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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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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結

門外棕櫚樹發出嘩嘩響動, 混著不遠處的海浪聲,空氣始終彌漫著濕潤微鹹的味道。

這一切都在提醒著向蕾,這裏是三亞, 而不是遠三千公裏外的京城。

冷儷在她眼前笑吟吟地看著自己, 但向蕾卻被回憶拉扯到對方離開的那一晚。

※※※

[乘坐國航8698航班, 前往意大利羅馬的旅客,請前往二號登機口。]

小陳聽到催促廣播, 心好像被架在火上般難捱。

她下意識拉住行李箱, 隨意找個蹩腳的理由:

“冷總, 你要不要上個廁所什麽的, 不然上飛機後要等一個小時才能走動。”

“…我十分前剛從衛生間回來。”

冷儷註意到助理在說話的時候還伸長脖子四處張望,皺眉問道:“你在找什麽?有人來?”

冷儷特意交待過自己, 不要把自己出國的消息告訴其他人。

感知到上司的不悅,小陳支支吾吾起來:“沒、沒有告訴不相關的人…”

那誰應該不屬於‘不相關’的範疇吧?那我也不算是欺騙冷總, 小陳在內心自我安慰道。

“好了。”冷儷擡腕看了看表,拿過隨行的行李箱:“保持聯系,mandy。有人欺負你,隨時告訴我。”

小陳只得起身陪著上司往登機口走。

看著大步走在自己前面的冷儷,小陳莫名的有些鼻酸。不過一個月, 對方的身形肉眼可見的消瘦許多,眉眼間更顯得淩厲。

她依舊是她,卻多了些深入骨髓的孤寂。

小陳以為冷總出院以後會繼續用工作麻痹熬過這次艱難風波,一如之前在無數次大風大浪中, 上司總能化險為夷,是打不倒的領舵手。

可不久董事長辦公室就傳出冷儷打算停薪留職、脫離崗位的消息, 並且歸期待定。

之後冷儷就把要出國散心的消息告訴了她,並且強調整個公司裏只有小陳知道她什麽時候離開, 目的地在何處。

保密到甚至連…連向蕾都沒說。

小陳協助和掌握冷儷所有的時間行程,所以她清楚自冷儷被急救送醫到現在,二人都沒再見過一面。

入院第三天,冷儷通知小陳聯系私人醫院來接她轉院,除她之外無人知道冷儷人在何處靜養,對方也不允許任何人上門探病。

出院第十天,向蕾第二次向小陳轉達了希望能與冷總見一面的請求,冷儷拒絕。

出院第十八天,冷總卸職,出國前往羅馬。

作為藝人總監秘書,這是為冷儷工作的第三年,無論到哪裏,冷儷都是人群焦點話題中心,小陳也早已習慣形形色色的人抱著各種目的試圖接近總監。

而如今,冷儷的離開只有自己一個人送行,小陳心裏頭無法適應這樣孤零零的落差。

她突然想起了老家的一只白貓。

村裏散養著十來只野貓,靠著東家投餵西家剩菜養著,春耕的時候出出力,不讓老鼠咬光新播種的稻苗。

這群野貓裏頭最兇猛的便是那只白貓。

它身上新傷舊痕遍布,甚至還瞎了一只眼,卻也是最不合群,從來不主動蹭人求吃。

小陳每次回老家探親會拿些貓條凍幹,貓貓們為一口吃食,圍著她的身邊喵喵叫,翻著柔軟的肚皮任抱任擼,可那只白貓從不這樣。

它會站得遠遠的旁觀著,小陳要是故意走近它,還會被白貓呲牙咧嘴的警告。

於是她便把零食放在白貓常呆著的角落,轉頭也忘了這件事。

第二天,小陳的窗邊突然出現一朵花。

是小雛菊,皺巴巴的,但是她知道只有村子的最東邊高山上開著這種野花,離她家走路來回要一個小時。

第三天,窗邊的花換成了擺放得整整齊齊的五只老鼠。

第四天,嵌著玫瑰的粉紅小發卡。

最後一天,小陳在村口等了很久,也沒再見過它。

車駛出了很遠,穿過田野地頭,漸漸到了城市的邊緣。

像是有心靈感應般,她轉頭望家鄉的方向,在路邊一側坡頂看見了白貓。

它靜靜地看著自己,似乎在對她說,我只能陪你到這裏了。

看著冷儷的背影,小陳抑制不住酸楚,就要流下淚來。

不該是這樣,她的冷總不應該悄無聲息的、仿佛被全世界遺忘般離開。

※※※

國際候機廳裏的眾人突然被不尋常的跑動聲吸引,一個人正奔跑著穿越整個大廳。

小陳轉身,淚眼朦朧見到了正在朝她們奔來的女孩。

“向蕾!這裏!”

向蕾喘得仿佛心臟下一秒就要從嗓子眼裏蹦出來。

她陪薛真的組在山裏熬了幾個大夜的戲,手機也很不湊巧摔壞了,剛回京城緊急修好才收到小陳的信息。

來不及思考,向蕾立即趕往機場,隨手購買張機票過安檢,朝2號登機口飛速跑去。

她腦子裏只有一個念頭支撐著疲憊的軀體。

不能讓冷儷就這麽走了。

冷儷聽見助理的驚呼,身體一僵,緩緩地回過頭。

“冷、冷總,你…”

對方呼哧呼哧喘著粗氣,額上鼻尖都是汗,眼神卻炯炯地緊盯著自己:

“為什麽要走?因為施董的任命嗎?我可以解釋。”

冷儷入院第七天,董事長辦公室通知向蕾,由她出任總監總助一職,暫時接管冷儷所有的權力,試用期一年。

也是從那天起,向蕾再也沒能見過冷儷。

“我拒絕接受董事長的任命,正式提交了說明書。”

向蕾此刻覺得自己引以為傲的理智消失殆盡,嘴巴也變得笨拙。

“我對董事長表態,我加入新傳不到三年,資歷淺,從冷總你身上學到的僅僅皮毛,遠不能勝任總監的工作;公司不能在您生病的時候做這樣重大的決定,先不論內部的看法,一旦公布對外,肯定會導致外界的激烈反應,競爭對手會判斷新傳出現重大變故,趁機對公司不利。”

她語速飛快,怕對方不相信自己似的又強調道:“我從來沒有主動找過施總或者其他管理層表示過這方面的意願…”

“我相信你,向蕾。”

對方打斷了自己。

“如果你真是落井下石踩人上位的人,那是我冷儷識人不清。”

冷儷深深地看著她,思緒覆雜:

“你不用向誰表達野心。股東會那幫人,他們同樣明白你的價值,和如何壓榨你的能力為公司創造巨大的效益。”

“向蕾,你不可能困在初級經紀或者普通經理的位置上,他們也只是把你提前推到臺前罷了。我與你,都是身不由己的一環。”

“那你為什麽—”

“我累了。”

向蕾清晰發覺冷儷眼底溢出來的疲倦,耳旁是對方暗啞悲涼地聲音。

“即便不是你,也總有下一個‘向蕾’出現,威脅甚至取代我的位置。這麽多年來,我沒有一刻敢停下,盡量維持在外人前的體面,同時洗腦自己一切付出是有結果的,身為一個女人,我能打破所有的壁壘。”

轉入私立醫院第七天,施建中獨自來探望冷儷。

床頭的鮮花露珠未幹,對方下一個問題卻是確認冷儷合適能回歸崗位,並且話裏化外仍在責怪自己沒有及時匯報解千嵐解約的事,讓他在年會上很被動。

冷儷感覺腦子似乎埋了個炸彈,終於在那一天被施建中引爆了。

她第一次在上司面前失態,大喊大叫如同瘋子,痛訴這些年遭受過的所有不公與委屈。

最後以施建中鐵青著臉摔門離開告終。

所以當冷儷知曉董事會打算讓向蕾暫代總監位置時,她絲毫沒感到意外,畢竟不聽話的棋子是可以隨意拿捏的,只要自己對施建中服軟聽話,她依然能回到那個位置上。

但被無辜卷入的向蕾與如履薄冰的自己,像是馬戲團被圍觀的玩物;她自認打破的壁壘,卻能輕而易舉重新建起,比原來的更高、更堅硬。

“我沒有那麽堅強,會累會脆弱,也有撐不下去的時候。”

這一刻,卸下所有的防備與自矜的冷儷,讓向蕾覺得陌生。

即便費勁力氣趕到這裏,她也知道自己留不住對方了。

臨別前,冷儷久久註視著她,突然說道:

“向蕾,這段時間我經常在想,如果我們從未有過交集,現在會是怎麽樣?”

說罷,她沒有給出問題的答案,頭也不回地離開。

向蕾瞳孔驟然收縮,一股無力感如洪流般湧遍全身。

小陳同樣震驚不已,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

“Mandy...你說冷總怨我嗎?”

她喃喃地說道,不知道是問小陳,還是在自問:

“是我提出要對股東們保密的建議,結果卻讓她受到遷怒;人人都知道我與她的關系,卻偏要用我來羞辱她,逼得她只能做出離開的選擇,讓我這個徒弟不會被別人議論忘恩負義。”

小陳靜靜聽著。

她想說一些讓對方不要悲觀、冷總只是想休養散心,好了自然又是那個無敵的總監的安慰話。

可她自己也不知道,冷總還願不願意回來。

低沈有力地轟鳴聲打破沈默,輪胎與跑道摩擦發出輕微的“吱吱”聲。

向蕾對於那一夜最後的記憶,是飛機化作了一道銀色的軌跡,向著遠方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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