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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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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章

婚禮當天, 海中鮫人爬上岸,不著寸縷、一身腥氣,野獸般嗜血冰冷的眼神, 偏偏個個都扉顏膩理、杏眼桃腮,分明是世間尤物。

只是這陣仗也太大了些, 不知道以為它們的王要結婚了呢。

扶瑛透過窗看見外面景象,如此說道。

“……在禁地中, 你曾告訴我, 說那些毒蟲毒草沒有錯,錯的是將它們偷去害人的人。”

床上人剛換好一身紅衣,頭冠壓得她不住咳嗽, 便取下放到一邊了。

這頭冠嵌著大大小小無數顆珍珠, 最顯眼的要數中間那顆顏色瑰麗的深海珠。

燈光一照,暈出的柔光如粼粼水光, 煞是奇特。

楚纖說話有點喘不上來氣, 總是幾個字幾個字往外蹦, 面色蒼白如紙,唯有那雙映著小劍客的眼溫柔且有生氣。

聞言,扶瑛快步過來, 握住那只冰涼的手, 低聲說:“我說錯了。它們也有它們的欲望,餓了也是要吃人的。”

“你……”

眼眸剛彎, 那口血就像堵在了嗓子眼,逼得她不得不咳彎了腰,又用手死死捂住唇, 防止噴灑出去,落到吉服上不好看。

扶瑛心疼得臉也跟著白了, 眼眶悄悄紅了一圈。

“……你怎麽這樣容易就改了主意?”咳得嗓子微啞,楚纖無奈道,“我不是說你錯了。”

“那我也錯了。”扶瑛說,“我當時只看得到應蒼山,沒顧慮太多本身也是一種錯。”

“所以不管你想做什麽,你告訴我一聲就行。”

她認真地說。

“什麽都願意做嗎?”

“嗯,我不會反悔。”

-

這是個很詭異的場景。

椿披上決明的殼子,邀請自己的女性情人來參加別人的婚禮。

殿內滿滿當當全是活物——有人,有鹿,有蝴蝶,甚至還有它命鮫人搬進來的幾棵桃樹。

不能走的都被能走的搬進來了,沒腦子沒腿也得遵循島主人的意志。

該是一場多麽盛大的婚禮?

顧灩冷冷牽唇:“這裏掛上紅燈籠真惡心。”

除了幾盞紅燈籠以外,殿內其他擺設如常,再加上賓客要麽冷臉不言語要麽不會說話,一時之間只聽得見顧灩這一句譏諷。

椿在人間行走五百多年,鐘意的伴侶有人有妖有魔,有幾只妖魔可能相互認識並且關系不大好,異色眼眸深得要命,尾巴在地上焦躁地掃來掃去,一副隨時暴起掀桌的不耐模樣。

中途都坐得不耐煩,問椿她們想見的人在哪裏。

椿手邊坐著神色如常的喬神醫。

她姿態從容優雅,仍是一身白衣出塵,只面上掩不住的疲憊,目光時不時盯著一處發怔。

忽而一只山雀自窗外飛進來,站在椿肩上對她嘰嘰喳喳說了什麽,椿垂眸握住喬神醫的手,唇邊的笑隱秘而妖異:“好啊,讓你們見見。”

話音一落,窗外晃動的黑影驀地破窗而入——

長而有力的魚尾瞬間將靠窗女子的身體甩成兩半、血沫飛濺到另一人臉上,惹來那人難以自控的尖叫。

“嘖。”

椿身子一軟,靠在喬神醫腿上,聲音仍是少女的清脆:“真讓我失望,還以為會叫得好聽一些呢。”

喬神醫的手輕撫她發間,猶豫問:“我知道你手段不凡,她們作惡多端,有這樣的下場也是理所應當。但這是你朋友的婚禮,是否……”

“你在怪我嗎?”椿仰起頭,癟癟嘴,“我告訴你哦,坐在窗邊那個女人以前是魔教聖女,專害你這種年輕貌美的女子,扒她們的皮穿在自己身上,還要吃她們的心,說可以容顏常駐。”

她的扒皮之術也是跟這人學的,不過就沒必要告訴喬神醫了。

喬神醫手指微僵。

“我以前沿街乞討,就遇見她抓了心智不全的女子拿去糟踐,還差點將主意打到我頭上……”

聽見這話,喬神醫眼底徹底冷了。她低下頭用唇瓣摩挲懷中人的額角,道:“你從未跟我說過。我要是知道,定……”

“你的手就別弄臟了嘛,你的手是用來救人的。”

椿眨眨眼,趁她腰還未直回去,直接勾下她的脖頸在她唇邊黏糊糊親了下。

“……胡鬧。”喬神醫耳尖微紅,“這裏還有這麽多人……”

“都是死人嘛。”椿笑著說,“放心,這些殺了人的鮫人我也不會放過,只要是你不喜歡的臟東西,我會讓它們消失。”

喬神醫神情柔軟,不再被殿內你死我活的打鬥聲吸引,專心哄著懷中人。

等時辰到了,斷斷續續的咳嗽聲由遠及近,椿含笑從喬神醫懷中起身:“她們來了。你不必勉強自己跟她們打招呼,在這坐著就好。”

“可,那是你的朋友……”

“正因是我的朋友,所以更要體諒你呀。”椿捏捏喬神醫停在她腰側不肯離去的手,“我會解決好。”

喬神醫的確不喜歡長公主,畢竟當初說了那麽多汙蔑決明的話,令她夜不能寐。

她也曾懷疑長公主與決明的關系,無論從哪方來看,她們都仿佛有個親密的過往……

好在決明看出她的憂慮,將過去和盤托出。

“好。”喬神醫實在很少笑,但她在決明面前總在笑。



扶瑛早就聞見空氣中濃得不尋常的血腥味,她面色一沈,伏在這人腰間的手下意識轉向她的肩,想帶她回去。

“她想給我看,我今日不看,日後會有更慘烈的場景等著我。”

這人的聲音快要發不出來。她咳得太厲害,方才甚至咳出了血,面色雖因這番折騰染上艷麗的紅,與身上穿的厚重吉服相配,整個人卻也虛弱得連一步也走不了了。

“走呀。”

楚纖慢慢笑了下,手指扯出扶瑛的袖角輕輕晃了晃,像街邊想要糖葫蘆的小孩一樣。

扶瑛:“!”

她盯著那截被這人扯過的袖子看:“……好,好的嘛。”

啊啊啊啊這算是撒嬌嗎!她居然對她撒嬌、而不是直接把她丟在這!

扶瑛努力繃著那張成熟穩重的臉,同手同腳的詭異姿勢卻早暴露了她內心小人歡快的事實。

好好一座宮殿成了屠宰場。

鮫人只聽從它們的王的命令,賓客為了自保,自然也得不遺餘力反抗。有些易燥易怒的族群一被刺激立即破功,多次誤傷到其他賓客,最後就成了一場混戰,沒有絕對贏家。

宮殿四面環水,能操縱水的鮫人略勝一籌,等它們帶著一尾巴傷口爬到王腳下,不料再次收到讓它們自.殺的命令。

“……”

滿身汙血的鮫人挺起胸脯,利爪艱難地朝致命處靠近。它們在祈求王的寬恕與恩典。

椿那張屬於決明的臉湊近了鮫人,它望著這雙象征臣服的紅眼睛,低低笑了一陣,唇瓣微動:“死吧。”

‘噗嗤’‘噗嗤’——

是利爪撕開血肉的聲音。

-

椿親自迎接楚纖。它本想伸出手取代小劍客扶著楚纖上座,這小劍客占有欲還挺強,不允許別人碰楚纖一下。

不滿被深深壓在眼底,和其他陰暗情緒一起。椿看著不斷咳嗽的人,輕聲道:“這是我送給你的禮物。”

“你救了我就不該殺了我,否則就是在殺了從前的你。我不認為我有錯。”

上座的喬神醫還在等著它,擔憂的目光越過屍山血海黏在它背影。

它步步靠近楚纖,聲音壓得很低:“楚纖,我不是人,我不需要遵循人間的規矩,你明明生活在這座島上,你與他們毫無幹系,你根本就沒必要為了他們殺我。”

它無視小劍客仇視冰冷的眼,面帶微笑上前,仿佛只是在說著祝福新人的話,是其中一位新娘子天生冷臉、不懂人情世故,在這樣重要的時刻還不願放下偏見笑得好看些。

至少在喬神醫的視角是這樣。

“但我從你眼中看到了仇恨。”它嘆息著。

“我知道這的確是個不容易忘卻的東西,沒關系,今晚過後,它會減輕許多,我也想你活得快樂一點。”

像是為了證明這句話的真實,椿又補充:“若非如此,我不會給你寫五百年的信。”

“非要較真起來,你的死可以追溯到鮫人族。是它們拋棄了我,讓你撿到了我。它們早就該死得一個不剩了。”

“我會讓海水淹沒這座島嶼,連同那些吃掉你的蝴蝶——你感受到的疼痛會用它們的生命洗凈。”

“哪怕沒有洗凈,伴侶的存在也會讓你漸漸淡忘。”這是小劍客存在的必要性。椿勾起唇角。

扶瑛:。

身為劍客,她的呼吸不能亂。就算眼前站著令她惡心的生物,氣息不能亂、手不能抖,無論是握劍還是扶著身體本就虛弱的人。

楚纖靜靜與這雙隱隱發紅的眼珠對視。她知道它從這些冠冕堂皇的話中得到了愉悅,正如它從前寫的那些信一樣。

它並不是怕楚纖同它翻臉,它只是享受欺騙的過程,只是喜歡有個人相信它、義無反顧走進它造就的謊言牢籠。

否則它沒必要煞費苦心裝成各種各樣的‘人’去欺騙那些情人,不必真情實感去追求、去相愛。

離開這座島,離開這片海域,它不過是個異於人族的普通鮫人,能操控水卻不能操控人心。

但它仍追隨喬神醫的腳步離開了,甚至以身入局,將自己生生活成了另一個人的樣子——它得到了它想要的,它很快樂。

披著不同的人皮,它就成了不同的人,擁有了不同的人生。

所以。

所謂五百年的偽裝、苦心編造,不過是令它自己開心的把戲而已,倒也不必套上為她好的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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