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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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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無論京照夜左勸右勸,嘴巴快說破了,對面的一對老夫妻仍是只字不言。

坐姿不變的老兩口眼神空洞,臉頰慘白的冷漠望著她,完全是雞同鴨講,狗屁不通。

最後,京照夜一臉洩氣的低了頭,筷尖有氣無力的扒拉著碗裏冷透的飯粒。

“都去了這麽久,怎麽還不回來啊。”她忍不住哀怨的嘟囔起來,“看一道菜需要這麽久的時間嗎?再不回來我都想偷偷的溜走……”

不料最後的字眼,竟誤打誤撞的戳中了某種很關鍵的東西。

對面發釵華貴的老婦人臉色忽地變了變,接著皮肉幹澀的嘴巴瘋狂的抽動了起來,拼命的從唇齒間逼出了一個字。

“走。”

對面的京照夜乍然之下聽到出現的聲響,不禁詫異的誒了一聲。

因為聲音不重,說的也快,她險些以為是自己幻聽了。

但顯然並非是她聽錯了。

她猛地擡起頭,目光震驚的直直瞪向對面從頭到尾不曾說話的一對老夫妻。

“……走......走…….”老婦人頭上的流蘇微微晃動著,指甲蓋大的珍珠墜砸在了她的眼角,現出鮮明的驚恐之色。

“走啊……快走……離開這裏……”

“老夫人,你怎麽了?”京照夜吃了一驚,忙問,“你說什麽?”

她的聲音太小了,實在是太小了,基本聽不清楚她在說些什麽,只看到塗著鮮紅唇脂的嘴巴不受控制的瘋狂抽動。

“走!”老夫人的眼睛瞪得如銅鈴,聲嘶力竭般的盡量吐字,”快走……走啊…來不及了……走!“

“走,走走走!”身邊坐著的老太公也是拼命的對她張開嘴,和藹的五官變得猙獰起來,渾濁的眼裏皆是痛苦與悔恨。

“我兒……我兒……傲霜……我兒啊……找他……傲霜……快走!“

“走……走吧……求你……遲了走不了……快走……“

“我兒……我的兒…..傲霜……找他......“

說到後面時,兩位老人的眼中依稀已有淚珠點點,全是苦苦的祈求之色。

可京照夜並不明白他們的祈求原因為何。

短短兩句話老兩口不僅說的支離破碎,吐字艱難,表情亦是驚恐非常,任何一個正常人都聽不懂他們說的話。

幸虧京照夜聰慧,迅捷從他們竭盡全力想要表達的語句,和滿是畏懼的表情裏隱約窺探出了幾分暗意。

她撐桌起身,盡量湊近前方,想聽得更清楚一些。

“你們想告訴我什麽?”她一邊聽一邊看一邊問,“是關於你們兒子的事嗎?他怎麽……”

話未說完,一句輕輕淡淡,柔聲款款的呼喚恰好從身後飄來。

“娘子。”

這聲柔情百轉的呼喚陡然響在空蕩蕩的花廳裏,莫名帶著一股說不出的冷意,京照夜的身體便是猛地一顫。

她前仰的上半身僵立了一瞬,緩慢的轉過頭。

去而覆返的俊俏郎君正站在廳口,嘴角含笑的靜靜望著她。

五根修長白皙的指尖輕搭在花欄之上,皮白甲粉,襯得如灑進百花華庭裏的月下銀光,熠熠奪目。

梅遜雪一襲垂地紗衣,紅如鮮血,窄細腰封環佩圍繞,站在廳外的陽光裏,眉目如細筆勾勒,恍若古畫裏的神子天降,美得不可方物。

灰衣奴仆就站在他的身後,雙手捧著寬大的托盤,面目冷漠,眼光寒徹如冬末。

一對主仆站在夏日燦爛的陽光裏,不見絲毫的溫暖,反而是說不清的冷意沿著他們沒有影子的腳底,迅速向四方如蛛網般在花廳裏蔓延開,皆是透徹心骨的寒意。

從他們出現的那一刻起,剛剛開口艱難吐字的老夫妻瞬間閉嘴不言,兩眼瞪大,像是再次被抽離魂魄的一具容器,死死呆呆的坐著再未動過。

迎著一對主仆冷冷望來的視線,京照夜像是夜半三更被主人當場抓住的賊,虛虛的笑著挺直腰身,幹巴巴的向他們擺了擺手。

“你,你們回來啦?“她怯嚅的嘿嘿一笑,嗓調軟塌塌的。

“勞煩娘子久等。”梅遜雪像是沒有發覺她心中有鬼,款款走上前,含笑隨口問道,“方才在和爹娘聊什麽?看起來你們聊的很是熱鬧。”

“沒聊什麽,我看他們一直不吃東西,就多勸了幾句。”

暗暗慶幸的京照夜坐回原位,訕訕的摸摸鼻尖。

“可他們回應的聲音太小了,我實在聽不清楚,就想湊近聽聽。”

聞言,梅遜雪的表情變得意味深長起來,戴著紅綢的眼眶直咄咄望向桌後的一對老夫妻。

在他笑容不變的‘註視’下,原本毫無反應的老夫妻竟輕輕小小的抖起身軀,瞪大的眼眶裏都是萬分的驚懼之色,殘剩的血色褪得一幹二凈。

直過了半盞茶,他才皮笑肉不笑的應了一聲哦,微微上勾的尾音略為微妙。

京照夜被他一個語調微妙的哦字,刺得心口有些發慌,便不動聲色的轉開了話題。

“你們怎麽去了那麽久?”她的眼神瞅向灰衣奴仆手上的托盤,“廚房離花廳有這麽遠?”

梅遜雪渾無所覺的回答:“隔得不遠,路上有事才耽擱了會兒。”

若是以往,京照夜不會追究其中的細節,可今日梅氏夫婦的怪異表現,以及這座鬼氣森森,無人活著的梅宅,能出現的事怕是少得可憐。

她仰頭看上去,眉目無辜的問:“什麽事啊,能拖著你們這麽久才回來?”

身旁的梅遜雪點了點下巴,示意身後的安樂把托盤打開放到桌上。

灰衣奴仆端著一尺寬的巨大托盤,瘦弱的身軀竟力大無窮,一手把桌上堆滿的菜盤仔細疊起來,一手輕而易舉的把托盤放到桌上的空處。

等到托盤放好,他才是低下頭望向她,說笑般的隨口應答。

“路上跑出了兩只擋路的野貓。”

他淡淡笑著說:“張牙舞爪的,突然沖出來嚇了我一跳,差點摔到安子身上把菜打翻了。”

幸虧安樂眼尖手快,及時側過身避開襲擊,順勢上前半步,穩穩的扶住他,避免了人摔盤砸的糟糕後果。

“什麽?野貓撞你了!“

聽聞,京照夜大吃一驚,心裏剛剛浮起的憂慮立刻被拋在腦後,忙站起來拉著他左右看了一圈。

她完全不在乎菜的好壞,更不擔心被撞的安樂會不會缺胳膊少腿,滿滿一顆心吶,全放在了梅遜雪的身上。

緊張的目光從梅遜雪身上處處掃過,同時急切的詢問道:”你沒事吧?貓爪子是不是傷著你,弄疼你了?有沒有留下痕跡?”

她家柔弱無助又可憐的夫郎,皮肉也嬌嫩的像快融化的雪,哪經得住野貓沒輕沒重的兩爪子啊!

哪怕再三確認他平安無事,連根頭發絲都沒掉,京照夜還是一副心有餘悸的樣子。

“你剛懷孕,被撞了真的沒事?”她不確定的追問,“野貓撞了你,然後呢?”

梅遜雪就是隨口一說,沒想竟把她嚇得驚慌失措,一把抓著他就緊張的東問西問。

哪怕方才她還有小心的試探和謹慎的心思,可這會兒眼裏的急切與話中的關憂,全是真心實意的,梅遜雪的心中不免深為感動。

“為夫真的沒事,又不是一碰就壞的瓷娃娃,身子好得很呢。”他溫聲綿綿的解釋,“野貓撞了我後,就被樹上飛來的烏鴉嚇走了。”

“烏鴉?”

京照夜楞了一下,想起早晨迷路時宅院裏處處停歇的成片烏鴉,便高高的挑了挑眉。

她怨聲怪道:“宅院裏的仆人們平日裏是怎麽打理的,這又是烏鴉又是野貓的,光給工錢不做事啊?”

要是師門裏的奴仆們做事也如此隨意,師尊二話不說就一鞭子抽過去了,唯獨她家夫郎人美心軟,被無端端的撞了身子竟也沒有發火責怪。

“野貓出現也不能怪她們,宅裏的白霧散開以後,就擋不住活物進出。”他抿嘴一笑,“而且為夫沒給過她們工錢。”

給鬼工錢,等於是給沒用的空口白諾,拿了也沒用處。

身前的京照夜雙手叉腰,理直氣壯的替他找借口。

“你收留沒人管的孤魂野鬼在宅子裏,總好過讓她們在外面亂走亂逛霍亂世間,最後落得被路過的修士一劍打滅的下場,區區幾分幾裏的工錢,當然是保命最重要。”

梅遜雪聽的哭笑不得,無奈地提醒她。

“娘子,別忘了為夫也是鬼,長期居住在鬼宅之中,偶爾跑出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在所難免。”

義憤填膺,滿心怨氣的京照夜,這才想起他是為自己才驅散了滿宅濃稠的白霧。

他會被不長眼的野貓撞到,追根到底是因為自己的緣故,於是原本氣勢洶洶的京照夜一下熄滅的幹凈,垂頭喪氣的站在他面前。

白霧才散開半日不到呢,竟就有野貓闖了進來,脾氣還火爆,上來就給宅院的主人狠狠一個沖擊。

不知這是哪家養得沒規矩的野貓,若被她抓住,定要其好看。

難怪安樂之前說以前總有壞東西闖進來,梅遜雪是不勝其擾才布置白霧保家安寧,看來白霧的重要性確實不可缺少。

片響,梅遜雪見她的臉色變換幾番,不情不願的張開小嘴。

“你還是把白霧重新招回來吧。“

“為何?”

“散開白霧,今天跑來一只野貓,明天飛來一只怪鳥,後天又來個不長眼的除鬼道士,這宅子可別想有一天清凈的日子了,你和安樂的安全也難有保障。”

雖然她不喜歡白霧,更不喜歡白霧裏姿態怪異,笑容扭曲的成堆仆從,但相比梅遜雪的安全,這些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大不了後面的一個多月時間,她盡量少出屋子便是。

她躲不起難道還惹不起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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