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傳8[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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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傳8
溫度瞬息變幻，黑雲翻湧，一場暴雪悄然而至。
冥河給的坐標是一家外表看起來有些破舊的旅館。
他們把搶來的摩托隨便扔了個地方，來到旅館前臺，那裏坐著個塗著煙熏妝、看不清五官的女人。
申潤不由得有些恍惚，有一瞬間差點以為那裏坐著的是好久不見的潔德。
系統裏有他們的預定信息，女人一句廢話都沒有，很快為他們辦理好了入住手續。
申潤用房卡開門，和所有開在公路旁的汽車旅館一樣，房間的空氣中彌漫著難以言喻的古怪氣味，地板也不太幹凈。
申潤很少用“吝嗇”來形容一個人，尤其這個“人”還是個人工智能。
他看著一覽無餘的狹窄房間，嘆了口氣，“它平時也是這麽對你的嗎？”
申澤站在他身後，稍微聳了下肩，“算是吧。”
“說起來。”申潤突然想到一件之前從未考慮過的事，“你給它打工，它付你工資嗎？”
申澤的語氣很是委屈，“說是要給，但一直沒兌現。”
“奴隸主...”
申潤小聲嘟囔了一句，為弟弟打抱不平。
他不情不願地踩上房間的地板，“我最多忍耐一個晚上。”
房間裏連個衣撐都沒有，他們只能把外套搭在唯一一把椅子的靠背上。
浴室的空間同樣狹窄，申潤擰開水龍頭，彎下腰，用手捧起溫水往臉上拍。
再擡起頭時，他猛地對上鏡子裏的一雙眼睛，申澤不知什麽時候站在他背後，斜靠著門框，面無表情地盯著他看。
“我....”
申潤被他嚇得靈魂都要出竅，差一點就要罵出臟話。
“我是不是說過，如果你再不發出一點動靜出現我背後，我就要......”
話還沒說完，申澤已經大步上前，二話不說直接咬住他的下嘴唇，把剩下的話都堵了回去。
申潤猝不及防，擡手就要把他往外推，“你要幹什麽？”
申澤鉗制住他的胳膊，繼續吻他，“不是你說的嗎，很壞很壞的事。”
“你等一下！”申潤試圖阻止他的動作，“我要洗澡，讓我先洗澡！”
“一起。”
申澤空出一只手，打開淋浴器的開關，熱水從天花板的噴頭中傾瀉而下，瞬間打濕了他身上還沒來得及脫下的衣服。
“衣服，申澤！你至少讓我把衣服脫了。”
申澤把他推到噴頭正下方，兩個人的衣服算是徹底濕透。
“我幫你脫。”
他說到做到，三兩下就把申潤扒得什麽都不剩，申潤知道自己再怎麽反抗也沒用，幹脆學著申澤的動作，把他身上的衣服也扯了下來。
小得可憐的浴室勉勉強強才容下兩人站立，申澤把人推到墻上，咬住他胸骨上的埋釘，用不算輕柔的力氣吮吸著。
申潤仰著脖子，搭在申澤肩膀上的手微微擡起，揉了揉他的頭發，想讓他不要用那麽大的力氣。
申澤卻誤會了這個動作的意思，他握著申潤的側腰，把他翻了個面，沿著他的脊柱留下細碎的輕吻。
“等一下。”申潤努力側過頭，“小澤，你等一下...”
申澤要是能等就見鬼了。
他理都沒理，拍了一下申潤的腰椎，“腿分開點。”
申潤一只胳膊撐在瓷磚上，額頭抵在上面，緊咬著牙，說，“急死你吧。”
申澤什麽話都說，只是用沈默和行動作為自己的回應。
他擡起胳膊，用手去抓申潤的手，他們十指相扣，手心貼著手背。
兩人的無名指上戴著款式相似的戒指，氤氳的水汽也擋不住那兩枚寶石的璀璨，燈光映照下，它們像兩顆星星，不停散發著斑斕的光芒。
-
旅館的供暖方式非常覆古——一個放在墻邊的電取暖器。
申潤還以為這東西早就停產了，不免有些稀奇，他把濕透的衣服搭在電暖器上，感嘆著可以烤幹衣服或許是這玩意兒還未絕跡的理由。
解決了衣服的問題，他趴在淩亂的床單上，雙手撐著下巴，註視著房間角落正在吹頭發的青年。
申澤身上只圍了件浴巾，上半身完整暴露在空氣中，他身上還保留著很多明顯的改造痕跡，但是相比最開始那滿背的黑灰色金屬已經好了太多太多。
申潤盯著青年後背看，他脊柱和腰間那些交錯覆雜的線性凹槽看起來像是某種宗教圖騰，再加上他過分白皙的皮膚，整個人染著一層神聖的色彩。
這份神聖和周圍陰暗臟汙的環境對比強烈，申澤像是誤入地獄的神明，而周圍的黑暗好像要弄臟他的皮膚，讓他染上汙垢。
申潤原本特別愉悅的心情莫名其妙變得很糟糕。
怎麽能讓申澤住在這種地方？怎麽能讓他像公主一樣的弟弟住在這種地方？
他們現在應該在一個更幹凈、更溫暖、更明亮的地方，一同慶祝他們訂立婚誓，而不是在這個有著難聞氣味，連窗都沒有的狹窄房間。
想著想著，申潤甚至開始後悔，後悔自己一時沖動，沒有提前計劃好一切就稀裏糊塗求了婚。
他曾經設想過很多求婚的場景，雪港的極光，斯塔郊外的天文臺，弗裏西的薔薇花海，客廳落地窗掛著的槲寄生之下......
因為太想給申澤最浪漫最美好的回憶，他才一次次推翻這些設想，但這些因為不夠“完美”被他舍棄的方案，哪一個不比滿是玻璃渣和花瓣的廢墟要好？
太草率了，實在是太草率了。
他在心裏不停自責，不知道為什麽，眼眶也跟著開始發酸。
申澤吹幹頭發，放下吹風機，剛轉身就看見哥哥沈著臉看著自己，眼睛還紅紅的。
他被申潤的眼淚嚇了一跳，瞬間慌了神，匆忙回到床邊，“哥，你怎麽了？”
我惹他生氣了嗎？我沒做什麽吧？是為了剛剛的事嗎？
雖然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申澤抱住哥哥，胡亂猜測著，“是我弄疼你了嗎？我下次不那樣了，你不要不開心，我錯了....”
申潤掙脫他的懷抱，去抓他的左手，“把戒指還給我。”
申澤：“？！”
他感覺天都塌了。
“為什麽？”他把戴著戒指的手高高舉起，“給了別人的東西怎麽能再要回去呢？”
“你後悔了嗎？才幾個小時你就後悔了嗎？我告訴你，你後悔也沒用，你這輩子都別想甩開我，我要纏著你一輩子。”
申澤的眼淚也開始在眼眶裏打轉，“你是不是變心了，是不是不愛我了？”
申潤睜大眼睛，“當然不是！”
“那為什麽要把戒指拿回去？”
“因為...”
申潤低下頭，“因為太隨意了，我覺得應該在更正式的場合把它給你，而不是在別人的婚禮上，甚至還是亂糟糟、一片狼藉的婚禮上。”
“就因為這個？”
申澤呼之欲出的眼淚緩緩縮了回去，他用雙手捧起哥哥的臉，強迫他和自己對視，“我沒覺得隨意，真的。”
“但是...我想給你最好的......”
“對我來說，只要是你給我的，就一定是最好的。”
申澤輕輕吻去哥哥眼角的淚，申潤本來就像只傻乎乎的兔子，現在他眼睛紅紅的，就更像了。
他把戴著戒指的手在哥哥眼前晃了晃，鄭重地說，“這是我收到的所有禮物裏最喜歡的一件，我很開心，很開心，很開心。”
申潤吸了吸鼻子，緊蹙的眉毛稍微舒展了一些，“真的嗎？”
申澤看著他幼稚的表情，忍不住笑出了聲，“真的，哥，你怎麽年紀越大越多愁善感了。”
他的話落在申潤耳中被自動提取到只剩三個字。
“年紀大？！”
他不可置信地推開申澤，“你覺得我變老了是嗎？我臉上長皺紋了嗎？我身上是不是已經有大叔味了？”
申澤楞了一下，眼看著哥哥的眼睛又一次泛紅，他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急忙解釋，“我不是這個意思！”
但是申潤已經聽不進去任何話，腦子裏只剩下“年紀大”這幾個字在不停回響，他把臉埋在床單裏，任憑申澤怎麽道歉他也不擡頭。
申潤知道沒有人會青春永駐，自己雖然很特殊，但總有一天也會開始衰老，但他還是私心希望那一天晚點到來。
畢竟他今年已經三十六歲，而申澤才剛剛二十六歲，正是人生風華正茂的時候，他不想在申澤最動人最燦爛的年紀變老......
申澤揉了揉哥哥還沾著濕氣的頭發，有些無奈地嘆氣。
變老？怎麽可能，他哥明明是越活越年輕，越來越像個幼稚的小孩子。
“哥，阿潤，我的好哥哥，你不要難過了，好不好？”
他稍微用了點力氣，把人從床單之間撈了起來，“開心點嘛，我們兩個現在不是應該在為了這兩枚戒指慶祝嗎？為什麽要互相抱著哭呢？”
他用手指撐起申潤的嘴角，“笑一下。”
申潤閉著眼，“笑不出來。”
“那我要怎麽做你才會開心呢？”
申澤又捏著他的臉頰往外扯了扯，“告訴我吧，只要能讓你開心，我什麽都會做的。”
申潤腦海中冒出某個曾經出現過的想法，他睜開眼睛，“真的嗎？我要你做什麽你都願意？”
申澤感覺到一絲不對勁，卻還是點了點頭，“真的。”
申潤趴在他耳邊，小聲說出自己心裏的那個想法。
聽了他的要求，申澤皺起眉頭，面露難色，“一定要這樣嗎？”
申潤剛緩和的臉色又沈了下去，“你不是說我要你做什麽都可以嗎？”
“好吧。”
申澤有些不情願的從床邊站起，在吹風機旁的抽屜裏找出一把剪刀，把它遞給申潤。
“剪吧。”
他像是下定了什麽決心，跪坐在床墊上，微微扣肩，讓自己頭頂和申潤的下巴齊平，“你想剪成什麽樣就剪成什麽樣。”
申潤接過剪刀，直起身，申澤的長發已經看不出明顯的分層，變成了一頭黑色的長直發。
他學著理發店裏見過的手法，從申澤頭頂挑了幾縷頭發垂在臉前，手持剪刀，沿著他眼睫毛的上端一下一下剪斷那幾綹烏黑的長發。
“好了。”
申澤睜開眼睛，臉上仍掛著不自然的表情，“怎麽樣，是不是很奇怪。”
申潤終於笑了一下，“比我想象的還要可愛。”
看著哥哥上揚的嘴角，申澤也露出笑容，然後就聽見申潤說，“以後就一直留這個發型吧。”
申澤的臉色一變再變，但他又怕再說錯什麽惹申潤不高興，只能說一句，“你開心就好...”
算了，就像他曾經想剪掉自己的長發，換成和哥哥一樣的發型，卻被哥哥以“長頭發多可愛啊”這樣的理由強行留了下來，並一直保持到了現在，齊劉海就齊劉海吧，犧牲一些男子氣概來換他的申潤開心，他願意。
他微微仰頭，親了申潤一下，申潤又吸了吸鼻子，俯視著他，“我餓了。”
申澤嘆了口氣，表情有些無奈，“我去買吃的。”
“但是這附近沒有餐廳，大雪天也沒有外賣，樓下的自動售貨機裏只有速食拉面，可以嗎？”
申潤快速點了幾下頭。
申澤把被子裹在哥哥身上，“我很快就回來。”
-
申澤穿好衣服出了門，卻沒有直接下樓，而是順著步梯上行，來到旅館的第三層。
他在某個房間門前站定，隨後敲了敲門。
門內很快響起那個令他討厭的男孩的聲音。
“誰？”
申澤沒有回答他，房間的門卻還是打開了。
李泰民看到門外站著的人，第一反應是，這人怎麽還有時間換個發型？
都道勳從房間中走了出來，對門外的青年說，“數據條已經被取走了。”
申澤說，“我知道，我來找他不是為了數據條。”
他拿出一張分離芯片遞給李泰民，“給這份協議簽字。”
李泰民先是看了都道勳一眼，有了後者的授意之後才接過芯片，把它插入自己的神經插槽，一份合同出現在眼前。
他驚呼出聲，“股權轉讓協議？”
申澤頷首，“我只要你手裏‘月宮’的股份，作為交換，我會支付相應的費用，同時也可以承諾你進入亞蘭最好的中學讀書，並確保你的人身安全直到你大學畢業。”
李泰民眨了眨眼，翻看著那份電子合同，發現協議裏出現的名字是兩個漢字。
-
“咚咚咚——”
申澤前腳剛走，門外就響起敲門聲。
申潤以為是那小子忘記了什麽事，裹緊被子，光著腳就跑去給他開門。
“怎麽又回....”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門外沒有申澤，也沒有別人，連個鬼影都看不到。
一陣急促的手機鈴聲響起，申潤低下頭，看見地上放著一只熟悉的冷凍箱，箱子上面還有一個正在響鈴的手機。
冷風吹過，申潤打了個寒戰，他把兩樣東西都拿進房間裏，重新回到床上。
鈴聲仍孜孜不倦地響著，他慢悠悠拿起手機，點了一下接通鍵，電話那邊傳來沒有感情起伏的機械合成音。
“你好。”
這是他第二次和超級AI對話，比起喜歡偽裝成人類的“普羅米修斯”，申潤更喜歡冥河這種不加掩飾的語調。
“你好。”
他一邊回答那位人工智能，一邊打開冷凍箱，兩張黑色的芯片在白色的霧氣之中若隱若現，“為什麽送這東西過來。”
“禮物。”
“禮物？”申潤笑了一下，“人類贈送禮物是為了紀念或慶祝某些具有特殊意義的日子或事件，你的這份禮物是為了紀念什麽，你和我的第一次合作？”
“不。”
人工智能否定他的話，給出它的回答，“為了慶祝你們在今天訂立婚誓，祝你新婚快樂。”
“？”
申潤滿頭霧水，怎麽也沒想到他收到的第一份祝福會來自一個AI。
“這樣的祝福一般都是來自長輩或是親近的朋友，而我和你似乎是陌生人。”
“不。”冥河又一次給予否定，“我和你不是陌生人，我們之間的淵源要一直追溯到你生命的伊始。”
他的話讓申潤莫名開始心跳加速，預感到了什麽。
“很多年前，我第一次和亞蘭政府達成合作，他們制定了一個名為‘阿刻戎’的計劃，目的是通過生命覆制和基因編碼技術為我創造一個合適的‘載體’。”
“實驗在阿利西亞某所大學的秘密研究所進行，我為那場實驗的3001個樣本逐一進行編碼，用我的服務器編寫了他們的基因，後來那場實驗因為一些不可抗力終止，三千個已成型的樣本被徹底銷毀，只有一個被某位研究員違規送出的實驗樣本活了下來。”
“那個樣本很幸運，也很堅韌，他躲過了命運的圍追堵截，最終成長為一個優秀的男人。”
申潤臉上的表情早已凝固，此時此刻他在完完全全明白，他第一次潛入那片海底艙，看到那些黑綠色的數據洪流時，為什麽會生出血脈相連的感覺。
那道無數次出現在夢境中，且一度成為囚禁他意識的監牢的巨墻，其實是他生命起源的地方。
“所以，我想我們的關系可以定義為‘故交’，作為朋友，我應該有資格送出這份禮物。”
申潤不知道該說什麽，回想起自己與冥河有過的交集。
那份被訃告人退回的面試申請，厚度堪比一本長篇小說的說明材料裏藏著什麽樣的祝福。
申澤不計後果向海底艙發射三叉戟，成功把他帶回現實世界，這件事背後又是否有它的默許。
他討厭人工智能，他的命運中卻與它們如影隨形。
申潤沈默了很久，最後說了兩個字，“謝謝。”
-
申澤拿著拉面和兩罐啤酒回到房間的時候，申潤坐在床上，像丟了魂一樣，裹著被子發呆。
“怎麽了？”
他拿著啤酒罐在申潤眼前晃了晃，試圖用某人血管裏流淌的東西喚回他迷失的靈魂。
申潤看清他手中的東西，果然兩眼放光，立刻把它搶了過去，“你為什麽突然大發善心？”
申澤無奈地搓了搓他的頭發，“想讓你高興點。”
申潤捧著他的臉狠狠親了一口，好像害怕他反悔一樣，快速拉開啤酒的拉環，把這些久違了的摯愛往喉嚨裏灌。
“慢點，沒人和你搶。”
申潤放下手裏的罐子，指了指手邊放著的冷凍箱，“剛剛你老板打電話過來了。”
申澤挑了挑眉，“它和你說什麽？”
申潤又喝了一口酒，“沒說什麽，就說要把這兩塊數據條當作禮物送給我。”
“好巧，我剛剛也接到了他的電話，也收到了一份禮物。”
“它送了你什麽？”
申澤說：“一次長假。”
他把冷凍箱合上拿到旁邊，又找出一張小桌子支在床上，把泡好的拉面放在上面。
“它可能想讓我用這兩塊芯片帶你去某個地方。”
申潤接過他遞過來的筷子，面露不解，“什麽地方？”
申澤賣了個關子，“一個你一直想去的地方。”
申潤的好奇心被他勾了出來，卻又猜不到他話中所指，“說得詳細點。”
申澤學著他一周前說過的話，“說出來就不是驚喜了，我保證你一定會喜歡。”
申潤氣得狠狠瞪了他一眼，申澤一邊笑一邊抓起他的手，去吻他無名指上的戒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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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度瞬息變幻，黑雲翻湧，一場暴雪悄然而至。
冥河給的坐標是一家外表看起來有些破舊的旅館。
他們把搶來的摩托隨便扔了個地方，來到旅館前臺，那裏坐著個塗著煙熏妝、看不清五官的女人。
申潤不由得有些恍惚，有一瞬間差點以為那裏坐著的是好久不見的潔德。
系統裏有他們的預定信息，女人一句廢話都沒有，很快為他們辦理好了入住手續。
申潤用房卡開門，和所有開在公路旁的汽車旅館一樣，房間的空氣中彌漫著難以言喻的古怪氣味，地板也不太幹凈。
申潤很少用“吝嗇”來形容一個人，尤其這個“人”還是個人工智能。
他看著一覽無餘的狹窄房間，嘆了口氣，“它平時也是這麽對你的嗎？”
申澤站在他身後，稍微聳了下肩，“算是吧。”
“說起來。”申潤突然想到一件之前從未考慮過的事，“你給它打工，它付你工資嗎？”
申澤的語氣很是委屈，“說是要給，但一直沒兌現。”
“奴隸主...”
申潤小聲嘟囔了一句，為弟弟打抱不平。
他不情不願地踩上房間的地板，“我最多忍耐一個晚上。”
房間裏連個衣撐都沒有，他們只能把外套搭在唯一一把椅子的靠背上。
浴室的空間同樣狹窄，申潤擰開水龍頭，彎下腰，用手捧起溫水往臉上拍。
再擡起頭時，他猛地對上鏡子裏的一雙眼睛，申澤不知什麽時候站在他背後，斜靠著門框，面無表情地盯著他看。
“我....”
申潤被他嚇得靈魂都要出竅，差一點就要罵出臟話。
“我是不是說過，如果你再不發出一點動靜出現我背後，我就要......”
話還沒說完，申澤已經大步上前，二話不說直接咬住他的下嘴唇，把剩下的話都堵了回去。
申潤猝不及防，擡手就要把他往外推，“你要幹什麽？”
申澤鉗制住他的胳膊，繼續吻他，“不是你說的嗎，很壞很壞的事。”
“你等一下！”申潤試圖阻止他的動作，“我要洗澡，讓我先洗澡！”
“一起。”
申澤空出一只手，打開淋浴器的開關，熱水從天花板的噴頭中傾瀉而下，瞬間打濕了他身上還沒來得及脫下的衣服。
“衣服，申澤！你至少讓我把衣服脫了。”
申澤把他推到噴頭正下方，兩個人的衣服算是徹底濕透。
“我幫你脫。”
他說到做到，三兩下就把申潤扒得什麽都不剩，申潤知道自己再怎麽反抗也沒用，幹脆學著申澤的動作，把他身上的衣服也扯了下來。
小得可憐的浴室勉勉強強才容下兩人站立，申澤把人推到墻上，咬住他胸骨上的埋釘，用不算輕柔的力氣吮吸著。
申潤仰著脖子，搭在申澤肩膀上的手微微擡起，揉了揉他的頭發，想讓他不要用那麽大的力氣。
申澤卻誤會了這個動作的意思，他握著申潤的側腰，把他翻了個面，沿著他的脊柱留下細碎的輕吻。
“等一下。”申潤努力側過頭，“小澤，你等一下...”
申澤要是能等就見鬼了。
他理都沒理，拍了一下申潤的腰椎，“腿分開點。”
申潤一只胳膊撐在瓷磚上，額頭抵在上面，緊咬著牙，說，“急死你吧。”
申澤什麽話都說，只是用沈默和行動作為自己的回應。
他擡起胳膊，用手去抓申潤的手，他們十指相扣，手心貼著手背。
兩人的無名指上戴著款式相似的戒指，氤氳的水汽也擋不住那兩枚寶石的璀璨，燈光映照下，它們像兩顆星星，不停散發著斑斕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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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館的供暖方式非常覆古——一個放在墻邊的電取暖器。
申潤還以為這東西早就停產了，不免有些稀奇，他把濕透的衣服搭在電暖器上，感嘆著可以烤幹衣服或許是這玩意兒還未絕跡的理由。
解決了衣服的問題，他趴在淩亂的床單上，雙手撐著下巴，註視著房間角落正在吹頭發的青年。
申澤身上只圍了件浴巾，上半身完整暴露在空氣中，他身上還保留著很多明顯的改造痕跡，但是相比最開始那滿背的黑灰色金屬已經好了太多太多。
申潤盯著青年後背看，他脊柱和腰間那些交錯覆雜的線性凹槽看起來像是某種宗教圖騰，再加上他過分白皙的皮膚，整個人染著一層神聖的色彩。
這份神聖和周圍陰暗臟汙的環境對比強烈，申澤像是誤入地獄的神明，而周圍的黑暗好像要弄臟他的皮膚，讓他染上汙垢。
申潤原本特別愉悅的心情莫名其妙變得很糟糕。
怎麽能讓申澤住在這種地方？怎麽能讓他像公主一樣的弟弟住在這種地方？
他們現在應該在一個更幹凈、更溫暖、更明亮的地方，一同慶祝他們訂立婚誓，而不是在這個有著難聞氣味，連窗都沒有的狹窄房間。
想著想著，申潤甚至開始後悔，後悔自己一時沖動，沒有提前計劃好一切就稀裏糊塗求了婚。
他曾經設想過很多求婚的場景，雪港的極光，斯塔郊外的天文臺，弗裏西的薔薇花海，客廳落地窗掛著的槲寄生之下......
因為太想給申澤最浪漫最美好的回憶，他才一次次推翻這些設想，但這些因為不夠“完美”被他舍棄的方案，哪一個不比滿是玻璃渣和花瓣的廢墟要好？
太草率了，實在是太草率了。
他在心裏不停自責，不知道為什麽，眼眶也跟著開始發酸。
申澤吹幹頭發，放下吹風機，剛轉身就看見哥哥沈著臉看著自己，眼睛還紅紅的。
他被申潤的眼淚嚇了一跳，瞬間慌了神，匆忙回到床邊，“哥，你怎麽了？”
我惹他生氣了嗎？我沒做什麽吧？是為了剛剛的事嗎？
雖然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申澤抱住哥哥，胡亂猜測著，“是我弄疼你了嗎？我下次不那樣了，你不要不開心，我錯了....”
申潤掙脫他的懷抱，去抓他的左手，“把戒指還給我。”
申澤：“？！”
他感覺天都塌了。
“為什麽？”他把戴著戒指的手高高舉起，“給了別人的東西怎麽能再要回去呢？”
“你後悔了嗎？才幾個小時你就後悔了嗎？我告訴你，你後悔也沒用，你這輩子都別想甩開我，我要纏著你一輩子。”
申澤的眼淚也開始在眼眶裏打轉，“你是不是變心了，是不是不愛我了？”
申潤睜大眼睛，“當然不是！”
“那為什麽要把戒指拿回去？”
“因為...”
申潤低下頭，“因為太隨意了，我覺得應該在更正式的場合把它給你，而不是在別人的婚禮上，甚至還是亂糟糟、一片狼藉的婚禮上。”
“就因為這個？”
申澤呼之欲出的眼淚緩緩縮了回去，他用雙手捧起哥哥的臉，強迫他和自己對視，“我沒覺得隨意，真的。”
“但是...我想給你最好的......”
“對我來說，只要是你給我的，就一定是最好的。”
申澤輕輕吻去哥哥眼角的淚，申潤本來就像只傻乎乎的兔子，現在他眼睛紅紅的，就更像了。
他把戴著戒指的手在哥哥眼前晃了晃，鄭重地說，“這是我收到的所有禮物裏最喜歡的一件，我很開心，很開心，很開心。”
申潤吸了吸鼻子，緊蹙的眉毛稍微舒展了一些，“真的嗎？”
申澤看著他幼稚的表情，忍不住笑出了聲，“真的，哥，你怎麽年紀越大越多愁善感了。”
他的話落在申潤耳中被自動提取到只剩三個字。
“年紀大？！”
他不可置信地推開申澤，“你覺得我變老了是嗎？我臉上長皺紋了嗎？我身上是不是已經有大叔味了？”
申澤楞了一下，眼看著哥哥的眼睛又一次泛紅，他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急忙解釋，“我不是這個意思！”
但是申潤已經聽不進去任何話，腦子裏只剩下“年紀大”這幾個字在不停回響，他把臉埋在床單裏，任憑申澤怎麽道歉他也不擡頭。
申潤知道沒有人會青春永駐，自己雖然很特殊，但總有一天也會開始衰老，但他還是私心希望那一天晚點到來。
畢竟他今年已經三十六歲，而申澤才剛剛二十六歲，正是人生風華正茂的時候，他不想在申澤最動人最燦爛的年紀變老......
申澤揉了揉哥哥還沾著濕氣的頭發，有些無奈地嘆氣。
變老？怎麽可能，他哥明明是越活越年輕，越來越像個幼稚的小孩子。
“哥，阿潤，我的好哥哥，你不要難過了，好不好？”
他稍微用了點力氣，把人從床單之間撈了起來，“開心點嘛，我們兩個現在不是應該在為了這兩枚戒指慶祝嗎？為什麽要互相抱著哭呢？”
他用手指撐起申潤的嘴角，“笑一下。”
申潤閉著眼，“笑不出來。”
“那我要怎麽做你才會開心呢？”
申澤又捏著他的臉頰往外扯了扯，“告訴我吧，只要能讓你開心，我什麽都會做的。”
申潤腦海中冒出某個曾經出現過的想法，他睜開眼睛，“真的嗎？我要你做什麽你都願意？”
申澤感覺到一絲不對勁，卻還是點了點頭，“真的。”
申潤趴在他耳邊，小聲說出自己心裏的那個想法。
聽了他的要求，申澤皺起眉頭，面露難色，“一定要這樣嗎？”
申潤剛緩和的臉色又沈了下去，“你不是說我要你做什麽都可以嗎？”
“好吧。”
申澤有些不情願的從床邊站起，在吹風機旁的抽屜裏找出一把剪刀，把它遞給申潤。
“剪吧。”
他像是下定了什麽決心，跪坐在床墊上，微微扣肩，讓自己頭頂和申潤的下巴齊平，“你想剪成什麽樣就剪成什麽樣。”
申潤接過剪刀，直起身，申澤的長發已經看不出明顯的分層，變成了一頭黑色的長直發。
他學著理發店裏見過的手法，從申澤頭頂挑了幾縷頭發垂在臉前，手持剪刀，沿著他眼睫毛的上端一下一下剪斷那幾綹烏黑的長發。
“好了。”
申澤睜開眼睛，臉上仍掛著不自然的表情，“怎麽樣，是不是很奇怪。”
申潤終於笑了一下，“比我想象的還要可愛。”
看著哥哥上揚的嘴角，申澤也露出笑容，然後就聽見申潤說，“以後就一直留這個發型吧。”
申澤的臉色一變再變，但他又怕再說錯什麽惹申潤不高興，只能說一句，“你開心就好...”
算了，就像他曾經想剪掉自己的長發，換成和哥哥一樣的發型，卻被哥哥以“長頭發多可愛啊”這樣的理由強行留了下來，並一直保持到了現在，齊劉海就齊劉海吧，犧牲一些男子氣概來換他的申潤開心，他願意。
他微微仰頭，親了申潤一下，申潤又吸了吸鼻子，俯視著他，“我餓了。”
申澤嘆了口氣，表情有些無奈，“我去買吃的。”
“但是這附近沒有餐廳，大雪天也沒有外賣，樓下的自動售貨機裏只有速食拉面，可以嗎？”
申潤快速點了幾下頭。
申澤把被子裹在哥哥身上，“我很快就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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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澤穿好衣服出了門，卻沒有直接下樓，而是順著步梯上行，來到旅館的第三層。
他在某個房間門前站定，隨後敲了敲門。
門內很快響起那個令他討厭的男孩的聲音。
“誰？”
申澤沒有回答他，房間的門卻還是打開了。
李泰民看到門外站著的人，第一反應是，這人怎麽還有時間換個發型？
都道勳從房間中走了出來，對門外的青年說，“數據條已經被取走了。”
申澤說，“我知道，我來找他不是為了數據條。”
他拿出一張分離芯片遞給李泰民，“給這份協議簽字。”
李泰民先是看了都道勳一眼，有了後者的授意之後才接過芯片，把它插入自己的神經插槽，一份合同出現在眼前。
他驚呼出聲，“股權轉讓協議？”
申澤頷首，“我只要你手裏‘月宮’的股份，作為交換，我會支付相應的費用，同時也可以承諾你進入亞蘭最好的中學讀書，並確保你的人身安全直到你大學畢業。”
李泰民眨了眨眼，翻看著那份電子合同，發現協議裏出現的名字是兩個漢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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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
申澤前腳剛走，門外就響起敲門聲。
申潤以為是那小子忘記了什麽事，裹緊被子，光著腳就跑去給他開門。
“怎麽又回....”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門外沒有申澤，也沒有別人，連個鬼影都看不到。
一陣急促的手機鈴聲響起，申潤低下頭，看見地上放著一只熟悉的冷凍箱，箱子上面還有一個正在響鈴的手機。
冷風吹過，申潤打了個寒戰，他把兩樣東西都拿進房間裏，重新回到床上。
鈴聲仍孜孜不倦地響著，他慢悠悠拿起手機，點了一下接通鍵，電話那邊傳來沒有感情起伏的機械合成音。
“你好。”
這是他第二次和超級AI對話，比起喜歡偽裝成人類的“普羅米修斯”，申潤更喜歡冥河這種不加掩飾的語調。
“你好。”
他一邊回答那位人工智能，一邊打開冷凍箱，兩張黑色的芯片在白色的霧氣之中若隱若現，“為什麽送這東西過來。”
“禮物。”
“禮物？”申潤笑了一下，“人類贈送禮物是為了紀念或慶祝某些具有特殊意義的日子或事件，你的這份禮物是為了紀念什麽，你和我的第一次合作？”
“不。”
人工智能否定他的話，給出它的回答，“為了慶祝你們在今天訂立婚誓，祝你新婚快樂。”
“？”
申潤滿頭霧水，怎麽也沒想到他收到的第一份祝福會來自一個AI。
“這樣的祝福一般都是來自長輩或是親近的朋友，而我和你似乎是陌生人。”
“不。”冥河又一次給予否定，“我和你不是陌生人，我們之間的淵源要一直追溯到你生命的伊始。”
他的話讓申潤莫名開始心跳加速，預感到了什麽。
“很多年前，我第一次和亞蘭政府達成合作，他們制定了一個名為‘阿刻戎’的計劃，目的是通過生命覆制和基因編碼技術為我創造一個合適的‘載體’。”
“實驗在阿利西亞某所大學的秘密研究所進行，我為那場實驗的3001個樣本逐一進行編碼，用我的服務器編寫了他們的基因，後來那場實驗因為一些不可抗力終止，三千個已成型的樣本被徹底銷毀，只有一個被某位研究員違規送出的實驗樣本活了下來。”
“那個樣本很幸運，也很堅韌，他躲過了命運的圍追堵截，最終成長為一個優秀的男人。”
申潤臉上的表情早已凝固，此時此刻他在完完全全明白，他第一次潛入那片海底艙，看到那些黑綠色的數據洪流時，為什麽會生出血脈相連的感覺。
那道無數次出現在夢境中，且一度成為囚禁他意識的監牢的巨墻，其實是他生命起源的地方。
“所以，我想我們的關系可以定義為‘故交’，作為朋友，我應該有資格送出這份禮物。”
申潤不知道該說什麽，回想起自己與冥河有過的交集。
那份被訃告人退回的面試申請，厚度堪比一本長篇小說的說明材料裏藏著什麽樣的祝福。
申澤不計後果向海底艙發射三叉戟，成功把他帶回現實世界，這件事背後又是否有它的默許。
他討厭人工智能，他的命運中卻與它們如影隨形。
申潤沈默了很久，最後說了兩個字，“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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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澤拿著拉面和兩罐啤酒回到房間的時候，申潤坐在床上，像丟了魂一樣，裹著被子發呆。
“怎麽了？”
他拿著啤酒罐在申潤眼前晃了晃，試圖用某人血管裏流淌的東西喚回他迷失的靈魂。
申潤看清他手中的東西，果然兩眼放光，立刻把它搶了過去，“你為什麽突然大發善心？”
申澤無奈地搓了搓他的頭發，“想讓你高興點。”
申潤捧著他的臉狠狠親了一口，好像害怕他反悔一樣，快速拉開啤酒的拉環，把這些久違了的摯愛往喉嚨裏灌。
“慢點，沒人和你搶。”
申潤放下手裏的罐子，指了指手邊放著的冷凍箱，“剛剛你老板打電話過來了。”
申澤挑了挑眉，“它和你說什麽？”
申潤又喝了一口酒，“沒說什麽，就說要把這兩塊數據條當作禮物送給我。”
“好巧，我剛剛也接到了他的電話，也收到了一份禮物。”
“它送了你什麽？”
申澤說：“一次長假。”
他把冷凍箱合上拿到旁邊，又找出一張小桌子支在床上，把泡好的拉面放在上面。
“它可能想讓我用這兩塊芯片帶你去某個地方。”
申潤接過他遞過來的筷子，面露不解，“什麽地方？”
申澤賣了個關子，“一個你一直想去的地方。”
申潤的好奇心被他勾了出來，卻又猜不到他話中所指，“說得詳細點。”
申澤學著他一周前說過的話，“說出來就不是驚喜了，我保證你一定會喜歡。”
申潤氣得狠狠瞪了他一眼，申澤一邊笑一邊抓起他的手，去吻他無名指上的戒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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