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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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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雨仍舊劈裏啪啦地打在車窗玻璃上。

許之蘅看著看著,眼睛就有點酸了。

過了有十來分鐘,李正陽接了個電話,啊啊哦哦了幾句,問:“現在?”

說話間,他瞥了許之蘅一眼。

許之蘅也看向他。

李正陽把目光轉回前方,對著電話道:“我現在還在市區,要不你自個兒回來吧?我現在過去走高速都要兩個小時呢。”

對方說了些什麽,他又說:“行吧,那你等著吧,我過去給你打電話。”

掛了電話,李正陽轉過頭看著許之蘅,撓撓頭嘖了一聲:“那個……寶寶啊,我有個兄弟前兩天跟他女朋友在周邊一個縣裏玩兒,今天打算回來,想讓我去接他。”

許之蘅哦了一聲。

“那兄弟跟我挺鐵的,要是你不介意我去接一趟他?”李正陽詢問。

許之蘅人生地不熟的,也不能讓他給自己放下,只好抿抿嘴道:“好。”

“得嘞,讓我兄弟看看我漂亮的媳婦兒。”

車提了速,開出去一陣之後,反向盤一打往城外的方向開去。

期間路過一個服務區,李正陽停下車,活動了下脖子,道:“我去買點水,你要不要去上個廁所?估計還要一個來小時呢。”

許之蘅從包裏摸出一包餐巾紙,很聽話地下了車,李正陽給她指了衛生間的方向,她便去了。

雨勢小了,這會兒變成毛毛細雨。

等她上完廁所走回去時,李正陽已經比她早回車裏了。

許之蘅上了車,把剩下的餐巾紙放回包裏。

李正陽手裏旋開一瓶礦泉水又遞給她,問道:“你累不累,要是累的話就瞇會兒。”

許之蘅接過水喝了兩口,“還好,我前面在客車上睡過了。”

李正陽點點頭,發動了車子。

許之蘅側頭看著車窗外,片片綠影在她的眼中不斷退後,看了一會兒,她的眼皮子沈沈地往下蓋,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李正陽:“困了?那你閉眼睛閉會兒。”

許之蘅嗯了一聲,閉上了眼睛,很快就睡著了。

*

吵醒許之蘅的是一男一女嘰嘰喳喳的說話聲。

許之蘅睜開眼,眼中迷蒙,頭有些疼。

她看看窗外,外頭天色沈暗,好像時候不早了。

她睡了很久嗎?

許之蘅擡著手腕看看表,她睡了將近四個小時。

“醒啦?”

許之蘅偏過頭去,就看見李正陽言笑晏晏地看著自己。

她清了清嗓子應了一聲。

再接著,有一把微尖的男聲從後座傳來:“哎呦,嫂子醒啦?”

許之蘅回頭看,後座上坐著一對年輕男女,男人看著跟李正陽一個年紀,身邊坐著一個嬌小的女孩。

那女孩頭發染得烏七八糟,什麽顏色都有。看上去不過十六七歲,也不知是娃娃臉還是年紀真的小。

許之蘅被那聲嫂子喊得臉有些熱,眨眨眼睛笑道:“你好。”

那男人道:“你好你好,叫我阿莊就行。”又摟著身邊的女孩兒,咧著嘴露出牙齒笑:“我老婆,小蕓。”

那叫小蕓的女孩兒朝許之蘅笑了一下,“你好,我叫陳燕蕓。”

她的笑容甜美而稚氣,彎彎的眼睛弧度往下走,顯得更無害。

許之蘅也笑起來,“我叫許之蘅。”

小蕓哇了一聲,“你的名字真好聽誒,像小說裏才有的。”

許之蘅抿嘴笑,嘴角下兩個小梨渦就淺淺地顯了出來。

不禁想到了姐姐許之蕪,姐姐的名字豈不是更像小說裏才有的?

打完招呼之後,許之蘅稍稍往李正陽那邊湊近了些,小聲道:“我睡那麽久,你怎麽不叫醒我?”

李正陽笑道:“叫醒你幹嘛?你又不能替我開車。”

許之蘅這會兒心情輕松,忍不住嗔了個白眼過去。

“既然你醒了,那我們吃飯去吧。”李正陽說。

*

這頓飯許之蘅其實沒吃多少東西,從車上睡醒之後,她後腦勺就一跳一跳地疼,所以沒什麽胃口。

中途她和小蕓結伴去了衛生間,像小姐妹嘻嘻哈哈地你打趣我我調侃你。

出去時,倆男人正在喝酒劃拳。

許之蘅在起哄之中喝了三四杯,酒下肚,她的頭便更疼了。

出店門時,她雙頰紅撲撲的,腳步都在飄。

小蕓比她還要離譜,完全醉倒,阿莊只能背著她走。

許之蘅覺得自己也醉了,她從前是家裏的乖乖女,甚至比姐姐許之蕪還要乖巧聽話。

別說喝酒了,她連酒味都鮮少聞過。

許之蘅的叛逆期來得晚,大概是高二高三壓力太大,父母的期望又重,才漸漸地凸顯出來。

回到車裏,李正陽擰開瓶礦泉水遞給她。

許之蘅口幹舌燥,咕嘟咕嘟地猛喝了好幾口。

很快,她就感覺眼前的世界一切都在轉,唯一留有印象的記憶,就是在旋轉的燈暈下,側過頭就能看到李正陽的臉——

似笑非笑,模糊不清……

*

許之蘅醒來時頭痛欲裂,睜開眼睛滿目光亮,天花板上有陽光投射的道道光影。

耳邊有鬧哄哄的男人談笑聲,不近,朦朧得像從遠處傳來。

小蕓躺在她身邊,睡得四仰八叉,一條細細的胳膊就搭在她的胸口上。

許之蘅小心拿開她的手,一時不知身在何處,腦袋懵了幾秒才慢慢坐起身來。

此刻身處的房間令她覺得陌生,陳設簡單,除了她身下這張床,整個房間也就一張梳妝臺和一個櫃子,一張小小圓桌子。

擡眼一掃,她的行李袋和小蕓的行李箱被放在房間的角落裏。

這房間大概不隔音,說話聲不斷從外面傳進來的。

昨晚的事兒她壓根就不太記得了。

……李正陽呢?

她敲敲腦袋,一看手表都早上十點多了,下床穿鞋想要找包翻手機,可她的包並不在房間裏。

於是她出去找李正陽。

門一打開,許之蘅先是聞到了一股濃烈嗆鼻的煙味,目光望出去人就傻了。

客廳裏亂七八糟,烏煙瘴氣,阿莊和三個光著膀子的男人坐在一張麻將桌前面打麻將。

沙發上,李正陽嘴裏別著煙,正側著臉跟他對面的一個中年男人在說話。

中年男人擡眼望向許之蘅,目光陰沈沈的,帶了幾分打量,他的太陽穴旁邊有道很明顯的肉疤一直往下蜿蜒到耳垂邊。

那男人就是容國盛,許之蘅打第一眼就懼他。

許之蘅不太敢看他,抓著門把手就那麽站在門口,喊了聲:“李正陽。”

李正陽轉過頭來,看見她之後臉上又笑開了,朝她招了招手。

許之蘅剛走過去,就看見自己的包放在茶幾上,裏頭東西都倒了出來,亂七八糟散著。

她看見李正陽把一片身份證遞給了容國盛。

許之蘅心一突突,瞬間冷了臉。

她看著李正陽警惕地問:“你翻我包幹什麽?”

李正陽一把把她扯到身邊坐下,笑著對那男人說:“容哥,你自己看看,我沒騙你吧?盤靚條順,我自己都沒舍得碰的。”

許之蘅不傻,聽了這話騰一下站起身來,把桌上屬於自己的東西全掃進自己包裏,要去搶容國盛手裏的身份證,“還我!”

容國盛手裏把玩著薄薄的卡片,似笑非笑地看著她,那道肉疤隨著他的笑醜陋而動,像暗紅色的長蟲。

他分明一句話都沒有說,許之蘅卻莫名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那一瞬間她腦袋裏只有一個念頭——

她不要身份證了,她要離開這裏。

她轉身想跑,李正陽眼疾手快又給她扯了回去,狠狠箍著她的手,冷聲道:“你去哪兒啊?”

許之蘅拼命地掙紮,喉嚨發出刺耳的叫喊來,就像她曾經無比厭惡的劉雨晴嘴裏發出來的那種尖利聲音一樣。

李正陽捂住她的嘴巴,“別叫!別叫聽到沒?”

許之蘅嗚嗚地晃著腦袋,一個勁兒地掙紮。

容國盛掏掏耳朵,朝麻將桌那個方向喊了一聲:“阿毅。”

一個滿身腱子肉的男人走過來。

容國盛說:“把她拉過來我仔細看看。”

叫阿毅的男人力氣很大,把許之蘅的胳膊折到身後,抓著她手腕的手像是要捏碎她的骨頭。

許之蘅特別疼,倏地一下眼淚就掉了下來。

容國盛湊近她,打量了會兒,捏住她的下巴笑道:“小姑娘,你哭什麽?”

距離太近了,許之蘅甚至能聞到他嘴裏散發出來的濃重煙臭味。

容國盛伸手掐了掐她的臉頰,撚撚指頭說:“水靈的。”

李正陽腆著臉笑:“還沒成年呢,裏頭那個也是。那個模樣差點,容哥你看……這個一萬八,那個就按照原來說好的一萬行麽?”

“真沒開過?”容國盛不笑了。

阿莊丟出去一張牌,流裏流氣地大聲喊了一聲:“當然了容哥!沒舍得碰呢。”

“新貨怎麽可能讓你碰!”

“等過段時間去店裏,三百解君愁。”

男人們頓時哄笑成一團。

容國盛沒理會那邊的插科打諢,斜了李正陽一眼,“說好了一個一萬的。”

李正陽苦著臉:“容哥,現在生意不好做……而且你看,這相貌不多的——”話說著,他伸手扯著許之蘅往前帶。

許之蘅瘋狂地搖著頭往後退,卻硬生生被身後像墻一樣的阿毅給擋住。

容國盛點了根煙,也不說話,就那麽看著他。

李正陽被他的目光壓得有點心虛:“容哥……”

“一萬五。”容國盛說。

李正陽看了看許之蘅,咬咬牙道:“行。”

容國盛一旁拿過公文包,從裏頭拿出三沓紅票,吐著唾沫數了一半沓又收回包裏,其餘的推到李正陽面前。

李正陽把錢收到自己口袋裏,眉開眼笑地說:“那容哥我這就先走了。”

容國盛揮了揮手。

李正陽沒再看許之蘅一樣,起身叫上正在麻將的阿莊準備離開。

許之蘅望著他倆的背影,突然意識到:他們要是走了,她就真的完了。

她希望李正陽能回頭看看她,哪怕一眼。

於是她發了瘋一樣的喊——

“李正陽!”

“李正陽!你不能這樣你——”

話沒說完,容國盛陡然起身,毫無預兆擡起上來就給了她一巴掌——

許之蘅踉蹌兩下摔到地上,整個人都懵了,只感覺耳朵裏轟鳴不絕。

那是她第一次在嘴巴裏嘗到那麽濃烈的血腥味。

容國盛捏捏手,低頭俯視著她,眼裏沒有任何情緒,“我叫容國盛,以後我是你的老板。”

許之蘅的眼淚滑到嘴角,疼得就好像針紮過一樣,她側過頭去看門口,哪裏還有李正陽和阿莊的影子。

她耳朵裏還是嗡嗡的,卻無比清晰地聽到麻將桌那邊男人們放肆哄笑著——

“你們聽聽,她叫餘進什麽?李正陽啊?嘿……傻妞。”

“傻是傻,不過……二筒!小姑娘哭起來就是好看哈,梨花帶雨的。”

“我擦,好牌!”

……

於是許之蘅知道了。

她那所謂的初戀李正陽,其實不叫李正陽。

他叫餘進。

她從來沒想過,有一天,她會如此荒誕地被拐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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