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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姨姨是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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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姨姨是姑姑

已經是第三天了, 夢醒時分施夢還時常以為這半個月來的經歷不過黃粱一夢,是她臨死前給自己編制的夢境,從來沒有被世界眷顧的人能靠的只有自欺欺人, 可是她又很快能發現這不是夢, 已經內心幹涸的她編制不出這麽美好的夢境。

是的,手術很成功,她剛醒來時被病房的光亮刺的睜不開眼,麻醉的藥效只能讓她側了側臉,病房裏不知道什麽時候加了張床, 洛曜之就躺在上面, 見他轉過臉, 笑的虛弱,“手術很成功, 是不是傷口疼?”

那一刻她清楚的感受到了被手術刀劃開的位置,酥酥麻麻的泛著疼。

術後的身體需要修養, 可礙於病體折磨又多思慮的施夢嗜睡的情況並不嚴重,反倒是洛曜之, 洛聞濯和施長青進門的時候就看到施夢正看著隔壁出神,躺在上面的洛曜之睡的很沈。

被房門合上的動靜換回思緒,施夢看了一眼洛聞濯, 然後問施長青:“有事?”

施長青:“洛家二老已經知道了,在來的路上。”

施夢搭在被單上的手忽地握緊。

洛聞濯:“是夕照說漏了話, 被二老知道了,你如果有顧慮,我去說。”

這麽短的時間面對一茬接一茬的親人, 對個正常人來說是難以適應,更何況是施夢。

“他們……都知道我的情況?”

洛聞濯搖了搖頭:“不全知道。”

施夢的心一緊, 下意識的看向殘缺的雙腿,隨後又想到臉上猙獰的傷疤,她就是這樣一個人啊。

洛聞濯繼續道:“沒有刻意隱瞞,他們只知道個大概,父親心臟不好,母親看著很健康,但在這件事被披露後都相繼住院,我也不確定你願不願意見他們,一旦知道已經找到你,他們是忍不住的,就像現在。

“你不用緊張,實際上他們怕你緊張,願意只在病房外看一眼就走。”

施長青目光不忍的轉過腦袋。

施夢想到洛聞濯和洛曜之的性格,溫柔、強大又不是分寸感,寧願委屈自己也絕對不會為難她,強悍如洛家,只要他們願意,自己在他們面前不過是個可以隨意擺弄的廢人。

可是他們沒有,因為她的拒絕,在醫院裏守了幾個日夜,沒有一句抱怨。

她看向施長青:“老師,把絲巾拿給我。”

病床被緩緩升了起來,施夢靠坐著任由施長青裝扮自己,她看向洛聞濯:“如果我還是堅持回Y國……”

洛聞濯:“你是個成熟的人,有自己想做的事,想去的地方,不用經過任何人同意,只需要考慮自己是否喜歡。”

施夢低下頭,良久後道:“那就讓他們進來吧,不要提起我的腿,還有這裏。”她輕撫自己的左臉。

“老師和你說過什麽也都不要再提,你也……忘了吧,我在這裏不會待很久,有了這具健康的身體,回了Y國,我會過的很好。”

洛聞濯有很多話要說,可一句也不合時宜,最後只道:“你會過的很好,越來越好,可有些事我不會忘,也忘不掉。”

直到洛聞濯離開,施夢依舊保持著雙目低垂的姿勢,喃喃道:“忘掉……不好嗎?”

施長青伸手摸了摸她的眉心,緩緩道:“真正在乎你的人不會因為這些不幸的過往看輕你,只會心疼你。因為知道你忘不掉,所以洛總也不會忘。”

施夢擡眼看過去。

施長青:“小夢真的想回Y國嗎?”

施夢真誠道:“這是一個對大家都好的結果,不是嗎?老師,我沒有多少幸運的時刻,就讓它定格在最好的時候吧。”

這話聽的人心裏發酸,施長青傾身攬了攬她單薄的肩膀,“我知道了,我們小夢受苦了,只要是你想的,老師都陪著你,我們回Y國。”

施夢倒是沒有什麽而酸澀的情緒,靠在施長青的懷裏,平靜無波的雙眸看不出任何想法。

誰也沒有註意到洛曜之抖動的眼皮,也眼尾滑落的液體。

洛聞濯接到的不僅僅是洛父洛母,是包括洛逾白在內的所有小輩,還有林聲笙。

“帕帕,小虞在介裏。”他人還沒走近,洛虞已經招起小手,隨後又覺得自己太熱情,慢慢的放下爪爪,不好意思的站在原地。

洛聞濯快走幾步,一個俯沖,將幼崽舉了起來,然後穩穩的落在臂彎上,成功獲得洛小虞一個軟糯的笑。

先看了一眼激動、無措、緊張的父母,而後朝林聲笙道:“聲笙也來了,工作忙不忙?應該我去接你的。”

林聲笙:“不用,我來看看她。”

洛逾白松了松領帶,盛夏的京市溫度高到難以忍受,他是從工作中臨時抽身的,西裝外套早在下車的時候就已經脫下,搭在臂彎裏,可就這樣老父親卻像是看不到,依舊和站在室外和前妻獻殷勤。

反觀一旁的洛夕照就像是被曬蔫的茄子,蔫噠噠的。

她哪裏知道自己會這麽背。

因為洛聞濯兄弟倆一直沒有消息傳來,住在別墅裏的二老情緒一直不怎麽好,林聲笙在家時都會讓洛夕照帶著弟弟去那邊待幾個小時,寬慰一下老人的心情。

今天剛好林聲笙休息,趕上洛夕照放假,小姑娘對兩位老人還是很有感情的,用完早飯就抱著洛虞就直接過去了。

二老見到倆人果然很高興,為了哄這個不甚親近的小孫子,別墅裏最大、采光最好的房間都布置成了一個兒童樂園,玩具和故事書多到還要另外開辟一個房間放置。

她像往常一樣,帶著洛虞選了幾個喜歡的玩具和故事書就坐在客廳的地毯上,一邊陪弟弟玩,一邊逗二老開心。

洛虞也很乖,就算對突然出現的爺爺奶奶還有點懼意,但是因為有姐姐在也大膽了很多,抱著上了發條的飛機玩的不亦樂乎,因為他在別墅裏的空調不敢開的太低,幼崽跑的額頭都冒了一層細細的汗。

洛夕照還覺得沒什麽,洛母就心疼了,起身去給倆人去端水果。

洛虞一看她起身也不跑了,抱著飛機坐回姐姐身邊,安靜的低垂著小腦袋。

洛夕照一臉莫名,“怎麽了?”

洛虞抱著小飛機道:“帕帕也系等小虞睡著惹才會回家嗎?那小虞闊以不睡覺覺嗎?”

洛夕照失笑,戳了戳洛虞的小臉問道:“小虞是想爸爸了嗎?”

幼崽睜著那雙清澈幹凈的大眼睛認真的點了點頭,“那帕帕回家嗎?”

洛夕照搖了搖頭,“爸爸一直沒有回家。”

說著她看了眼空蕩蕩的客廳湊近洛虞道:“小姑姑和二叔生病了,爸爸在醫院照顧他們。”

洛虞小身子一抖,立馬癟嘴道:“帕帕不要,系壞銀。”

洛夕照反應過來後立馬解釋道:“不是那個壞女人,是徽村的施老師呀,還送了我們花,她才是我們的小姑姑。”

洛虞這才道:“姨姨漂釀,小虞喜翻噠。”

洛夕照笑著揉了揉他的小肉臉,“小虞真聰明,知道哪個才是真正的家人,不過下次見到了不能叫姨姨了,應該叫小姑姑,知道嗎?”

此話一出,還沒等洛虞點頭,身後就傳來果盤落地的聲音,洛夕照回頭就看到洛母扶著腦袋一副搖搖欲墜的樣子,嚇得連忙伸手去扶,最後祖孫倆一起歪在沙發上。

別墅裏,洛父、管家、傭人都被驚動了,又是餵藥,又是灌水。

這一幕都給洛虞嚇呆住了,同樣嚇到的還有抱著他的洛夕照。

預感到自己闖禍,慫慫的站在一邊。

洛母恢覆的很快,第一次把藥片吃出了仙丹的效果,抓著洛夕照又哭又問,洛夕照一看到她的眼淚就什麽都招了。

這下給二老氣的,閨女早就找到了,但是所有人都在瞞著他們。除了洛虞和林聲笙母子,所有人都免不了一頓罵,就連最受器重的洛逾白都被一陣數落,緊急召回。

洛夕照趁著爺爺打電話罵人的時候抱著洛虞遁了。

沒一會兒二老就找上了門,這是倆人第一次在林聲笙在家的時候進門,擔心林聲笙的身體,一陣細聲細語的解釋。

林聲笙這才明白過來,事情是瞞不住了,也不應該瞞著了。

洛父:“我是想讓兩孩子和我們一起,也是怕……她不自在,聽說夕照和小虞和她比較熟。”

“那就去吧,我也應該去看看。”林聲笙是這麽說的。

一行人走在醫院的走廊裏,眼看著到了病房前洛父叫停了。

“你問了?她願意見我和你媽?”

洛聞濯只能又解釋了一次。

“你放心,如果對方不願意,我肯定只讓你站在門口看一眼,兩邊調和,這麽貼心的事我做不出來。”

洛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才作罷。

洛聞濯擡手敲門,隨後推開。

房間裏,洛曜之已經醒了,和施夢一樣靠坐在病床上。

先進門的是洛家兄妹,洛虞轉身接過媽媽懷裏的花花,‘噠噠噠’來到病床邊,舉著花花遞過去,“姨姨好,小虞說裊要給膩送花花,花花好看,喜翻。”

施夢想起來在展館相遇時,小家夥確實說了要送她花,沒想都這麽小的人還記得。

她正想伸手之際,施長青已經接了過來,“謝謝小虞,我們都很喜歡,但是姨姨生病了,施奶奶幫她拿著好不好?”

洛虞捏著小手手乖乖點頭,“蟹蟹施奶奶,姨姨生病痛痛,要乖乖次藥哦…嗯…嗯…小虞下次還給姨姨送花花。”

施夢朝幼崽點了點頭,雖然很難從那張臉上看出什麽表情變化,但是面對洛虞她的眼神是溫和的。

這時站在一旁的洛夕照也蔫蔫的開口,“二叔,小姑姑。”

洛曜之笑著擡了下手,“這是怎麽了?無精打采的。”

洛夕照往哥哥的身後躲了躲,不願意開口,幾人的視線自然而然的落在了洛逾白的身上,洛曜之一向不敢和這個大侄子開玩笑,只尬笑道:“逾白也來了。”

洛逾白輕輕頷首,開口道:“二叔。”隨後看向施夢的,語氣要更正式些,“姑姑。”

洛虞對洛曜之還有些怕,也慢慢縮到哥哥的身後,仰著小腦袋看看這個,又看看哪個,然後道:“小虞忘記裊,姨姨系小姑姑呀。”說完轉頭往後看。

身後洛父洛母攙扶著走了進來,洛曜之開口:“爸、媽。”

洛父洛母從進門開始眼神就一直落在了病床上,此刻見她看了過來更緊張了,四目相對,洛母的眼眶瞬間就紅了,捏著丈夫胳膊的手掌也猛的收緊,她有許多話想說,可還沒開口眼淚就率先滾了下來。

孩子過的肯定很不好,廋到脫像,她已經沒了雙腿,還差點沒了命,就算施夢叮囑洛聞濯不要再提她的過往遭遇,可是為人父母者又怎麽能自欺欺人。

一旁的洛父雖板正這臉,可眼眶也是紅的,看著廋的只剩一把骨頭的女兒也無語凝噎,手臂被掐紫了也感覺不到疼痛,因為心更痛。

讓倆人難受不是施夢的本意,對著二老她也實在喊不出那兩個稱呼,只禮貌性的點了點頭然後開口到:“我很好。”

聽到孩子這麽講洛母更繃不住了,“對不起……對不起,是我對不起你,我生了你,卻沒有保護好你,你那麽小就沒了依靠,一個人煎熬的時候,我卻還什麽都不知道,都怪我…怪我…”

心裏的愧疚將她淹沒,從年輕是她就在商場上陪著丈夫呼風喚雨,沒有多少時間兼顧家庭,兩個兒子除了給予最好的教育資源外都是放養狀態,為數不多的休息的時間基本全數貢獻給了女兒,自小嬌養她,稱得上百依百順,現在想來簡直象是個笑話。

就在她疼著仇人的女兒時,自己的親生女兒卻食不果腹,吃透了世間的苦楚,她想要問問那個女人,為什麽要這麽做?都是母親她怎麽忍心。

洛父趕緊攬住她,開口道:“錯的是我,不是你,生完孩子你虛到不能下床,兩個人組成的家,我理應擔起來,是我對不起你們,讓沒你們母女遭遇這一切,讓我的女兒遭受這些苦難。”

沒有人開口,也不知道如何開口。

施夢不知道自己應該有什麽樣的情緒,聽到他們道歉的時候確實有那麽一瞬間的想到曾經的自己,就連斷肢處都出現應激性的抽搐。

所以她一直不願意回顧過去,她的過去被自己一分為二,童年時期和成年後,此後她的回憶裏只有成年後。

記憶裏的小姑娘早就被她親手藏了起來,藏到一個誰也找不到的地方,就是她自己也不可以。

因為與她此後的人生相比,幼年的自己有健全身體,有自由的靈魂,有施長青的庇護,那些挨餓、挨打、挨凍的日子並不只是苦的,它有回甘。

明明是最親的親人,心底卻有跨不過去天塹,他們相互觀望,想要靠近又害怕彼此給對方帶去的只有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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