性格還是沒怎麽變,它沒見過莊園來過這麽多人,脖子上套著造型師給它編得小花環,吐著小舌頭開心得不行。

盛願抱著咬咬拍完幾張照片,剛把它放到地上,便撒開小爪子“嗖”地竄了出去。

小輪子沒裝剎車,一不小心滑進水裏,驚得湖面上的幾只天鵝“撲通撲通”扇打翅膀。

牧霄奪眼疾手快,忙拽著後脖頸把濕漉漉的毛團子救了上來。

這只小狗每日闖禍不斷,名字也不白取,甚至咬禿了兩只鴿子的尾羽,牧霄奪早對它沒了脾氣。

他把咬咬包進毛巾裏,隨意擦了擦毛上的水,為了防止它再落湖,單手抱在懷裏,不顧它吭嘰抗議。

拍攝接近尾聲,盛願疲憊的嘆了口氣,他不像咬咬是個e狗,應付這些七嘴八舌早就累癱。

牧霄奪拿出自己的手機,嘴角噙著一抹讓人看不分明的笑意,唐突的喚了一聲:“阿願。”

盛願聽見這道熟悉的聲音,眼神一亮,下意識看過來。

“哢嚓”一聲,這一幕被牧霄奪抓拍下來。

攝影師帶著團隊人員陸陸續續離開壹號公館,老管家去送客,湖邊只剩下他們兩個。

盛願賴在原地不想動,牧霄奪縱容他,陪他一起坐在草地上。

風吹過冷杉樹林,草葉翻飛,送來陣陣澀香。

牧霄奪瞧見盛願眼底淡淡的疲態,單手摟過他的肩膀,在細弱的脖頸揉捏,問:“累不累?”

“快累死了。”盛願沒什麽氣勢的埋怨他,“您怎麽不早點來看我,我還想和您一起拍照來著。”

“以後機會多的是。”牧霄奪說。

他微微用力把人往自己懷裏扣,溫聲道:“靠著舅舅。”

盛願倒是不推不拒,身體懶洋洋一歪,倚在他的肩窩處。

他玩過了頭,蹭一身花香,貼上來的身體溫熱柔軟,心跳隔著布料微弱共振,脆弱的仿佛輕輕一捏就會破碎。

牧霄奪聞到盛願的身上還殘留著淡淡的皂香,他愛幹凈,身上似乎總有種沐浴後的香氣。

盛願在壹號公館沒留下什麽東西,他今天用的應該是自己浴室裏的男士沐浴露,香味很熟悉,和他身上的味道是同一種。

那截透白的手臂垂在腿上,指尖捏著一支藍色薔薇逗小狗玩兒,惹得咬咬噴嚏連連。

一時間,誰都沒有說話。

牧霄奪單手擺弄手機,他沒在處理工作,大大方方讓盛願看。

盛願興致不高,看見舅舅調出剛剛拍的照片,隨意調整尺寸後,設成屏保。

盛願“嗯?”了一聲。

牧霄奪面色不改,簡短評價:“好看,漂亮小朋友。”

他見盛願的臉紅了紅,幾分輕佻的逗弄道:“怎麽,阿願這麽小氣,不讓用?”

盛願悶悶的嘟囔:“……讓用。”

他沒力氣,撐不住自己的身體,身體往下滑,蹭到了牧霄奪的腿上,聽見他含笑的聲音:“又沒骨頭了。”

盛願枕在他膝蓋上,拿著花在他眼前晃,說:“舅舅,明天我要剪頭發,您不許來。”

牧霄奪調整了一下坐姿,讓他枕的更舒服。

盛願的思維非常跳躍,他常遭到這種讓人摸不著頭腦的問題,時而感到猝不及防。

牧霄奪抓住他作亂的手,問:“為什麽。”

“我說不許來就是不許來。”盛願聲音軟,霸道起來很是虛張聲勢。

牧霄奪懶散的笑,笑容舒朗。

他今日的穿搭十分休閑,白色襯衫搭配卡其色寬松長褲,最上端的紐扣解開兩粒,領帶早已不知所蹤,隱隱約約露出鎖骨。

頭發也沒做成一絲不茍的造型,松散的垂下,任由風拂過他的發絲。

看起來,倒不像是三十幾歲的男人,而是盛願的年輕學長。

盛願眼底微波流轉,壞心眼的喚他:“哥哥。”

牧霄奪一楞。

“哥哥”這個詞太犯規了,年長者顯然不能很好招架小朋友的撒嬌,甚至面露幾分難為情。

沈默半晌,他說出口的話令自己都感覺震驚:“再叫一聲。”

這次難為情的人換成了盛願,緊抿的唇線像小扇貝。

牧霄奪不言,也不催促他,片刻後,終於用視線撬開了那兩瓣漂亮的唇。

“……哥哥。”

話落,兩個人都有點尷尬。

半晌,牧霄奪不自然咳了聲,問他:“那要是想見我們阿願了怎麽辦?”

盛願糾結片刻,仰面躺倒,枕著他的膝蓋,嘴唇囁嚅,小聲咕噥:“我可以讓您今天多看兩眼。”

“你還挺大方。”

牧霄奪低著眸,從他手中拿過那支薔薇,手指綰過他的發絲,別在耳後。

他註視著他淺色的眼,眸子中閃現出一片明亮和清澈,宛如湖水中的倒影。

牧霄奪驀然想起艾德麗安·裏奇的那首詩——

“你的眼睛永遠明亮,閃動著初夏藍眼草的綠色,那被春天洗滌過的碧綠的野水芹。”

出自哪裏,他回想了很久。

在下一陣風吹過盛願的發梢時,他才驀然想起,是《二十一首情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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