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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戲進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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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戲進行中

黎明的薄光將將冒出天際, 酒店套房裏隨地可見占了個空位就睡得四仰八叉的人。

車宇熄滅僅燃了一半的香煙,手邊的煙灰缸幾乎要溢了出來;他煩躁地抓了抓頭發,再次開口時嗓子有了嘶啞和疲憊:“這些都確定了吧?”他指了指白板上密密麻麻的照片和對應名字:“討論了整整一夜, 意見再不一致也得各自睡覺休息了。”

嚴敏推了推眼鏡, 不知道已經第幾次的將選角板從頭到位認真揣摩一遍;前額劉海已經油得不成樣子, 但她根本沒空閑功夫擔心自我形象。

當目光移到最後的九霄時,跟在後邊的問號顯得格外刺眼:“把九霄也定了吧, 我們事先已經答應過兩邊會在今天出結果。”嚴敏隨即擡腕看了看手表上的時間, 苦笑補充:“雖然已經是早上五點半了。”

從角落中伸出一只慘白的手:“其他名單沒意見, 但九霄我已經做好決定了。”

一旁的選角導演和東游兩位副總高管互相對視了一眼, 沒有說出任何意見。為了配合招商和資本投入,選定角色、美術設計和大場景布置即將進入尾聲。

刨開讚助的廣告商、投資商往裏塞的演員, 所有可公開遴選的配角已經在這兩日全部面試完畢,可以做最終的決定。車宇決定事不宜遲, 送走薛真和康妮後把團隊核心人物召回籌備酒店進行連夜的會議。

綜合考量、權衡利弊乃至互相爭吵、鬥嘴,才勉強達成一致;但所有人都默契的把九霄放放在了最後討論,因為她是最難決定的角色——場上編劇和導演都鐵站薛真一方,而車宇和東游重要管理人員因康妮背後能帶來的資源而反覆橫跳,畢竟康妮除了形體不行, 但演技上還是可圈可點的。

人是最擅長找借口的高級動物,車宇抱著“不會吊威亞可以練”、“新傳提交的營銷方案不一定能行”的心態在猶豫。若是康妮演技很爛也就罷了,偏偏這小姑娘還真有些亮點,偏偏就讓人難下決心。

林祺撐著身子從地上爬起來。一夜未睡眼裏都是密密麻麻的紅血絲, 但他卻顯得有些亢奮:“薛真在現場的表演你們也都看到了,難道還稱不上一句實至名歸嗎?”

“但康妮表現得也挺不錯的啊, ”車宇下意識反駁道:“你就是帶著有色眼鏡而先入為主的看待康小姐,評價根本不客觀。”

“她的表演是標準的學術派, 像是滿分完成一道期末作業。她做出前一個動作,我就能知道她下一步是要幹嘛。”林祺毫不留情的批評道,但似乎覺得自己顯得太苛刻,又補充了一句:“我並沒有仇視科班生的意思,但你我都是從藝術學校畢業的,你明白我想表達意思。”

所謂師傅領進門、修行靠個人,這句話在演藝行業更為真實。考入表演院校,進行系統式的訓練,修煉藝術審美,直到形成一套的基礎體系;但除此之外,靈感、領悟和理解是再高深的課本都教不會的內容,只能靠個人去琢磨,在一次又一次的實踐中將經驗和心得吸收,再化為屬於自身的無形財產。

林祺想表達的是,康妮是個演技合格且達標的演員,但她的表現形式是固定化、套路模板的——普通觀眾看時會覺得賞心悅目、合乎情理,但並不會在心中留下深刻印象;他私心的希望,九霄能創造出不亞於女主角般的熒幕形象,把那兒點念想給保留住。

一時間,場上的氣氛有些凝固。嚴敏起身端了兩杯咖啡,各自遞給二人:“車制片,我明白您的難處和顧慮,尤其在找錢這方面花了很多心思,我和團隊包括編劇林先生都看在眼裏。作為導演,不得不說句掏心窩子的話,我的確更在意演員的質感和表現。”

“不如我們再好好覆盤下午薛真的表現?”她拿出筆記本電腦,點開試戲時的全程錄像視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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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開始了。”

車宇幾人詫異的擡頭看她。薛真站得筆挺,右手背在身後似乎是拿著什麽物件。

“這麽快就看完題目了?”嚴敏好心地提醒道:“信息量比較少,你可以再琢磨琢磨。”

薛真微微一笑,搖了搖頭:“不需要。這一段是出自小說的第一百零一回之禍起蕭墻人骨白故人浮蹤盡哀情,在劇本裏是第三十七集的劇情。”

林祺一下子站直了身子,他非常清楚薛真所說一字不錯,甚至連章回數都是對的!

車宇大吃一驚,要不是他親眼所見林祺臨時在場和他商量過才出的題目,不然他真會懷疑對方是不是私底下和林祺串通過。

嚴敏包括在場的人不約而同看林祺的反應,見他沒有糾錯便知道薛真所言非虛,更是瞠目結舌——她雖是導演,對劇本內容不說是滾瓜爛熟、倒背如流,但像薛真這樣能準確說出小說章回標題內容以劇本集數的,換做是自己肯定做不到。

“你把整篇小說都記下了?”這是林祺全場第一次開口說話。

向蕾之前已告訴過薛真,鴨舌帽男人是作家兼編劇林祺。她謹慎的開口回答道:“也不是,其他劇情和人物的內容我也不完全記得。但對於想要爭取的角色,我會研究得非常徹底、反覆思考,所以才會在拿到題目時第一時間知道出自哪裏。”

“哦——”嚴敏恍然大悟,對薛真更為喜愛:“之前允許康小姐用自帶的工作人員對戲,你也要選擇經紀人來和你對戲嗎?”

薛真一楞,朝向蕾站的地方望去。對方也專註的看著她,但沒做任何點頭或者搖頭的事宜,似乎是讓她自己選擇。

她咬了咬下唇,右手不自覺捏緊了劍把。能讓熟悉的人對戲固然能快速放松,但也容易養成惰性,畢竟以後她要面對不同的對手戲演員,難道每一次還指望熟人讓自己入戲嗎?

薛真搖了搖頭:“不用,麻煩請導演或者工作人員幫忙念旁白和臺詞就好。”

“我來。”林祺往前跨了一大步,鴨舌帽帽檐壓得低低的,看不真切他的眼神:“你身後拿著的是什麽?”

那一直被薛真故意藏在身後的物件終於亮了相:“是為了貼合九霄的形象,特地按照小說的描述做出的赤墨劍。”

赤墨劍,是《挾劍》中九霄專屬武器,是流落民間的上古寶物之一,一次九霄救下對無名父子後對方所贈。此劍與傳統劍不同,可曲可直,在飛舞擊打時會發出類似毒蛇吐信的嘶嘶聲,出鞘顫動又如飛瀑流泉;如不用鞘,也可如蛇纏繞於腰間,迷惑敵人。

女俠豈可無利刃?向蕾不忘托關系找到專門制作影視道具的匠人,打造了這把和描述中一模一樣的赤墨劍,昨天才送到她的手上;除了不能傷人外,光看外形也足夠驚艷。

薛真邊說邊向眾人展示赤墨劍的用法,林祺眼神都沒辦法從劍身上移開半分。

小棠捅了捅向蕾的腰:“可以啊,我都不知道你還能找人定制了把劍。”

向蕾笑瞇瞇的小聲說道:“蘇州有一個非遺的老師傅還在做這門手藝。本來手工做一把劍最少得兩個月,我是截胡了其他劇組的半成品緊急趕出來的。”

老師傅不愁錢,只想慢工出細活;向蕾直接飛到蘇州,在人家門口磨了兩天才打開師傅的大門。但其中的難處她從來沒有和旁人說過,以至於在外人看來,向蕾做什麽似乎都是不費吹灰之力。

“都準備好了,那就來吧。”車宇清了清嗓,收回對場上節奏的控制。

林祺拿起了臺詞紙,一切準備就緒——“Action!”

薛真背對著眾人,劍尖朝下。整個身子微微有些向前傾倒,喘氣聲似有若無的傳來。剛才那一場竹林大戰,似乎耗盡了精神氣。

當劍幾乎是失力、搖搖欲墜掉在地上時,她立刻用盡最後一點力氣換了握劍的手,不想讓旁人窺視到虛弱。

林祺旁白聲起:“這時,柳止戈看著眼前這位黑衣竹帽、武藝高強,卻不知從哪兒冒出來救了大家夥的女俠越發熟悉,纖細的背影扛起肅殺的黑夜,讓眾人在滿地的血腥中找到了喘息之機。她開口問道:你是誰?緣故三番五次救我於水火之中?”

薛真充耳不聞,未作回答。這一停一頓間,她從脫力的狀態中找回了絲力氣,慢慢的用衣裙下擺仔細擦拭劍上的血漬,專心又真摯,仿佛天地間只有她一人。

節奏不錯,入了戲之後像是變了個人。廉星河冷靜的在內心評價著,不吝嗇對薛真的欣賞。雖未說一句臺詞,但通過擦劍、躬身喘息的幾個動作,細膩地將人物性格表現出來;反觀康妮在這個節奏點,自作聰明的加了句“你不需要知道”的臺詞,顯得角色略為高傲了些。

“見對方不想應答,柳止戈滿懷感激之下也不會唐突救命恩人,喃喃地回道:‘叨擾到姑娘了。’但心頭那絲奇怪的預感卻絲毫沒有褪去。一旁的聶揚不忍見心上人失魂落魄的模樣,便隨手撿起石子,助了些力朝黑衣女俠襲去——”

薛真聞言立即側了側身子,但經歷血戰後的竭力讓她來不及作出迅速的反應,肉眼可見的遲鈍了不少;因躲避帶了力道和速度的石子,讓她大半個身子都露了出來,領口間繡著歪歪扭扭的金線圖案也猝不及防的展示在眾人面前!

林祺也看到了——正是薔薇花!他鼻子頓時一酸,渾身起了雞皮疙瘩,沒想到薛真等人居然如此用心,把書中九霄領口的薔薇也覆制了下來,並且宛如從書中走出來的那般完美地在此情此景演繹了出來!

他強行控制情緒,接著念起了旁白:“柳止戈一看到薔薇,剎時明白對面是何人,兩個稚齡女童在薔薇花海中放聲大笑和那個堅決離開的背影明滅重疊,眼前漸漸被淚水沖刷了感知——是她的九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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