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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節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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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節二十一

21.

“隔了兩三天之後,我才終於敢來繼續寫下去了。

看過點科普的應該都知道,夢境互聯這項技術不只是一個能讓你身臨其境打游戲和操控夢境的玩具,也是對人類意識的一種賽博進化。雖然它的發明者沈孤葵太過激進,但這項技術本身是無可替代的。

而在星艦中對這項技術的應用在於和仿生技術的結合。

仿生機器人被禁止和AI同步,但利用GID公司的腦機芯片,人類的意識便可以和仿生機器人的軀體遠程鏈接,從而實現遠程的機械操控。

人的大腦只能運行一臺機器,並不能同時操控機械軀體和自身□□,所以當需要進行鏈接時,本體必須保持睡眠狀態,從而保持高同步鏈接以確保控制精度。

我的那次意外便是發生在這種情況下,由我的過分自信和大意一同促成。

執行任務的過程中,我們在每個星系的停留時間不盡相同,一般是取決於行星數量以及構成。

星艦上實際擁有指揮權的有三個人,艦長,副艦長,以及探險隊總隊長,我們三個不能同時消失在星艦裏,指揮室裏至少要留下一個人來。

但星河廣闊,長夜漫漫,沒有人願意天天守著指揮室的前景玻璃看而放棄出去探險的機會。

所以早在第一次航行時,我就想和姜說,我們和戴輪流帶著探險隊下去。便不用只坐在指揮室眼巴巴盯著看眼前的無盡星空。

這個想法也被諾絲和奈爾莉聽見了,她們也很有興趣,於是這件事便成了一份提議。

當時姜思索了片刻,緊急叫了戴過來開個會商量這件事。

戴挺理解我們的想法,於是我們商量出了一個方案,每次探索時我們輪換著去兩個帶隊,留至少一個在指揮室坐鎮,以防止星艦上出現什麽意外。

這個方案我們執行了很久,從第一次探險到最後一次,總數已然不記得,只記得我和他們都搭了無數次的檔,既有輕輕松松如同旅行的時刻,也有緊張危急的生死時刻。

這些旅程也大大拉近了我們彼此的距離,使得艦隊成員間的配合更加默契。

總體上是利大於弊的。

前面我提到過,探險隊不需要親自前往,而是操作仿生機器人來代替自己,這樣就能保證生存率,確保不會有船員在探索中失去生命。

但我也提到了,仿生機器人的操作需要高同步鏈接,否則操作精度就會受到影響。

這就導致了,操作人員的大腦有可能會把仿生軀體當成自己真實的軀體,如果在探索時遇到了意外而沒有及時斷開連接,而是仿生軀體過度損壞導致無法繼續鏈接的話,可能會出現本體大腦損傷的情況,嚴重者甚至可能腦死亡。

不過仿生軀體是很耐造的,只要核心芯片不在斷聯前損壞,就不會有事。

奈何我在那次的探索中運氣太差,遭遇了一場極其嚴重的突發地震。

當然,如果只是突發地震,我也有機會手動斷開連接,但當時的地震直接造成了陸地撕裂,而撕裂的陸地會不斷變化,重組,成為我的墳墓只需短短數秒。

戲劇性的是,那條裂縫是直接在我腳下裂開的。

從墜落到被吞沒的過程我甚至沒太反應過來,在失去意識前我只記得遠遠地看見姜努力想要抓住我的手,我看不清他,只聽見他在喊我,而我也想拉住他。

之後就是一片黑暗。

再次醒來時,我已經是在星聯總部的醫院裏了,而時間也過去了好幾個月,看來我幸運的沒有腦死亡。

千年號已經再次出發,去進行一項新的探索任務,諾絲暫時身兼二職,接替了我的工作。

好吧,她之前每天閑坐在示波器前和林中小姐閑聊,這回有得她忙的了。

當時尚在住院觀察的我這樣想道。

出院後我被強制休了半個月的假才被重新允許工作,我遞了申請,請求在千年號回來前先去地面通訊站工作,以求和千年號重新聯系上,總部同意了。

通訊站的領導知道我是千年號的副艦長,很好心地把和千年號聯絡的職務暫時交給了我。

再一次聽見他的聲音我真的很開心,像個孩子一樣,聽得出他也很驚喜,問我醫生怎麽說,能不能參與千年號的下一次探索。

我說當然沒問題,就等著他回來接我了。

他說行,你等著。

我這一等就是快一年,從年初等到了年底。

我最後一次與他通話是在2475年10月26日,在姜他們最後一次躍遷前的三個小時。

他告訴我這是最後一次探索了,結束後就能返航。當時我還盤算著,他回來時興許還能趕上聖誕節,今年我一定要讓他喝掉那杯蛋奶酒。但最終我等到的,只有千年號失蹤的消息。

第一次作為親歷人,我才知道失去與離別竟然有這麽的痛苦,從前只在書上讀過的平淡文字在這一刻成為了具象,遲來的刀子終於還是割開了我的心。

從來記不住紀念日的我突然發現,2475年10月26日這個日期我也許再也無法忘卻,它和姜以及千年號的一切一起,成為了我也許永難釋懷的一個心魔。”

再一次醒來時我清醒不少,對於之前所說所做便幹脆選擇性遺忘。

沈孤葵並不會跟我計較什麽,說實話對於她來說我也就是個小孩子,只不過現在可能變成了二十多歲的,但青春期還沒過的小孩子,我不得而知。

“你猜測過嗎?我們這趟旅程的終點。”沈孤葵不知從哪裏翻出來了一個機械臂,給我遞了袋水過來。

“謝謝,某種黑洞之類的?”我隨口一說,一邊動手打開了包裝,哇哦,溫的。

“覺得是黑洞你還走得這麽義無反顧?我真不知道該說你什麽好。”

她是怎麽用這種毫無波動的語氣講出這麽一句聽上去其實是關心的話的。

我吐吐舌頭,反駁她。

“那難道還有更合理的解釋嗎?”

“沒有,但是千年號的導航系統能夠規避所有已知障礙,黑洞那樣大質量的天體實際上很好規避。”

“你問我,那你的推測呢?”

“不知道,你以為我為什麽非要推著你走這一趟?”

“好吧。”我聳聳肩。

我們最後一次落地補給的時候沈孤葵聯網給我搬來了一個書庫,那之後我冬眠的時間少了許多,但其實出來活動的時間沒什麽區別,就是躺著的位置從冬眠倉換到了夢境虛擬機裏罷了。

有次我看書看累了,坐在壁爐旁揉太陽穴,沈孤葵突然出現在一邊,盯著我看了好一會。

“怎麽了?”我十分疑惑。

“你在夢境互聯裏,卻從來沒有用過互聯功能,”她朝我伸手,擋在眼鏡背後的銀灰色眼睛是我看不懂的柔和,“我曾經的數據還在,帶你參觀一下?”

壁爐的火光灼了銀絲,渲染得她不再冷漠無情,我鬼使神差地擡手搭上她,在她身後,原本空白的墻上出現了一道木門,她拉著我轉身走向木門,一手按開了那過往從未出現過的書房門。

門外是一片空白,白得無人能夠辨清上下左右,除了身後留下的像任意門一樣獨立著的書房門,整個空間竟然沒有一絲可以用作參考的點位了。

我想起來第一次進入夢境互聯的時候見過這個場景,只不過因為很快搭建了預載室,這片空白就隨著它曾出現過的短暫的幾分鐘一起丟進了記憶的垃圾桶。

看著沈孤葵,我等待她的下一步動作。

她望著一片空白,幾縷銀絲無風自動,只起落之間,空白之中出現了另一扇門,一扇嚴絲合縫,冰冷安全的實驗室合金門。

帶著我走上前,合金門仿佛認出了它的主人,像個普通的自動門一樣大開,我跟著她步入其中,進入了一條長長的回廊。

路過了兩個拐角和一條岔路之後,沈孤葵停下了腳步,正停在拐角後這條長廊的大約三分之一處,我也跟著停下,看她轉身面對墻壁,修長的手指搭上墻,從右往左輕撫了一段,隨後用力一推,墻上忽然出現一塊凹陷,這凹陷一點點擴大,像是無數金屬片在不斷向四周折疊,擴大到一扇門的大小,露出後面的另一條長廊。

我看看剛剛走過的回廊,又探頭望望沈孤葵剛剛打開的長廊,幾乎要拍手驚嘆這房間設計思路之巧妙。

跟著沈孤葵步入長廊,剛剛打開的門又一次重新關上,我轉頭看看這嚴絲合縫的墻面,感嘆了一下,這要是沒有房間主人的帶領,誰能找到這條正確的路呢?

“話說,如果沒有走對路的話,外面那條迷宮的出口是哪裏?”我詢問沈孤葵,以滿足自己的好奇心。

“被傳送出去。”沈孤葵回答道。

“還可以這樣。”我作驚嘆狀,以表達自己的驚訝。

沈孤葵沒接話,可能覺得我演技浮誇。

再走過兩個z字型的拐角,沈孤葵帶著我來到第三扇門前,這扇門比起先前的,又加了一道意識體識別,確認了是沈孤葵本人之後,安全門才緩緩打開。

門後是一個空曠的實驗室,只有一臺巨大的圓柱形儀器聯通地面,儀器不高,可以看到頂上的全息裝置正發散著瑩瑩藍光,正面有一塊黑著的屏幕,不知用途如何。

“這是……”我觀察著這個裝置,疑惑問道。

“搖籃,殘存的搖籃。”沈孤葵伸手輕撫那塊黑著的觸控屏,銀灰色的眼瞳裏滿是遺憾。

“這……”我一時間說不出話來,於是更仔細地去看這一座遺跡。

也許某天遺跡將會覆生,重啟的搖籃將要孕育新的生命,就如它被制造出來的原因一樣。

沈孤葵不正是在這麽做嗎?

“其實你說對了一件事。”沈孤葵似是結束了她的懷舊情懷,收回了自己的手,卻沒有轉過頭,背對著我說道。

“什麽?”我沒反應過來。

“馮靈是反對者,她滲透到我身邊的唯一目的就是阻止我的任何計劃。”她喃喃道,“宋程彌一直支持著我的研究,但他並不完全支持我的計劃,上傳意識是我的理想,不是他的,所以他不跟著我走。”

她在懷念那段時光嗎?

“有次他說我太天真了,太理想化的研究終將失敗,我沒搭理他,但我知道他是對的,可落子無悔,我不想放棄。”

還是在懷念那個人?

“若我這一生的研究只為了變現,我的研究便沒有任何意義。”

亦或是懷念夭折的理想?

“這才是我們真正的分歧。”

都有吧。

“但我從不後悔走到今天。”

也許這才是她真正想說的,也是我們真正達成一致的。

為一個模糊但堅定的意象走到今天。

我的孤獨之旅尚有她的陪伴,她的搖籃中卻只躺著她這一縷游魂。

捫心自問後,我亦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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