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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惡犬(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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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惡犬(5)

第二天 8 點整,王雅蕾走進公司。

昨夜和姜程一起去了爸媽家,晚餐後又聊了一會兒才走,到家已 11 點,睡下後又總醒,早上還有點累。

王雅蕾走進辦公室,打開電腦,看了一下 ID 的登陸記錄。

時間截止到昨天自己下班,不是清除了記錄,而是再沒使用過。她拿著咖啡杯去茶水室,照舊又去一次會議室。這個時點,他們確實還沒進來。

會議桌上放著筆記本電腦和文件,文件上的眼鏡盒不見了。

她吩咐前臺一會兒審計組進來後泡茶,再切一些水果,問一下有沒有吃早餐。

再進會議室是 10 點出頭,一進去就看到內審員們在吃水果,李塵不在。桌上有泡的茶和豆漿空杯,幾個女孩子神情放松。王雅蕾問幾點走的。她們說十二點,小李鎖的門,今天上午再整理一下,打印蓋章就可以了。

進展比想象順利,進度提早了一天。

王雅蕾想到李塵昨天的神情,猶豫了一下,還是忍不住打聽。

“老大昨天 11 點就走了。早上有視頻會議,他在酒店裏開會,沒有特別的事就不進來了……”

“我看到你們的機票是後天下午,今天結束的話,改機票提前走嗎?”王雅蕾問。

“不改。老大說連著幾場太辛苦,明天放松下。他也有別的事。”

王雅蕾想了想,“那你們什麽打算,明天帶你們市區逛一下?”

幾個女孩明顯猶豫了一下,還是拒絕了,李塵應該早有交代。但看王雅蕾誠意十足,她們便想打聽一些景點和餐廳,自己去玩。

王雅蕾說下午會細說,又看時間不早,提議幫忙訂餐。

李塵不在,女孩子們不再拒絕,但依舊不接受款待,照例需要發票,有餐標可以報賬。飯送來後,小李把錢轉給王雅蕾。

王雅蕾和她們一起在會議室用的餐,吃的是她推薦的排骨飯。

她們幾個邊吃飯邊聊,小李說王雅蕾在的分公司是目前最好一家,準備資料和接待氛圍都好,如果每一家都這樣就省心了。

“哪幾家有為難你們?”

王雅蕾自然要打聽,小李卻尷尬笑笑,說了一句“太多了”,就不吱聲了。王雅蕾也理解,話題轉為明天的放松日,一直到用餐結束。

下午時候,王雅蕾協助打印走蓋章流程,因為直接跟進,工作在 5 點前都完成了。看著審計組的女孩子們將資料收進背包,她知道她們都解放了。

送走了小李她們,她才回辦公室看郵件。

電腦上微信留言閃亮,來自前總經理邵總。

——今晚有沒有時間一起吃個飯?

——有要緊事和你分享,務必抽出時間。

王雅蕾選了一家日式定食,離公司所在的 CBD 好幾公裏。不知道邵總回來,因他已辭職,最好別讓人知道他們私下見面,以免節外生枝。

二人在餐廳碰頭。邵總很早就到,見她進來就在角落跟她招手。她車沒開出來,坐下後和前上司老規矩各要一杯啤酒,一些烤串,王雅蕾要了炒面,邵總沒點主食。

不知是否錯覺,邵總整個人滄桑不少。他屬於外貌平凡但肉眼可見事業成功的那一類,五十來歲,正處於職業經理人黃金時期的後半段。

“我去了業內的 UI,他們在 K 市要組建一家分公司,開始籌備了。”

邵總喝了一口啤酒。王雅蕾只是聽,不說話。他接著說了一下 UI 現在的規模,王雅蕾立刻明白了後面要說什麽。

“我這裏有個位子,你跟我那麽久,優先找你。待遇可以比現在高 15%以上,我有信心幫你爭取到 20%,獎金另算。”

果然是這個意思。

王雅蕾知道自己的水平在業內已屬高位,再加 20%實屬難得,但她不信這天大的好事會憑空落在自己頭上。畢竟 K 市距離 S 市高鐵只有 2 個小時,但籌備期至少 1 年,艱難可想而知。

“能否允許我考慮一下?”王雅蕾說。

“那再給你一個信息,幫你考慮。”

邵總像是早就預料到了,“今天聽說你們集團上午開會了,知道討論什麽內容?”

“不知道。”

“討論對部分中層作解聘,如果我沒猜錯,你是我這邊的,會在那張名單裏。”

這句話讓王雅蕾懵了,下午的輕松一掃而光。她這才想到一開始的直覺,一只羊的直覺,也想到李塵的茶水間電話,以及他的未到場。

“報告陸續出來,就是為這個做準備。”

邵總頓了頓,又補了一句,“我這要人急,你盡快我個答覆,不行我也有別的人選,舊公司離職賠償我可以幫你申請入職獎勵……明天,明天一早得給我答覆。”

“我考慮一下。”王雅蕾還是說。

“行或者不行,都給我一個答覆,盡早。”

邵總明顯不愉快了。

說完之後,二人便不再對話。邵總喝完酒,擡手結賬離開。

王雅蕾坐在位子上,連酒都沒了胃口。她喝完了麥茶,吃了小半盤炒面,給姜程打了個電話。

“吃飯沒,出來聊聊?”

“在家整理東西,來幫我一起整理吧,我們叫外賣。”

“叫什麽外賣啊。”王雅蕾說。

她在店裏打包了烤串和一些蔬菜,來到姜程家裏已是 8 點多。

門口的鞋架旁有壓扁的紙箱紮成捆。王雅蕾走進門後,發現裏面亂糟糟,跟上次來時相比像個倉庫。

大件的包裹到了,姜程拆了箱子,小物件大物件散落地擺在地上,防震泡沫拆了一半。她正把一些整理好的放進櫃子。

姜程的生活比她的外表更富有情趣些,櫃子上擺上了當地淘回來的稀奇古怪的小物件,有些奇葩到了極點。

連著兩天見面,兩人也不嫌煩。

“隨便坐,找到空的地方就坐。”姜程說。

王雅蕾沙發上挪開幾個沒見過的墊子,舒坦地坐下來。茶幾上有十來只大金屬山羊頭底座的香檳杯,用棉紙包著,倒扣著在茶幾上,擺成之字形

“運回來的路上還破了一個。喜歡就送你幾個,不是什麽值錢的東西,但是無鉛玻璃。”姜程盤腿坐在地上安裝一個手工燈。

這種姿勢王雅蕾想到了姜程出國前的模樣,那時她也是這樣,手機上閃著姜家爸媽的電話,她也不接。現在的她,明顯比之前穩重許多。

“不拿了,現在用吧。你給我爸媽送了什麽好貨啊?還有嗎?”

“有得是。”

姜程站起來,去廚房開冰箱,抽了一支雷司令出來,是昨天給王雅蕾爸媽送的同款。王雅蕾打開裝著烤串的外賣盒,姜程將玻璃杯的棉紙拆了又擦了擦。

二人坐在地上,碰了碰杯,都短暫的沈默了一會兒。

姜程先開口了,說她進公司的情況。

“能得到這個位置是運氣,本來我意向的是另一個位置,結果他們把我推薦給了這個內部競聘的職位。原來的特別助理因為二胎辭職了,這個職位因為對德語要求特別高,需要有留學背景的人,才讓我有了機會。”

王雅蕾和姜程又碰了碰杯,她看得出姜程對這個職位的滿意,薪資和成就感上都是。

她又想到自己,決定還是和姜程聊今天晚上的事,她確實不開心。

“我大概會失業...”

王雅蕾說的時候,姜程沒有打斷,說完之後,姜程想了一會兒。

“跳槽我覺得沒問題,但我不喜歡你的老上司。”

姜程說,“這裏的邏輯也不對。他既然有把握,大可在你被解聘之後再找你,一不用申請入職獎金,二能給你個人情,說不定還能壓你的薪資……以他平時的作為,在你心裏是否能算是一個理想的上司?我覺得他只為他自己。”

是不是特別理想,王雅蕾有自己的客觀評價。為他自己也可以理解,職業經理人在多數情況下需要做到絕對理性。

她又回憶了這幾天的工作,仿佛將過往幾年都理了一遍,她確實覺得自己不應該被解聘。畢業進入這家公司,如果自己真成為了那份名單上的名字,那只能說是緣分到頭。

“算了,不動了,聽天由命吧。”

她嘆了一口氣,不知道為什麽,說出聽天由命時竟然又生出些信心。

兩個人後來就聊別的——愛情,男人,老舒,姜程在奧地利差一點交往的藍眼睛的助教,還有她們正喝著的——臨走前,助教挑選了這些雷司令。

直到淩晨兩個人喝完了一整瓶,然後擠在一張床上睡了。

王雅蕾做了一個夢,夢裏在推一扇門。

“他們要如何看我,我決定不了。我有我的判斷,請你也理解。”

她聽到門後面的聲音,但那個門把手卻怎麽都轉不動。

第二天 7 點多,她給前總經理打了電話。

她自然表示感謝,也以近期考慮結婚成家,短期內不考慮長期出差為由。不管是不是真實的理由,卻一定是真實的拒絕。

總經理欣然接受,經過昨天的對話,應該也有了心理準備。

他的記憶還停留在王雅蕾和老舒的關系上。他對此早有耳聞,“那祝你和醫生一切順利……”

“謝謝您!會的。”王雅蕾回覆道。

邵總也不客氣,很快掛斷了電話。王雅蕾聽著手機裏的語音,極短地想到了老舒,心中有一陣觸動,接著又平息了。

再進辦公室時,審計已不再出現。何仙姑的血壓立竿見影地恢覆了正常,似乎吃了效果極好的降壓藥。

王雅蕾照例開始一天的日常。處理完郵件後,她倒了一杯咖啡,刷了朋友圈。她加了審計組的小李微信,當時是為了收飯錢和推送景點。

朋友圈裏她們幾個十分開心,背景是各種地標的照片,她們以各種網紅姿勢做景點打卡。王雅蕾又想到說李塵今天有事。她沒有他的微信,聽說他也沒有。看那天他打電話時,用的確實不是智能機。

她覺得有點好笑,想到邵總的話又有點糟心。她想知道那天的會議內容,但她沒有什麽渠道。只能如之前所說,聽天由命。

只能安心工作,不再想其它。下午她去了一趟工程部,遇到了送資料出來的熟面孔,不是齊設計師,是他的助手小丁。

“老大出了點事故,在你們樓下摔骨折了。”

王雅蕾意外,給齊設計師發了個慰問信息。對方回了一個笑臉,附帶了一張打著紗布的照片。

“只是挫傷,沒大事。”

齊設計師發語音說道。

他叫齊井源,他合夥的一家建材公司是新供應商之一。這次抽調的合同中有一份就是他的,那個花園景觀案例也是他們的。如果對訂單連貫比對,就能看出他們幫了王雅蕾公司多大的忙。

他們是設計部的關系引薦過來的,沒說其他,只說交個朋友。後來小項目在舊供應商臨時毀約的情況下,王雅蕾只能另找渠道。因為對方是關系戶,王雅蕾根本拿不出甲方態度試壓,更別說索賠了。

當時也是碰運氣,就問了齊井源,沒先到他真接了,價格只有 2/3,質量高出一截,這給了王雅蕾很多信心。

齊是設計師,但商務上明顯更有一套。除了自身專業足夠,相貌也給他加了高分,一個流量小生外貌的年輕設計師,卷發膚白,笑起來眼睛微微彎起。說話分寸感極好,既沒距離感,也不油膩,是最盤正條順的那種青年。

當時王雅蕾送給老舒的手表,也是他從歐洲請朋友寄回來的。

相同的齊井源有一個,實話說戴在老舒手上沒他好看。至少,齊井源戴貴貨向來是從容的,老舒卻喜歡藏在襯衫裏,不知道是怕露富,還是怕磕著。

這樣的優質青年,王雅蕾也確實是有過意思...

兩年前認識時,王雅蕾剛經歷了上一段分手。這位亮眼的設計師出現在她面前時,她在“要不要吃不吃窩邊草”這點上徘徊了很久,後來覺得工作要緊,心思就暫時放了一放。

後來有一個周末,她去江邊一家 PUB 和朋友喝酒,結果在洗手間門口遇到了這張熟面孔。

齊今天有些過分時髦。頭發用發蠟打得很潮,破洞牛仔褲白 T,戴著耳環。他從洗手間出來時,一個十幾歲的女孩上去勾住了他的手臂。

王雅蕾觀察了一會兒,才發現他和那女孩並不認得。那女孩糾纏了他幾下,他也不接茬,那女孩覺得沒意思就走開了。齊井源的反應很清醒,像完全也沒喝酒。

王雅蕾上去跟他打了招呼,他也意外能遇到她,說自己是來幫朋友代駕的。

齊井源沒喝,但王雅蕾卻喝了,還有點多。兩人在洗手間旁聊了幾句,聊到齊單身時,王雅蕾突然把手撐在了他身後的墻上,把臉湊到人跟前。“那你考慮考慮我?”

現在想來,這依然是她三十年來做得最油膩的事。

齊井源笑,又不吱聲,王雅蕾聞到了他身上的香水味,說不上名字,她很確定這是一種男女共用的中性香。

他低下頭,湊在王雅蕾耳朵旁,“王總你要不是女的就好了。

王雅蕾當時懵了。她撐著墻支起來,瞪著眼睛看著齊井源。對方像是無所謂似的擡了擡眉毛。

王雅蕾頭一歪,吐了。

齊井源本來是來當朋友代駕的,現在只能當王雅蕾的代駕。他開著王雅蕾的雙門轎跑,在高架的停車區,王雅蕾下車又吐了一次。

齊井源搖下車窗,“保守啊,王總。有那麽惡心嗎?”

之後齊井源再也沒提過這個事,王雅蕾也不再問他那天晚上是真是假。齊跟同性不近,跟異性也不近。大家雖處於現代社會,但多少跟傳統有些不符,對外掩飾也正常。

二人回歸工作,久了就多出了朋友交情,甚至比普通朋友還多一些。王雅蕾想過,假設齊表露的取向是真,這一份多是完全是因為供應商和客戶關系。如果取向不是真,那二人已算得上暧昧。

當天晚上,他們約在一家拉面店碰頭。

考慮到齊單手用餐,這次不吃西餐。齊井源的傷也不嚴重,只是軟組織挫傷,另一只手能動能開車,但不太靈活,最佳選擇還是吃上一碗面。

王雅蕾到的時候,齊井源已占好位子,頭發衣著照樣整潔。

他見到王雅蕾時楞了一楞,“這個發型合適你。”

他的語氣非常自然,完全就是真心誠意,但以王雅蕾對他的了解,裏面多少有誇大的部分,但確實不算毫無根據。

齊井源單手掃碼點開桌上的菜單,要了兩份主食,一些涼菜。齊井源要了大麥茶,他指了指自己的手——忌口。王雅蕾也配合要了茶,最近酒喝得有點多。

“你們物業打蠟太賣力,我的鞋可能也不太好。”

他輕描淡寫地說著,“今年年份不好,上周我還把車給擦了。”

王雅蕾喜歡他那個很能釋懷的勁兒,糟心事兒最多說兩句就過,話題從來很愉快。毛豆和茶一會兒就上了,二人邊吃毛豆邊聊天。

“內審結束了吧,順利嗎?”齊井源問。

“不知道是不是順利,負責人不好搞,也不知道結果,隨便吧。”王雅蕾不太願意細說,一提就有點累。

齊井源卻來勁了,“怎麽個不好搞?”

細說真是比較覆雜,王雅蕾只覺得頭疼,就淡淡地說,“就一施虐狂吧。”

這句把傷殘人士給惹笑了,頭一歪,那只好手扶住額頭。

他歪頭的時候,王雅蕾明顯看到了他身後隔著的兩個位子的人——瘦而挺的背影,花白的頭發。

她確認自己沒看錯。

“真是背後不能道是非……”

王雅蕾用手機擋住了自己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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