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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3章 平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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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3章 平亂

空氣從通風口灌入密道,揮之不去的血腥味彌漫,和土腥味混做一團,呼吸間直讓人作嘔。

吳聲胃裏像裝了鐵,直往下墜,牙齒打顫,眼前看東西似有重影。

巡檢司並未來過,去求援的還能是誰,能從城中出去的還能有誰?

亂黨!亂黨啊!

亂黨求援,找的是誰?

思及此,吳聲魂飛一半。

江無眠仿若看透他的想法,張口將吳聲的魂扯回人間,“巡檢司察覺亂黨蹤跡,偽裝身份進城盤查,此番行事自不會表明身份。”

實際上吳聲說對一半,那的確不是巡檢司,卻也不是亂黨之人。

巡檢司多用弓箭、牛尾刀,那三人身負橫刀,多半為軍中之人。

所屬軍中,能從混亂的韶遠縣殺出去求援。

這還能是誰的人?還能向誰求援?

白楚寒的人,向白楚寒求援!

即使這一猜測距離真相是八九不離十,那也不該從他嘴中說出。

初次打照面時,幾人喬裝打扮過,盡力不讓人察覺是兵營出身。

排除逃兵選項,應是白楚寒暗中派人調查亂黨,不宜點明身份。

他稍一試探,見幾人未說實話,便沒揭穿,故意認錯成巡檢司。

盡管和白楚寒在某些事上有分歧,江無眠不會故意給人使絆子。

當下正能用來搪塞吳聲。

吳聲聽完,猛吸一口氣,險些沒吐出去,人被迫清醒。順著江無眠的說法思索,真倒是有可能。

一聽江無眠滿嘴亂說,謊話張口就來,兩位師爺眉頭不動,假裝事實的確如此。

人究竟是巡檢司還是白楚寒手下的兵,他們一行人心底一清二楚。

當時的情況,任誰打眼一瞧都知曉其中定有內情。

偏生江無眠不是愛惹事生非的主,他不願沾染麻煩,更不願卷入與白楚寒相幹的麻煩事中。

張嘴認定對方是巡檢司的人,憑那形勢,假的也得當成真的。

這樣一來,他維持著不知內情的假象,完美避開麻煩。

說服吳聲之後,密道之中無人言語。

好在整條路筆直向前,並不算遠,伴隨頭頂逐漸沈寂的廝殺聲,抵達路途盡頭。

出口位置安在少有人來的破敗庫房。

全部爬上去,又把密道出口遮掩上,沒蓋嚴實,稍後許是能用上。

江無眠提著陌刀出門打探情況,幾個人中,他屏聲斂氣功夫最好,不然當年也活不了那麽久,盡管沒多活幾年,但練出來一等一的隱匿能力。

長街上的腳步聲、馬蹄聲,一股腦地湧向兩條街開外的糧倉。行動間火把搖曳,晃得人眼花。

江無眠貼在檐下陰影中,在他的角度,能瞧見衙門口騎馬的兩人。

為首的那位身穿皮甲,藏不住一身健碩肌肉。人坐在馬上,目光遙遙落在燃燒的糧倉處。

燒透半邊天的火紅光芒映在他身上,為皮甲披上一層血腥之色。略顯淩亂的頭發散在肩膀上,清亮的琥珀色瞳孔中是化不開的殺意。

看清來人是誰的江無眠:“……”

他心底道一聲煩,頭也不回順著陰影溜走。

白楚寒收回視線,朝江無眠的落腳處投來一瞥,琢磨著搭在城墻外的攀城爪鉤,笑了一聲。

薛文搜完縣衙一身新鮮鐵銹味出來,聽到這聲笑,魂都驚醒了。

脖子一扯,幾乎能聽到頸椎扭過去的清脆聲響,動作快到懷疑有人八百裏開外暗殺他。

白楚寒挑眉,看著像要登臺唱戲的副將,“撞頭了?”

“沒。”薛文條件反射縮腦袋,聽這語氣忍不住犯慫。

上次白楚寒這麽說話,他臘月裏頂著風雪奔波,年關都在破廟啃幹糧過的。

好在白楚寒很快恢覆正常,提起本次平亂,“縣衙內如何?”

他昨日靖海回來,亂黨大小頭目裝了幾船,沒瞧見最為核心的三人,擺明另有退路。

剛回青州府,聽聞散出去的探子回報,亂黨主事者疑似現身。

臨到韶遠縣城墻下,一撞開城門,幾乎燒掉半邊縣城的大火沖天而起,半數人趕去救火,只剩下薛文帶兩隊親兵搜尋縣衙。

薛文臉色難看,低聲罵了一句才說:“死了一個,其餘全跑了。”

屍體正對門口,一刀致命,攔腰斜斬過去,內臟腸子流了一地,破門而入的是蠻力手。窗戶上有破洞,屋裏沒瞧見箭矢,只有留下的洞口,是個謹慎的弓箭手。

兇手沒留下更多線索,就一具屍體兩個洞,往哪兒查都沒線頭!

“等。”白楚寒玩弄手中的馬鞭,丟下一個字,杵在縣衙門口不動。

薛文摸不著頭腦,等?等什麽?人還能跑回來?

事實證明,人真的能回來,唯獨方式和薛文想的有所區別。

……

江無眠路上一直思索白楚寒為何此時此刻此地出現,他不是正在海上追捕潰逃的亂黨?

兩個月能抓完人回來,不露一絲一毫消息?

考慮到領兵的人是白楚寒,他不置可否。

江無眠推開庫房門,果斷提起一人,“帶上人,隨我走。”

他煩白楚寒不想和人接觸是一回事,手中有亂黨需白楚寒接手處理不得不打交道是另一回事。

何況,韶遠縣二度遭受亂黨肆虐、預備倉存儲糧被燒、本地人口銳減、縣衙少錢少糧等諸多事件還需白楚寒寫入折子呈奏皇帝面前。

江無眠區區知縣,上任後第一封奏折大抵不過感激皇恩浩蕩、臨表涕零,摻入對白督撫除奸懲惡、平定叛亂之行的讚揚,最後表示自己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決心。

韶遠縣前因後果需另起公文,條理清晰闡明起因發展結果,並向上請示能否撥銀賑災。

但以江無眠如今身份,遞上去一個月皇帝也可能瞧不見。

所以,最好借白楚寒的身份稟明此事。

蔣秋和趙成行事默契,一手拎起亂黨,一手拿好武器,呈三角之勢,把茫然但下意識順從的吳主簿夾在中間,一道出門。

吳聲今夜二度跨出門檻,擡首直往天邊瞅。

他深知糧倉的火今夜怕是滅不成,裏頭大半糧食燒作灰白餘燼,部分木梁一倒,黑白灰的摻在一起,分不清是糧是灰還是炭。

糧倉毀了,在他眼前燒沒了。

吳主簿像是剛意識到這點,一瞬間老了十多歲,脊背佝僂,麻木跟前頭的人走。

江無眠提著人走出院門,衙門口是早有準備的白楚寒。

分明隔著不遠的距離,馬上的人卻第一時間看過來,嘴角帶笑,眼眸稍彎,透著溫和,與方才判若兩人。

他驅馬過來,臨到近前下馬,打量著五花大綁的三人,對江無眠道,“勞煩江知縣親自動手,辛苦辛苦。”

話落,招手示意親兵接手不可視物不能言語的三個木頭人。

江無眠聽不慣他這長腔短調的嗓子,說著感謝的詞,語調又陰陽怪氣,聽多了心煩。

交出螃蟹,空出的手握了握寒涼陌刀,瞧那架勢想是照白楚寒臉上來幾刀。

可能顧念人是個北征大將軍,還兼任督撫,勉強算上司,他吐出一句寒暄,“哪裏比得上白督撫南下平亂,勞苦功高。”

白楚寒聽話不聽音,對此他坦然收下,“江知縣過獎。”

落後半步,薛文忍不住一陣窒息,話聽的是頭疼又胃疼,轉身想走又怕動作太明顯,板著臉站邊上假扮木樁。

他不好說告辭,江無眠倒是方便開口,“亂黨之事,吳主簿所知詳盡,白督撫盡可問詢。下官憂心糧倉,先行告退。”

話不是敷衍,他的確要去糧倉,不止看積糧燒了幾成,還看兵備庫到底多垃圾,再晚怕是連這點證據一塊餵火去了。

過兩條街,本是糧倉的建築化作火海,灰煙繚繞,無比刺眼。

指揮滅火的很有經驗,讓人提水澆濕附近木質建築,澆半桶留半桶,挖開夯實的地面加進去,提著粘稠的泥水再往上糊。

糧倉火勢太猛,壓不下去,只能先救附近的建築。

兵備庫挨得最近,燒了一半,另一半上灌滿黃泥,混做一團,如同河底淤泥裹著一堆破爛垃圾。

江無眠看了一眼腦仁生疼,遂眼不見心不煩,領著兩位師爺過去挖坑和泥滅火去了。

蔣秋和趙成默不作聲跟上,他們大人不像挖坑,是刨墳。

活像是上任知縣葬在下邊,這會刨出來撅吧撅吧扔火裏挫骨揚灰。

……

江無眠告退,白楚寒的視線追隨他沒入夜幕的背影,若有所思。

被撂在原地的吳聲心底發苦,他敢在江無眠面前放肆不代表敢在白楚寒面前這麽做,此刻說什麽都不對,索性閉嘴。

“你們哪兒進去的?”人走了,薛文又活了。

他看了看門,又看了看身後的縣衙,覺得不對勁。

屍體創口新鮮,兇手從正門離開,正好能被趕來的亂黨堵在縣衙裏邊,還能再和自己一行人打個照面。

事實恰恰相反,抓完亂黨不見人影,人是主動走出來暴露的。

吳聲嘴沒還張,這位爺自問自答,“地道?縣衙有這東西?”

“早年間挖的。”吳聲苦笑回話,“在地牢那頭。牢門剛換過,結實不好進,等亂黨撞開,人早跑了。”

薛文皺眉,“縣衙就跑了你一個?”

吳聲疲倦擺擺手,有氣無力道,“一個都沒跑掉。知縣沒了縣丞殉城,卑職大事小事都得頂上,鐵三角鑰匙都掛在卑職身上。

亂黨來的太快,卑職只來得及與典史互換錢庫、牢房鑰匙。怕人喪心病狂拿百姓威脅,留下糧庫鑰匙,沒敢全交給典史藏入地牢。”

鐵三角就是錢庫、糧倉與牢房,三者是縣衙重地,非請勿入。

錢庫糧庫特殊,任上一旦換人,必定仔仔細細核實人員名單、清點貨物。

地牢反倒無人在意,鑰匙放進去如同燭下黑,一般想不到。

藏東西的又是典史,掌管牢房的頭,最為清楚裏頭門道。

“亂黨搜走糧倉跟地牢鑰匙,錢庫鑰匙沒搜著,以為卑職私自昧下,就把卑職關在後院,著人看管,每日一碗粥米吊命。

其餘人等關入地牢,近兩日滴水未進。”

明晃晃的不給活路。

後面內容乏善可陳,一天兩夜提心到膽數著時辰過活。

再後來被新知縣救出、走地牢密道躲避亂黨、得知巡檢司求援、二度見到白督撫平亂。

聽到其中某句話,白楚寒眸光一動,望來一眼。

巡檢司求援?

白督撫心想人真敢說,平亂軍探子外出一趟就變巡檢司了。

吳聲沒註意到這道目光,他說完還惦記著糧倉,在和薛文解釋為何不交出錢庫鑰匙,藏起糧倉鑰匙。

“前任知縣不太敢打錢庫主意,裏頭還剩七成。”身為主簿,算賬是看家功夫。他是個中翹楚,賬目看過一遍不忘。

“糧倉不同,僅剩三成,交出去損失不大。

前任知縣與糧鋪勾結,暗中倒買倒賣糧倉存儲。亂黨拿的是剩下的,比起前任知縣暗中偷出去的,那點糧食算是小數。”

比起亂黨將主意打到百姓家中存糧上,不如交出快被蛀空的糧倉。

誰知……亂黨帶不走的,一把火全燒了。

事到如今,白楚寒若是還不清楚江無眠為何讓吳聲留下,他算是白聽吳聲的絮叨。

這是變著法暗示韶遠縣缺錢缺糧缺人,讓他在奏折上“據實以告”,最好向皇上請旨發放賑災救濟銀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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