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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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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戚時雨停下腳步,嘴角的笑意淡淡散去,神情冷了下來,她轉過身,尋著聲音來源看去。

那人說道:“你在十裏桃花裏待了二十年,怎麼今日下山了?”

“不關你的事。”戚時雨淡淡道。

“戚時雨!”那人手中的拐杖往地下一震,數道金光奔著戚時雨而去。

戚時雨卻絲毫沒有慌亂,她只是單單擡起眼睫,那些金光便在空中滯留,一點一點飄散成金沙,化成煙灰散去。

“不知掌門何事?”戚時雨垂下眼,空洞的看著地面。

“掌門?”那人自嘲般冷哼了一聲,“你還把我這個母親放在眼裏!”

“我當然放在眼裏了。”戚時雨語氣沒有一絲波動,卻盡是不屑,“不把您放在眼裏的話,我會與她錯過嗎?我會讓她中了你們的奸計嗎?我會眼睜睜看著她嫁與別人嗎?”

戚掌門沒再辯駁,而是問道:“你今日為何下山?”

“我既然是這白帝城未來的掌門,沒資格下山嗎?”

戚掌門嘆了一口氣,拄著拐杖往回走,眼中盡是懊悔之意。

戚時雨轉過身,餘光看向身後落寞佝僂的背影,心中情緒繁覆,她深吸一口氣,一步一步穩穩走下山去。

在離七大仙家所居住的院落很近的地方,有一個小院,戚時雨叫人清掃了出來,自己一人住了進去。

而她在進了屋門的第一件事,便是將一副畫像掛在墻壁上,那畫像上的人一襲青衣,長劍被她負在身後,眉宇間帶著英氣。

她的指尖在畫像中女子的臉上劃過,像是在觸碰泡沫一樣小心,生怕泡沫在她的指尖破碎。

戚時雨緩緩道:“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忽地,她眉頭一蹙,眼簾又垂了下來,道:“我知道,我沒資格想你。”

她不再敢看畫中的人,選擇出了屋門,坐在院中一個人喝起了酒來。

一只蝴蝶飛過,墨色的翅羽上撒滿藍色的鎏金,它不斷振翅,卻一下紮進了火爐中。

……

“好香啊!”林雨墨閉著眼,搖頭晃腦地品著飄進院中的酒香,濃厚,甘甜,又……苦澀。

這種帶著層次感的酒,怕是她這輩子也釀不出來吧。

她站起身,恍恍惚惚地沿著酒香味尋去。

一道淡藍的劍芒奔著林雨墨而去,林雨墨忽然驚了一下,迅速抽出錕鋙劍與醉仙劍對上。

戚時雨則是波瀾不驚的坐在院中,仿佛沒有意識到院中突如其來的“客人”一樣,咽下一碗又一碗苦酒。

單是憑著一把劍,便足夠林雨墨對付了。

錕鋙與醉仙碰撞間,帶著十足的默契,甚至,林雨墨感覺每一招一式,都不是她在操控劍,而是劍在操控她。

忽地,錕鋙劍從林雨墨手中脫手,不受控的與醉仙劍對上,兩把劍只見竟然打的有來有回。

林雨墨震驚在那,以前倒是從不知道錕鋙劍還會有自己的劍意啊。

火爐中的火焰逐漸縮小,那只墨藍色的蝴蝶從火爐中飛了出來,彎彎繞繞,一直到林雨墨的面前,擦著她的發絲而過,飛向更遠的地方,直到與夜色融為一體。

不知錕鋙劍與醉仙劍過了幾百招,錕鋙劍周身籠上一層薄霧,薄霧凝成霜雪,驟然將醉仙劍冰封了起來。

“無情劍意。”戚時雨握著酒碗的手一抖,滿碗的酒撒的只剩了個底,她把碗落在桌子上,輕輕一震,醉仙劍破冰而出,回到她身後。

林雨墨也在此時回過神來,“戚……”

她一時哽住了,倒是真不知道應該叫面前這位“酒仙”何名。

叫玉面散人太生分了,叫戚姑娘又好像亂了輩分,叫戚掌門她好像還不是。

索性便省了稱謂,直接躬身行禮道:“弟子尋酒香而來,誤入此處實在無意,多有打擾還望見諒。”

戚時雨擡眼看她,開口道:“無妨。”

林雨墨保持著行禮的姿勢,往後退了兩步,打算就此別過,先走為妙。

畢竟面前這位‘仙人’的脾氣,可不是她能揣測明白的。

“你、”戚時雨這個字說的很重,叫住了打算離開的林雨墨。

她的聲音忽然又輕了下來,“你能陪我坐坐嗎?”

讓我看看你。

林雨墨一臉茫然的擡起頭來,十分尷尬的走近戚時雨,手心握的出汗,她看著戚時雨周圍的位子,心中忐忑不安,不知所措的站在那,不知道坐哪。

“坐對面吧。”戚時雨道。

方便她多看看她,也看看她。

摘了那面具後的她和她娘,實在是太像了。

林雨墨感受到了氣氛的微妙,率先開了口,問道:“不知,您叫我所謂何事啊?”

戚時雨斟了一碗酒,推向林雨墨,裝作不經意的問:“誰教你修的無情道。”

林雨墨如實答道:“我師尊說,是我娘托她教我無情道的。”

“你師尊?”

“正是。”林雨墨補了一句:“我師尊是玄靈山的四長老,人稱雲影仙尊。”

“哦,原來是清漪啊。”戚時雨自嘲般輕笑了一聲,她的視線落在林雨墨腕子上的山水鐲子上,“可你道心不穩,不是修無情道的心性。”

林雨墨順著她的視線將註意力放在自己的鐲子上,指尖輕輕刮蹭上鐲子內|壁的雨墨二字,“我師尊也這樣說過。”

“所以她並不著急催我修行。”

戚時雨點了點頭,也不知聽沒聽進去,她話鋒一轉,“那你娘呢?”

“她過的好嗎?”

林雨墨搭在鐲子上的手一緊,“我娘……”

“她抑郁而終,自盡了。”

“你說什麼!”戚時雨忽然站起來,素手拍在桌子上,大理石料的桌子在她手下裂出七八道縫隙。

靜若謫仙的人猩紅著眼,剎時間,淚水從她的眼眶中奪眶而出,滴落在林雨墨的手背上。

林雨墨被她嚇得身子一顫,她忽然想起來面前這個女子在哪見過了。

在她娘的書房裏。

許墨的書房裏一直都掛著面前這位酒仙的畫像。

在她小的時候,整個書房裏,幾乎都是戚時雨的畫像,無論是掛起來的,還是卷起來收好的,很多很多。

可隨著她長大,娘書房裏的畫像越來越少了。

幾次被她撞見許墨冷冷地把畫像扔進火盆,明明那麼心疼、珍貴,卻執意將畫像燒毀。

直到她前不久去青州,整座碉樓小築裏,只剩下一張她的畫像了。

林雨墨看向自己的鐲子。

原本,她以為這鐲子內刻的是她的名字,是她娘精挑細選出的名字,是她娘對她的期望。

而今,她才驚覺,雨是戚時雨的雨,墨是許墨的墨。

那她呢。

她這才反應過來。

怪不得小時候,許墨多會縱容她,可又不是尋常人家母親對孩子的縱容。

那種縱容帶著疏離感,甚至是厭惡,或許是因為懶得去管、不想管,所以才縱容她。

所以她在青州獨自玩到深夜,許墨也不會去找她,她被熱火燙哭了,許墨也只是說句不許哭。

林雨墨紅著眼眶看向戚時雨。

都是因為她。

娘是因為她才抑郁而終的。

林雨墨琥珀色的瞳孔裏染上幾分恨意,一時無言。

“今日誤擾仙尊了,還望仙尊勿怪。”林雨墨喑啞著聲,迅速說完話跑了。

院中的枇杷樹被刮得刷刷作響,蟈蟈趴在草叢中鳴叫,青蛙跳到荷葉上,發出呱呱的嗚咽,這無一不在提醒戚時雨就是一個笑話。

一個苦等愛人二十多年的笑話。

戚時雨坐在椅子上,一個不穩滾落在地上,後背是冰涼的石頭,刺探著她的神經。

神壇之上、遙不可及的玉面散人,如今就倒在石板上,發絲淩亂,狼狽不堪。

她雙手捂著嘴,不想發出哭聲,眼淚不斷順著臉頰掉落在石板上,在石板上氤氳開。

許墨啊,許墨,為什麼不願意來找我?

明明是你讓我等你,明明是你先嫁了人,明明是你不要我了,為什麼要自盡?

獨留我一個人受這份思念折磨。

痛不欲生。

……

“竹離,看見我師姐了嗎?”慕雪薇問道。

“沒有啊。”沈竹離朝著慕雪薇走過來,“出什麼事了嗎?要不我去問問師尊?”

慕雪薇蹙著眉頭,以她對林雨墨的了解,師姐她絕不會不留一句話就走掉。

何況明日的逐鹿之戰的首戰即將拉開,她不可能走太遠。

“你也不用太擔心,林師姐武功那麼高強,不會出事的。”沈竹離安慰道。

慕雪薇點點頭,一個人朝著白帝城外走去,她幾次仰頭看著夜幕,黑沈沈的,夜幕與地面相接處,寫滿了孤寂。

她握緊仰山雪,抿著唇,大概是知道師姐去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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