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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勝,薛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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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勝,薛真。

按金鹿獎往年流程, 中國電影家協會頒發終身成就榮譽稱號後即將進入主競賽單元的頒獎。

同一獎項提名者們是各自與入圍電影團隊坐在一起。

《致勝》的制片人蘭懿看上去甚至比薛真多緊張些。

“懿姐,你這弄得我也開始焦慮了。”

江通推了推眼鏡,從齒縫中擠出話:“放輕松, 不然鏡頭轉過來拍到我們這桌, 所有人都發現你在打抖。”

“你懂什麽, 這關系到我下部電影的招商。”蘭懿不動聲色白了他一眼。

二人合作多年,她也知道好友是在提醒自己。

《致勝》在本屆金鹿獎主競賽單元獲得年度最佳新人、年度新銳制片人與最佳導演獎。

新銳制片人的頭銜, 在大眾眼裏並不是什麽家喻戶曉大獎級別的榮譽, 但對於業內而言, 新銳制片是行業的風向標, 幾乎每一年最佳影片的制片都曾經獲得過這個獎。

制片行業的生態是老帶新、師帶徒,抱團現象極為嚴重, 相當註重背景條件,所以新銳制片往往是被同一個公司主推的不同制片人包攬。

蘭懿從入行來也按照慣例拜師, 慢慢積攢經驗與人脈。

從第五年起,師傅就把所有制片工作交給她完成,從立項、拍攝到宣發、分成,她咬著牙扛起大任;到第九年,連競爭對手都問蘭懿, 你都已經扯大旗自己幹了五部電影,怎麽署名還是你師傅?

她不是沒向師傅提過這個意願,但對方每次都說“你要不是我的徒弟誰會給你這麽多方便?”“作為女性,在制片行業本就式弱, 走都不穩還想著跑起來”的理由打發蘭懿。

當忍耐超過了限度,反抗則成唯一的求生之道。

再又一次被師傅竊去制片署名後, 蘭懿忍無可忍,直接向中國電影制片協會舉報對方不正當職業行為。

那些成天煽動她對抗的人齊齊熄聲如啞炮, 往日業內好在背地裏嘲笑蘭懿做大事連點委屈都受不住。

幸好多年工作積攢下的好人緣給了她翻身的資本。她灰頭土臉頂著各種不看好的眼光,跑了兩年拉來一億五千的投資,孤註一擲的拍了《致勝》。

連她自己回頭審視一路走來的風波也感覺觸目驚心,《致勝》於她是懸崖邊上最後一道屏障,失敗則只有粉身碎骨的下場。

好在電影抗住了,她也抗住了。

“別緊張,蘭制片。”一只手握住了她,試圖把掌心的溫暖傳遞過來:“這個獎非你莫屬。蕾姐也說你獲獎的幾率非常大,至少在票房這一塊有絕對優勢。”

蘭懿拍拍薛真,迎上對方關切的眼神,緊繃的精神稍微松了松。

她在內心哀嘆一聲感覺自己竟還不如薛真淡定,得失心太強會讓人面目可憎。

今晚對於小薛來說同樣非常重要,但是她只顧著自己,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相較之下江通的心態放松得讓人嫉妒的程度。

他清楚自己能得到最佳導演的提名純屬是因為票房亮眼的原因,相對於其他入圍的導演,江通的資歷經驗和水平在他們面前還有非常多的進步空間。

所以他對獎項不抱任何希望,純粹是跟著劇組刷臉來了。

“哎要開始了。”

他見到禮儀小姐捧著獎杯候場,舞臺的燈光也開始變換後提醒道:

“第一個要頒的就是最佳新人演員。”

※※※

“破WiFi,還好關鍵時刻不掉鏈子。”張咪吐槽道。

雖然只有可憐的480p畫質,但頁面終於流暢不卡頓了。

頭等艙裏只有張咪的座位亮著顯眼的藍光。

潘佳琪湊身過來,兩人就著手機屏幕收看實時直播。

畫面上,頒獎嘉賓在舞臺上介紹入圍的影片。

[大家晚上好。很榮幸能給我機會頒發年度新人演員這項榮譽。]

開獎藝人正是上一屆獲得相同獎項的男演員塗鵬。

獲獎之後他勢頭大漲,今年搭檔知名導演入圍了最佳男配角。

“這個獎對演員來說意義太特殊了,畢竟這輩子有且只有一次機會去爭取。”潘佳琪感嘆道。

同為演員,她更能理解共情候選人們的心情。在這個時刻,估計再怎麽克制著也很難不生出激蕩的情緒,哪怕薛真比同齡人成熟穩重許多,現在應該也很緊——

啊?

潘佳琪驚愕地張了張嘴。

薛真與怯場、緊張的狀態,不能說是完全符合,可以說是毫無關聯。

“向蕾難道還給她做特訓了?”張咪不可思議。

不過也像她能幹出來的事。

攝影機早早對準了五位候選人,放大表情。

其他人或者是不自然的假笑蓋不住真實的緊張,要不是強行裝淡定但整張臉崩得微微抽動。

只有薛真,仿佛與她無關似的,專註看向舞臺,甚至還有餘力朝快懟到臉上的攝像機微笑打招呼,精神狀態遙遙領先其他候選人幾個版本。

至於是不是向蕾特意訓練了薛真,張咪倒是想對了方向,但算錯方法。

向蕾的確給薛真所謂的“特訓”,只不過不是對薛真在頒獎典禮上的每一個表情、動作都作了的精心設計和無數次預演。

向蕾反而告訴薛真這次晚會所有的流程,用沙盤模式推演要應對的各種場合和出現預料外的情況,針對突發的事件應該怎麽做對自己最有利。

並且對她如實說清得獎的概率與他人的優勢,讓薛真做好心裏預期。

對向蕾而言,藝人同樣是團隊的一份子,如何培養藝人的獨立思考、應急能力等綜合素養,只有通過一次又一次的實戰來刷經驗提高Level。

經紀人和團隊的確可以隨時協助藝人處理方方面面,但向蕾無數次對薛真強調過,演員最大的對手不是你的同行,永遠是真實的自己。

“戴著的面具會侵蝕內心,刻意制造的人設終有崩塌之時。薛真,你不是擺在櫥窗裏完美但沒有靈魂的商品,你要成為有內核、有思考,內心強大的獨立女性。”

薛真把這段話默背抄寫,無論在哪裏拍戲一定會貼在床頭。

“真真看上去一點都不緊張啊。”陸小棠在原地蹦來蹦去,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又見到薛真淡定自如的模樣,真切理解何為皇帝不急太監急:

“你帶的人怎麽跟你一樣,感覺天塌了還能撿根棍繼續撐著過日子。”

“……”

怎麽感覺這形容怪怪的。

“自我強大才會簡單得鏗鏘有力。”向蕾撞了撞對方的肩膀,逗她:“小棠棠,這就叫寵辱不驚,你學會了嗎?”

※※※

[…五部優秀的電影離不開演員的傾情演繹,尤其今年被提名的演員都是女演員,為中國電影史增色不少。下面,獲得第六十屆金鹿獎年度最佳新人演員的是…]

激昂的鼓點應勢響起,所有人的關註點都在大屏上每個候選人的表情。

黎彤彤屏著呼吸,笑容也無法掛住,長長指甲掐進肉裏。

她下意識想尋找姑媽的身影,卻看見黎玉華原本在的嘉賓席已空空蕩蕩,心下更是沒底。

蘭懿大氣不敢出,恨不得搶過塗鵬的手卡看看到底是誰得獎。焦慮中,她瞥見薛真垂下來的手此時也緊緊攥著。

[《致勝》,薛真。]

頒獎嘉賓話音剛落,恢弘的交響音樂立即奏響,陣陣如潮水的掌聲回蕩在整個會場,所有的屏幕都在播放《致勝》裏薛真被揍得鼻青臉腫仍然掙紮揮出奮力一拳的高光片段。

在場的所有演員都轉頭看向薛真,微笑鼓掌。

聚光燈下,蘭懿最先反應過來搶先給她一個大大的擁抱。

薛真腦中一片空白,感官慢到周圍的一切都是0.5倍速在進行,凝固的空氣裏她清晰聽到自己心臟咚咚的急速跳動。

薛真下意識回頭看向後場,直到見到向蕾噙著笑朝自己伸出大拇指,才敢確定自己沒有在做夢。

“耶!”

張咪和潘佳琪也情不自禁地發出驚呼。

素霓生被二人的動靜吵醒,摘下眼罩問道:“怎麽了?”

“啊Sorry,吵到你了。”潘佳琪合十抱歉,把手機傳遞給她:“你看,薛真拿到最佳新人啦!”

[評委會評語,薛真作為一名新人演員,在傳記電影《致勝》中對角色的性格和情感揣摩得絲絲入扣、層次豐富,表演細膩松弛,文戲與武戲層次豐富,有強烈的代入感。最佳新人,不負眾望!]

[有請獲獎者薛真上臺領獎!]

薛真深呼出一口氣,在眾人炯炯註視下緩緩登上頒獎舞臺。

一層又一層臺階,金色鹿獎杯離自己越來越近。

但是她愈來愈清醒,腳下的步伐更沈穩。

“如果…我是說如果。”

那天推演結束,薛真與向蕾並排躺在床上休息。她想了許久,還是決定問道:“我能拿獎,獲獎致辭要怎麽說呢?”

“唔,一般得獎了會說感謝主辦方、電影團隊還有父母親人。”向蕾閉目養神,回應道:“或者說些自己想要表達的都可以。這樣吧,這次頒獎晚會我給你唯一的任務,就是自己準備致辭。”

“啊?要是沒得獎多不好意思啊。”

“被提名的都會事先準備好,無論得不得獎。”

向蕾側身撐著腮對她說道:“你想過嗎,你致辭的時候所有人都在認真聽你說話。最重要的是,那些默默在幕後為電影、為你付出的工作人員,致辭裏的感謝是唯一能讓大眾知道他們的存在。”

“假設真有這麽一刻,你要懷著敬畏和感恩的心,認真致謝。”

薛真接過獎杯,站在話筒前。

原來在臺上能清楚看到每一個人的表情。

鼓勵,羨慕,嫉妒,和與己無關的旁觀。

但所有覆雜的情緒不會影響到自己一分一毫,因為薛真知道,舞臺下有人是真心為她祝賀,盼望她越來越好。

薛真努力平覆顫抖的語調,她要說的話早已滾瓜爛熟於心。

“感謝評委會對我的認可,謝謝大家的掌聲。”

“其實這不是我第一次參與金鹿獎。兩年前的今天,我做兼職幫忙搬運晚會要用的花籃到場館布置。”

“當時站在臺上,覺得舞臺好大好漂亮,有一天我是不是也能站在臺上捧起獎杯。現在我站在這,可以自豪的告訴所有人,夢想,就是用來實現的!”

“我覺得我足夠幸運,因為一路走來我遇見許多貴人。感謝《致勝》的江通導演,您讓我看到對電影的堅持與熱愛;蘭懿制片,感謝您堅定的選擇了我,從您身上我明白身為女性在制片行業的不易與熱忱。謝謝所有幕後的工作人員,你們是電影不能缺少的部分。”

蘭懿很是動容,她轉頭想擦掉淚痕,同時瞥見江通在眼角泛起點點熱淚。

“感謝我的媽媽薛雪雲女士,我這個不聽話的女兒讓您操心擔憂,怕我做演員吃不飽飯還在我枕頭下放生活費。”

薛真喉頭滾動,將哽咽壓住。

“沒有您,就沒有我的今天。”

“以及,我要單獨感謝一個人。”

“她既是我的老師,也是我的摯友。她教我要有獨立的精神和自由的人格,教我在有限的人生裏保持絕對的清醒,教我敬畏作品對演員這一行業堅持初心。”

“她就是我的經紀人,向蕾。”

後場的燈光昏暗,薛真卻知道她的視線準確落在何處。

“簽約那天,我曾經對我經紀人說過,你等著瞧吧,別看今天我倆在大排檔啃排骨,以後我會讓你吃上魚翅鮑魚的。”

“看,選我沒錯吧?”

陸小棠早就受不住的望著天花板試圖隱藏哭花了的妝,嘴裏嘟囔著“幹嘛搞這麽煽情啊真是的…”

向蕾佇在原地,紅了眼眶。

“最後,感謝這個一切皆有可能的時代,讓我能被觀眾看到。今後我也會繼續一往無前,配得起這份榮譽!”

薛真猛地舉起手中的獎杯,擲地有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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