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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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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子

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山外青山樓外樓,過了玉門關,就是將軍府所在的樓蘭古城了。

胡琴琵琶一曲遠,打他們進城便熱鬧非凡,許是郁孤派人特意布置迎接他們,許是樓蘭本就繁華,雖不似京城,卻別有一番風味。

褚星河是紈絝子弟,宋清夢是玉面小郎君,想必郁孤與這些老百姓一向交好,二人一進城,就被圍了段時間,其中不乏猶抱琵琶半遮面的胡騎女子拋來的橄欖枝,大楚民風開放,邊疆更是如此,哪怕平定收覆了西沙,老將軍也從來沒有過於約束百姓,相反,鼓勵自己的女兒從小同他們一同玩樂。

“什麽胡人漢人,從今往後,都是大楚百姓,我郁騁和郁家,一日在此地鎮守,此地一日無災無難,煩請大家信任我!”

這是老將軍立府後對百姓們說的第一句話,郁孤一以貫之,幾十年來,西沙果真如郁騁當年所說,無災無難,人人安居樂業,如世外桃源。

宋清夢微微抿起嘴,側身讓過一個女子,翻身又差點撞上一個大漢,褚星河在旁邊用扇子捂著嘴,笑的不懷好意,自己一個人被幾個侍衛保護著,走得倒是雲淡風輕泰然自若。

不知問什麽,像是帶著點挑釁和懲罰的感覺。

宋清夢看了他一眼,劍鞘撐了一下地,憑空躍起,一手抓住街邊商鋪的旗桿,把自己悠了出去,眼見前面來不及,腳步當即落在一人抱著的腰鼓,在郁孤身側正正找了個空地落下,負劍,轉頭看褚星河,眼尾不經意的勾起一抹笑意。

張狂,放肆。

褚星河心想。

郁孤身邊突然多出個人,剛要出手,看清是宋清夢,放下手,“少卿輕功了得,也真是抱歉,不知道這些人什麽時候得到的消息,事態突發,沒能照顧好你們,在下失職。”

一番話說的情真意切,宋清夢想想,皇上的消息鎖的很緊,理應什麽人都不知道才對,讓樓蘭的民眾都知道了他們的動向,只能是朝廷出了什麽變動,有人故意放出消息來掩人耳目,至於這人做這件事是好是壞,是敵是友,尚不清楚。

這麽看來,樓蘭一趟真是不枉此行,更何況,他還要去確認一件事——郁老將軍和當年父親的死,是不是同一人所為。

兩件事,哪一個都得經一段推敲,他想著,卻沒想到,第一個問題很快就得到了答案。

“徐將軍?!”

常罄恩長袖一揮,面對郁孤的震驚,無奈道,“確是徐將軍,頂撞陛下之後就被禁足了,傳說他在早朝指責陛下不當政務,重文輕武,要不是祭酒陶先生以徐將軍建國的功名將他力保下來,那些言辭,就是當場斬了他的頭都不為過。一時間各方武將都唏噓,本沒想到那方面的,也紛紛質疑陛下是不是真是那麽想的,畢竟....老將軍的事,太過於可疑。”

“可疑?是啊,可疑。”郁孤怒道,“想到哪方面?我父作為皇祖的左右將軍,死都不能死個體面,真相淪為眾人茶餘飯後的談資,葬禮不可辦,不可昭世,怎麽不可疑?恕我直言,我不懂官家那些話,也不懂往前的是非恩怨,但徐將軍願意為我父而站出來,便是與我同列的人,更何況...”

更何況父親去世之前就曾對郁孤說,鎮南將軍徐將軍是他少有信任的人,如果不知道怎麽選,那就相信徐將軍。

只是這話卻不能說,立場越模糊不清,越有利於保全自己。雖然郁孤聽朝堂中的一些風言風語,並不覺得徐麟是個可以信任的人,但是父親總歸有自己考量,事實也證明,父親沒錯,畢竟真出了事兒,唯一一個說話的就是徐將軍。

“你想的太簡單了,郁孤。”常罄恩搖搖頭,“皇上這麽嚴密的封鎖消息,雖說想知道的自然有辦法,那也得是在宮中,皇上心腹的角色,他一個鎮南將軍,怎麽知道呢?郁老將軍不上朝也不是一兩日,我母親如今也不在朝中,為什麽不提她?”

他看著郁孤說,話裏話外夾槍帶刺的暗指些什麽。

一個人太關註自身,就會難以抽離到大局,無法縱觀全局的思考問題,就會被局限其中,不自覺的對號入座,無論好壞。

宋清夢點點頭,“此事確實可疑,少將軍,先不要生氣。”

他接著轉頭問常罄恩:“後來陛下決定怎麽做,徐將軍還安全嗎?”

“多虧了陶先生,禁足半年也算是在保護他,難為陛下被氣的震怒還要想著放鉤子去釣背後的人了。”

“現在有眉目嗎?”宋清夢急忙問。

常罄恩搖了搖頭,“不過來操辦郁將軍後事的時候,我倒發現了一些別的東西。”

常罄恩作為禮部尚書,原本不至於他親自來到西沙的,但是一來郁老將軍在西沙威望高、豐功偉績就足夠占上《史記》的幾頁,找個什麽侍郎隨便打發了,不守規矩不說,還敗壞好感;二來這事兒沒查明白,若是叫有心人利用了去,挑起西沙的紛爭,事端就更大了。

皇上也知道,西沙之所以能團結在一起,心甘情願作為大楚的封地,都是郁騁和驃騎營所為,這是唯一的紐帶。

現而今這紐帶破了,整個西沙就仿佛懸崖上的危橋,郁孤一介女子當值,就算領兵打仗的能力夠,到底能不能收人心,是另外一個問題。

一來二去,又加上常罄恩打小和郁孤交好,前者便主動和皇上提了自己來的想法,皇上也不用愁的每天吃不下去飯,當即便同意了,後還擺了好大一桌子家宴,把皇子公主都叫過來,喝的酩酊大醉。

褚星河也是那次,套出了皇上口中的話。

皇上見著手下無人可用,酒醒了想起被褚星河套的那番話,又趕上他毛遂自薦請纓前去,正好合了自己的意,幹脆當個甩手掌櫃,一舉兩得。

常罄恩聽前因後果,哈哈大笑,“傳聞九皇子心狠手辣,極善於逼話,沒想到是這種方式!這麽說,星河喝過了皇室所有人,也算是一種天賦。”

褚星河連忙擺手,“不敢當不敢當,我也想著,你在這邊,我們過來也好有個照應,而且你和郁將軍素來交好,不算冒昧,才敢主動請纓。”

宋清夢聽了個大概,怪不得之前郁孤要他們快些趕路時褚星河說,定有人幫她看著府中事務,原來是信任的人。

信任嗎?

他垂下目光,想起褚星河的那句話。

“你相信我嗎?”

捫心自問,他不信,如果同樣的問題是他問褚星河,後者不見得會猶豫,但他也依舊不信。

“對了,少卿剛任職沒多久你就離開了,介紹一下,上任兵部侍郎的兒子,宋清夢。”

褚星河這話題引的十分自然,以前聽人介紹自己都是“兵部侍郎宋晨的兒子”後來父親去世了,就被稱作“安國公的嫡外孫”、“賢妃的弟弟”,到後來任職變成“大理寺少卿”,很少有人再提及先父,更少有人介紹他為他的名字。

他這番介紹竟不自覺讓自己想起父親介紹母親時的用詞:內子。

宋清夢這會兒擡頭和常罄恩對視,雙雙行禮笑笑,“久仰。”

“久仰,”常罄恩說,“幼時只知道少卿詠絮才高,自那日起更是刮目相待,習武上的造詣更是高人一等,甚是佩服。”

“尚書謬讚。”宋清夢話沒說完,被褚星河一把抓住了。

“好了好了,都別互相誇來讚去的,平日裏聽多了,沒意思,常兄,幫少將軍罩了這麽多天地盤,還不好酒好菜招待一下?不然以後去你那裏,我可帶大批人馬,吃窮你。”褚星河打開扇子,看了眼這兒真正的主人郁孤,後者一路上也習慣了這個嬌生慣養的主,偏又不能拿他怎樣,憋了半天,把一堆以下犯上的話咽了回去,轉身出去了。

雖說不情不願,但這頓飯準備的確實不錯,西沙最繁華地帶的酒樓,比壑市的要大上幾倍,菜上了□□樣,常罄恩才拉了簾,蹙眉從衣襟裏拿出一個小瓶子。

“和我父親有關?”郁孤連忙問道。

“也算,也不算吧。”常罄恩糾結道,舔了下幹燥的嘴唇,“算是間接造成郁將軍死的一個原因。”

“那不算呢?”褚星河話音未落,郁孤便迫不及待的伸手去搶,宋清夢見狀,手中擺弄的筷子沒放下,就被主人甩到空中,穩穩夾住了那個小瓶子。

等到他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的時候,三人看向他的目光都有些呆滯。

“這...少卿這般武藝,應該掛帥出征才好。”常罄恩打斷沈默,語無倫次道,縱是將軍之子,也被他這樣的反應力震驚,自愧不如。

然而宋清夢並沒有接茬,放下筷子。

“失禮。”

“少卿,”褚星河似是糾結了一段時間,才叫住他,宋清夢轉頭看他,後者則一臉欲言又止,兩人對視一眼,縮回視線。

宋清夢說不上來,不懂為什麽自己竟然在他面前這麽心虛。

大概是因為,真的做錯事了吧。

“常兄,你繼續說。”

常罄恩端起茶杯潤了下嗓子,“殿下是出不去的,但是少卿大人若是想獨善其身,繼續聽下去可未必是件順你心意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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