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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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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後

“殿下!”

一名侍衛跑出來,卻被褚星河擡手堵住了嘴。

蕭鬼帶著褚仲弦已經走遠了,雖是兩人同行,可前者的背影卻叫人看的愈發孤獨。

至於他身邊那人,不知是受了什麽刺激,一會兒哭一會兒笑,甚至邊走還能邊回頭做鬼臉挑釁褚星河。

檐花欲言又止,可卻不知道能說出什麽。

那次意外之後,他無數次見過蕭鬼的背影,無數次的同他擦身而過,可是至少那個時候,他知道蕭鬼何去何從。

這一次不一樣。

蕭大哥走的幹脆利落,絲毫不拖泥帶水。

可是目送了那麽遠的路,盡管他們都心照不宣的知道,此一去就與朝廷再無瓜葛,知道此一行日後再見,褚星河一定不會放過他們。

朝堂之上沒有兒女私情,沒有恩情…

一切都可以成為籌碼,一切都只是用來權衡利弊的無聲的戰爭。

他又能說什麽呢?

就像此刻,顯然是打了勝仗的褚星河,卻沒有笑出來,甚至連殿下的身上都蓋著一層不知所措的寂寞。

“就這麽放他們走,是不是有點胡鬧?”褚星河轉頭,看著宋清夢,問道。

“得饒人處且饒人,不是示弱,更能讓人刮目相待。殿下,既然做了,就肯定自己,至於其他的事情,別人定論,同自己就沒什麽關系了。”宋清夢道。

“是與非,問的太多,就不知道自己何去何從了。”

他從前不懂這個道理,如果要說是怎麽明白的,還是褚星河同自己說的。

可是如今放在褚星河身上,這人卻又揣著明白裝糊塗了。

說到底,做旁觀者的時候,是一個人最清醒的時候。

因為能夠將自己抽出局內,因為沒有感情作為無形的束縛,所以總是能故作明白的指點迷津。

褚星河點點頭,若有所思道:“罷了,害人終害己,只怕這背後的其他人,野心勃勃,更為麻煩。”

他說這話的時候沒有點清楚是誰,目光若有若無的看著在場的人,於是不少不幹凈的人,禁不住豎起寒毛不敢看他。

“罷了,回金鑾殿。”

最麻煩的事情就是雖然褚星河說過要做許多事情,但是沒有實權,又什麽都做不了。

太後娘娘醒後,據說第一件事就是往端本宮跑,彼時褚星河正在鳳陽宮審閱奏折,一時沒看住,追到的時候,太後娘娘正抱著褚仲穆的屍體哭的驚天動地。

奇怪她一生愛幹凈,卻不嫌棄自己兒子那副樣子的屍體。

南康公主跪在她旁邊,也哭的梨花帶雨,小小的手帕一點一點擦拭著眼睛,宋清夢伴在褚星河身後趕到的時候,羅泗臻正悄悄地站在門口,眉頭蹙著,臉色陰沈。

“將軍怎麽在這裏?”宋清夢例行公事的問道。

褚星河掃了他一眼,道:“還能為什麽?擔心人家又不想負責任,等到真出什麽事兒都晚了。”

他說完,不屑的從鼻尖哼了一聲,甩起袍子下擺,向裏面走去。

又在看到面前一幕的瞬間,收斂了所有情緒,沈聲道:“母後。”

太後娘娘轉過身,往日精心打扮的人,在一夜之間竟然垂垂老矣,她看著褚星河,無數情緒從臉上閃過,最後別開了眼。

她是個太過理智的女人,和其他人不同,年輕時候就知道要成為一國之母的她,從來沒有想過意氣用事這樣的詞。

所以她所做的一切都會再三考量,所有的情緒都盡量去收斂,從嫁給先帝的那時起,她的人生就不再屬於自己。

她不能有任性,不能有度量。

她對權利的渴望可謂滔天,也正是這樣的渴望,無時無刻不禁錮著。

再加上,她是在軍營中同太祖打下來天下的太子妃,不是什麽貴女小姐,她只是個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女子。

連年的征戰,悲慘的幼年,吃不上飯的日子...這些,不論她到了什麽位置,擁有了多大的權利,這些都是刻骨銘心的。

她過去所做的事情,沒少給褚星河下絆子,甚至當年徐知章的事情就有她在背後推波助瀾。

但是如今,不得不承認的,褚星河贏了。

一個贏家,見到過去自己的對手最慘的模樣,會想什麽呢?

是嘲諷,還是同情?是來看笑話的,還是想來放過她?

她不知道。

但她知道,大楚沒有褚星河,甚至很有可能會慘遭滅國。

她的那些高瞻遠矚,說到底,只看得到這裏了。

“小九。”

褚星河應了一聲。

“將你皇兄好生安葬,公主的出嫁要大辦一場,明我大楚的國力,不可弱了。”

“好。”

宋清夢怔了下,這話怎麽聽,都覺得像是在交代後事。

可即使這樣,褚星河還是應了下來。

南康公主聞聲,撲向自己的母後,將頭埋進她的懷中,大哭了起來。

“小九...”

“除了南康公主和世子殿下,其他人,即刻離開端本宮。”褚星河的聲音微微顫抖,如果不仔細聽聽不出來。

他說完,宮中的其他人立刻次序的離開了。

緊接著,宋清夢的註視下,褚星河哐——的一聲跪了下來,面對著太後,磕了一個頭。

“母親今日說什麽,星河都會應下。不為私情,不為權勢,只為了大楚的江山社稷。”

他的話擲地有聲,猶如千斤頂,頃刻將整個江山的擔子挑在了肩上。

過去對這些責任,大多說說而已,現在卻不是了。

宋清夢為之動容,握著傘的手勒出隱隱青筋,陽光下,顯得有些猙獰。

太後聞聲,別開頭,咬了咬下唇,閉上眼,像是下了極大的決心,站起身道:“小九,母親只說一次,你且記著了。”

“我過去,做過一件錯事,但我並不為了它懺悔,直到現在,直到在她離開的時候,已經為我備好了棺材。”

“呂大人出身寒門,其為官清廉,所錄用的官員大多也都是寒門出身,深受百姓愛戴。其老來得一女,呂韞死的冤,並非褚仲弦所為,真相必須沈昭若雪,寒門才能為你所用。”

“南康和洛桑的婚約是褚仲弦一口應下來的,也是我的意思,必要時刻,江山利益至上,任何人都可以犧牲。”

“秦沂仍舊可以一用,你且看央金的造化。”

“常將軍驍勇善戰,但未必會對你忠心,想打仗,首先要招兵攬將。”

......

文武百官上下幾十人,她講了多久,褚星河就跪著聽了多久,直到最後起身的時候,腿上險些站不住,才閉上眼,長嘆著一口氣靠在了朱紅色大門之上。

一門之隔,只聽一聲慘叫,宋清夢想要推開門,卻被褚星河攔了下來。

“傳下去,母親為大楚而生,亦以命換國家存亡,刻錄豐碑,同太子殿下,擇吉日下葬。”

宋清夢的手一頓,擡眼,只見一顆晶瑩剔透的淚珠從褚星河的臉上滑落。

他楞了下,一把將人攬入了懷中,在他耳邊輕聲道:“殿下,向前看,向前看。”

他沒有說節哀,因為他知道,褚星河的眼淚並不是因為悲傷而流的,那是一種近乎自我摧毀的悲痛。

太後不愛他,他對這個女人也沒有什麽深刻的感情,可那一刻,一國之母的意義似乎清晰,他向天地而跪,發誓一定要扛起天下。

這是一個皇子必須要面對的事情,可是當他做出這樣的選擇時,沒有人考慮到,甚至沒有人想到。

他也不過十八九歲啊。

褚星河的身子顫了顫,擡手抓住宋清夢的手,將它從自己的脖子上取下,低下頭。

宋清夢一怔,以為自己被拒絕了,隨著他一並低頭,只看見自己一手的血,紅的觸目驚心。

“抱歉...我...沒註意到。”

然而褚星河什麽都沒有說,只是抓起他那只受傷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臉上,幫他輕輕撫摸自己的臉頰。

宋清夢跟著他的動作,鼻尖一陣酸,轉身的瞬間,眼尾便更紅了些。

他該拿這人怎麽辦呢?

他自己又該怎麽辦呢?

“將軍,別離開我。”褚星河的聲音低沈而沙啞,落在耳朵裏,更叫人心疼不已。

宋清夢看著他,喉結滾動了下,悶聲“嗯”了一聲,踮起腳尖擡起頭。

那個吻充滿了血腥味兒,像是最殘酷的承諾,和最痛苦的道別。

明明是陽春日子,太陽正高,把人的影子拉的很長很長。

明明太公街邊依然熱鬧,小商小販仍舊在自己的位子叫賣,街口清真店的燒麥香味兒散出來,傍晚仍舊是萬家燈火。

明明什麽都沒變,可是當宋清夢推開安國公府大門的瞬間,好像什麽都變了。

上次離開的時候,雪下滿了院子,他藏的花化作了花泥,白梅結了滿樹,比南山寺中的還要好看。

如今歸來,綠草茵茵,太公正蹲在院子裏,擡手趕了趕身邊的蚊蟲,聽見聲音,轉頭沖宋清夢笑了笑。

宋清夢沒有和褚星河一起回來,宮中要處理的事情太多,他本想留在那陪他弄完再回,但鑒於殿下很容易在深夜色心上頭,於是宋清夢為了不打擾他,先回了府中,也好看看太公。

畢竟先生對於太公來說......

“太公,你在幹嘛?需要我嗎?”他裝作若無其事的問道。

安國公聽了,看向他,過了會兒答道:“我在和老陶敘敘舊,你去給他端杯茶,泡過水了,別涼著。”

這話前言不搭後語,宋清夢怔了下,還是按照他所說的去倒茶。

他控了兩下,卻沒有一滴茶水倒出來,宋清夢不由得有些懵,於是打開茶壺看了眼,道:“太公,這茶,沒泡呀。”

“不可能,老朽剛泡好的,你去拿旁邊老陶的杯子,他就坐在那兒呢。”

宋清夢瞪大眼睛,看著空無一人的座位,又轉頭看向安國公的背影,忽然意識到了什麽,手中的茶壺險些砸在桌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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