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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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唉，對對對，”那男子憨厚笑笑，“保密保密。”
“我問你，這些女子和幼童都是在哪裏消失的？”
“額……最開始是郊外，起初都以為是被狼給吃了，可後來發現那些屍體的骨頭，都是完整的，還能拼上。”
“後來挨著郊外的王家村開始丟失女子和幼童。”
“到昨晚，這城內也開始有人消失了。”
林雨墨往嘴裏塞了塊酥糖，手中的牛皮紙被來回折疊，最後成了一個小三角形。
她知道，青州有一個地方，離郊外的村落不遠，離城裏也不會太近。
那裏應該荒廢了，如果在那裏燃起燭火，說不定可以引來魔族之人。
“收拾一下，帶你們取個地方。”她站起身，抻了個懶腰，懶洋洋道：“咱們去蹲蹲點。”
她把牛皮紙扔在桌子上，眉宇間有些哀愁。
慕雪薇跟她一塊上了樓，她輕易就察覺了林雨墨的情緒，卻不能說些什麼安慰的話。
畢竟在青州，她不知道她的過去。她只能眼巴巴的跟在她後面，好像是在說：有我。
林雨墨把配件掛在腰間，一回頭，正巧對上慕雪薇的眼睛，心跳也跟著漏了一拍。她楞了一刻，慕雪薇似乎是在擔心自己？
自己的情緒外漏有那麼明顯嗎？
林雨墨聳了聳肩，彎了彎眼，表示自己沒什麼事。
見她笑了，慕雪薇也跟著笑笑，沒說話。
林雨墨指尖扣在左腕上兩個水墨畫似的叮當鐲上，杵在原地許久，才從腕子上摘下來一個。
她娘留給她的，除了那把錕鋙劍，也就是這一對鐲子了。
她長喘一口氣，有些別扭地說道：“……此行兇險，你帶著它，我便能感受道你的位置，若是出了事，我便於去找你……”
“不是，”林雨墨蹙了一下眉，聲音小了下來，“你…你最好不要出事。”
“師姐可是將她自願贈與我的？”慕雪薇接過來，指尖恰好觸碰到鐲子內側刻著的“雨墨”二字。
“是自願，卻不是贈你。”林雨墨手摸在錕鋙劍上，“回了紫竹林，你得記得還給我。”
慕雪薇將帶好的鐲子擡到面前，仔仔細細的打量著，鐲子裏的黑白交疊如同陰陽道法，又渾然天成，盈潤至極。
慕雪薇頷首一笑“我記下了。”。
……
離村落不遠的地方有一處大院，門庭的牌匾殘破，上面題著兩個字“碉樓”，而“小築”兩個字早就不知道什麼時候被風雨侵蝕，花掉了。
推開紅色的大門，入眼便是一棵粗壯的枇杷樹，可惜已經枯死了。
林雨墨率先邁了進去，這偌大的庭院早年間也就她和她娘兩個人，一連十幾年沒有回來，這樣的破敗也是在料想之中。
只是，料想歸料想，當她親自站在這裏的時候，總歸不是滋味，人去樓空，觸景生情。
在這棵枇杷樹下，她見過許墨練劍，而她娘所練出來的錕鋙劍意遠不是林雨墨這樣的霜寒。
而是淒苦。
劍刃所過的地方沒有葉片能完整幸存。
連帶著枇杷樹的樹幹，偶爾都會留下兩道疤痕。
所以這枇杷樹枯死，有一半原因也要歸結於許墨。
後來，或許是許墨也意識到了這一點，索性就不再練劍了。到最後，差點連錕鋙劍也被她親手折斷。
林雨墨閉了閉眼，道：“點些火吧。”
有了火光，有了人，就等那些人自投羅網了。
……
夜晚的青州，是涼颼颼的，在這蕭瑟的院子中，連刮的風都像是陰風一樣，讓人後背發寒。
林雨墨沒有與他們說的是，這一次，不是魔族的人自投羅網，而是她自投羅網。
她想試一下，能否見到背後的人。
而不是那些魔族的小嘍羅。
她對著鏡子，扯下發帶，身上不知何時就換好了尋常姑娘家的服飾。
為了更真些，她還特意塗了脂粉，雖然畫的有點不太好，但林雨墨覺得還湊活，畢竟那些姑娘該用的，她也都用了。
她從屋內走出來，被慕雪薇撞了個見。
明顯能感受道慕雪薇楞了一刻，然後忍不住笑了出來，“是、是師姐嗎？”
她從輕輕扶上林雨墨的胳膊，將她拉近了屋裏，讓林雨墨在鏡子前面坐下，拿了一盞燭臺對著林雨墨的臉照。
此起彼伏的峨眉，黃色的眼妝在暖色的燭光下更加顯眼，兩頰是不透光的紅，像是街上小商販賣的泥娃娃般生硬的腮紅。
她還特意在眉間畫了一個歪七扭八的花鈿，整體看下來，尋常女子該有的，她還真是一點也沒畫少。
要說哪裏畫的不錯，也就是口脂稍微塗的好了點，沒有那麼嚇人。
這誰還分得清林雨墨是人是鬼啊。
慕雪薇掏出繡帕，沾了水，將林雨墨臉上那些花花綠綠擦了個乾凈。
“師姐想以身作餌，怎的不讓我去？”
好問題。
慕雪薇無論怎麼看，都是最適合做餌的人選。
只是林雨墨不想。
不想讓她接觸魔族。
也不想讓她陷入危險。
“你太弱了。”林雨墨覺得實力是個好藉口。
慕雪薇抿著唇，拿起青黛，一筆一劃的描摹在林雨墨的眉上，可惜還沒等她畫完，外面便已經傳來了兵刃碰撞的聲音。
林雨墨站起身，雙手略顯生澀地拎著裙擺，往外跑，順帶把門關上，在上面拍了一張符紙，“不許出來！”
她從地上撿起一截燒火棍，朝著蒙面人揮去，故意在他面前偏了一寸，活像一個束手無策的少女。
林雨墨掙紮著，還不忘記喊救命。
那人抓上林雨墨的手腕，將她扣住，紫色的捆仙索落在林雨墨身上，他朝著周圍那幾個人喊道：“餵，夠了！走了！”
林雨墨給了沈竹離一個眼色，朝屋裏看了一眼。
……
一路上，林雨墨被黑色的布袋套著腦袋，她聽見了河水涓涓的流動聲，也只能憑著聲音勉強記下路，
“我靠！”林雨墨忍不住咒駡一聲，她這個人一向很有素質，很少罵人，罵出口的時候便是更少。
只是原本被扛著走的林雨墨忽然被重重的摔在地上，後背硬生生磕在帶有棱角的石頭上，猛烈撞了一下，任誰也該怒了。
下一刻，她腦袋上的頭套被人粗魯的扯了下來，與此同時，還有一聲警告，“老實點！”
“呸。”林雨墨吐掉掛在嘴邊的頭發，這就是她為什麼不喜歡披頭散發的原因……
……實在是太礙事。
她擡眼瞪了一眼面前的人，又忽然意識到自己“柔弱女子”的形象，連忙收回視線，垂下眼睫，低聲咳了咳。
要說她這股柔弱勁是跟誰學的，大概是慕雪薇吧，不過是有點東施效顰的意思了哈。
那魔族最開始被她那副眼神恐嚇住了，不過只是一刻而已，便冷冷哼了一聲，臨走還不忘報覆性的朝林雨墨踹上一腳。
疼的她連隔夜飯都想吐出來了。
靠。
林雨墨手掐著自己的大腿，硬著頭皮憋出眼淚來。
對於那一腳咬咬牙，忍了。
那人走後，她看著眼前的一幫婦女幼童，心裏不是滋味。
上一世，她只顧著安逸享樂，才造成了玄靈山那樣的結局，那時的她竟然對於這些暗潮湧動絲毫沒有察覺。
而如今，魔族卷土重來的野心昭然若揭。
可她覺得，這些並不是這個年紀的慕雪薇可以操控的，不會是她做的出來的。
一道金鈴聲由遠及近，一個女子赤足朝林雨墨走過來，腳上塗著紅色的指甲油，腳踝上掛著金色的鈴鐺，穿著一身如楓葉般火紅的長衫，長衫的領口微開，露出潔白的一片。
她臉頰上有三道紫色魔印，她忽然站在林雨墨面前，不動了。
林雨墨低著頭，心中揣揣不安，不會是被她發現什麼了吧。
她忽然蹲下`身，擡起林雨墨的下巴，逼迫林雨墨與她對視。
她五指微微用力，掐的林雨墨下巴直疼。
忽的，她紫眸一顫，有幾分淒涼，只是一瞬，便又媚著眼睛笑了出來，“小女娘，你跟我的一個故人長得可真像啊。”
“不對，是仇人。”
林雨墨沒敢動，也沒敢答她的話，這時候說多錯多，還是閉嘴保命吧。
“你叫什麼名字？”
那女子拇指壓在林雨墨唇上，將她的口脂擦了個花。
“許慕。”林雨墨幾乎是沒有猶豫說了出去，傻子才會說自己的真名呢，只是這個慕字是不是有點突兀啊，算了，無所謂的事。
那女子一楞，笑意更甚了，撩撥開林雨墨的發絲，笑的嫵媚，“我叫慕離，許慕的慕，離別的離，你記住了。”
“等你留得性命歸來，我定帶你去魔族與我雙修。”
林雨墨：？？？
這是被看透了嗎？發現她是修仙者了？
還沒來的及反應，便看慕離擡起手，一聲令下，“都帶走！”
這些被捆起來的婦女幼童被推搡著進了一座囚車，然後用黑色的簾子從頭到尾遮住，朝著城內的方向拉過去。☆
而拉車的人，竟然是官府的人。
林雨墨坐在囚車裏，休養生息，她蹙著眉，這下可難辦了。
既要不驚擾百姓，還要殺魔放火，難難難！
一路上，再一次經過了那條河流，只是河流的聲音湍急了些。
顛簸的路段過去，終於停了下來。
林雨墨耳邊盡是些孩子的哭聲和女子的嚎叫。
只不過，他們並不知道，無論他們哭的多大聲，外面的人也是聽不到裏面的叫聲的。
黑色的帷幕被從囚籠上拽下來，驟然入眼的光晃得林雨墨睜不開眼睛，她擡起手擋在眼前，從手指的縫隙中看見駭人的一幕。
數位幼童被吊起來，高高的懸在一口鐵鍋之上，鐵鍋裏面是熱滾滾的葷油，沸騰地冒著白泡。
而那些女子被綁在旁邊的刑架上，竟然被生生扒皮。
透嫩的皮膚上，還沾著血管的脈絡。
林雨墨強忍下胃裏的惡心，觀察著四周的環境。
這是在煉屍油嗎？林雨墨看著被扔進鍋中的人皮，上面還帶著鮮紅的血絲和骨肉，一股惡心感再次湧上來。
她在古書裏看到過，魔族有魔道修者可操控空心人。
所謂的空心人便是在人活著的時候掏出他的心臟，用特殊的禁法練成一個不會有痛覺只知殺伐征戰的軀殼，而為了更好的保護這層軀殼，會給這個軀殼穿上一層盔甲。
而為了保養盔甲，便會給盔甲塗上這種特質的屍油。
聽說在幾十年前仙魔之戰時，修仙者在這空心人上就吃了不少虧。
林雨墨心中腹誹道：不是說這東西在魔族也被禁止了嗎？怎麼又憑空出現了？
好死不死，讓她撞上了。
林雨墨指尖微動，身上的捆仙索松了松，足夠她從裏面脫身出來。
還沒等她動，捆仙索忽然再次收縮，勒的更緊了。
林雨墨側過頭，警惕起來。
卻對上那雙紫色的瞳孔，讓人忍不住心頭一顫。
慕離沒有出聲，可她那張唇微微翕動，林雨墨卻從中看到了兩個字“別動。”
不像是好意提醒她，倒像是在挑釁。
林雨墨面露了個憨厚的笑，表示自己什麼也沒幹。
“嘩啦——”一聲，在那口大鍋後面的暗門開了，裏面走出一個帶著面具的人，面具後面，一頭銀色的長發披散著，看著她的身形，像是個女子。
她聲音有些滄桑，話語涼薄，“哭什麼，能為魔族做點貢獻，此生也算值當了。”
她慢慢將目光移向慕離，冷聲道：“慕離，這裏就交給你了，我回九淵了。”
慕離冷眼看著她，完全沒了剛才那股子媚勁。
那銀發女子忽然將手扶在暗門上，頓住腳步略微側頭，“別忘了最重要的事。”
慕離雙拳捏緊，骨節作響，在深吸一口氣後，才道：“知道了。”
……
慕離再次走近囚籠，盯著林雨墨，她彎下`身，紫色的魔瞳裏帶著隱隱的殺意，似乎是在透過林雨墨看著另一個人。
一個能讓她恨之入骨的人。
只是那種恨不一樣，林雨墨清楚的感受到，慕離眼中的恨中，還藏著愛意。
“砰——”一聲，兩個魔族的人被一腳踹在地上，林雨墨面前的墻便被一道劍氣貫穿，連帶著那口大鍋也被劈成兩半，其中的屍油和還未化開的人皮散落在地上，混合著泥土，散發出腐爛的味道。
“去！”綠色的劍徑直砍上囚籠的鎖鏈，黑色的鎖鏈碎了一地。
一時間，守在這裏的魔族轟然而動，拔出別在腰間的彎刀，齊齊攻向擅闖來的沈竹離和李霜星。
林雨墨一腳踹開囚籠的門，掙開捆仙索，召出佩劍。一套動作行如流水，乾凈俐落。
她朝著對面的木門一指，“去城外。”
“好嘞！”沈竹離道。
“走，這邊走！”李霜星為百姓引著道。
刀劍碰撞，他們極力護著百姓，率先讓百姓跑在前面。
沈竹離道：“朝河邊走！”
林雨墨一楞，這才反應過來。
怪不得沈竹離的劍叫碧海潮聲呢，原來是一把借勢之劍。
慕離不緊不慢地走在魔族人的最後面，手裏拎著一把圓輪，形似滿月，弧度完美，刀刃極薄。
她站在原地，也不出手，就是站在那，像是在看逃跑的獵物一般，玩味中帶著戲謔。
夜色濃郁，河水染著黑，隨著風層層疊來，再悠悠滾走。
沈竹離懸在河水上方，手中的碧海潮聲劍緩緩被她舉起來，隨著一聲“起！”
原本平靜的水面驟然翻滾起來，卷起滔天的巨浪，有數十米之高。
巨浪卷成參天的水柱，不斷咆哮。
“去！”
滾滾巨浪朝著下面的魔族人而去，將他們卷進浪潮裏，推向天空。
“林師姐！”沈竹離喚道。
林雨墨會意，手中的劍出了鞘，懸在那些人身下的河水倏然化成冰，成了一條一條晶瑩的荊棘。
林雨墨揮劍斬下去。
那些荊棘長出長長的倒刺，徑直刺穿魔族人的心臟，鮮血順著荊棘流淌，最後成了一顆一顆血珠掉落進河裏，震蕩出紅色的漣漪。
遠處的慕離收了手裏的寂滅輪，倚著樹，撐著腦袋。
忽的，她一下站了起來，嘴唇翕動，拳頭捏緊。
“錕鋙劍。”她喃喃道。
語氣裏帶著幾分思念的意味。
她一撫紅色的衣袖，一掌朝著三個人打過去。
林雨墨迅速反應過來，可還沒來的及揮劍擋下，就已經被這一掌打吐了血，身子重重朝河裏墜下。
在她即將落如河裏時，一股力量掐上她的脖子，將她強行拽了上來，帶著她往遠走。
林雨墨勉強撐開眼皮，看到的只有在河裏掙紮的沈竹離和李霜星。
她還沒看到慕雪薇呢，就昏了過去。
……
再睜眼時，眼前已經是一片紅綢幔帳，還有一股能嗆死人的庸俗香。
林雨墨從地上掙紮了兩下，忍著疼爬了起來，坐在地上。
紅帳一動，一雙長腿顯露出來，再往上看，慕離外衫已經松了一半，露出姣艷的風姿。
林雨墨連忙閉上眼睛，沒再細看下去，她手撐著地面，身子不動聲色的朝後緩緩移動。
這時候她才想起來慕離對著她說出那句‘要與你雙修’的話。
真是個瘋子。
起初她只當是玩笑話，而現在，她真是有些害怕，面前這個瘋女人不會來真的吧？
慕離緩步走下來，她居高臨下地看著林雨墨，“錕鋙劍，你哪來的？”
“我師尊給的。”林雨墨胡謅道。
“你師尊可是許墨？”慕離冷著神色，將施在林雨墨身上的威壓又加了一重。
“不是。”林雨墨咬著後槽牙道：“我師尊可是當今雲影仙尊——魏清漪！”
慕離在聽到這個回答後輕聲一笑，收回來威壓。
她在林雨墨面前蹲下`身，指尖剮蹭上林雨墨的臉，“不是她給你的就好。”
她順著她的下頜一直摸到鎖骨，眼神近乎有些瘋狂，她紅唇微啟，道:“得不到許墨，得到你也是好的。”
許墨？我娘？
林雨墨幾乎震驚了，她娘可從沒跟她說過還欠下過這樣的風流債啊。
林雨墨連忙罷手，拼盡自己全力推了慕離一把，“我是我，許墨是許墨，你……你可看清楚啊……”
慕離嗤笑一聲，有些不屑，“我分的很清楚啊。”
“你和許墨確實不一樣，你可沒有許墨那麼有姿色。”
林雨墨看著被扔在床榻上的錕鋙劍，要死的心都有了。
她聽了慕離這一番話，心裏有了點數，合著慕離就是對她娘見色起意。
林雨墨身子後仰，盡量避免與面前這個瘋女人離得太近。
她忽然從乾坤袋裏摸出一把彎刀，比劃在自己的臉上，“你……你要是再靠近我，我就自毀容貌！”
她學著戲摺子裏面大姑娘的樣子，類似於寧死不屈的戲份。
慕離撫唇一笑，站起了身，嘴角帶著笑，居高臨下地看著林雨墨，“你劃啊——”
我靠。
這妖女軟硬不吃啊。
忽地，林雨墨手一抖，匕首掉落在地上。
慕離道：“熱嗎？”
她要是不說，林雨墨還真沒有察覺，如今她一提，林雨墨倒真覺得有些口乾舌燥，渾身發軟。
就算她未經世事，也知道這是什麼感覺。
她擡眼看著慕離，眼裏帶著血絲，“情毒？”
慕離沒答她的話，只是手裏多出來一個小鏡子，拿在手裏照著自己的樣子。
她的指尖在那三條魔紋下劃著，在最後一道處滯留許久，喃喃道：“許墨。”
她似自嘲般一笑，收回來手，擡手時還有些意猶未盡。
“師姐——”
一道溫聲擱著門打破這片寂靜。
聽著外面的腳步大概已經快走到門口了。
“別進來！是情毒——”林雨墨的手撐著地面，竭力朝外喊道。
“砰——”一聲，一柄白色長劍破門而入，刮掉慕離一縷黑發，徑直插在床榻上方的架子上，將床榻劈了個粉碎。
飛揚的紅綢中踏進來一道白色的身影，寬袖隨著風飄動，系在發尾的白色發帶飄散，從林雨墨眼前飄過。
林雨墨想要伸手去接，卻慢了一拍，白色的發帶從她指尖拂過，被慕離接在手裏。
慕離半瞇著眼睛，帶著戲謔的眼神看向林雨墨，有些吃味，問道：“你情人啊？”
林雨墨：？
她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慕離收斂了那副妖媚的樣子，神色有些冷，她的耐心似乎耗盡了，指尖燃起一道火，將發帶燃了個盡。
她手中的寂滅輪在空中飛轉，朝著慕雪薇過去。
“壞我好事！”
圓刃帶著紅色的光芒近身慕雪薇，仰山雪幾次抵擋後明顯招架不住。
慕雪薇打量著眼前這個人，在她回到九淵煞獄的六十年裏，從來沒有見過這樣一個人。
但她卻見過她手裏的寂滅輪，在收服魔族後灑掃戰場時。
這說明，那時侯的這個女人，大概率已經死了。
寂滅輪的圓刃擦過仰山雪的劍鋒，一下一下的碰撞間，慕雪薇顯然支撐不住了。
慕雪薇的長劍被挑落在地，她灰色的瞳孔有些發紅，發絲飄散，她口腔中滿是血，隨著她開口而往外流。
“仰山雪來——！”
颶風驟起，燭火瞬間熄滅，連帶著房梁一塊卷起，灰色的卷風帶著木屑奔著慕離而去。
慕離把寂滅輪握在手裏，冷聲笑道，“玩夠了嗎——”
她雙腳落在地面上，五指微張，飛再空中的寂滅輪擦著墻邊而過，再次飛向慕雪薇，而在這圓輪上，還附加了一層九重天火。
那席卷於天的颶風便被從中間撕開，徑直攻向慕雪薇。
圓輪在仰山雪上打著轉，擦出幾道火花。
最後，慕雪薇一口血噴出來，整個人撞在木頭柱子上，重重跌落在地。
林雨墨的手伸在乾坤袋裏，死死攥著一瓶藥。
好不容易重活一世，她可不想死。
她死了，玄靈山怎麼辦？
還有慕雪薇。
她得把她平安帶出去。
她倒吸一口氣，閉著眼，打開藥瓶，將裏面的藥丸倒在嘴裏。
慕離手裏拿著寂滅輪，一步一步逼近慕雪薇，圓輪上的血跡在最中心相聚，在中心點垂了好久，才滴落下來。
林雨墨硬撐著站起來，撕破喉嚨喊道：
“給我離她——”
“遠點！”
錕鋙劍倏然從慕離面前劃過，歪了幾分，在她的臉頰第三道魔印處劃開一道口子，鮮血順著傷口往外滴。
慕離擡手摸上傷口，眼中閃過殺意，隨後被邪肆取而代之，她悠悠轉過身，看向緩緩站起來的林雨墨，眨眼之間，便已經到了林雨墨身前，掐上林雨墨的脖子，“你以為你是誰！”
她手上加了力道，掐的林雨墨額頭青筋暴起，在這股氣壓下，她難以呼吸。
“我這臉就算是傷，也只能許墨一個人傷！”
“要不是看在你的名字上，你早就死了千百次了。”
林雨墨指尖閃過銀光，紮破地面的錕鋙劍不斷震蕩，想要從地板裏脫身。
林雨墨渾身發抖，脖子被掐的連呼吸都變得困難，額頭上的冷汗不斷往下滴。
慕雪薇趴在地上，爬著去夠仰山雪，她喃喃道：“林雨墨…不許死…”
這一聲關懷，沒讓林雨墨聽見，卻讓慕離收入耳中。
她一楞，手上的力道松了些。
林雨墨。林雨墨。
慕離眼底泛著淚光，絲毫沒有察覺到錕鋙劍已經奔她過來。
隨著林雨墨指尖一勾，錕鋙劍沖出地板，劍身一轉，朝慕離殺過來，切掉她掐著林雨墨那半條手臂。
試了一條胳膊，她重心一偏，跪在地上。
林雨墨落在地上，大口喘著氣，她揮手一揚，數道符紙朝著慕離過去，懸在她身邊，繞著圈，將慕離困在裏面。
“走。”她強撐著爬起來，抱起慕雪薇，踉踉蹌蹌往外走。
慕離被困在那些符籙中，多情的眼裏閃過悲傷。
怪不得與許墨長得那麼像，原來是故人之子啊。
雨墨，雨墨。
怎麼就不能是慕呢。
林慕，許慕，都要比林雨墨好聽多了。
她長喘了一口氣，隨手一揮，符籙便碎成了紙片，消散在空中。
……
“師姐，”
“嗯？”
“我…有些熱…”
“我知道。”
她將慕雪薇抱緊了些，額角的汗水滴落下來。
她好後悔，早知道認真學一學縮地符了，縮地千裏，能讓慕雪薇少受不少罪。
暮色蒼茫，遠處的霞光和棕色的地面成了一條線。
林雨墨邁進客棧，厲聲道：“浴桶，冷水。”
“是，是。”那客棧老板看著滿身鮮血的兩個人，心裏害怕，絲毫不敢怠慢。
林雨墨將慕雪薇衣衫解開，將她浸在冷水裏。
慕雪薇的胳膊始終環著林雨墨的脖頸，始終不肯松手。
她那雙灰瞳染上幾分情[yù]，白皙的臉上帶著淡紅，眼睫濕漉漉的望向林雨墨。
“師姐，幫幫我，好嗎……”
她的聲音發虛，還帶著軟弱纏綿，胳膊將林雨墨拉的很低，薄唇吻在林雨墨的脖頸上。
柔軟的唇似帶著電流一樣，刺激著林雨墨，讓原本模糊的意識臨近崩潰。
她一只手順著林雨墨的胳膊往下摸，一直到牽上林雨墨的手，她帶著林雨墨的手進入冷水之中，從腿間往上滑。
冷水的涼意讓林雨墨有片刻清醒。
不可以！
不可以趁人之危！
林雨墨反手攥住她的手腕，沒再讓她繼續朝裏帶，毫不留情的把她另一只胳膊從脖頸上拽下來。
“師妹。”
林雨墨叫了一聲，眼前有些迷蒙，她早就看不清慕雪薇的樣子了，在與慕離對峙的時候，她就已經毒發了。
要不是因為她修的是無情道，強壓下心裏的熱火，現在的她只會更慘。
她扯下慕雪薇的胳膊，繞到慕雪薇背後，手搭在慕雪薇背上，將自己體內的寒氣渡給慕雪薇，幫她壓下情毒。
她聲音有些啞，有些哽咽，吐氣之間帶著灼熱，以一種乞求的口吻道：“師妹……別作踐你自己……行嗎？”
慕雪薇抿著唇，喉嚨間抑制不住的發出“哼哼唧唧”的聲音，她側過頭，還沒來的及看林雨墨，便被林雨墨出言制止。
“別回頭！”林雨墨聲音有些發抖，似乎是哭了“求你了！”
慕雪薇很聽話，她師姐不讓她回頭，她就不回，她心裏大概有七八分的清楚…
…應該很難堪吧……
許久的掙紮後，慕雪薇沈沈睡過去，林雨墨才把她從冷水裏抱出來，放在床上，給她蓋好被子，才從窗戶翻了出去。
她吃力晃了晃腦袋，拿出匕首，在手心劃下一道很長的傷口，企圖用疼痛來讓自己清醒一些。
一直到郊外的那座碉樓小築裏，她才一口黑血噴出來，跪在地上，放聲嘶吼。
她吃的是赤陽丹，憑藉著與自己體內完全相克藥力來激發法力在體內運轉。
而現在，她把大數無情道內力傳給了慕雪薇，這股藥效的反噬再也壓不住，在她體內雜亂運轉，肆意狂奔，似乎要把她的血脈漲破。
“啊——”林雨墨忍不住疼的喊出來。
這一聲嘶吼驚得枝頭的烏鴉也跟著害怕，撲騰著翅膀，朝密林伸出飛去。
林雨墨在地上打著滾。
痛！
痛痛痛痛！
痛——痛痛痛痛痛痛！
她蜷縮在地上，一邊拿著匕首在掌心劃下血口，以此度過情毒發作，一邊又用指尖抓撓著地面，磨破了指尖的那層皮。
血絲裏夾雜著塵土和沙粒，額頭的汗水不斷滴下來，浸濕鬢角的發絲。
她時而跪坐著將額頭抵在枇杷樹上，時而蜷縮這在地上掙紮，時而在地上又滾又爬。
她衣衫早已被磨得破爛，只有零星的殘片掛在身上。
露出來的胳膊上，腿上，腰間都是她自己抓出的血痕。
每一道血痕都由淺漸深，血淋淋的，每一道看起來都極為殘忍，似乎所傷的不是自己的身體一般，用足了力氣。
傷口因為林雨墨的掙紮而沾著塵土和雜草，讓她顯得十分落魄。
好疼啊。
好疼啊。
娘，我好疼啊。
淚水順著眼角滑落，她的嗓子因為長久的嘶吼而不能發聲，只能顫巍巍的抖著唇瓣，在藥效的反噬和情毒的雙重作用下煎熬。
漸漸的，她的意識越來越模糊，身體的灼熱好似在散去，原本因為赤陽丹反噬而膨脹的經脈驟然收縮，甚至連呼吸都快要停滯。
她很疼，卻已經沒有力氣掙紮了，只能像片殘葉一樣輕飄飄地落在地上，眼巴巴的望著驟黑而模糊的天空。
那股瀕死感，好像又帶她回到了上一世的靜雪峰上。
萬年來的蒼茫化成了一身白裙，上面用奢華的銀線繡著雲紋，她三千銀發如瀑布般垂在腰間，白色的睫毛上沾著霜雪，灰色的瞳孔澄澈明亮，臉上不用胭脂粉黛，便足以讓人傾心。
真漂亮啊……
從她第一次見慕雪薇時，就覺得她很漂亮，後來她銀發時，更是如昆侖山的雪蓮一樣，讓人可望而不可及。
那樣漂亮的人吶，是不應當喜歡師兄的。
應當喜歡…
她才對。
林雨墨也不知道自己想的是什麼，只是心口的涼意越來越滲，眼皮也越來越沈，終於在熾寒兩股力量較量一番後，得以平穩。
就這樣，她在冷風中躺了一夜。
直到遠處的天邊泛起魚肚白，林雨墨意識才清楚些，她迷迷糊糊抹了抹眼睛，扶著旁邊的枇杷樹才勉強爬起來。
她後背靠在枇杷樹上，手支著錕鋙劍，略微仰頭，看著白色的蒼穹，吸了一口冷氣。
靈力滯塞了。
她在冷風裏吹了很久，等到身上的麻木感和疼痛感褪去，她才一瘸一拐的往屋裏走。
屋內昏暗，只有破爛的窗子才能照進點光來，她脫了沾滿泥土的衣服，用白酒簡單處理了一下傷口，重新換上一身乾凈的青衣，青衣的衣領上繡著銀色的竹紋，清清淡淡的。
林雨墨走到一個紫檀架子前，盯了許久。
在她印象裏，這個紫檀架原來是掛著一副畫像的，畫像裏……
…約莫是一個女子，穿著淡藍色的衣裳，氣定神閑，出塵不染，面容……
林雨墨記不太清了，但總之很漂亮，是跟慕雪薇一樣的漂亮。
想到這，她自己都詫異了一下，連忙拍了拍自己有些燙的臉，傲嬌的拍了兩下袖子，往屋外走去。
太陽已經上來一些，天空染著橙色的光輝，林雨墨走到枇杷樹下，單手拽在錕鋙劍上，卻險些一個趔趄栽倒在那。
她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
忘記靈力滯塞了……
她盯著錕鋙劍很久，心裏已經開導自己很多遍了，自己的佩劍，自己的，自己的。
她雙手握在劍柄上，吃力從地縫中拔出來，重新配在腰間。
回客棧的路上，她買了一些糕點和小吃，估計慕雪薇也快醒了。
她走到房門口，搭在門框上的手忽然一頓，看著自己手心的幾道傷痕，皺了皺眉。
她從乾坤袋裏摸出布條，纏在掌心上，系了個結，這才放心推開門。
慕雪薇聽見門口的聲音，系著衣帶的手一頓，掀開淺色的薄紗，朝門口探出頭瞧著。
“師姐？”
“我買了些東西，穿好了就下來吃些吧。”
林雨墨看慕雪薇醒了，便轉身要走，打算去找一下李霜星和沈竹離，也不知道他們兩個怎麼樣。
“師姐，等等！”
慕雪薇叫住她，聲音帶著點委屈和抽噎，“師姐，我胳膊疼……”
林雨墨有些擔心，走過去，有些僵硬的掀開床榻的淺紗，朝她胳膊看去，“別亂動，我看看。”
慕雪薇胳膊上有一條很長傷口，淺的地方結痂了，而中間的部分還是血淋淋的。
林雨墨抿著唇，這傷口，太嚴重了，這得多久能好啊，就不應該把她帶出來。
她拿出金瘡藥來，小心翼翼的幫慕雪薇塗好。
她想看看慕雪薇還有沒有其他傷口，便將視線往上滑，這才意識到慕雪薇還半敞著衣衫，半露著肚兜。
白色的肚兜上繡著一枝淡粉色荷花，一時間，將慕雪薇的玲瓏有致的身材勾勒出來。
林雨墨不禁感慨道：過了十八歲的生辰，慕雪薇確實出落得更亭亭玉立了。※
等一下！
她肚兜的材質是綾羅錦吧。
幾百兩銀子一匹的那個？
靠。
她這輩子還沒見過綾羅錦呢。
“師姐，你在看什麼？”慕雪薇忽然喚道。
林雨墨的呼吸跟著停滯一刻，二話沒說，飛速替她系好褻衣的衣帶，才敢正視慕雪薇那雙淺灰的眸子。
真不是她流氓，真不是她要看，而是…而是……
林雨墨的臉“唰”一下就紅了，她避開慕雪薇的視線，語重心長道：“你、你下次能不能穿好衣服……再、再說話啊。”
慕雪薇眉頭微微一蹙，有些不解，朝著林雨墨露出異樣的眼色。
“怎麼了？師姐…不喜歡……我？”慕雪薇聲音很輕，在‘不喜歡’後面將尾音拖的很長、很長，才蹦出那個‘我’字。
幾乎快要與林雨墨的話同時。
“不、不是，我……”
這不是喜不喜歡她的事，主要是誰家小姑娘褻衣都沒系就與人說話啊。
林雨墨撇過頭，覺得有些莫名好笑。
她沒再解釋，拿起落在旁邊的衣衫，抻開，比劃在慕雪薇身後，寵溺笑道：“慕大小姐，快更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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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對對對，”那男子憨厚笑笑，“保密保密。”
“我問你，這些女子和幼童都是在哪裏消失的？”
“額……最開始是郊外，起初都以為是被狼給吃了，可後來發現那些屍體的骨頭，都是完整的，還能拼上。”
“後來挨著郊外的王家村開始丟失女子和幼童。”
“到昨晚，這城內也開始有人消失了。”
林雨墨往嘴裏塞了塊酥糖，手中的牛皮紙被來回折疊，最後成了一個小三角形。
她知道，青州有一個地方，離郊外的村落不遠，離城裏也不會太近。
那裏應該荒廢了，如果在那裏燃起燭火，說不定可以引來魔族之人。
“收拾一下，帶你們取個地方。”她站起身，抻了個懶腰，懶洋洋道：“咱們去蹲蹲點。”
她把牛皮紙扔在桌子上，眉宇間有些哀愁。
慕雪薇跟她一塊上了樓，她輕易就察覺了林雨墨的情緒，卻不能說些什麼安慰的話。
畢竟在青州，她不知道她的過去。她只能眼巴巴的跟在她後面，好像是在說：有我。
林雨墨把配件掛在腰間，一回頭，正巧對上慕雪薇的眼睛，心跳也跟著漏了一拍。她楞了一刻，慕雪薇似乎是在擔心自己？
自己的情緒外漏有那麼明顯嗎？
林雨墨聳了聳肩，彎了彎眼，表示自己沒什麼事。
見她笑了，慕雪薇也跟著笑笑，沒說話。
林雨墨指尖扣在左腕上兩個水墨畫似的叮當鐲上，杵在原地許久，才從腕子上摘下來一個。
她娘留給她的，除了那把錕鋙劍，也就是這一對鐲子了。
她長喘一口氣，有些別扭地說道：“……此行兇險，你帶著它，我便能感受道你的位置，若是出了事，我便於去找你……”
“不是，”林雨墨蹙了一下眉，聲音小了下來，“你…你最好不要出事。”
“師姐可是將她自願贈與我的？”慕雪薇接過來，指尖恰好觸碰到鐲子內側刻著的“雨墨”二字。
“是自願，卻不是贈你。”林雨墨手摸在錕鋙劍上，“回了紫竹林，你得記得還給我。”
慕雪薇將帶好的鐲子擡到面前，仔仔細細的打量著，鐲子裏的黑白交疊如同陰陽道法，又渾然天成，盈潤至極。
慕雪薇頷首一笑“我記下了。”。
……
離村落不遠的地方有一處大院，門庭的牌匾殘破，上面題著兩個字“碉樓”，而“小築”兩個字早就不知道什麼時候被風雨侵蝕，花掉了。
推開紅色的大門，入眼便是一棵粗壯的枇杷樹，可惜已經枯死了。
林雨墨率先邁了進去，這偌大的庭院早年間也就她和她娘兩個人，一連十幾年沒有回來，這樣的破敗也是在料想之中。
只是，料想歸料想，當她親自站在這裏的時候，總歸不是滋味，人去樓空，觸景生情。
在這棵枇杷樹下，她見過許墨練劍，而她娘所練出來的錕鋙劍意遠不是林雨墨這樣的霜寒。
而是淒苦。
劍刃所過的地方沒有葉片能完整幸存。
連帶著枇杷樹的樹幹，偶爾都會留下兩道疤痕。
所以這枇杷樹枯死，有一半原因也要歸結於許墨。
後來，或許是許墨也意識到了這一點，索性就不再練劍了。到最後，差點連錕鋙劍也被她親手折斷。
林雨墨閉了閉眼，道：“點些火吧。”
有了火光，有了人，就等那些人自投羅網了。
……
夜晚的青州，是涼颼颼的，在這蕭瑟的院子中，連刮的風都像是陰風一樣，讓人後背發寒。
林雨墨沒有與他們說的是，這一次，不是魔族的人自投羅網，而是她自投羅網。
她想試一下，能否見到背後的人。
而不是那些魔族的小嘍羅。
她對著鏡子，扯下發帶，身上不知何時就換好了尋常姑娘家的服飾。
為了更真些，她還特意塗了脂粉，雖然畫的有點不太好，但林雨墨覺得還湊活，畢竟那些姑娘該用的，她也都用了。
她從屋內走出來，被慕雪薇撞了個見。
明顯能感受道慕雪薇楞了一刻，然後忍不住笑了出來，“是、是師姐嗎？”
她從輕輕扶上林雨墨的胳膊，將她拉近了屋裏，讓林雨墨在鏡子前面坐下，拿了一盞燭臺對著林雨墨的臉照。
此起彼伏的峨眉，黃色的眼妝在暖色的燭光下更加顯眼，兩頰是不透光的紅，像是街上小商販賣的泥娃娃般生硬的腮紅。
她還特意在眉間畫了一個歪七扭八的花鈿，整體看下來，尋常女子該有的，她還真是一點也沒畫少。
要說哪裏畫的不錯，也就是口脂稍微塗的好了點，沒有那麼嚇人。
這誰還分得清林雨墨是人是鬼啊。
慕雪薇掏出繡帕，沾了水，將林雨墨臉上那些花花綠綠擦了個乾凈。
“師姐想以身作餌，怎的不讓我去？”
好問題。
慕雪薇無論怎麼看，都是最適合做餌的人選。
只是林雨墨不想。
不想讓她接觸魔族。
也不想讓她陷入危險。
“你太弱了。”林雨墨覺得實力是個好藉口。
慕雪薇抿著唇，拿起青黛，一筆一劃的描摹在林雨墨的眉上，可惜還沒等她畫完，外面便已經傳來了兵刃碰撞的聲音。
林雨墨站起身，雙手略顯生澀地拎著裙擺，往外跑，順帶把門關上，在上面拍了一張符紙，“不許出來！”
她從地上撿起一截燒火棍，朝著蒙面人揮去，故意在他面前偏了一寸，活像一個束手無策的少女。
林雨墨掙紮著，還不忘記喊救命。
那人抓上林雨墨的手腕，將她扣住，紫色的捆仙索落在林雨墨身上，他朝著周圍那幾個人喊道：“餵，夠了！走了！”
林雨墨給了沈竹離一個眼色，朝屋裏看了一眼。
……
一路上，林雨墨被黑色的布袋套著腦袋，她聽見了河水涓涓的流動聲，也只能憑著聲音勉強記下路，
“我靠！”林雨墨忍不住咒駡一聲，她這個人一向很有素質，很少罵人，罵出口的時候便是更少。
只是原本被扛著走的林雨墨忽然被重重的摔在地上，後背硬生生磕在帶有棱角的石頭上，猛烈撞了一下，任誰也該怒了。
下一刻，她腦袋上的頭套被人粗魯的扯了下來，與此同時，還有一聲警告，“老實點！”
“呸。”林雨墨吐掉掛在嘴邊的頭發，這就是她為什麼不喜歡披頭散發的原因……
……實在是太礙事。
她擡眼瞪了一眼面前的人，又忽然意識到自己“柔弱女子”的形象，連忙收回視線，垂下眼睫，低聲咳了咳。
要說她這股柔弱勁是跟誰學的，大概是慕雪薇吧，不過是有點東施效顰的意思了哈。
那魔族最開始被她那副眼神恐嚇住了，不過只是一刻而已，便冷冷哼了一聲，臨走還不忘報覆性的朝林雨墨踹上一腳。
疼的她連隔夜飯都想吐出來了。
靠。
林雨墨手掐著自己的大腿，硬著頭皮憋出眼淚來。
對於那一腳咬咬牙，忍了。
那人走後，她看著眼前的一幫婦女幼童，心裏不是滋味。
上一世，她只顧著安逸享樂，才造成了玄靈山那樣的結局，那時的她竟然對於這些暗潮湧動絲毫沒有察覺。
而如今，魔族卷土重來的野心昭然若揭。
可她覺得，這些並不是這個年紀的慕雪薇可以操控的，不會是她做的出來的。
一道金鈴聲由遠及近，一個女子赤足朝林雨墨走過來，腳上塗著紅色的指甲油，腳踝上掛著金色的鈴鐺，穿著一身如楓葉般火紅的長衫，長衫的領口微開，露出潔白的一片。
她臉頰上有三道紫色魔印，她忽然站在林雨墨面前，不動了。
林雨墨低著頭，心中揣揣不安，不會是被她發現什麼了吧。
她忽然蹲下`身，擡起林雨墨的下巴，逼迫林雨墨與她對視。
她五指微微用力，掐的林雨墨下巴直疼。
忽的，她紫眸一顫，有幾分淒涼，只是一瞬，便又媚著眼睛笑了出來，“小女娘，你跟我的一個故人長得可真像啊。”
“不對，是仇人。”
林雨墨沒敢動，也沒敢答她的話，這時候說多錯多，還是閉嘴保命吧。
“你叫什麼名字？”
那女子拇指壓在林雨墨唇上，將她的口脂擦了個花。
“許慕。”林雨墨幾乎是沒有猶豫說了出去，傻子才會說自己的真名呢，只是這個慕字是不是有點突兀啊，算了，無所謂的事。
那女子一楞，笑意更甚了，撩撥開林雨墨的發絲，笑的嫵媚，“我叫慕離，許慕的慕，離別的離，你記住了。”
“等你留得性命歸來，我定帶你去魔族與我雙修。”
林雨墨：？？？
這是被看透了嗎？發現她是修仙者了？
還沒來的及反應，便看慕離擡起手，一聲令下，“都帶走！”
這些被捆起來的婦女幼童被推搡著進了一座囚車，然後用黑色的簾子從頭到尾遮住，朝著城內的方向拉過去。☆
而拉車的人，竟然是官府的人。
林雨墨坐在囚車裏，休養生息，她蹙著眉，這下可難辦了。
既要不驚擾百姓，還要殺魔放火，難難難！
一路上，再一次經過了那條河流，只是河流的聲音湍急了些。
顛簸的路段過去，終於停了下來。
林雨墨耳邊盡是些孩子的哭聲和女子的嚎叫。
只不過，他們並不知道，無論他們哭的多大聲，外面的人也是聽不到裏面的叫聲的。
黑色的帷幕被從囚籠上拽下來，驟然入眼的光晃得林雨墨睜不開眼睛，她擡起手擋在眼前，從手指的縫隙中看見駭人的一幕。
數位幼童被吊起來，高高的懸在一口鐵鍋之上，鐵鍋裏面是熱滾滾的葷油，沸騰地冒著白泡。
而那些女子被綁在旁邊的刑架上，竟然被生生扒皮。
透嫩的皮膚上，還沾著血管的脈絡。
林雨墨強忍下胃裏的惡心，觀察著四周的環境。
這是在煉屍油嗎？林雨墨看著被扔進鍋中的人皮，上面還帶著鮮紅的血絲和骨肉，一股惡心感再次湧上來。
她在古書裏看到過，魔族有魔道修者可操控空心人。
所謂的空心人便是在人活著的時候掏出他的心臟，用特殊的禁法練成一個不會有痛覺只知殺伐征戰的軀殼，而為了更好的保護這層軀殼，會給這個軀殼穿上一層盔甲。
而為了保養盔甲，便會給盔甲塗上這種特質的屍油。
聽說在幾十年前仙魔之戰時，修仙者在這空心人上就吃了不少虧。
林雨墨心中腹誹道：不是說這東西在魔族也被禁止了嗎？怎麼又憑空出現了？
好死不死，讓她撞上了。
林雨墨指尖微動，身上的捆仙索松了松，足夠她從裏面脫身出來。
還沒等她動，捆仙索忽然再次收縮，勒的更緊了。
林雨墨側過頭，警惕起來。
卻對上那雙紫色的瞳孔，讓人忍不住心頭一顫。
慕離沒有出聲，可她那張唇微微翕動，林雨墨卻從中看到了兩個字“別動。”
不像是好意提醒她，倒像是在挑釁。
林雨墨面露了個憨厚的笑，表示自己什麼也沒幹。
“嘩啦——”一聲，在那口大鍋後面的暗門開了，裏面走出一個帶著面具的人，面具後面，一頭銀色的長發披散著，看著她的身形，像是個女子。
她聲音有些滄桑，話語涼薄，“哭什麼，能為魔族做點貢獻，此生也算值當了。”
她慢慢將目光移向慕離，冷聲道：“慕離，這裏就交給你了，我回九淵了。”
慕離冷眼看著她，完全沒了剛才那股子媚勁。
那銀發女子忽然將手扶在暗門上，頓住腳步略微側頭，“別忘了最重要的事。”
慕離雙拳捏緊，骨節作響，在深吸一口氣後，才道：“知道了。”
……
慕離再次走近囚籠，盯著林雨墨，她彎下`身，紫色的魔瞳裏帶著隱隱的殺意，似乎是在透過林雨墨看著另一個人。
一個能讓她恨之入骨的人。
只是那種恨不一樣，林雨墨清楚的感受到，慕離眼中的恨中，還藏著愛意。
“砰——”一聲，兩個魔族的人被一腳踹在地上，林雨墨面前的墻便被一道劍氣貫穿，連帶著那口大鍋也被劈成兩半，其中的屍油和還未化開的人皮散落在地上，混合著泥土，散發出腐爛的味道。
“去！”綠色的劍徑直砍上囚籠的鎖鏈，黑色的鎖鏈碎了一地。
一時間，守在這裏的魔族轟然而動，拔出別在腰間的彎刀，齊齊攻向擅闖來的沈竹離和李霜星。
林雨墨一腳踹開囚籠的門，掙開捆仙索，召出佩劍。一套動作行如流水，乾凈俐落。
她朝著對面的木門一指，“去城外。”
“好嘞！”沈竹離道。
“走，這邊走！”李霜星為百姓引著道。
刀劍碰撞，他們極力護著百姓，率先讓百姓跑在前面。
沈竹離道：“朝河邊走！”
林雨墨一楞，這才反應過來。
怪不得沈竹離的劍叫碧海潮聲呢，原來是一把借勢之劍。
慕離不緊不慢地走在魔族人的最後面，手裏拎著一把圓輪，形似滿月，弧度完美，刀刃極薄。
她站在原地，也不出手，就是站在那，像是在看逃跑的獵物一般，玩味中帶著戲謔。
夜色濃郁，河水染著黑，隨著風層層疊來，再悠悠滾走。
沈竹離懸在河水上方，手中的碧海潮聲劍緩緩被她舉起來，隨著一聲“起！”
原本平靜的水面驟然翻滾起來，卷起滔天的巨浪，有數十米之高。
巨浪卷成參天的水柱，不斷咆哮。
“去！”
滾滾巨浪朝著下面的魔族人而去，將他們卷進浪潮裏，推向天空。
“林師姐！”沈竹離喚道。
林雨墨會意，手中的劍出了鞘，懸在那些人身下的河水倏然化成冰，成了一條一條晶瑩的荊棘。
林雨墨揮劍斬下去。
那些荊棘長出長長的倒刺，徑直刺穿魔族人的心臟，鮮血順著荊棘流淌，最後成了一顆一顆血珠掉落進河裏，震蕩出紅色的漣漪。
遠處的慕離收了手裏的寂滅輪，倚著樹，撐著腦袋。
忽的，她一下站了起來，嘴唇翕動，拳頭捏緊。
“錕鋙劍。”她喃喃道。
語氣裏帶著幾分思念的意味。
她一撫紅色的衣袖，一掌朝著三個人打過去。
林雨墨迅速反應過來，可還沒來的及揮劍擋下，就已經被這一掌打吐了血，身子重重朝河裏墜下。
在她即將落如河裏時，一股力量掐上她的脖子，將她強行拽了上來，帶著她往遠走。
林雨墨勉強撐開眼皮，看到的只有在河裏掙紮的沈竹離和李霜星。
她還沒看到慕雪薇呢，就昏了過去。
……
再睜眼時，眼前已經是一片紅綢幔帳，還有一股能嗆死人的庸俗香。
林雨墨從地上掙紮了兩下，忍著疼爬了起來，坐在地上。
紅帳一動，一雙長腿顯露出來，再往上看，慕離外衫已經松了一半，露出姣艷的風姿。
林雨墨連忙閉上眼睛，沒再細看下去，她手撐著地面，身子不動聲色的朝後緩緩移動。
這時候她才想起來慕離對著她說出那句‘要與你雙修’的話。
真是個瘋子。
起初她只當是玩笑話，而現在，她真是有些害怕，面前這個瘋女人不會來真的吧？
慕離緩步走下來，她居高臨下地看著林雨墨，“錕鋙劍，你哪來的？”
“我師尊給的。”林雨墨胡謅道。
“你師尊可是許墨？”慕離冷著神色，將施在林雨墨身上的威壓又加了一重。
“不是。”林雨墨咬著後槽牙道：“我師尊可是當今雲影仙尊——魏清漪！”
慕離在聽到這個回答後輕聲一笑，收回來威壓。
她在林雨墨面前蹲下`身，指尖剮蹭上林雨墨的臉，“不是她給你的就好。”
她順著她的下頜一直摸到鎖骨，眼神近乎有些瘋狂，她紅唇微啟，道:“得不到許墨，得到你也是好的。”
許墨？我娘？
林雨墨幾乎震驚了，她娘可從沒跟她說過還欠下過這樣的風流債啊。
林雨墨連忙罷手，拼盡自己全力推了慕離一把，“我是我，許墨是許墨，你……你可看清楚啊……”
慕離嗤笑一聲，有些不屑，“我分的很清楚啊。”
“你和許墨確實不一樣，你可沒有許墨那麼有姿色。”
林雨墨看著被扔在床榻上的錕鋙劍，要死的心都有了。
她聽了慕離這一番話，心裏有了點數，合著慕離就是對她娘見色起意。
林雨墨身子後仰，盡量避免與面前這個瘋女人離得太近。
她忽然從乾坤袋裏摸出一把彎刀，比劃在自己的臉上，“你……你要是再靠近我，我就自毀容貌！”
她學著戲摺子裏面大姑娘的樣子，類似於寧死不屈的戲份。
慕離撫唇一笑，站起了身，嘴角帶著笑，居高臨下地看著林雨墨，“你劃啊——”
我靠。
這妖女軟硬不吃啊。
忽地，林雨墨手一抖，匕首掉落在地上。
慕離道：“熱嗎？”
她要是不說，林雨墨還真沒有察覺，如今她一提，林雨墨倒真覺得有些口乾舌燥，渾身發軟。
就算她未經世事，也知道這是什麼感覺。
她擡眼看著慕離，眼裏帶著血絲，“情毒？”
慕離沒答她的話，只是手裏多出來一個小鏡子，拿在手裏照著自己的樣子。
她的指尖在那三條魔紋下劃著，在最後一道處滯留許久，喃喃道：“許墨。”
她似自嘲般一笑，收回來手，擡手時還有些意猶未盡。
“師姐——”
一道溫聲擱著門打破這片寂靜。
聽著外面的腳步大概已經快走到門口了。
“別進來！是情毒——”林雨墨的手撐著地面，竭力朝外喊道。
“砰——”一聲，一柄白色長劍破門而入，刮掉慕離一縷黑發，徑直插在床榻上方的架子上，將床榻劈了個粉碎。
飛揚的紅綢中踏進來一道白色的身影，寬袖隨著風飄動，系在發尾的白色發帶飄散，從林雨墨眼前飄過。
林雨墨想要伸手去接，卻慢了一拍，白色的發帶從她指尖拂過，被慕離接在手裏。
慕離半瞇著眼睛，帶著戲謔的眼神看向林雨墨，有些吃味，問道：“你情人啊？”
林雨墨：？
她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慕離收斂了那副妖媚的樣子，神色有些冷，她的耐心似乎耗盡了，指尖燃起一道火，將發帶燃了個盡。
她手中的寂滅輪在空中飛轉，朝著慕雪薇過去。
“壞我好事！”
圓刃帶著紅色的光芒近身慕雪薇，仰山雪幾次抵擋後明顯招架不住。
慕雪薇打量著眼前這個人，在她回到九淵煞獄的六十年裏，從來沒有見過這樣一個人。
但她卻見過她手裏的寂滅輪，在收服魔族後灑掃戰場時。
這說明，那時侯的這個女人，大概率已經死了。
寂滅輪的圓刃擦過仰山雪的劍鋒，一下一下的碰撞間，慕雪薇顯然支撐不住了。
慕雪薇的長劍被挑落在地，她灰色的瞳孔有些發紅，發絲飄散，她口腔中滿是血，隨著她開口而往外流。
“仰山雪來——！”
颶風驟起，燭火瞬間熄滅，連帶著房梁一塊卷起，灰色的卷風帶著木屑奔著慕離而去。
慕離把寂滅輪握在手裏，冷聲笑道，“玩夠了嗎——”
她雙腳落在地面上，五指微張，飛再空中的寂滅輪擦著墻邊而過，再次飛向慕雪薇，而在這圓輪上，還附加了一層九重天火。
那席卷於天的颶風便被從中間撕開，徑直攻向慕雪薇。
圓輪在仰山雪上打著轉，擦出幾道火花。
最後，慕雪薇一口血噴出來，整個人撞在木頭柱子上，重重跌落在地。
林雨墨的手伸在乾坤袋裏，死死攥著一瓶藥。
好不容易重活一世，她可不想死。
她死了，玄靈山怎麼辦？
還有慕雪薇。
她得把她平安帶出去。
她倒吸一口氣，閉著眼，打開藥瓶，將裏面的藥丸倒在嘴裏。
慕離手裏拿著寂滅輪，一步一步逼近慕雪薇，圓輪上的血跡在最中心相聚，在中心點垂了好久，才滴落下來。
林雨墨硬撐著站起來，撕破喉嚨喊道：
“給我離她——”
“遠點！”
錕鋙劍倏然從慕離面前劃過，歪了幾分，在她的臉頰第三道魔印處劃開一道口子，鮮血順著傷口往外滴。
慕離擡手摸上傷口，眼中閃過殺意，隨後被邪肆取而代之，她悠悠轉過身，看向緩緩站起來的林雨墨，眨眼之間，便已經到了林雨墨身前，掐上林雨墨的脖子，“你以為你是誰！”
她手上加了力道，掐的林雨墨額頭青筋暴起，在這股氣壓下，她難以呼吸。
“我這臉就算是傷，也只能許墨一個人傷！”
“要不是看在你的名字上，你早就死了千百次了。”
林雨墨指尖閃過銀光，紮破地面的錕鋙劍不斷震蕩，想要從地板裏脫身。
林雨墨渾身發抖，脖子被掐的連呼吸都變得困難，額頭上的冷汗不斷往下滴。
慕雪薇趴在地上，爬著去夠仰山雪，她喃喃道：“林雨墨…不許死…”
這一聲關懷，沒讓林雨墨聽見，卻讓慕離收入耳中。
她一楞，手上的力道松了些。
林雨墨。林雨墨。
慕離眼底泛著淚光，絲毫沒有察覺到錕鋙劍已經奔她過來。
隨著林雨墨指尖一勾，錕鋙劍沖出地板，劍身一轉，朝慕離殺過來，切掉她掐著林雨墨那半條手臂。
試了一條胳膊，她重心一偏，跪在地上。
林雨墨落在地上，大口喘著氣，她揮手一揚，數道符紙朝著慕離過去，懸在她身邊，繞著圈，將慕離困在裏面。
“走。”她強撐著爬起來，抱起慕雪薇，踉踉蹌蹌往外走。
慕離被困在那些符籙中，多情的眼裏閃過悲傷。
怪不得與許墨長得那麼像，原來是故人之子啊。
雨墨，雨墨。
怎麼就不能是慕呢。
林慕，許慕，都要比林雨墨好聽多了。
她長喘了一口氣，隨手一揮，符籙便碎成了紙片，消散在空中。
……
“師姐，”
“嗯？”
“我…有些熱…”
“我知道。”
她將慕雪薇抱緊了些，額角的汗水滴落下來。
她好後悔，早知道認真學一學縮地符了，縮地千裏，能讓慕雪薇少受不少罪。
暮色蒼茫，遠處的霞光和棕色的地面成了一條線。
林雨墨邁進客棧，厲聲道：“浴桶，冷水。”
“是，是。”那客棧老板看著滿身鮮血的兩個人，心裏害怕，絲毫不敢怠慢。
林雨墨將慕雪薇衣衫解開，將她浸在冷水裏。
慕雪薇的胳膊始終環著林雨墨的脖頸，始終不肯松手。
她那雙灰瞳染上幾分情[yù]，白皙的臉上帶著淡紅，眼睫濕漉漉的望向林雨墨。
“師姐，幫幫我，好嗎……”
她的聲音發虛，還帶著軟弱纏綿，胳膊將林雨墨拉的很低，薄唇吻在林雨墨的脖頸上。
柔軟的唇似帶著電流一樣，刺激著林雨墨，讓原本模糊的意識臨近崩潰。
她一只手順著林雨墨的胳膊往下摸，一直到牽上林雨墨的手，她帶著林雨墨的手進入冷水之中，從腿間往上滑。
冷水的涼意讓林雨墨有片刻清醒。
不可以！
不可以趁人之危！
林雨墨反手攥住她的手腕，沒再讓她繼續朝裏帶，毫不留情的把她另一只胳膊從脖頸上拽下來。
“師妹。”
林雨墨叫了一聲，眼前有些迷蒙，她早就看不清慕雪薇的樣子了，在與慕離對峙的時候，她就已經毒發了。
要不是因為她修的是無情道，強壓下心裏的熱火，現在的她只會更慘。
她扯下慕雪薇的胳膊，繞到慕雪薇背後，手搭在慕雪薇背上，將自己體內的寒氣渡給慕雪薇，幫她壓下情毒。
她聲音有些啞，有些哽咽，吐氣之間帶著灼熱，以一種乞求的口吻道：“師妹……別作踐你自己……行嗎？”
慕雪薇抿著唇，喉嚨間抑制不住的發出“哼哼唧唧”的聲音，她側過頭，還沒來的及看林雨墨，便被林雨墨出言制止。
“別回頭！”林雨墨聲音有些發抖，似乎是哭了“求你了！”
慕雪薇很聽話，她師姐不讓她回頭，她就不回，她心裏大概有七八分的清楚…
…應該很難堪吧……
許久的掙紮後，慕雪薇沈沈睡過去，林雨墨才把她從冷水裏抱出來，放在床上，給她蓋好被子，才從窗戶翻了出去。
她吃力晃了晃腦袋，拿出匕首，在手心劃下一道很長的傷口，企圖用疼痛來讓自己清醒一些。
一直到郊外的那座碉樓小築裏，她才一口黑血噴出來，跪在地上，放聲嘶吼。
她吃的是赤陽丹，憑藉著與自己體內完全相克藥力來激發法力在體內運轉。
而現在，她把大數無情道內力傳給了慕雪薇，這股藥效的反噬再也壓不住，在她體內雜亂運轉，肆意狂奔，似乎要把她的血脈漲破。
“啊——”林雨墨忍不住疼的喊出來。
這一聲嘶吼驚得枝頭的烏鴉也跟著害怕，撲騰著翅膀，朝密林伸出飛去。
林雨墨在地上打著滾。
痛！
痛痛痛痛！
痛——痛痛痛痛痛痛！
她蜷縮在地上，一邊拿著匕首在掌心劃下血口，以此度過情毒發作，一邊又用指尖抓撓著地面，磨破了指尖的那層皮。
血絲裏夾雜著塵土和沙粒，額頭的汗水不斷滴下來，浸濕鬢角的發絲。
她時而跪坐著將額頭抵在枇杷樹上，時而蜷縮這在地上掙紮，時而在地上又滾又爬。
她衣衫早已被磨得破爛，只有零星的殘片掛在身上。
露出來的胳膊上，腿上，腰間都是她自己抓出的血痕。
每一道血痕都由淺漸深，血淋淋的，每一道看起來都極為殘忍，似乎所傷的不是自己的身體一般，用足了力氣。
傷口因為林雨墨的掙紮而沾著塵土和雜草，讓她顯得十分落魄。
好疼啊。
好疼啊。
娘，我好疼啊。
淚水順著眼角滑落，她的嗓子因為長久的嘶吼而不能發聲，只能顫巍巍的抖著唇瓣，在藥效的反噬和情毒的雙重作用下煎熬。
漸漸的，她的意識越來越模糊，身體的灼熱好似在散去，原本因為赤陽丹反噬而膨脹的經脈驟然收縮，甚至連呼吸都快要停滯。
她很疼，卻已經沒有力氣掙紮了，只能像片殘葉一樣輕飄飄地落在地上，眼巴巴的望著驟黑而模糊的天空。
那股瀕死感，好像又帶她回到了上一世的靜雪峰上。
萬年來的蒼茫化成了一身白裙，上面用奢華的銀線繡著雲紋，她三千銀發如瀑布般垂在腰間，白色的睫毛上沾著霜雪，灰色的瞳孔澄澈明亮，臉上不用胭脂粉黛，便足以讓人傾心。
真漂亮啊……
從她第一次見慕雪薇時，就覺得她很漂亮，後來她銀發時，更是如昆侖山的雪蓮一樣，讓人可望而不可及。
那樣漂亮的人吶，是不應當喜歡師兄的。
應當喜歡…
她才對。
林雨墨也不知道自己想的是什麼，只是心口的涼意越來越滲，眼皮也越來越沈，終於在熾寒兩股力量較量一番後，得以平穩。
就這樣，她在冷風中躺了一夜。
直到遠處的天邊泛起魚肚白，林雨墨意識才清楚些，她迷迷糊糊抹了抹眼睛，扶著旁邊的枇杷樹才勉強爬起來。
她後背靠在枇杷樹上，手支著錕鋙劍，略微仰頭，看著白色的蒼穹，吸了一口冷氣。
靈力滯塞了。
她在冷風裏吹了很久，等到身上的麻木感和疼痛感褪去，她才一瘸一拐的往屋裏走。
屋內昏暗，只有破爛的窗子才能照進點光來，她脫了沾滿泥土的衣服，用白酒簡單處理了一下傷口，重新換上一身乾凈的青衣，青衣的衣領上繡著銀色的竹紋，清清淡淡的。
林雨墨走到一個紫檀架子前，盯了許久。
在她印象裏，這個紫檀架原來是掛著一副畫像的，畫像裏……
…約莫是一個女子，穿著淡藍色的衣裳，氣定神閑，出塵不染，面容……
林雨墨記不太清了，但總之很漂亮，是跟慕雪薇一樣的漂亮。
想到這，她自己都詫異了一下，連忙拍了拍自己有些燙的臉，傲嬌的拍了兩下袖子，往屋外走去。
太陽已經上來一些，天空染著橙色的光輝，林雨墨走到枇杷樹下，單手拽在錕鋙劍上，卻險些一個趔趄栽倒在那。
她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
忘記靈力滯塞了……
她盯著錕鋙劍很久，心裏已經開導自己很多遍了，自己的佩劍，自己的，自己的。
她雙手握在劍柄上，吃力從地縫中拔出來，重新配在腰間。
回客棧的路上，她買了一些糕點和小吃，估計慕雪薇也快醒了。
她走到房門口，搭在門框上的手忽然一頓，看著自己手心的幾道傷痕，皺了皺眉。
她從乾坤袋裏摸出布條，纏在掌心上，系了個結，這才放心推開門。
慕雪薇聽見門口的聲音，系著衣帶的手一頓，掀開淺色的薄紗，朝門口探出頭瞧著。
“師姐？”
“我買了些東西，穿好了就下來吃些吧。”
林雨墨看慕雪薇醒了，便轉身要走，打算去找一下李霜星和沈竹離，也不知道他們兩個怎麼樣。
“師姐，等等！”
慕雪薇叫住她，聲音帶著點委屈和抽噎，“師姐，我胳膊疼……”
林雨墨有些擔心，走過去，有些僵硬的掀開床榻的淺紗，朝她胳膊看去，“別亂動，我看看。”
慕雪薇胳膊上有一條很長傷口，淺的地方結痂了，而中間的部分還是血淋淋的。
林雨墨抿著唇，這傷口，太嚴重了，這得多久能好啊，就不應該把她帶出來。
她拿出金瘡藥來，小心翼翼的幫慕雪薇塗好。
她想看看慕雪薇還有沒有其他傷口，便將視線往上滑，這才意識到慕雪薇還半敞著衣衫，半露著肚兜。
白色的肚兜上繡著一枝淡粉色荷花，一時間，將慕雪薇的玲瓏有致的身材勾勒出來。
林雨墨不禁感慨道：過了十八歲的生辰，慕雪薇確實出落得更亭亭玉立了。※
等一下！
她肚兜的材質是綾羅錦吧。
幾百兩銀子一匹的那個？
靠。
她這輩子還沒見過綾羅錦呢。
“師姐，你在看什麼？”慕雪薇忽然喚道。
林雨墨的呼吸跟著停滯一刻，二話沒說，飛速替她系好褻衣的衣帶，才敢正視慕雪薇那雙淺灰的眸子。
真不是她流氓，真不是她要看，而是…而是……
林雨墨的臉“唰”一下就紅了，她避開慕雪薇的視線，語重心長道：“你、你下次能不能穿好衣服……再、再說話啊。”
慕雪薇眉頭微微一蹙，有些不解，朝著林雨墨露出異樣的眼色。
“怎麼了？師姐…不喜歡……我？”慕雪薇聲音很輕，在‘不喜歡’後面將尾音拖的很長、很長，才蹦出那個‘我’字。
幾乎快要與林雨墨的話同時。
“不、不是，我……”
這不是喜不喜歡她的事，主要是誰家小姑娘褻衣都沒系就與人說話啊。
林雨墨撇過頭，覺得有些莫名好笑。
她沒再解釋，拿起落在旁邊的衣衫，抻開，比劃在慕雪薇身後，寵溺笑道：“慕大小姐，快更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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