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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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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埃落定

景晟二十四年,四月初。

邊關傳來捷報,戎部投降,誠派使者議和。

這捷報如同春風般席卷整個盛京,引起熱議,走街串巷的人臉上掛著笑,學子聚在一起臉上滿是驕傲,張口閉口就是我大國風華。

梁溫也收到蘇瞿白的來信,如果不出意外,十日後他們便能抵達盛京,隨行的還有戎部的使團。

梁溫原本告假在府,但收到信後隔天便去了早朝,李恪將接待使團一事交由禮部和左丞負責,退朝時李恪特意將她留下。

梁溫跪地問安,李恪揮手制止了她:“起來吧。”

“陛下有何吩咐?”

李恪居於上位:“就是想問問你,你的身份可有打算?”

“陛下,您曾說過,對臣欺君一事不予追究,臣不貪戀官場,只想堂堂正正將女子的身份拿回來。”梁溫擡起頭,毫無畏懼的對上他的目光,滿目清明。

李恪嗯了一聲,沒再說什麽。

就在梁溫請退時,李恪才開口:“蘇瞿白等人回京,左丞與禮部城門接待,朕允你城門觀禮。”

“宮宴時,你會如願。”

梁溫聞言,低垂的頭霎時擡起,隨後恭恭敬敬的拱手:“臣多謝陛下。”

“不必急著謝朕,你的身份一經爆出,朝堂誹語必定不少,為了壓制平衡,你的官職便保不住。此般取舍,你可接受?”

“臣欣然受之。”

梁溫長身而立,燭光映著眼裏,亮亮的。

李恪看她一臉喜意,暗笑一聲,倒不是個貪戀權力的。

“退下吧,最近朝堂上老酸儒嘴癢,聽著都叫人生厭,你若是閑來無事,也可拿他們尋尋樂子。畢竟宮宴過後,指鼻子罵你的人必不會在少數,你不如現在先討回來。”李恪裝模作樣地拿起本奏折,看著上面雞毛蒜皮的小事,提點她。

梁溫笑了下,確實不錯,畢竟她上朝多日,他們那一張嘴有多不饒人她是見識過的:“臣遵旨。”

豎日,朝堂上的文官天都塌了。

梁溫站在殿前,處處與他們作對,情到深處還跪地開始彈劾他們,從府中子弟教養貶斥到後院秘事。

他們的臉臊的全程都沒正常過,由紅轉白,又由白轉紅。

文官向來以他們的一張嘴為傲,結果他們聯合起來都沒說過梁溫。

他們真覺得自己上輩子掘了梁家祖墳,這輩子才在這兒遇到她。

他們說一句,梁溫懟一句,誰也不放過。

正議大夫:“先帝薨逝已久,國不可一日無君,陛下還需盡早登基,充盈後宮,盡早誕下嫡子才是。”

前話都是鋪墊,這後面才是重點。

梁溫:“眼下朝局動蕩,你不僅不為陛下分憂,還要以皇嗣挾持,難倒在您眼中家國大事還比不上兒女情長?”

光祿大夫:“如今戎部已然投降,要與我國議和。他們使團有三王子和大公主,應是沖著聯姻一事來的。為了兩族和平,陛下應盡早選出合適的人選,遠嫁戎部,以此彰顯我國誠意。”

梁溫冷笑:“真有意思,瞧您這話說的,好像吃了敗仗的是我國。皇嗣何其尊貴,嫁與戎部才是受了委屈,且我朝公主年歲尚小,你此言是何居心。”

還不等他辯駁,梁溫似明白的開口:“哦,我懂了。素來聽聞您府中的女兒個個貌美如花,相比是動了替嫁的心思。臣著實佩服,此等大義壯舉,當得起我等一聲讚。”

光祿大夫氣的捂胸,你你你個沒完,半天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諸如此等頻出不窮,前些日子才和文臣站在同一陣營的武將紛紛換隊,站在梁溫那邊看文臣的笑話。

以往都是文臣張嘴彈劾他們武將,怨氣早就積攢下了,今日看他們吃虧,武將心中暢快著呢。

一連三日,那些拿喬的老酸儒紛紛告病,朝堂上的風氣都清了。梁溫心中暢快了,也告病在家。

梁溫這日的壯舉,可算將他們言官徹底得罪了,一時風頭無兩,沒人敢觸她的眉頭。

也有人私下和梁溫說來著,叫她同朝為官還是不要太過不知所謂,梁溫一笑而過。

宮宴過後他們愛怎麽罵怎麽罵,她功成身退,不伺候了。到時候他們想罵,也得找得到她才行,至於私下裏,隨他們去,反正她又聽不見。

自從一切塵埃落定後,梁溫便越發不在意了,被桎梏了那麽久,也該叫她放肆一下。

那些告假的言官一聽梁溫也告假了,差點當場氣暈過去,李恪聽聞,還令太醫去他們府上瞧了眼。

一樣的診詞,郁結在心。

李恪一聽,當即沒忍住便笑了。

“也該叫他們閉嘴了,還能積點口德。”隨後朝著下方的一群太醫道:“郁結於心是大病,他們上了年紀,須得好好調養,宮宴前就不必上朝了,你們日日去請脈,定要將病調養好。”

告假的言官一聽,更氣了。

還穩穩當當,沒受到波及的官員如同縮頭烏龜一樣,安安穩穩的當個透明人。

李恪退朝後心生感嘆,朝堂許久都沒這般清凈了。

朝堂上有些事瞞不住,梁溫才睡醒就聽到秋霜說徐家來人了,她趕忙起身去了前堂。

不僅有徐家人,符文華和明燁都在,孫有財甚至都站在角落裏。

才登門便見他們蹙著眉,她笑著問了句:“怎麽一個個苦大仇深的,我可沒聽著什麽壞消息啊。”

徐寧抱住她的胳膊,撅著嘴:“你還樂呵的笑,我們都快擔心死了。”

梁溫還真不知道他們為何如此憂心:“怎麽了?”

徐漱玉見她坐下說:“坊間有信說你在朝堂上大出風頭,將那些個老臣全都氣出病來了。你如今雖背靠天子,但終究是勢單力薄,如今得罪了他們,日後可不好辦。”

明燁和符文華也附和:“坊間流言甚囂塵上,未必不是他們的手筆,您還需小心。”

梁溫笑得更歡了:“我還以為怎麽了呢。”

“放心吧,沒有上面示意,我怎麽和他們直接對上。”

“陛下是怎麽想的,你如今在朝堂上根基不穩,他若是想要培養勢力,不應該……”徐寧話沒說完便收到了徐漱玉的眼神,噤聲了。

梁溫安撫他們:“宮宴過後,朝局應當會再次變動,我入局已久,倦了。激流勇進不適合我,如今就很好。”

徐漱玉深深看了她一眼,遞了個眼神,梁溫暗中點頭。

徐漱玉這才去了眉宇郁氣:“你自己做主便好。”

梁溫轉移了話題:“好了,說了這麽多,和你們說件好事。”

徐寧孩子心性,一聽此話便被吸引了去:“什麽啊?”

“使團入京時,陛下允我城墻觀禮。”

徐寧瞪大了眼:“真的!太好了吧,多大的殊榮啊這是,到時候城門口肯定浩蕩熱鬧,越想越心動,真想看。”

徐漱玉一把拉過她:“什麽都想看,到時候你早早找個好的酒樓位子,不就能看到了嘛。”

徐寧癟嘴:“就只能看見那麽一點。”

不過她也就是嘴上說說,沒真的想去,她心中清楚,這雖是殊榮,卻也是限制。

她才不要給梁溫拖後腿。

“天色也不早了,今晚都留下用膳,管事吩咐廚房備了好酒好菜。”

眾人欣然應下。

徐寧突然想到什麽,大咧咧問:“為什麽府門的牌匾是蘇府,不應該是梁府嗎?”

知情的人抿嘴一笑,梁溫倒是冠冕堂皇的給了她回答:“梁府久未住人,還需修繕,現下借住朋友家。”

“好吧。”徐寧也不糾結。

蘇府一派其樂融融,直至深夜歡笑聲才褪去。

與盛京的喜氣不同,蘇瞿白等人幾日趕路終於趕到了通州。

戎部使團的人理虧一般不往他們跟前湊,界限分明的與他們拉開距離。

夜色籠罩,沈巍獨自坐在不遠處,蘇瞿白和常瞑河帶著幾壇酒走近。

沈巍擡眼看星星,視線裏突然出現酒壇,他清笑一下,伸手奪過,痛飲一口:“好酒。”

常瞑河講究,找了塊石頭坐下:“怎麽不睡?”

蘇瞿白席地而坐,三人圍成一團。

“俗念太多,難以入眠。”沈巍回了八個字,許是靠近盛京,他整個人越發緊繃。

常瞑河給他出主意:“俗念多,晚上多看幾本佛經,我難以入眠時一翻就困,比什麽良藥都好用。”

蘇瞿白曾有幸見過,當時還感慨呢,真有人上一秒精神奕奕,下一秒昏昏欲睡。

蘇瞿白朝沈巍道:“他不愛讀書,你知道的。”

沈巍笑了:“當著他的面挖苦,我該怎麽回。”

蘇瞿白和他碰了下酒壇:“別把他當人,正常回。”

常瞑河扣了塊石子朝蘇瞿白扔過去:“你可以閉嘴了。”

蘇瞿白淡定偏頭躲過:“看吧,被戳到痛處了。”

沈巍緊繃的神情松緩下來:“快別說了,再說下去這兄弟就做不成了。”

常瞑河哼了一聲:“我可不認識姓蘇的。”

蘇瞿白淡聲反問:“難道我就認識姓常的?”

常瞑河皮笑肉不笑:“蘇少卿好口舌。”

蘇瞿白嗯了一聲:“現在你又認識我了?”

常瞑河:“……”

這下三人都沒忍住,齊齊笑出聲。

沈巍為了防止他們又吵起來:“行了,賞星星吧,今晚的夜色很美。”

夜色濃稠,弦月高懸於天際,遍布繁星,點點金光。

沈巍看著看著,突然將壇子裏的酒飲盡,躺在地上,手背搭在眼前,緩聲說道:“我曾經,真的想過背叛我的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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