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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姿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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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姿態

婚禮流暢地轉變為一場接待的派對,證明了愛麗斯那天衣無縫的計劃。河邊正是薄暮黃昏,儀式的時間正好夠夕陽從樹後落下。當愛德華領著我穿過玻璃的後門時,樹上的華燈點亮的正是時候,將白色的鮮花照耀的愈發鮮艷。那裏還有大約一萬朵鮮花,香氣彌漫。草地上的兩棵古老雪松間支起的輕盈紗幔,籠罩在舞池上方。

節奏慢了下來,放松得好像仲夏夜。人群在柔和的燈光下分散開來,而我們兩個又再一次受到了剛才擁抱過我們的朋友們的歡迎。現在是該盡情暢談,盡情歡笑的時候了。

“恭喜你們啊,”塞思·克裏爾沃特對我們說,一邊還把花環扣在了頭上。他的母親,蘇,緊跟在他身邊,她小心謹慎地看著來賓。她的臉幹瘦而又兇相,和她女兒莉婭一樣的精悍短發,加劇了凝重的表情。我懷疑她的頭發是不是和她女兒一起在誓師大會一起理的。

比利·布萊克在塞思的另一邊,並不像蘇那麽緊張。

當我看著雅各布的父親,總有種錯覺我能看到兩個人的影子而不是一個。這個坐在輪椅上的老人,臉上滿是皺紋,慘白的笑容每個人都能看到。作為長久以來強大、具有神奇力量的首領的世襲者,他與生俱來就被賦予了這樣一種權威。雖然這個魔法由於缺少催化劑的作用在他身上無法顯現,比利仍然被視作權威的象征和傳奇人物。這份神力流傳到他的身上,也同樣流傳到了他兒子的身上,但後者卻放棄了這樣的權利、地位。甘願讓山姆·烏利成為這一傳奇和神力的領袖……

在這樣的晚會和這樣的人群中,比利顯得異常放松。他黑色的眼珠子神采奕奕,好像剛得來什麽好消息。他的這份淡定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本來在比利眼中,這場婚禮應該是件極為糟糕的事情,發生在他朋友的女兒身上最糟的事情。

我知道要完全不產生抵觸情緒並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尤其這場晚會還有更深的涵——挑戰卡倫家族和奎魯特部落達成的古老條約,條約禁止卡倫家族制造其他吸血鬼。狼人們知道違背約定的那一天就要來臨,而同時卡倫家族也不知道他們會有什麽反應。在結盟之前,這無疑會觸發一輪攻擊,一場大戰。但是現在,他們更了解對方了,那會不會獲得原諒?

就好像要回答我的問題,塞思倚向愛德華,伸開雙臂。愛德華用另一側空著的手還以一個擁抱。

我看見蘇微微地一個哆嗦。

“看得出事情進行得很順利,兄弟,”塞思接著說。“我為你感到高興。”

“謝謝,塞思。這對我意義重大。”愛德華松開塞思,又看向蘇和比利。“也謝謝你們。感謝你們能讓塞思出席,也感謝你們今天對貝拉的支持。”

“別客氣。”比利說話的嗓音還是那麽深沈和沙啞,但是我卻驚喜地發現他語調中流露出的樂觀。或許一份更可靠的停戰協議有望了。

看後面已經排起了隊,塞思揮手告別,推著比利去吃東西了。蘇則將兩只手分別搭在兩個人肩上。安吉拉和本緊接著恭喜我們,排在安吉拉的父母後面則是邁克和傑西卡,出乎我的意料,他們兩個正十指緊扣。我沒聽說過後來他們兩人又在一起了呀。這真是太好了。

緊接著我人類朋友們後面的是我新的堂兄弟,來自德納利的吸血鬼家族。我屏住呼吸,看到站在最前面的吸血鬼——坦尼亞,金色卷發中挑染了莓紅,我從這一點上認出了她。她伸出手去擁抱愛德華。在她後面的另外三個吸血鬼都用他們金色的眼睛盯著我看,絲毫不掩飾他們的好奇。其中一個女子有一頭像蠶絲般長長的,淺金色直發。她身邊的另一名女子和男子都是黑發,使他們蒼白的肌膚略顯橄欖棕的色調。他們四個都是那麽漂亮,讓我的胃一陣絞痛。

坦尼亞仍然擁著愛德華。

“啊,愛德華,”她說。“我真想念你啊。”

愛德華淺笑了一下,熟練地掙脫了她的擁抱,他輕輕地把手按在她的肩上,並向後退了一步,好像想要把她看清楚。“已經好久不見了,坦尼亞。你看上很不錯。”

“你也是。”

“容我給你介紹我的妻子。”這是第一次愛德華如此正式地說出這個字眼;而且看起來他說到這個單詞時已經一副開心到要爆了的樣子。惹得德納利家族的人一陣輕笑。“坦尼亞,這位是我的貝拉。”

如同我最糟糕的噩夢中所預見的那樣,坦尼亞渾身上下都可愛極了。她看我的眼神更多的是一種若有所思,而不是以前那種逃避。接著她向我伸出手。

“歡迎加入這個家庭,貝拉。卡萊爾家又壯大了,我們好像是自己的喜事一樣感到高興。我也為,額,最近的那次意外我們沒有出力感到抱歉。不然我們早該見面了。你能原諒我們嗎?”

“當然,”我上氣不接下氣地回答。“你高興見到你。”

“現在卡倫家的男女人數已經達到平衡了。興許下次就該輪到我們了,額,凱特?”她朝那個金發的女子咧嘴笑笑。

“夢想不滅,”凱特說著張了張她金色的眼睛。她從坦尼亞手中接過我的手,禮貌地握了握。“歡迎,貝拉。”

黑發女子將她的手疊在了凱特的上面。“我叫卡門,這位是伊利紮。我們都高興終於能見到你了。”

“我,我也是。”我結結巴巴地應答。

坦尼亞迅速看了一眼排在她後面的人們,那是查理的副警長,馬克和他妻子。被安排在德納利這一列,他們都吃驚得瞪大了眼睛。

“我們以後會有時間相互了解的。我們會有大把的時間的!”坦尼亞跟隨她的家人向前移動的時候,笑著對我說。所有標準的傳統流程都被保留了下來。當我倆手執一把刀切下壯觀的大蛋糕時,我都快被閃光燈給照瞎了。說蛋糕壯觀,是因為它過於巨大了,遠遠超過我們朋友和家人所需的份額。於是我們開始輪流將蛋糕扣在別人臉上;我還難以置信地看到愛德華非常具有男子氣魄地將他那份蛋糕給吞了下去。我用不標準的姿勢直接將捧花扔進了安吉拉驚訝的手中。

我借來的吊帶襪不知何時已經垮到了腳踝,愛德華仔細地用他的利牙幫我去掉了它。就在他幫我移除吊帶的時候,埃美特和賈斯帕起哄的笑聲又一次讓我漲紅了臉。愛德華朝我飛快地使了個眼色,他將彈力帶帶直接射向了邁克·牛頓的臉。

當音樂響起,愛德華將我拉入他的臂彎中,禮俗上他應該請我跳第一支舞。盡管我仍然懼怕跳舞,尤其是當眾跳舞,但我還是自發地跟了上去,只要有他摟著我就很高興了。他做了所有的事情,我只消在炫目灼熱的燈光下和相機的閃光燈中,不費力地旋轉就好了。

“好好享受派對,卡倫太太。”他在我耳邊低語。

我笑了。“那個稱呼還要花上一些時間來適應。”

“我們有得是‘一些時間’,”他提醒我,他的聲音是那樣歡快,我們一邊舞著,他還俯下身來親吻了我。

又是一陣集中的相機快門聲。

音樂變換了,查理拍拍愛德華的肩膀。

和查理一起跳舞並不容易。他的水平也就和我的差不多,所以我們,安全起見地挨著邊跳舞,小小地轉個圈。相形之下,在我們身邊翩翩起舞的愛德華和埃斯梅的舞姿,就好像Fred Astaire和Ginger Rogers一般。(好萊塢最偉大的舞蹈搭檔,舞王,舞後。)

“我會在家裏想你的,貝拉,我現在已經感到孤寂了。”

我用幹澀的喉嚨想說些什麽,試著開個玩笑。“我感覺太可怕了,讓你自己煮飯——這是典型的過失犯罪。你可以逮捕我。”

他咧嘴笑笑。“我認為吃飯不會有什麽問題。任何時候,只要你可以,打電話給我。”

“我保證。”

我後來似乎和所有人都跳了舞。見到老朋友固然高興,但是我真正只想和愛德華在一起。當新的舞曲開始僅半分鐘,我很高興他終於插了進來。

“仍然不喜歡邁克,嗯?”當愛德華領著我從他身邊旋開時,我這樣評價道。

“當我聽到他腦袋中所想的那些東西,我就喜歡不起來。他很幸運我沒把他踢出去。或者更糟。”

“恩,是啊。”

“你有沒有看過你自己?”

“恩。不,我想沒有。為什麽這麽問?”

“我認為你並沒有意識到你今晚是多麽的超凡脫俗,美得令人心醉。所以邁克會對有夫之婦萌生不恰當的想法,我一點也不感到意外。我失望的是愛麗斯竟然沒有拉你去好好照照鏡子。”

“你知道嗎,你總是會偏袒我。”

他輕嘆了一聲,接著停下舞步,讓我轉過身去面對著屋子。墻上的玻璃就像鏡子一般映射出屋外的派對。愛德華指指鏡中那對和我們面對面站著的夫婦。

“偏心,是這樣嗎?”

我瞧了一眼愛德華的倒影——他完美的臉孔的完美覆制——他身邊站著一位黑發的美人:皮膚雪白中透出一些玫紅;厚重的睫毛下,眼睛因為興奮而瞪得大大的。閃閃發亮的白色緊身禮服,在裙擺部分陡然向外蓬開,像極了一朵倒置的馬蹄蓮,細膩的剪裁襯托出她高雅、優美的身體曲線,最起碼現在她一動不動的時候看起來是這樣。在我還來不及從驚愕中反應過來,讓鏡中的美人轉身背對我時,愛德華突然渾身緊繃,轉向了另一個方向,好像有人在叫喚他的名字。

“噢!”他說。他的眉頭一下子緊鎖,不過旋即就舒展了開來。

突然,他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是什麽?”我問他。

“一份意外的結婚禮物。”

“恩?”

他沒有回答,而是又接著開始跳起舞來,領我向反方向轉去,漸漸遠離了燈光,夜色環上了閃著微弱光亮的舞池地板。

直到我們到達了一顆雪松下的陰暗中,他才停下腳步。愛德華直直地朝最暗的一片陰影望去。

“謝謝,”愛德華對著一片黑暗說。“你真是太……太好了。”

“善良是我的人生格言,”暗夜中一個幹啞但又熟悉的聲音回答說。“我能打斷你們(和新娘跳個舞)嗎?”

我的手卡住脖子,如果沒有愛德華扶住的話,我可能就癱倒在地了。

“雅各布!”我雖然感覺我又能呼吸了但立刻又哽咽住了。“雅各布!”

“我在這,貝拉。”

我尋著他的聲音跌跌撞撞地走過去。愛德華緊緊地托住我的胳膊,直到黑暗中的另一雙結實的手接住了我。就在雅各布把我拉近的那一霎那,他皮膚的熱度立刻就穿透薄薄的絲緞禮服傳遍開來。他毫不費力地就開始跳起舞來,他就這樣抱著我,而我把臉埋在他的胸口。他俯下身將他的臉頰貼在我的頭頂上。

“羅莎莉不會原諒我,如果我沒有正式請她跳支舞的話,”愛德華喃喃自語地說著,我知道他想留我們兩個單獨待會兒,這是他送我的禮物。

“噢,雅各布。”我現在已經哭了起來,連話都講不清楚了。“謝謝。”

“別哭哭啼啼的了,貝拉。你會弄臟你的裙子的。就只是我而已嘛。”

“而已?噢,傑克!現在一切都已經圓滿了。”

他撲哧一笑。“是啊,派對可以開始了。伴郎終於趕到了。”

“所有我愛的人都在這裏了。”

我感到他的嘴唇掃過我的發絲。“對不起,我來晚了,親愛的。”

“我很高興你最終還是來了。”

“就是那樣。”

我朝賓客中望去,但是我無法透過跳舞的人們看到雅各布的父親之前在的地方。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在逗留在這裏。“比利知道你會來嗎?”這個問題我一問出口,就知道他一定已經知道了,這也是為什麽今晚他如此淡定的唯一解釋了。

“我肯定山姆已經告訴他了。我會去看他在……在派對結束之後。”

“你回家了,他會很高興的。”

雅各布向後退了一下,直起身子。他的左手扶在我的背上,另一只手握著我的右手,一起貼在了他的胸口。我可以感覺到他的心臟在我的手掌下跳動,我也可以猜到他並不是無意識地把手放在了那裏。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只有這一支舞的機會,”他說著,拉起我緩緩地轉起圈來,與身後傳來的音樂節奏完全不搭調。“我最好好好地表現。”

我們開始和著我手下他心跳的節奏舞動起來。

“我很高興我來了,”過了一會兒雅各布靜靜地開口說。“我沒有想過我會來。但是能……又一次見到你,真好。並沒有我想象的那麽悲傷。”

“我不希望你感到悲傷。”

“我知道的。我今晚來也不是為了讓你背負更多的負罪感。”

“不——你能來我高興極了。這是你能給我的最好的禮物了。”

他笑了起來。“那就好,因為我沒有時間停下來買一份真正的禮物。”

我的視力經過調整,已經可以看清他的臉了,比我預想的還要高。他是不是還在生長?他已經接近七尺了,而不是六尺。過了那麽長時間,能再次見到這些熟悉的輪廓讓我安心不少。濃密的黑色眉毛下是他深邃的黑色眼睛,高高的顴骨,飽滿的嘴唇向後縮去露出閃亮的白牙,配合他說話的語調,扯出一個挖苦的笑容。他的雙眸打著轉——小心地;我看出他今晚很謹慎。他做了所有他能做的讓我開心,不閃躲,也不讓我看到他為此所付出的代價。

我卻從來沒有為雅各布這樣一位朋友做過任何事情。

“你什麽時候決定要回來的?”

“有意識的,還是無意識的?”在他回答自己的問題之前,他深深吸了口氣。“我不清楚。我猜我已經來回徘徊了有好一陣子了,或許我已經決定了要往這兒來。但是直到今天早上我才開始奔跑起來,不知道是否能趕得上。”他笑了起來。“你不會相信這種感覺有多奇怪——再次用兩條腿行走。還有衣服!異樣的感覺讓我看上去更為古怪。這是我原來沒有想到的。我已經對人類的行為生疏了。”

我們就這樣一圈又一圈地旋轉著。

“話說回來,如果錯失見到這樣的你,將會是我的遺憾。這值得我大老遠跑回來。你看起來是如此難以置信,貝拉,那麽的美麗動人。”

“愛麗斯今天在我身上可是花了大量時間的。當然黑夜也有幫助。”

“你知道,對我來說這還不算黑暗。”

“是啊。”狼人的感覺。他看起來那麽像人類,很容易讓人忘記他作為狼人所能做到的事情。尤其是現在。

“你剪了頭發,”我註意到。

“是的。你知道這次容易多了。我認為我最好多鍛煉下雙手。”

“看上去很不錯。”我撒謊了。

他開心地笑了。“是的。我自己剪的,用生銹的廚房剪刀。”他咧開大嘴笑了起來,接著他的笑容淡了下去。他的表情嚴肅起來。“你幸福嗎,貝拉?”

“是的。”

“那就好,”我感覺到他聳聳肩。“那是最重要的事情。我認為。”

“你怎麽樣,雅各布?說實話。”

“我很好,貝拉,真的。你不需要再為我擔心了,也可以停止去騷擾塞思了。”

“我並不是因為你才去煩塞思的,我挺喜歡他的。”

“他是個好孩子。比起某些人,是個不錯的夥伴。我告訴你,如果我能擺脫腦海中的聲音,做一頭狼是件很棒的事情。”

這個主意聽上去讓人好笑。“是的,我也會把我的嘴閉上的。”

“如果你能這樣做的話,那只能說明你精神錯亂了。當然,我早就知道你是精神錯亂的。”他取笑我。

“謝謝。”

“精神錯亂總好過要和一夥狼分享我的思想。因為沒人會去聽瘋子的聲音的。”

“嗯?”

“山姆在外面,還有其他人。你知道,以防萬一。”

“萬一什麽?”

“萬一我不服從組織,之類的。萬一我是來搞砸派對的。”對於這個可能的想法,他的臉上快速閃過一絲笑容。“但是我不是到這裏來破壞你的婚禮的,貝拉。我到這裏來是……”他的聲音小了下去。

“是來讓一切變得完美的。”

“那是個很高的要求。”

“好在你個子夠高。”

我的冷笑話讓他大叫了起來,接著嘆息著說。“我到這兒來是作為你的朋友的。你最好的朋友,最後一次了。”

“山姆應該多給你些信心的。”

“嗯,或許是我多心了。或許他們不管怎樣都會在那裏的,留心塞思。這裏有太多的吸血鬼,而塞思卻不夠警惕。”

“塞思知道他不會有任何危險。他可比山姆了解卡倫家的人多得多。”

“當然,當然,”雅各布在我們起爭執前,努力緩和了局面。

讓他作為外交使者,真是有種講不出的奇怪。

“我為那些聲音感到抱歉,”我說。“我希望我能做得更好的。”各個方面來說。

“沒有那麽糟,我只是在發發牢騷而已。”

“那你……幸福嗎?”

“很接近了,但是對我來說已經足夠了。你是今天的明星哦。”他輕笑了聲。“我敢打賭你還是很喜歡這種感覺的,萬眾矚目的焦點。”

“是啊。我還嫌不夠矚目呢。”

他笑了起來,越過我的腦袋向前望去。他撅起嘴巴,沈默地看著閃亮熱鬧的舞會,翩翩起舞的舞者,花冠上飄蕩下來的花瓣;我和他一起看著。從這個黑暗、安靜的地方看過去,那些畫面都顯得好遙遠,就像看著雪花球中卷起的白色風暴。

“我要給他們大大的表揚,”他說。“他們對搞派對很有一手。”

“愛麗斯有種永不止步的天性。”

他嘆氣說。“音樂結束了。你認為我還可以再跳一曲嗎?還是我得寸進尺了?”

我緊了緊環在他身上的手。“你想跳多少支舞都可以。”

他笑著說。“那可真有趣,雖然我本來只是想跳兩支就可以了。別說話了。”

我們又開始轉起圈來。“你剛剛是不是在想我要和你說再見了?”他喃喃地說。

我竭力想把堵在喉嚨口的東西咽下去,但是卻做不到。

雅各布看著我,皺起了眉頭。他用手指撫過我的臉頰,拭去了上面的淚水。

“你今天不應該哭的,貝拉。”

“每個人都會在婚禮上哭泣的。”我帶著厚重的鼻音說。

“這都是你想要的,不是嗎?”

“是的。”

“那麽就笑一個。”

我試了下,卻被他嘲笑了我的愁眉苦臉像。

“我會嘗試記得你的這個樣子。假裝……”

“假裝什麽?假裝我已經死了麽?”

他咬緊牙關。他正在和自己的決定做鬥爭,他到這裏來是想給我一份賀禮的,而不是來審判我的。我想我能猜到他接下去要說的話。

“不,”最後他終於這樣說。“但是我可以在我的腦海中回想這樣的你。粉粉的臉頰。有心跳。笨手笨腳的。所有這一切。”

我用盡全力狠狠地踩了他一腳。

他笑了。“這才是我的女孩啊。”

他開始說些其他的事情,但突然猛地合上嘴。再次陷入了掙紮,牙齒磨碎了那些不想說出口的話。

我和雅各布之間的關系本來是那麽單純。自然得好像呼吸。直到愛德華回到了我的生命中,這層關系開始變了味。因為在雅各布看來,我選擇了愛德華,就選擇了死亡,甚至更晦暗的命運。

“你想說什麽,傑克?告訴我呀,你什麽都可以對我說的。”

“我,我……我沒有任何事情要對你說的。”

“噢,求求你了。就說吧。”

“是真的。我沒有……是,是一個問題。我想要你告訴我一件事情。”

“那問我啊。”

他又掙紮了一分鐘,最後向外呼了一口氣。“我不應該這樣做的。沒事了。我只是想滿足病態的好奇心罷了。”

而我太了解他了,我知道他想知道什麽。

“不是今晚,雅各布。”我小聲地說。

比起愛德華,雅各布更執著於我的人性。他珍視我的每一次心跳,知道它們已經屈指可數了。

“哦,”他試著掩飾自己的放松。“哦。”

一首新的曲子響起了,但是這次他並沒有註意到。

“那是什麽時候?”他壓低了聲音。

“我不知道確切的時候。一兩個禮拜後吧,大概。”

他的聲音一下子變了,變成了一種防備、嘲弄的語氣。“還在等什麽呢?”

“我不想我的蜜月在扭曲的痛苦中度過。”

“你就那麽想度蜜月嗎?玩西洋棋?哈哈。”

“很好笑哦。”

“開玩笑的,貝拉。但是老實說,我看不出重點在哪裏。你和你的吸血鬼是不可能有一個真正的蜜月的,那又為什麽要流於形式呢?有什麽就說出來吧,這已經不是你第一次把這件事情推後了,雖然那也算件好事,”他突然急切起來。“沒什麽好害羞的。”

“我沒有推遲任何事情,”我大聲打斷了他。“而且,是的,我可以有一個真正的蜜月!我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情!不需要你過問!”

他停下我們緩慢的舞步。有那麽一刻,我還以為他終於註意到了音樂已經變了,為了平息兩個人的口角,我還把頭湊過去等他跟我告別。

看來我們還不能就這樣說再見。

一種難以名狀的困惑所帶來的驚恐,讓他的眼球都向外凸了出來。

“什麽?”他迫切地問道。“你剛才說了什麽?”

“關於什麽……傑克?有什麽問題嗎?”

“你什麽意思?過一個真正的蜜月?在你還是人類的時候?你在開玩笑嗎?不是鬧著玩的,貝拉!”

我瞪著他。“我說了不用你管,傑克。不關你的事。我真不應該……我甚至不應該提起這件事。這是私事……”

他巨大的手完全裹住我的上臂,手指和手指扣在一起,抓地緊緊的。

“喔,傑克!放手!”

他抓著我猛搖。

“貝拉!你瘋了麽?你不能幹那樁蠢事!告訴我你是開玩笑的!”

他又使勁猛搖。他的手,緊得像止血帶,正在不停顫抖著,這股振動一直深入我的骨髓。

“傑克——停下來!”

突然,眼前的黑暗躁動起來。

“把你的手從她身上拿開!”愛德華像冰一樣冷,像剃刀一樣利的聲音響起。

從雅各布身後的黑夜中傳來一聲嗥叫,接著又是另一聲,蓋過了第一個。

“傑克,兄弟,往後退,”我聽見是塞思·克裏爾沃特在努力勸說。“你有些失控了。”

雅各布一動不動,他驚恐地雙眼張得大大的,註視著我。

“你會傷了她的,”塞思壓低了聲音。“放她走。”

“現在!”輪到愛德華咆哮了。

雅各布的手重重地摔落下來,垂在身邊。長時間缺血的靜脈中瞬間湧入的血流幾乎讓我覺得痛苦。我還來不及調整,只感覺到一雙冰冷的雙手代替了剛才那雙灼熱的,還有飛快移動所帶來的嗖嗖聲。

等我回過神來,我已經站在離剛才的地方有六尺遠了。愛德華緊張地護在我前面。兩頭巨大的狼在他和雅各布之間對峙著,對我倒是沒有什麽敵意。他們更像是要阻止一場打鬥的。

而塞思,瘦高個的,15歲的塞思,把他長長的手臂勾住雅各布還在不斷顫抖的身體,想把他拉走。如果這個時候雅各布變身,他靠塞思那麽近……

“好了啦,傑克,我們走。”

“我要殺了你,”雅各布的聲音因為憤怒而變成斷斷續續的低吼。他的目光全落在愛德華身上,燃著狂怒的火焰。“我要親手殺了你!我現在就要!”他痙攣性地戰栗著。

最大的那頭狼,黑色的那頭,厲聲的嗥叫劃破長空。

“塞思,讓到一邊去,”愛德華噓聲要求說。

塞思又接著開始去扳雅各布,雅各布因為怒火中燒反而有點不知所措,這才使得塞思把他拽開了幾尺。“別那樣了,傑克。離開吧,聽話。”

較大的那頭黑色的狼是山姆,也加入了塞思。他用他碩大的頭部頂住雅各布的胸口並往外推。

塞思拖著,傑克顫抖著,山姆推著,這三個人很快就消失在了濃重的夜色中。

另一頭狼在後面註視著他們。在昏暗的光線下依稀能辨認他巧克力棕色的毛色,是奎爾嗎?我不確定。

“我很抱歉,”我對那頭狼耳語說。

“都過去了,貝拉,”愛德華喃喃自語。

那頭狼看向愛德華,目光並不友好。愛德華也冷臉相對。接著,怒氣沖沖的狼也轉過身跟著其他人走了,像剛才那樣消失了。“好了,”愛德華是對自己說的,然後看著我。“我們回去吧。”

“但是傑克……”

“山姆可以搞得定他的。他已經走了。”

“愛德華,真對不起,我真笨……”

“你什麽都沒做錯……”

“我這個大嘴巴!我為什麽……我不希望他為我搞成這個樣子。我到底在想些什麽呀?”

“別擔心了。”他摸摸我的臉。“在有人發現我們不見了之前,我們得回到派對去。”

我搖搖頭,努力讓自己回覆常態。在有人發現之前?真的會有人註意到嗎?

就在我想著這些的時候,我意識到這種對峙的局面帶來的影響難以磨滅,即使是在這片陰影中,這一切發生地悄無聲息而又短暫。

“給我兩秒鐘,”我懇求他。

我的體內因為痛苦和悲傷變得混沌不堪,不過那無所謂,現在外表才是關鍵的。把這場秀演好了才是我應該做的。

“我的裙子看起來怎麽樣?”

“你看起來好極了。連頭發都一絲未亂。”

我做了兩次深呼吸。“好了,我們走吧。”

他的手環住我,引領我回到了那片光亮中。我們穿過閃爍的燈光,拉著我滑進了舞池。我們與其他的舞者融在了一起,仿佛我們的舞從未被打斷過。

我環顧四周,沒人看起來有被驚嚇到的樣子。只有一些極其蒼白的臉孔流露出一絲壓力,但他們將它藏得很好。賈斯帕和埃美特在舞池邊並肩站著,我猜剛剛的那場對峙發生的時候他們也一定就在附近。

“你是不是……”

“我很好,”我保證說。“我都不敢相信我竟然做到了。我看起來有哪不對勁嗎?”

“都很好。”

我很高興能在這裏見到雅各布,我知道他所做的犧牲。但是我卻把這一切都毀了,把他的禮物變成了一場災難。我應該被拘禁起來。

但是我的白癡舉動不能再毀了今晚的其他事情了。我要把這件事忘掉,扔進抽屜鎖起來,直到以後有把握處理為止。我會有很長的時間可以痛斥自己,但是眼下無論我做什麽都不會有幫助的。

“已經結束了,”我說。“讓我今晚不要再去想這件事了。”

我期望能立刻得到愛德華的讚同,但是他卻沈默著。

“愛德華?”

他閉上眼睛,將前額抵上我的額頭。“雅各布是對的,”他低低地說。“我到底在想些什麽呀。”

“他不對。”我把臉拉開環顧周圍熙熙攘攘的朋友們。“雅各布被偏見蒙蔽了雙眼,所以他看不清楚。”

他低聲咕噥著一些話語,聽上去像是在說“應該讓他殺了我的,為我曾經想過……”

“夠了,”我忿忿地喊了出來。我用雙手捧著他的臉直到他睜開眼睛。“你和我,才是最為重要的事情。也是你現在唯一允許想的事情。你能聽到嗎?”

“是的,”他嘆出一口氣。

“忘了雅各布曾來過這兒。”我可以做到,我也必須做到。“為了我。答應我,你會忘了它。”

他凝視著我的雙眼,然後給出了回答。“我保證。”

“謝謝你,愛德華。我不會再害怕了。”

“我怕。”他低聲絮叨。

“不要這樣。”我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給出一個微笑。“還有,我愛你。”

他也會給我一個微笑。“這就是我們為什麽在這裏的原因。”

“你這樣會讓新娘覺得無聊的哦,”埃美特從愛德華的身後走出來。“讓我也和我的小妹妹跳一支舞。這可是我最後一次可以讓她臉紅的機會嘍。”他大聲地笑了起來,就像往常一樣,絲毫不會被周遭嚴肅的氣氛影響到。

現在好像又冒出許多人還沒有和我跳過舞的,也正好給了我個整理心情、平覆情緒的機會。當愛德華再次出現在我面前時,我發現雅各布的抽屜已經牢牢地鎖上了。當他再次摟住我時,我已經能夠喚起一開始的那種雀躍的心情,我很肯定今晚我生命中的每件事情都步上了正軌。我微笑著把頭靠在他的胸口。他把我抱得更緊了。

“我可以習慣這一切,”我說。

“別告訴我你已經克服了跳舞?”

“跳舞並不可怕——和你一起跳的時候。但是我還在想,”說著我把自己向他貼得更近了,“還在想再也不讓你離開我了。”

“再也不,”他向我保證,並低頭親吻了我。

這是一個深沈的吻——激烈,緩慢並且綿長……

我差不多都不記得我在哪兒了,直到愛麗斯喊我,“貝拉!到時候了!”

我的小姑子如此不知趣的打斷讓我有些不爽。

愛德華無視她;他堅硬的嘴唇比之前動地的激烈,我的心臟劇烈地跳動著好像剛完成了個沖刺跑,我的手掌滑過他大理石般的胸膛。

“你們想要誤了飛機嗎?”愛麗斯氣鼓鼓地說,她現在就站在了我旁邊。“我敢肯定如果你們要等下一班飛機的話,就可以在機場支一個帳篷過你們難忘的蜜月了。”

愛德華微微側過頭,嘟囔說,“走開點,愛麗斯,”說完又繼續我們的吻。

“貝拉,你是不是想在飛機上也穿著這身衣服?”愛麗斯悻悻地問我。

我並沒有怎麽註意到這點,而且眼下,我根本不在乎。

愛麗斯大喊說。“我會告訴她你要把她帶到哪裏去,愛德華。幫我個忙,不然我就說了。”

他僵住了。接著他擡起臉,望著他最愛的妹妹。“你那麽嬌小的一個人,生那麽大氣幹嘛呢。”

“我才不會讓精心挑選的外出服浪費呢,”她頂撞回去,一把抓住我的手。“跟我來,貝拉。”

我吃力地頂住拖拽,點起腳尖再次親吻了下他。她不耐煩地拖著我,終於把我從他身邊拉開。周圍的看客中傳來了幾聲輕笑。我只好放棄,任憑她把我領進空無一人的屋子。

她看上去很生氣。

“對不起,愛麗斯,”我道歉說。

“我沒有責怪你,貝拉。”她嘆了口氣。“你只是沒在幫你自己。”

我看著她那副殉道者的表情笑了出來,引來了她一臉的不高興。

“謝謝,愛麗斯。這是一個人所能擁有的最美好的婚禮了,”我急切地告訴她。“每一件事都那麽恰到好處。你是全世界最好,最聰明,最具天賦的小姑子了。”

這句話說到她心坎裏了,她給出了個大大的微笑。“我很高興你很喜歡。”

蕾妮和埃斯梅已經在樓上等著了。他們三個迅速幫我換掉身上的禮服,套上了愛麗斯給我準備的深藍色外出套裝。我很感激有人幫我拿掉了頭上的發夾,松開了辮子,讓頭發披在後背,讓我免去了之後因為發夾而引發的頭痛。整個過程中,我母親淚水漣漣,從未斷過。“我一知道我要去哪裏就會打電話給你的,”跟她擁抱作別的時候我保證到。我知道整個蜜月的秘密幾乎折磨的她發瘋,我母親憎恨秘密,除非她自己能參與其中。

“只要她一離開這裏我就告訴你。”愛麗斯成功地反擊了我,得意地對著我那受傷的表情笑得很燦爛。多麽不公平啊,我竟然是最後一個知道的人。

“你要盡快來看我和菲爾。這次該輪到你們到南方來了,起碼曬曬太陽。”蕾妮說。

“今天就沒下雨啊,”我提醒她,順便回避了她的這個要求。

“真是奇跡啊。”

“萬事俱備了,”愛麗斯說。“你的箱子已經放在車裏了,是賈斯帕幫忙提的。”她推著我的背到了樓梯口,蕾妮還跟在後面,跟我依依不舍地半擁抱著。

“我愛你,媽媽。”我邊下樓邊壓低著嗓子說。“我很高興你能有菲爾在身邊。照顧好你們兩個。”

“我也愛你,貝拉,寶貝。”

“再見,媽媽。我愛你,”我又說了一遍,這次伴著濃重的喉音。

愛德華已經等在了樓梯下。我牽住他伸出的手,稍稍保持了一點距離。我環顧四周,仍有一小部分人等在那裏和我們告別。

“爸爸呢?”我問道,眼睛還在不停搜尋。

“在那裏,”愛德華輕輕地說。他推著我朝賓客裏去,他們自動為我們讓開了一條道路。在所有人的後面,查理正靠在墻上,顯得手足無措,看起來他想把自己給藏起來。紅紅的眼眶解釋了一切。

“噢,爸爸!”

我摟著他的腰,淚水再次決堤——今晚我哭得太多了。他拍拍我的背。“去吧,現在。你也不想誤了飛機吧。”

很難開口對查理說愛,我們太相像了,為了避免真情流露所帶來的尷尬,總喜歡顧左右而言它。不過現在不是害羞的時刻。

“我永遠愛你,爸爸,”我告訴他。“別忘了這一點。”

“你也是,貝拉。我會的。”

我吻了他的臉頰,幾乎同時,他也回吻了我的。

“打電話給我,”他說。

“很快,”我答應了他,也知道這是我唯一能夠答應的事情。只是一個電話。我的父母可能不會再被允許見我;我會變得大為不同,變得十分、十分危險。

“那就走吧,”他粗聲粗氣地說。“別晚了。”

來賓們又為我們讓開了一條道。在我們通過時,愛德華緊緊地將我摟在身旁。

“你準備好了嗎?”他問我。

“是的,”我知道這次是真的準備好了。

最後愛德華在門階上親吻了我,觀眾爆發出一片掌聲。接著在一片撒米的風暴中,他帶我沖到車邊。雖然大部分都偏離了目標,但是有人,這個人極有可能是埃美特,撒出的米不可思議的精準,我也被不少擊中愛德華背部彈起的米所命中。

裝飾車子的鮮花,延車身縱向形成了一條花帶,長長的薄紗緞帶系了一打特別設計的馬蹄鐵——每一個都是嶄新的——拖在保險杠後。

愛德華掩護我上了車後,他也鉆了進來。我還在不停向車窗外家人揮手的方向喊著“我愛你”,車子發動起來,絕塵而去。

在我最後的記憶畫面中,菲爾雙臂溫柔地繞過蕾妮,後者一只手緊緊地反抱住菲爾的腰,另一只手騰出來握住查理的手。有那麽多種不同類型的愛,這一刻都和諧在了一起。為我描繪出了一幅希望的畫面。

愛德華攥緊了我的手。

“我愛你,”他說。

我把頭靠上他的手臂。“這就是我們為什麽在這裏的原因。”我引用了他的話。

他親吻了我的發梢。

待我們駛上了漆黑的高速公路,愛德華猛地一腳油門,我聽見從我們身後的樹林中發出了一陣喧鬧,蓋過了引擎的轟鳴聲。如果我能聽到的話,那麽他也一定能。但是隨著聲音因為距離而漸漸飄散的過程中,他什麽都沒說。我也保持著沈默。

徹骨的,心碎的嗥叫漸漸微弱下去,直至消失殆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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