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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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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4章

面部植皮往往是自體植皮,像莉莎面部這麽大的傷口,是需要從其身上取一塊大於面部傷口的中厚皮層,這麽大的暴露型創口,在沒有抗生素的情況下,只會平添感染幾率。

按照生命大於功能大於美觀的原則,葉一柏還是做出了這個決定。

“那莉莎的臉只能這樣了嗎?”女職員捂著自己的嘴,眼裏流露出深切的悲傷。

“我只能說,我們會在保住她生命的基礎上,盡量恢覆她手部功能和面部完整性。”葉一柏道。

葉一柏的話讓整個會議室都陷入了沈默,幾個感性的女職員不忍地閉上眼睛低下頭去,布魯斯和費曼也是面色凝重,布魯斯目光掃過主位上幾位同樣面色沈重的醫生,站起身來,輕輕低下頭去,“那就拜托你們了,醫生。”

布魯斯的動作,讓葉一柏等人也趕忙站起身來,“您放心,我們會盡力的。”羅伯特誠懇地保證道。

領事館的眾人已經在醫院呆了不短的時間了,眼見托馬斯和他的女兒都從手術室出來了,也就不便再多留了,布魯斯等人和一眾醫生們告辭後,便匆匆離開,只留下費曼先生和剛剛開口問葉一柏莉莎的臉怎麽辦的女職員。

“這位是我太太,我們今天留下來照顧卡爾和莉莎。”費曼對葉一柏說道。

“你好費曼太太。”

“你好醫生。”費曼太太點點頭,她眼眶微紅,顯然還沈浸在莉莎毀容的悲戚中,聲音有些哽咽。

“走吧,葉。”理查輕聲說道。

葉一柏點點頭,走出會議室。

出了會議室,葉醫生長長出了一口氣,他很久沒有這樣的感覺了,一種沈重得令人喘不上氣來的窒息感。

“葉,我還以為你已經是個完美醫生的模板了,但是你這心態還是要多練啊,我們是醫生,不是上帝,總有做不到的事情,不要太過苛求自己。”剛從會議室走出來的羅伯特看到意志有些消沈的葉一柏,上前拍了拍葉一柏的肩膀。

葉一柏苦笑地點點頭,邁步向辦公室走去。

現在已經是下班時間了,今天理查和艾倫值夜班,沒他什麽事,但是吃完飯回到宿舍,葉一柏卻少見得失了眠。

做了兩輩子醫生,按道理講,他應該習慣了生老病死,但是道理是道理,感情是感情,雖然無數次告誡自己不要對病人投入感情,但面對一個母親用生命保護下來的孩子,那麽小,那麽乖,葉一柏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

起身抓了件白大褂披上,向樓下走去。

“葉醫生。”

“葉醫生。”

自從葉一柏羅伯特任命為臨時救護中心外科組的組長後,葉一柏在濟合地位算是正式確立起來了,即使濟合並不是一個上下級明確的地方,但是一些小醫生和小護士見到葉一柏會下意識地問好。

葉一柏一一點頭回應。

晚上的加護病房靜悄悄的,只是不遠處護士臺裏有幾個小護士在值班。

其中一個護士剛幫病人換了吊瓶回來,看到迎面走過來的葉一柏,心下一驚,正想叫醒兩個打盹的同伴,葉一柏對她擺擺手,示意不用。

在一線工作上,護士從來不比醫生輕松,甚至在某種程度上,她們還要比醫生辛苦幾分,幾個護士一起值夜班,輪流打盹這也是慣常的事了。

“我就去看看。”他低聲道。

小護士將換下來的吊瓶放入箱子裏,同時飛快做好記錄。

“葉醫生,您是找莉莎托馬斯嗎?我帶您過去吧。”

葉一柏聞言點了點頭。

兩人輕手輕腳地向加護病房區走去。

“她的情況怎麽樣?”

“還可以,麻藥過去後小姑娘疼哭過,亨利醫生適當開了點藥,她來拉著亨利醫生的手問,爸爸媽媽也受了傷,是不是也會這麽疼?亨利醫生說,他已經給他們開過藥了,小姑娘才露出笑容來。”

隔著簾子,葉一柏可以清晰地看到房間裏的小女孩,本就不大的白色病床上,隆起那麽小小一塊來。

兩只手臂已經用石膏固定了,面部也用紗布包紮得很好,但是小女孩睡著時候的眉頭卻一直是皺著的,始終沒有松開。

“給我看看記錄。”看到小護士手裏拿著小姑娘的護理記錄,葉一柏開口道。

小護士點頭,連忙將手中的記錄本遞上,葉一柏快速瀏覽著,看到麻藥劑量的時候,不由眉頭一皺,不過他隨即又想到,手臂、面部加上腹部創口,如果麻藥劑量小了,小莉莎恐怕連覺都睡不著。

“亨利醫生在晚上增加了麻藥劑量,白天的時候還是以止痛藥為主的。”

葉一柏點點頭,“莉莎有問過自己的臉嗎?”

小護士聞言,憐惜的目光透過簾子的縫隙落到小莉莎的臉上,“她只問了為什麽她笑起來臉會疼?小莉莎兩只手都固定住了,沒法摸臉,也算是好事了。我跟她說她臉上被劃開了,已經包紮好了,她還非常緊張地問我會毀容嗎?我不知道怎麽說,只能說那要看你乖不乖了,要是你聽話,我就讓醫生給你用最好的藥。”

小護士說著眼眶就紅了。

葉一柏輕輕關上門,“在腹部拆線之前,不要讓莉莎知道自己臉的事。”

“好的,葉醫生。”小護士用力點點頭。

葉一柏從加護病房區往回走,路過護士臺,看到護士臺後墻上的掛鐘,已經早上四點半了,他猶豫了一下,腳下拐了個彎,向醫院外走去。

濟合醫院不遠處有一個小湖,平常早上和傍晚還是有不少人在湖邊散步的,只是這時實在太早,連公雞都還沒有打鳴呢。

只聽得一聲聲蟲鳴鳥叫聲,葉一柏走到湖邊,先是慢走,然後越走越快,隨即開始跑動起來,一圈,兩圈,額頭和背上微微滲出了汗,腳步也變得沈重起來。

跑得累了,沒有空去想了,心裏的沈重和無力感就能淡一些。

耳邊傳來新的腳步聲,他側頭看去,隨即臉上露出驚訝的神色,他怎麽在這。

只見裴澤弼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在了他身邊,正和他以相同頻率一起環湖跑著。

“我每天都有晨跑的習慣,剛剛走過來的時候還以為自己認錯人了,你穿著這身就跑步了?還醫生呢,不怕把自己的腳崴了?”

因為剛開始也沒有打算來跑步,葉一柏穿著皮鞋和白大褂就出來了,裴澤弼不說他還不覺著,這說起來,腳是有些不舒服。

“我看你都一身汗了,旁邊坐一會?順便跟我說說,有什麽事情可以難倒我們葉大醫生,讓他天還沒亮就來折騰自己的?”裴澤弼道。

葉一柏看了他一眼,穿休閑服的裴澤弼比之平常穿制服戴肩章的時候少了分距離感,臉上的碎發額旁,汗水順著輪廓滑下,伴隨著輕輕的喘息聲,讓葉一柏的心臟無意識地快速跳動了兩下。

葉一柏眉頭微皺,快走幾步,走出某人的荷爾蒙輻射範圍。

“這裏離你家不近吧?”

葉一柏到旁邊的空地上,找了一塊石頭坐下。

“也不遠,兩公裏,順著湖跑過來就是了。”裴澤弼也不講究,直接在葉一柏旁邊的草地上坐下。

“你還沒說你為什麽一大早出來跑步,你可沒有晨跑的習慣啊。”裴澤弼開口道。

“你怎麽知道我沒有。”葉一柏下意識地接了句,話一出口,他就覺得自己話中的火氣比較大,抿了抿嘴,道歉道:“不好意思,工作上的事情,心情有點不好。”

裴澤弼手摸到了口袋裏,剛想掏出打火機,但看到面前的葉一柏,又偷偷把手收了回來。

“說說?說出來會好受些。”

葉一柏看著裴澤弼,起身,一屁股坐在他不遠處的草地上,“我以前很少參與急救工作,畢業,跟著導師進手術室,我不是沒經歷過生離死別,甚至很長一段時間,進我的手術室的都是走到絕境的病人,大家彼此都有心理準備。”

“而且這次不同,那個孩子是我親手從她母親手裏接過來的,一輛車,被撞得面目全非,她木母親用自己的身體給她留出了一個狹小的空間,後座上都是血,巡捕掰斷了母親的手才把女孩救出來,付出了這麽慘重的代價,如果小女孩的後半生只能痛苦地活著,這件事是不是太可悲了?”

裴澤弼打開打火機,又按滅,他側頭看向葉一柏,開口道:“你是怎麽得出付出了慘重的代價就必須是個完滿結局的這個結論的,有些事,做不到就是做不到。”

裴澤弼從草地上拔起一根草,用打火機點燃,許是因為清晨草上有露珠的緣故,火一觸即滅,並沒有燃燒起來。

“很多事情並不是付出了就一定要有回報的,或許小女孩的母親在付出自己的生命的時候,想的也只是為女兒掙一線生機,而不是你想得那麽貪心。”

“但如果有藥的話……”如果他在入職那時候就托人問磺胺,一個月,一個月從歐洲到上海,或許來得及。

“什麽藥?”

“一種叫氨苯磺胺的化學制品或者一種叫百浪多息的紅色染料,聽說過嗎?”葉一柏隨口答道。

裴大處長稍稍皺眉,“我幫你留意一下。”

葉一柏回頭看他,笑道:“謝謝。”

裴澤弼聽出他這聲謝謝著實沒什麽誠意,伸手揉了揉他的頭發。

葉大醫生下意識地往旁邊一躲,但是他反應慢了,裴處長的手已經伸到了他的頭上,手掌拂過臉頰,兩者的溫度都燙得驚人。

葉一柏把臉繃得緊緊的,努力想做出一副嚴肅的模樣,“幹什麽,都是汗。”

裴澤弼收回手,慢慢收緊五指,“沒事,我不嫌棄。”

葉一柏回頭看他,一股子奇怪的氣氛在兩人之間彌漫開來。

就在這時,只聽到耳邊傳來“哢嚓”一聲。

順著聲音看過去,只看到一個戴著眼鏡的年輕人正舉著鏡頭對著他們,見兩人看過來,他不好意思地撓撓頭,“不好意思,我看你們兄弟之間的互動很有溫度,就按快門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見鬼的兄弟互動……

裴澤弼從草地上站起身來,沈著臉走到年輕人面前,“你拍了什麽?”

裴大處長的氣勢太過驚人,使得小年輕說話都結巴起來,“沒……沒什麽,就你揉你弟弟頭發,還有剛剛他轉過頭看你,就兩張,我是真覺得你們倆感情好,互動很有感覺,才拍的。”

裴澤弼不知道自己現在是該生氣還是該笑,他確實是巴不得他們感情好,但是他才不想當他的什麽哥哥、叔叔的,“照片,洗出來,今天下午送到上海市警事局。”

“啊?”

“沒聽清楚?”

“不不不,聽明白了,聽明白了。”

小年輕連連點頭,見裴澤弼示意自己可以走了,立刻抱著相機,飛一般地離開湖邊。

葉一柏也從草地上站了起來,“怎麽回事?”

“沒事,一個學生,沒事抱著相機瞎轉悠拍照,剛剛可能把我們拍進去了,我讓他下次註意。”

葉一柏詫異地看向裴澤弼,“裴大處長,有進步哦,終於不那麽‘仗勢欺人’了。”

裴澤弼啞然,“我在你心裏就這種形象。”

“你自己什麽樣子,你自己心裏不清楚。”

兩人邊說著邊往濟合醫院的方向走,快到上班時間了,葉一柏搖回去上班,而裴大處長非常自然地提出要把人送到門口。

但是天知道,就兩步路,還就在醫院後面,究竟有什麽好送的。

“你說的那個氨苯磺胺還有百浪多息,我會註意的。”

“這些都是外國的東西,國內不好找,找不到我會另想其他辦法的。”

兩人說話間,喬娜從二樓窗戶裏看到了樓下的葉一柏,她快步從樓上跑下來,“葉醫生,托馬斯先生醒了,他想見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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