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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新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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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新年

炮竹在碼頭炸開, 竹筏上的鸕鶿被驚擾,拍著翅膀伸長脖子,向那幾個放炮的小孩示威。

一群穿民族服裝的年輕女孩嬉笑著結伴走到水邊, 用竹筒盛滿水,據說用除夕的江水洗澡, 能把所有不好的東西全部留在舊年。

不知是誰先帶頭唱起了歌, 漸漸加入的人越來越多, 連碼頭附近做生意的聽了,也會跟著哼上兩句。

“正月花開開什麽, 傲寒淩霜香滿坡。”

“二月花開開什麽, 風過簌簌似雪落。”

“三月花開開什麽, 枝頭粉面戲酒客。”

“四月花開開什麽,連綿向晚紅勝火。”

歡快的旋律飄蕩在朔松江上空, 更平添出幾分新年的喜氣。

很快便有人駐足對歌——

“正月花開開什麽,梅花淩霜香滿坡。”

“二月花開開什麽,杏花簌簌似雪落。”

“三月花開開什麽,桃花粉面戲酒客。”

“四月花開開什麽, 杜鵑向晚紅勝火。”

徐果坐在船上, 他從沒見過如此景象。

以前或許有,但早已記不清了。

印象裏的除夕,似乎總是在酒桌上度過, 在推杯換盞間喝得酩酊大醉, 一覺醒來已是日上三竿。

他拿出手機一通狂拍, 激動到恨不得立刻跳進江裏游幾圈, 被初瀾拉著坐下, 讓他不要影響坐船的人。

當船再次返回江心島時,唐軍已經聞訊前來換班。

隔著還有段距離, 便朝著初瀾揮手。

等初瀾下船,迎上前給了他個擁抱:“回來了,初老師。”

初瀾應了聲,拍拍唐軍的後背。

唐軍松開他,看向初瀾身後的徐果:“這位是?”

沒等初瀾開口介紹,徐果已先上前握住唐軍的手:“你好這邊的朋友,我是那邊的朋友!”

唐軍哈哈一笑,捶了下徐果的肩:“來了都是好朋友!”

“唐軍。”莫池將船匙拋給唐軍,“謝了啊。”

“客氣。”唐軍接過,對莫池道,“趕緊帶人回家吧,姨還等著呢。”

“晚點過來?”

“成,我跟我媳婦,還有飛宏、騰達一起。”

莫池點點頭,一手拎過初瀾的行李:“走吧。”

回莫池家的路上,徐果還在不停用手機拍攝,畫面從群山搖向江面,再到走在他身後的兩個人。

正想讓莫池和初瀾沖鏡頭打個招呼,在看到他們牽著的手時,很識趣地又別過了頭。

陳芳草聽說初瀾回來了,一早就站在小院外等。

打老遠看到他後,一路小跑著過來,眼底是藏不住的笑意。

“小池說你們是開車回來的?”陳芳草問。

“宿城在下大雪,火車晚點,朋友開車送我。”

“哎呀,辛苦了!”陳芳草邀著他們進屋,“飯我做好了,這就去給你們盛!中午先隨便吃吃,晚上還有更豐盛的。”

莫池到水池邊洗了手回來,挽起袖子:“我到廚房幫你。”

“不用不用,你好好陪小瀾他們。”陳芳草說,“你汪姨,就是在青龍洞附近開飯莊的那個,等下帶著糕糕來,晚上咱們一起跨年。”

莫池“嗯”了聲:“唐軍和他老婆,還有黃飛宏跟他哥也會來。”

“好好,人多熱鬧!”陳芳草笑著道,忽然一下又像想起了什麽,問,“對了,缽仔今年回來嗎?”

“不回,他在廣東。”莫池淡淡說,他一直都沒把缽仔所做的那些事告訴陳芳草。

陳芳草點頭,有些遺憾地嘆口氣:“那等初五咱們去看你爸的時候,也去看看胡老師吧。”

“嗯。”

此時小院的門又被推開了,一個長輩看到莫池後連忙上前跟他打招呼:“小池,正好你在!我兒子剛才打糍粑的時候扭了腰,你能去我那兒幫下忙嗎?”

“能,怎麽不能嘛!”陳芳草扭頭對莫池說,“你快跟羅叔去。”

徐果和初瀾也沒在現實中見過打糍粑,覺得新鮮,徐果立馬自告奮勇:“我去,我能打!”

三人跟著長輩一路到了他家,只見院子中間擺著一口石臼,裏面放著蒸熟的糯米,旁邊立著櫸木槌。

長輩連聲跟莫池道謝,掏出煙讓他抽,被莫池婉拒。

剛要上前,徐果已經搶先跑到了石臼旁,沖莫池笑道:“不勞您大駕,我先來!”說完摩拳擦掌,拎起木槌。

只見他將木槌舉高,猛地揮下,從頭到腳跟著扭了幾扭。

木槌舂在糯米上,發出一聲空響,根本就沒砸實。

“喲呵?”徐果楞了楞,“這還有點考技術呢。”

他往手掌吐了兩口唾沫,再次拎錘一砸,腳尖跟著踮起回落,還是使不上力。

如此妖嬈的動作逗得長輩跟他邊上蒸米的媳婦直樂,長輩抽著煙對徐果喊:“後生,不是你這麽舂的!屁股別扭,腳站穩了。”

“沒扭啊!”徐果撓頭,“就是控制不好力,我再試試!”

他又在石臼裏搗了四五下,最後舂米的動靜沒了,就只剩下徐果呼哧呼哧的喘氣聲。

“這麽舂不行,年都過完了。”莫池脫下外套遞給初瀾,上前接過徐果手上的木槌,“我打一次,你給糯米團翻個面。”

“好嘞!”徐果擡手擦了把汗。

小院裏持續傳來“咚咚”悶響,一次一次規律有力。

初瀾手上的衣服還帶著莫池的體溫。

他望向對方,就見莫池只穿了一件背心,但在寒冬臘月裏還是給了初瀾一種炙熱滾燙的感覺。

露出的手臂上,勻稱的肌肉正隨著木槌搗入石臼,繃緊成結實漂亮的線條。

脖間掛著的暗紅色護身符也跟著他的動作一下下搖晃。

一滴汗從莫池的額頭流向下巴,他喉結滾了下,汗珠“啪嗒”滑落。

初瀾從大衣口袋裏掏出一包紙巾,走到莫池跟前給他擦汗。

接著對徐果說:“你歇歇,我來。”

徐果正在心裏叫苦不疊,聞言頓時向初瀾投來感激的目光。

他退到邊上,視線又在初瀾和打糍粑的莫池身上來回了幾次,最後落向莫池大臂上的肌肉,眼底流露出由衷的羨慕。

趁初瀾喘氣,湊到他跟前真誠地說:“小池可以,真的。”

“嗯?”初瀾一下還沒太反應過來。

徐果豎起大拇指:“身體倍兒棒。”

他說完,又意味深長地看了初瀾一眼:“朋友,你日後有福了。”

“……”初瀾無語,耳邊忽然又傳來一聲很輕的低笑。

莫池:“會的。”

……

*

太陽落山,初瀾他們帶了整整一大鍋糍粑回家,在門口遇到唐軍一行人。

黃飛宏一把上前勾住初瀾的脖子,剛要發表感言,一個小小的身影飛快從屋裏跑出來,抱住了初瀾的大腿。

“初老師!!”

初瀾垂眸,迎上糕糕那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笑著拽了拽她的羊角辮,“長高了。”

“高了!高了這麽多呢!”糕糕揮手比劃。

“我也長高了~~”黃飛宏捏著嗓子學糕糕說話,被他哥拎著後領拽回來,“丟不丟人!”

唐軍將拎著的兩袋年貨分別給了莫池:“左邊,劉小兵給的。右邊,程叔給的。他們過年一個要在醫院值班,一個在派出所,就不過來了。”

此時陳芳草撩開門簾露出頭,招呼大家進屋吃飯。

糕糕跑到一邊拿起窗臺上的掛鞭:“要先放炮!!”

“那就先放炮吧!”陳芳草回頭喊汪姐,“他姨,快出來!”

“來了來了。”汪姐端著自家的泉水雞放到桌上,邊在圍裙上擦手邊一起來到院子裏。

莫池撕開掛鞭的塑料紙,點燃根煙遞給初瀾:“你來?”

“好。”初瀾接過,找到炮撚,在莫池幫他把炮理順擺好後,用煙將其點燃。

火花“嗞拉”一聲竄了出去,緊接著,鞭、炮在院子裏劈裏啪啦地炸開。

煙霧騰起,紅紙迸裂,與此同時江邊兩岸的爆竹聲也此起彼伏地響了起來。

“過年啦!!!”

糕糕拍著手又蹦又跳,大家也在炮竹聲中彼此互道恭喜。

陸續點燃的大紅燈籠將整個朔松江照亮,繽紛的煙花“咻”地從江面騰起,劃破夜空。

初瀾來到莫池身邊,和他一起擡頭看向那些煙花。

在新的一束騰空綻放時,微微偏過頭:“新年快樂。”

手被人輕輕牽住,十指相纏。

“新年快樂,瀾哥。”

……

*

吃完年夜飯後,徐果這個外來客已然跟唐軍、黃飛宏他們打成了一片,被拉著一起喝酒鬥地主。

陳芳草、汪姐和唐軍媳婦則是坐在一塊嗑瓜子聊天、看春晚。

糕糕趴在窗邊,逗莫池養的那只白鳥。

當十二點的鐘聲敲響時,新年總算到來。

“地主”唐軍被三個“農民”合力鬥倒,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他已經很久沒見到初瀾和莫池。

唐軍皺眉:“不是,那倆人呢?”

徐果將牌重洗,頭也不擡地道:“能上哪兒,嫌咱煩單獨出去了唄。”

“啊?!別是背著咱們吃宵夜去了!”黃飛宏說著就要起身,“我去找!”

唐軍一把將他拽回來:“找什麽找,贏了老子那麽多錢還想跑?”

“可他們…”

“飛宏啊,你就老實在這兒待著吧。”徐果拍拍黃飛宏的肩,心說你這會兒出去了,要是沒找見他們還好,真要找見了還不得被你池哥怒沈朔松江?

“那他們要是吃…”

“吃什麽吃!一天到晚就知道吃!”黃騰達一拍桌子,“起牌!”

黃飛宏縮縮脖子,立馬老實了。

……

*

月光灑在浩瀚江面,臨近蘆葦叢的水邊漂著一只小船。

船頭無人搖槳,船身隨著一波波細浪徐徐蕩漾。

遠處村莊時不時傳來一兩聲炮響,驚起幾只水鳥,鳴叫著飛入夜空。

羽翼掃過蘆葦頂端的薄雪,簌簌落入江水,瞬間便消失不見。

在朔松江的若幹習俗裏,有一項是在新年第一天帶著竹筒到青龍洞的泉眼盛“新水”。

和除夕的“舊水”不同,前者是將不好的東西留在舊年,後者則是承載著對新年的期待。

此時新春已至,舀水的人們紛紛舉著火把出發,三兩成群走在曲折蜿蜒的小路上。

影影綽綽的光跳動在林間,歡聲笑語隨風飄來,又被吹散在風中。

晚歸的漁人行水路回家,船頭的煤油燈燃料將盡,只剩一縷暗光飄忽搖曳。

來到蘆葦叢附近時,他忽然聽到一聲微弱的喘息,若有似無,僅一下就又消失不見。

漁人停下,支起耳朵又仔細聽了會兒,四下還是一片靜謐。

最後,他將視線移向不遠處的小船,正猶豫著要不要上前,岸邊傳來他孩子和老婆的呼喊。

漁人應了聲,加快速度撐船離開。

隨著他的遠去,那只小船又搖晃了下,激起層層漣漪。

船艙裏的人皮膚和今夜的月光一樣白,此時正死死咬著從身後圈來的堅實手臂,防止自己再發出任何聲音。

他渾身都在發抖,扒船沿的手因為用力,顯露出分明的關節,又被人一根根掰開,穿過指縫握緊,壓在提前墊好的厚實毛毯間。

眼淚漫出眼眶,還未落下便讓輕輕掠去,接著忽然被翻了身,被迫迎上那雙飽含著侵略性,卻又無比溫柔的眼睛。

風吹過船艙的布簾,微微掀起一角。

朦朧的月光透進來,晃到了那個被他咬出的牙印上。

他驀地就心軟了,在對方又一次主動把手臂湊過來讓他咬時,用唇瓣猶豫地摩挲了下,略帶試探地舔舐。

只見那狼一般的眼眸因為他的這一舉動瞬間變得更暗,突然加重的力度讓他忍不住後仰脖頸,逼出更多眼淚。

破碎的聲音脫口而出,他只能緊緊咬住自己的嘴唇,直到被人撬開吻住……

這晚初瀾流了很多的眼淚,莫池道了很多聲歉,可他們誰都沒有先開口喊停。

後來初瀾的意識在對方不知疲倦地掠奪下漸漸變得模糊,再醒來時是在對方溫暖寬闊的懷抱裏。

熹微的天光透過船簾縫隙鉆進來,已是新年的第一個晨曦。

他們又接了一個綿長的吻,初瀾掀開簾子,紛飛的雪花便被風輕飄飄送了進來。

大年初一的朔松江上,他們遇到了極為罕見的太陽雪。

“初瀾。”

莫池低低喚了聲,從船艙的木匣子裏取出一枚相框,交到初瀾手上,“新年禮物。”

初瀾接過,垂下眼眸,在看清相框裏裝著的畫後,表情微微怔住——

那是一張熟悉的廣告頁,本該早已遺失了才對。

上面還有自己初到朔松江時畫的莫池,一手夾煙,一手握著方向盤,神色淡漠的和黃昏融為一體。

而此時,他的身邊儼然又多出一人。

穿著雪白的襯衣,腦後紮著一個小揪,手裏拿著畫板,正專心致志地描繪著開船的人。

船身在此時輕輕搖晃,莫池來到船頭,一搖船槳。

水波淺淺推開波紋,船兒緩緩入江。

向著回家的方向……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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