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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的意思是,申澤其實不是申澤,他本名叫做凱文.周,現在叫做凱文.菲尼克斯?”

海浪聲中,潔德走了過來,手上還拎著一提啤酒,“也就是說,你弟弟其實不是你弟弟,而是你老板的弟弟?”

“是啊...”申潤接過她遞來的玻璃瓶,掄圓了胳膊將瓶蓋扔進不遠處的海水中。

從菲尼克斯府邸出來後,潔德問他想去哪,申潤總覺得心裏堵著的東西讓他喘不過氣,便回答她——想去一個開闊的地方。

潔德思考了半分鐘,最終開車載著他一路西行,來到那片緊靠廢棄游樂場的海灣。

“世界上怎麽會有這麽巧的事,這也太狗血了吧......”

“就是這麽巧...”

申潤仰起頭把酒往喉嚨裏灌,隨後噗的一聲全部吐了出來,“好難喝!”

他瞪著潔德,“為什麽要買這麽難喝的東西過來糊弄我?我不喝這種全是工業味道的劣質產品。”

潔德倒是覺得這酒的味道沒他說的那麽誇張,“行了吧老板,這荒郊野地的,就這麽一家汽車旅館,兩百塊往上的酒都被你買完了,就剩這些,湊合著喝得了。”

說著說著,她突然覺出一絲不對勁。

她認識的隊長是會用這種語氣說話的人嗎?

潔德猛地別過頭,看向坐在防波堤最前面的人,“你...你是不是.....”

“不是。”申潤快速否定,“我天生不會喝醉,就算血液中的酒精濃度再高也不可能。”

我都還沒問呢......

潔德在伊甸當了那麽多年調酒師,見過的醉鬼不計其數,醉酒的人永遠不會承認自己喝醉了,這套話術她聽著太耳熟。

“什麽都不是絕對的,酒量再好的人,在心情影響之下也會喝醉。”潔德說,“除非,你證明一下。”

證明?

申潤眨了眨眼,心中的傾訴欲前所未有的高漲,他一定要向潔德證明自己,讓她看看什麽叫‘天賦’。

“我給你講個故事,怎麽樣?”

“行啊,但你的故事要邏輯足夠清晰,這樣才可以說服我。”

申潤用雙手托著自己臉頰兩側,緩緩開口,“你有沒有聽說過一種說法,每個人的手腕上都會捆著很多看不見的細線,這些細線代表著我們和其他人命運交匯而產生的聯結。”

潔德面露不解,“這是一個童話故事?”

申潤不理她,自顧自往下說,“這些線共同組成了一個矩陣,為我們自誕生起就在不停上浮的靈魂賦予重力,讓我們可以,腳踏實地的活在這個世界上。”

他舉起自己被傷痕覆蓋著的右手腕,示意潔德看,“緣分深重的兩個人從出生開始,手腕處就會纏上一根共同的絲線,在這根線的連接之下,兩個人彼此互相牽絆著,就像輪船的鐵錨,在人生這片汪洋上替對方錨定方向。”

“這樣的線也許只有一條,也許有成百上千條。”

“啊,那我可能連一條都沒有。”潔德撇了撇嘴。

因為工作的原因,她從未和人建立過親密關系,最多也只是有過幾個固定的性伴侶,來到翡翠灣後她害怕一些有的沒的傳染病,再沒有和任何人發生過關系。

“不,你有的,這樣的線不止存在於戀人之間,親人,朋友,甚至是仇人,人與人之間的深刻關系本來就不止一種,不是嗎?”

申潤說,“就算沒有朋友和仇敵,至少你會擁有親人,人降臨這個世界的時候都會被一根線牽著。”

潔德擡起自己的手腕,思考著,“你說的是臍帶嗎?”

申潤頷首,“沒錯,那是每個人與這個世界最初的聯結。”

潔德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母親,一個溫暖的單詞,潔德對她還留著模糊的印象,記得她經常戴著一副珍珠耳環,每次被她抱起的時候,總是喜歡伸手去玩。

“但是我沒有。”

她聽見申潤這樣說。

“我不是母親十月懷胎生下的自然人,我只擁有生物學上的父親和母親,他們只提供了盛放在兩支試管中的□□,是一臺冰冷的機器孕育了我。”

潔德張了張嘴,沒有發出聲音。

看著她這副表情,申潤發出一聲輕笑,“很驚訝嗎?我還以為你早就看出來了,你不是一直好奇,為什麽這麽多年過去我的臉沒有一點變化嗎?”

潔德臉上滿是震驚,“你...你是覆制人?”

“這是兩套不同的技術,我是健全的人。”申潤及時糾正她的錯誤。

“在我還是個胚胎的時候,我的基因被一個一個重新編碼,得到了一張成年後不怎麽會變老的臉和一個神經發達的大腦,而作為這些的代價,我幾乎排斥一切藥物成分,如果生病,只能等待自愈。”

潔德眼神中仍帶著愕然,“所以,在你之前講述的故事裏,從未出現過你母親的身影......”

“對,我之前說的是騙你的,她不是什麽公司人,她是那場非法實驗的組織者之一,因為實驗是在地下秘密進行的,很難找到符合招募條件的志願者,我父親和她是大學同學,當時又恰好需要一個孩子,一切就那樣順理成章地發生了。”

他將手撐在潮濕的防波堤上,嘆了口氣,“我和你說這些,只是想告訴你,我的生命沒有最初的羈絆,在將這一切真相都告訴我之後,我父親也離開了我的生活,從那時候開始,我和這個世界之間再沒有任何聯系。”

潔德敏銳地察覺到,眼前這人的情緒在他說出這段關於自己身世的童話故事後瞬間低落了許多。

“你知道那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嗎?”申潤還是拆開一瓶那些難喝的酒,劣質酒精的味道也掩蓋不了他心中的苦澀。

“就像是斷了線的風箏,人格在不停坍縮,靈魂也失去重力,緩緩飄向外太空,歸於虛無之中,沒有人會在乎我是誰,也沒有人會記得我是誰。”

潔德想到了什麽,“這就是你手腕上那些傷疤的來歷。”

“對。”申潤點頭,“對一個過了數十年正常人生活的人來說,突然被告知自己不是自然人類,這真的是一件很難去接受的事。”

“但就在這麽絕望的時刻,申澤出現了,一個和我只見過一面的小孩,卻非要叫我哥哥...”

他回想起當時的記憶,那孩子偏執的性格或許從那個時候開始就可以瞧見端倪。

“他的出現給了我繼續活在這個世界的理由,與其說是我撫養他長大,不如說是他支撐著我成為一個完整的人。”

申潤看向自己右手的手腕,一條條傷疤像繩子,像枷鎖,“申澤是我有且僅有的,和這個世界唯一的聯系。”

他擠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微笑,“曾經我以為他也和我一樣,但就在今晚,我突然發現我錯了,錯的一塌糊塗。”

他的心情覆雜到了極點,從和申澤重逢開始,經歷了一個月的風雨飄搖,身和心一同受到劇烈打擊之後,申潤選擇接受了一切。

他接受申澤是訃告人的天狼星,接受他全身百分之七十九的義體改造程度,是一個游離於精神崩潰邊緣的危險分子,接受他對自己分不清邊界的愛,哪怕他對這些洶湧著的感情一直有著揮散不去的恐懼。

因此,他天真的以為自己和申澤之間再不會有什麽讓他難以接受的事出現。

潔德不懂得安慰人,為難之時,她聽見把臉埋在膝蓋上的男人問她,“你知道把那樣的家夥健康養大有多難嗎?”

她看見老板伸出自己的手掌,一根一根掰著手指,如數家珍一般,“他愛吃甜的,但是不吃特別甜的,不吃硬的,不吃酸的不吃辣的不吃油炸的,所有合成的東西,他吃一口就會開始吐。”

“穿衣服只穿一個牌子,而且每件只穿一次,款式每天不能重樣,不然就鬧脾氣不去上學,還有他的頭發!”

提到申澤的頭發,他身上的怨氣明顯更重了一些。

“太麻煩了,真的。在他學會生活自理之前,都是我耐著心每天給他洗頭發,讓他彎腰他還會嫌累,所以必須躺著讓老子伺候他,稍微用點力氣都會哭,頭發打結了會哭,吹風機溫度太高也會哭,沒有及時吹幹第二天起來就會頭疼,最後感冒,發燒,還是要我來照顧他打針吃藥。”

潔德確信這人絕對是喝醉了,但她沒有說話,只是安靜地聽著。

“小孩這種東西,特別脆弱,一不小心就會死掉。”申潤的思維邏輯已經徹底混亂,開始胡言亂語。

“我當時自己都還是個未成年,我用我全部的耐心和心血,投入我所有的感情和精力,才把他養的那麽漂亮那麽好看,他聽話懂事,謙虛溫順,乖巧伶俐,這些都是我給他的!”

“等會兒,你說的這是申澤嗎?”潔德實在忍不住,開口吐槽了一句。

申潤瞪著她,“怎麽不是了?他不好看嗎?”

“好看是好看,就是你後面說的那些好像和他完全不沾邊...”

這濾鏡得有多大才會認為一個動不動就炸天炸地的瘋子是個乖巧溫順的“孩子”。

“那是因為義體侵蝕了他的大腦,是那些破金屬的錯,不是他的錯。”

潔德抿了抿嘴,沒敢繼續反駁。

申潤越想越感覺憤懣,申澤和約蘇亞站在一起的畫面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他咬緊牙齒,感覺有什麽東西正在自己的五臟六腑中聚集。

“你冷靜點,冷靜點。”潔德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流鼻血了,你自己感覺不到嗎?”

申潤擡手抹了把臉,果然摸到有溫熱的液體從自己人中向下滑落。

“我說,你真的沒事嗎?這是這些天第幾次了,而且你的臉色真的很不好。”

申潤仰起頭,“我沒事,我沒事,一會兒就好了。”

他有些混亂,額頭像是被插進了一把匕首,一團溫熱的東西正在胸腔中不斷升騰,上湧。

遠處路燈映照下,潔德看見他的臉龐逐漸失去血色,皺起眉頭,“真的沒事嗎?”

“真的。”申潤感覺有點困,他用手掌心捂著自己的臉,“就是最近要操心的事太多,累的。”

他站起來,對潔德說,“我要睡覺了,送我回去。”

*

“我靠...”

潔德差點被申澤那一頭金發晃瞎眼睛,“居然是真的...”

申澤臉上的表情不是很好看,下了車就直接問她,“我哥呢?”

潔德指了指路邊停著的紅色轎跑,“他睡著了,在車裏。”

她把車鑰匙扔給長發青年,“你開我的車走吧。”

申澤接過鑰匙,臉上的表情柔和了些許,他沖著潔德點點頭,“謝謝你。”

“謝什麽?”

“謝你打電話告訴我他在這裏。”

潔德聳了聳肩,“我應該做的。”

申澤沒再說話,拿著鑰匙就要去開車,剛走出兩步,潔德又叫住他。

“申澤。”

申澤回過頭,用疑惑的眼神望向她。

“你要對他好一點。”

潔德說,“我的意思是,不要再讓他傷心,不要再離開他了。”

申澤與她對視,良久後,他鄭重地點頭,“當然,我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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