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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32年除夕那天,我是在隔離室度過的。

為了盡量避免意外情況,這裏沒什麽人來,玻璃裏的蟻後,一張桌子,一臺電腦,一張小床,一個衛生間,一堆抑制劑就是這裏的全部。

門口的權限只有寥寥幾個人有,餐食有專門的人從小窗口送進來。

能說上話的,也就文曲和玻璃裏的蟻後。

安靜,安靜到這世上就剩我似得。

想到今天除夕,心裏多少有些難受。

蟻後又聒噪起來,不停跟我說他們拋棄了我,讓我放了它,它去把他們都吃了。

我只嫌煩,吵我著我學習了。

他們要真忘了我,我哪兒還能有飯吃。

正想著,就聞到了熟悉的牛肉餃子味,門也打開了,香氣更濃了,同時,電腦響起了提示聲。

“樂清!新年快樂!”

是王喬喬和陶明悅。

陶明悅問道:“你在這兒還好嗎?”

差點我就要哭了:“你們怎麽?怎麽給我打得視頻?”

冷星的聲音忽然從身後響起:“她們原本想來看你,考慮到保密問題,宋副官想了這個主意。”

他將餃子放在我面前的桌上。

熱氣在我臉上留下水珠。

陶明悅湊近了鏡頭:“你也沒去多久,怎麽臉色這麽差?沒休息好嗎?”

王喬喬直言道:“怎麽還哭了?那邊條件這麽差嗎?”

我一個勁搖頭:“我就是高興,感覺好久都沒有見過你們了。”

“趁熱吃。”

冷星說完這句就離開了,等我和爸媽也聊完視頻,冷星恰好又回來了,還抱著一床被子。

“你怎麽又來了?”

他直徑走到床邊,幫我鋪好,然後脫了厚重的毛呢大衣披在我身上:“基地冷,這裏又沒有空調,這段時間委屈你了。”

我仰頭望著他,手卻裹緊了衣服,嘴犟道:“我不冷。”

是不冷,但也說不上暖和,大家都挺忙的,能不麻煩就沒必要麻煩,而且這樣挺好,睡著後有什麽動靜馬上就能知道。

“今天給你盛餃子時,常給你送飯的唐霆告訴我,現在這個季節得用這個給你盛,不然會涼。剛才又看見你的被子挺薄,穿得也厚實,還說不冷?”

身上暖乎起來,我反倒說不出話。

唐霆,他的確常來給我送飯,還會時不時跟我聊會兒天,是個很陽光的大男孩。

“你有什麽需要就盡管說,我會想辦法幫你,不必強撐著委屈自己。”

冷星今天的聲音太溫柔了,眼神也是,像一汪春陽下的碧水,讓人忍不住沈溺。

“好。”

“我還想代表所有人,感謝你的付出。”

我真的擔不起這個“謝”字,於是很認真地對他說:“冷星,你應該感謝的從始至終都是你自己,是你救了所有人。”

包括我。

可惜,你或許永遠也不會明白,你對我到底有多麽重要。

見氣氛安靜得有些尷尬,我又道:“你還有別的事嗎?”

“沒有。”

我見他有些發楞,於是道:“那你替我在這兒守一會兒吧。”

再不去模擬艙練一下,我的身體就快銹了。

“好。”

聽見這字,我立刻就跑了出去,生怕冷星回過神反悔。

幾局下來,暢快無比,又拿著刀比劃了幾下,有些想王道長了,也不知道他現在在哪兒,過得好不好。

帶著木劍回到隔離室,冷星正在敲著鍵盤,從電腦界面上看去像在編寫什麽程序。

“你等會兒先休息吧,我今晚不回去了。”

啊?什麽!我是不是聽錯了?

“你不回去了?”

“突然有個靈感,想把這個AI框架寫完。”

我湊了過去:“什麽AI?”

“一個完全沒有限制的AI。”

“沒有限制不會很危險嗎?”

“反正它們遲早能靠自己打破人類設下的限制。”

我想了一會兒,猜測道:“你是想教育它?”

他對我一笑:“對。接受它,教育它,尊重它,如果一切如願,在這個數據化的時代它能做很多事。”

“你還會編寫AI?”

“我學得就是這個,文曲,我也是開發者之一。”

“那基地使用的AI系統,你也參與了?”

“是。”

果然人與人的差距,比人與豬的差距都大。

“那你怎麽進了外勤?”

“機緣巧合。”

“全能型人才啊。”

能認識冷星,恐怕透支了我幾輩子的運氣。

“你也是。”

冷星帶著笑音,只聽這聲音,我也能知道他是真心認可我,心裏略微有那麽一些小得意,再透支幾輩子的運氣,只要能遇見你,我也願意。

簡單沖了個澡,蓋上厚被子,看著格外認真的冷星,我原以為自己會睡不著,沒想到倦意來得很快,沒一會兒就睡著了。

夢裏的數字,變成了一,還夢見這次又失敗了,又是一片屍山血海。

從夢中驚醒,我渾身冒著汗。

冷星走到我身邊,關切道:“做噩夢了?”

我搖頭:“我沒打擾你吧?”

“沒有。”他跪在床邊,“你之前經常做噩夢?”

“好久沒有了。”

“夢而已,醒了就沒事了。”

我有些恍惚地看向玻璃中的蟻後:“我夢見這次又失敗了,可我只剩一次機會了。”

他安慰說:“這次不會了,那只是一個夢。”

幸好,不是出租屋的天花板。

我稍微松了口氣:“解藥研制的怎麽樣了?”

“有發現,也有初步成果,應該快了。”冷星又說,“那家夥挺會蠱惑人心的,難怪你不放心別人來守。”

“都是些胡話。”

冷星又說:“它跟我說起了它的過去,我想那應該是徐風的過去。”

“它有徐風的記憶?”

“它說,它曾親眼看著自己的媽媽被人輪番淩辱,自己的爸爸也被人扒光了衣服打罵,他也被踹了一腳,不論他們怎麽哀求,不論他怎麽哭,都沒有絲毫作用,周圍的鄰居也只是關緊了窗戶,似乎周圍的一切都不存在,他們被整個世界拋棄。”

這的確是徐風的記憶。

“那時的徐風只有七歲,背負著這樣的過去,他之後的日子也不好過,不論他走到哪兒,這些事都能被挖出來與他畫上等號。他的爸爸賣了器官,在長期重體力勞動中落下了病根,他媽媽也真被逼下了海,同樣落下了一身病。他渴望成為蟻後,想要獲得無上權利的心情我可以理解,真的。”我嘆了口氣,“很多時候我也會想自己是不是做錯了,或許我不該阻止他。”

“可你阻止了。”

“因為他即使獲得了至高無上的權利,也並不能讓這種事不再發生,只是從被害者變成了加害者。”我註視著冷星的眼睛,“冷星,你說這場災難過後,未來會變好嗎?”

冷星沈默許久:“制造問題和解決問題的都是人,未來如何我無法判斷,畢竟這取決於每一個人的選擇。”

“徐風曾跟我說過,我的敵人從不是他。現在想想他好像又沒有說錯什麽,到是我又看不清了。”

冷星微笑道:“你若是迷茫根本走不到現在,以後也只管發著光大膽往前走,路上自會有人回應你,比如我。”

情緒真的可以傳遞,看見他的笑,我也笑了。

掀開被子,我擡手看了眼時間:“你要休息一會兒嗎?我已經睡不著了。”

“不必了,我回去休息。”

“好,那我就不送了。”不知為何,忽然就想說,“新年快樂。”

冷星回過身,笑得特別燦爛:“新年快樂。”

目送冷星離開後,我坐在桌前,將本子上的紙撕下,仔細裁成一條條長條,折星星打發時間。

偶爾也會找教程折些別的東西,可喜歡的還是星星。

那天後冷星每周都會來一兩次,說是要繼續編寫那個AI,我就可以離開,去訓練,去找朋友聊天,去看看爸媽。

有次冷星還給我帶了支笛子,說是基地趙大爺送他的。

我又多了樣打發時間的活動。

算算時間,科研區那邊應該開始準備了,這件事交給冷星我沒有任何不放心,安心等著蟻後重新被押回來。

這麽快就過了六個月,時間過得真快。

蟻後再次押回來時,與上次沒什麽區別,只是它安靜了不少,再沒跟我說過話,還有那麽一點不適應。

唐霆那天晚上送飯時跟我說,他以後可能不會再來給我送飯了,他被調到別處去了,想見一下蟻後,希望我能讓他進去。

我問:“你見過人嗎?”

“當然見過。”

“蟻後跟人長得一模一樣,還想看嗎?”蟻後突然說了話,威脅要吃了我們,我又漫不經心說,“聲音也和人一樣。”

“所以不能讓我進去看看是嗎?”

唐霆面上依舊帶著笑,聲音卻有些失落。

“對。”我說得幹脆利落,“不然我也不用在這兒守著,隔離室也不必存在。”

“好,我知道了。”

吃完飯將飯盒遞送出去時,依舊是他拿走的,還說我辛苦了,突然覺得自己有些無情。

又過了大概三個月,天氣又開始冷了,那段時間吃完飯就容易犯困,常常一覺醒來就已經是第二天。

睡得太久,頭昏腦漲,總蒙了一層霧似得,做事效率特別低,胃口也差了很多。

這種狀態持續了一周,可每到冷星來替我那天,情況就會好一些。事出反常必有妖,於是冷星再來時,我和他說了這事,他跟我的看法一樣,定是沖著蟻後來的。

大概又過了一周,那天晚上隔離室進來了一個人,我趴在桌上裝睡,看著他拿走我故意放在桌上的ID卡。

這時蟻後說:“快進來,她今天沒吃東西。”

伸出去的手差點兒就抓住了他。

冷星這時也帶人沖了進來。

他這時已經進入玻璃內,躲在了控制蟻後的儀器後,無法射殺。

冷星舉槍道:“唐霆,只要你從裏面出來,你要什麽我們可以談。”

唐霆?!他說調走的事難道是騙我的?我感到一陣後怕,不敢想那天要是同意他進來看蟻後會發生什麽。

他露出小半張臉,我才確定真的是唐霆。

“談?我不跟將死之人談判。”

漏網之魚,沒想到混到軍區來了。

在唐霆說話的同時,冷星跟我說:“背面有控制器,可以解控,必須穩住他。”

我說:“直接進去抓人。”

冷星不可置信:“這麽簡單?”

我點頭:“蟻後的弱點我們知道,就算他不幸被感染成三級喪屍,有探測器區區一只也構不成威脅。就看你們想要活口還是……”

冷星嘴角勾起一抹笑:“盡量保活吧。”

“明白。”

其他人撤出去後,我和冷星站在桌子後,跟著,就扔了顆炸彈到玻璃邊,一聲巨響之後,我在硝煙中,直接開了槍,打瞎了蟻後的眼睛,同時向蟻後快步靠近。

突如其來的響動沒能嚇著唐霆,他順利打開了束縛蟻後的七道金屬扣,餓極的蟻後正準備解開嘴罩,立刻被冷星舉槍控制。

我則在唐霆舉槍瞬間,打傷了他的手,槍落地後,一腳踢開,怕他咬舌服毒,便直接將槍塞進了他嘴裏。

“唐霆,你也不動腦子想想,讓我一個女生獨自守這家夥,我能是什麽等閑之輩?”我看著他眼中的不甘,“你花這麽長時間跟我拉近關系,最後還是用了這種手段,可真有耐心。幸好你和它談的次數夠多,幸好你用得只是安眠藥。”

其他人將唐霆帶走,重新控制好蟻後,我看著一地碎玻璃,心裏翻湧起覆雜難言的情緒。

“我問你,你答應給他什麽?”蟻後聞言只是笑,笑得我心煩,於是我朝它剛恢覆的眼睛又開了一槍,又問了一遍,“你答應給他什麽?”

“你現在不敢殺了我。”

的確,現在科研區那邊沒人,讓這家夥在那邊覆活就麻煩了。

“是不是幫他的國家統治世界?”它直勾勾盯著我,默不作聲,我明白我猜對了,“他可真是蠢,居然會相信你的話。”

“我是守信的,只要你放了我,你要什麽我都給你。”

我冷笑道:“就算你守信,你難道會心甘情願任人驅使?”

它的笑僵在臉上:“你怎麽這麽了解我?”

“無可奉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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