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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前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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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前夕

到了牢舍偏房,牢頭替他們點了燭火就自覺退走了,倒是蕭楚一點兒都沒階下囚的自我認知,勾了條凳就坐。

費羿擱了個酒壇子到桌上,拍開封泥,推給了蕭楚。

“涼的,”他說,“地牢沒什麽好酒。”

“我也不愛吃酒。”蕭楚給自己倒了碗酒,笑說道,“不過今日還是舍命陪君子。”

費羿認真地說:“舉手之勞,不需要你舍命吧。”

蕭楚挑了挑眉,輕松道:“怎麽不需要?沒準這頓是斷頭酒。”

費羿眼神暗了一些:“城中百姓需要一個說法,我也需要,既然人贓並獲,這樁罪自然按在了你蕭承禮的頭上。”

“那就殺我,淮清,”蕭楚也前傾了些身子,雙目冷冽,嘴角還是沾著笑,“把雁州的狗鏈砍斷,大祁的終途就指日可待了。”

費羿不答話,接住了他的目光,二人在燈影綽綽裏寒目相對。

良久,蕭楚忽然笑了一聲,捏了桌上的酒碗,沖費羿壓了壓。

“淮清,幾年不見,都玩上陰謀詭計了。”

費羿的面色也舒展開來,跟著對他敬酒。

兩碗酒一飲而盡,兩人才開始坦誠相待。

蕭楚擱了空酒碗,攙上桌面,問道:“你從什麽時候開始懷疑梅渡雪的?”

“見到她的時候就懷疑了,”費羿嘆口氣,說,“京州的情況我也了解些,梅知節的女兒我提前探了點消息,見著那女子時,我就知道她不是梅渡雪,口音、神貌、連年紀都不大對得上。”

“沒親口問過?”

“問過,”費羿說著,從衣襟裏拿出一幅藥來,攤開到蕭楚面前,“這東西認識麽?”

蕭楚拈了一撮在指腹,嗅聞了一下。

“烏霜?”

“她每天都喝這個,”費羿說,“這藥能讓全身的皮膚潰爛,隔月再長出新的來,人的相貌看上去就會老成幾分,你瞧見她現在的樣子,大約已經有了二十出頭的模樣,可她實際上不過十六。”

“十六?”蕭楚神色一凜,“她這般年輕?”

“這也是城中疫病的來源。”說到此處,費羿忍不住捏拳輕錘了下桌,憤恨道,“東江水中被投了大量的烏霜,這藥物讓人容易害病,城中但凡有一人起疫病,很快就會傳開,我饒不了她!”

“斷不能輕饒,”蕭楚正色道,“但淮清可想過,她為何會替梅渡雪嫁人?”

費羿皺眉道:“你的意思是,她背後還有人?”

“阿姐援你,便是我們同仇敵愾,我不瞞著,幾月前,我在京州殺了一個人。”蕭楚又倒了一碗酒,清澈的酒水跌入碗中,“梅渡雪的親弟弟,梅渡川。”

費羿“嘶”了聲,猜測道:“所以,她是來替梅渡雪,向你尋仇的?”

“這只是我的初步推測,”蕭楚看了費羿一眼,轉而說道,“你猜猜這姑娘本姓是何?”

費羿道:“我聽你今日喚她曲姑娘。”

蕭楚沖費羿招了招手,示意他湊近些,費羿一頭霧水地湊了過來,只聽蕭楚在他耳側緩聲說道:

“她姓李,是天子的血脈。”

費羿眼眸微睜,隱約猜到了蕭楚要說什麽,眉間頃刻緊蹙,正想拍案離開,卻被蕭楚一下給按住了。

“淮清,我把話說得再明白些。”蕭楚極力壓低了聲,道,“蜀州之禍,是從京州吹來的邪風,梅知節打定了註意要那費家的兵權,今日是疫病,明日就是‘天災’,這些事情李氏一輩子都不會管。”

“你要想護住一方百姓,就只有我這條路可以走,只有我這一件事可以做。”

燭影像是被這輕微又可怖的話語恐嚇到了,焰形倏地一晃。

“清君側。”

***

“憐之,出獄了,我們去見阿姐。”

和費羿談完事兒,蕭楚就從牢頭手裏搶了鑰匙,把牢房的門給打開了,樂呵呵地把裴鈺給提溜了起來,拉著他就要往牢房外走。

明夷見狀趕緊彈起身叫住了他:“誒,主子,那我們呢?”

蕭楚回頭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這才恍然道:“哦,差點忘了,你們也出來吧。”

明夷嘴角抽了抽:“……差點忘了?”

蕭楚哪有閑心理他,回身勾著裴鈺的肩膀就跟他咬耳朵:“憐之,阿姐從前哨線回來了,咱們一塊兒去尋她好不好?”

“我去做什麽?”裴鈺明知故問,“你們姐弟二人許久不團聚,還是好好吃頓酒吧。”

“這麽生分做什麽,她也是你阿姐了。”蕭楚松開手,改和他牽著,說,“況且過幾日就是白露了,既然我們已經尋到梅渡雪,蜀州城內的事情就要早些解決。”

裴鈺沈默了半晌,忽然問道:“你想好,怎麽處理曲娥了嗎?”

“她沒取得世子的信任,人眼下應該已經躲起來了,”蕭楚說,“尋還是要尋的,曲娥身份特殊,若是落入梅黨和清流之手,只怕是會掀亂。”

裴鈺輕嘆口氣,道:“她不受制於人,若是肯隱姓埋名一輩子,倒也好過,可偏偏心中有……”

話說了一半,裴鈺就像避諱似的住了口。

蕭楚揉了揉他的肩,寬慰道:“此事難辦,也急不得一時,咱們先去見了阿姐,再從長計議。”

裴鈺點了點頭,算是默認了他的說法。

城中的疫病散得很快,晨早還人頭攢動的街道,如今已是死氣沈沈,家中害了病的沒害病的,皆是閉門不出,看得裴鈺面泛愁容。

蕭楚擔心裴鈺染病,特意帶他走了偏僻的道,兩人往蜀王府去了。

蕭仇暫住在蜀王府中,她方從前哨線退下來不久就聽聞了蕭楚被抓的消息,快馬加鞭去見了費羿,了解清楚來龍去脈後又派人滿城去搜曲娥的身影,眼下才稍稍得閑。

蕭楚二人到的時候,她身上還穿著單衣,馬鞭別在腰間,正凝神看著眼前的沙盤。

“阿姐,我們來了!”蕭楚拉著裴鈺身至蕭仇跟前,沒輕沒重地跟她說話,“特意從前線跑來保釋我們,忒麻煩你了。”

裴鈺朝蕭楚拜禮道:“見過蕭都督。”

蕭楚一聽,立刻拿手肘推搡了下裴鈺。

這下推得心眼壞,裴鈺趔趄了下,差點沒站穩,立刻回瞪他一眼。

蕭楚搭著臂,不高興地看著他。

裴鈺見狀,心下嘆口氣,只好偷看了蕭仇兩眼,慢吞吞地改口喚道:

“阿姐。”

聽到這個稱呼,緊盯沙盤的蕭仇明顯地楞了楞神,看了眼裴鈺,又朝一邊兒笑嘻嘻的蕭楚投去質疑的目光。

蕭楚坦然道:“叫您呢。”

蕭仇皺了皺眉,本欲不答,可又一眼瞥見裴鈺,他害臊得快把自己埋進土裏了,多少讓人有點於心不忍。

蕭仇於是擡了擡頭,冷酷地“嗯”了聲,問道:“你是被蕭承禮強拉過來的?”

“阿姐,我是自己跟他來的,”裴鈺頭下得低,如實答道,“……我擔心他,有危險。”

蕭仇冷笑了聲:“二十六的人了,再大的危險也能自己應付了。”

“我還真應付不了,”蕭楚側身攙上桌,“阿姐,我偷溜出京,您不怪我?”

“你怎麽知道,我不怪你?”蕭仇臉色還是冷冰冰的,一點兒笑意都瞧不見,“我記著,你入京前我早就三令五申,叫你安分待著。”

她說話間,手就往馬鞭上靠,隨時有要抽人的架勢,蕭楚見狀趕緊躲到裴鈺身後,搭著他的肩沖蕭仇喊道:“蕭承英,這兒可是王府,一百雙眼睛都盯著!”

蕭仇就是佯做了個態,也沒有真心要打他的意思,她收回手,說道:“行了,我喚你來,有二事要講。”

說罷,她轉身去小架上尋了幾份文書下來。

蕭楚松了口氣,趁蕭仇回身的時間,捏了捏裴鈺的肩,竊語道:“繃這麽緊,晚上替你揉揉?”

“哪有這個閑心。”

“那算了,”蕭楚一點就通,親了一下他的耳背,說,“速戰速決。”

說完這句,蕭仇就回過身來了,蕭楚趕緊老實放下手,跟裴鈺並排站到一塊兒。

她拿了份牒文到桌上,推至二人面前。

“朝廷的文書,”蕭仇道,“天子身體抱恙,秋祀延後,望仙臺由工部重整,都察院監修,你們不必趕在白露回去了。”

蕭楚立刻和裴鈺對視了一眼。

延後?

裴廣可巴不得秋祀早些時候辦,這樣就能逮著蕭楚出京這個事兒來發難,沒準還能叫他有去無回。

這時間延後秋祀,是誰在阻裴廣的道?

梅知節,梅渡雪?

還是……

裴鈺接過文書端詳了會兒,皺眉道:“有內閣的漆印,但沒有具名,看不出是誰提請的。”

“京州有人在幫我們,”蕭楚也掃了眼文書的內容,沒什麽異狀,“是敵是友不好說。”

“既如此,我可以留到蜀州城內的疫病散除之後再走,”裴鈺面露憂色,說道,“不若你先回京,我怕拖得太久,我爹他會狗急跳墻。”

看這般認真地說自己爹“狗急跳墻”,蕭楚有些忍俊不禁,但礙於蕭仇在邊上還是強忍住了笑意,義正言辭道:“不行,曲娥人還沒找到,況且疫病橫發,我不能放心你在此。”

“夠了,”蕭仇擡了擡手,示意他們閉嘴,“去還是留,由不得你們。”

說罷,她重新拿了一份卷軸出來,擱到了蕭楚面前。

它順坡緩緩滾落,顯露了其中的筆墨,蕭楚湊上前,依稀從裏面辨認出了自己和一些雁軍老將的姓名。

這是一卷軍書。

“蕭楚,邊蜀三營被伏擊,原本的將領負傷身亡,三支游騎群龍無首,需要有人帶兵。”

蕭仇面色肅然,鄭重地看著蕭楚,說道:

“蜀州一戰,同我一起出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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