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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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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程江導演的《海市口》劇組今天開張,劇組定妝加第一波圍讀,孟禮到得很早,做好造型拍好畫報等著。

劇本裏,海市口是城市裏很特殊的存在。

隔壁過去兩個街口即是人人艷羨、紙醉金迷的金融中心,高奢商場、訂臺排到下個月的私房菜館、七星級酒店、各類大型企業等等,填滿兩個街區之外的高樓大廈,而比鄰而居的海市口,破敗、陳舊、骯臟、被人遺忘。

陳察祖輩棲居於此,出獄以後陳察回到祖宅,卻發現早就被不知道哪一門遠房親戚變賣。

就這樣,無家可歸的陳察被鄰居米羅收留。

米羅是一名新銳畫家。

當然這是他自封的,實際就是到處接點畫稿零工為生。

畫家不是一個職業而是一個頭銜,大多綴在死人名字前面,人活著的時候大都混不上。米羅就是這麽一個敏感、懷才不遇的準畫家。

現代信息化社會,人很容易和社會脫節,科技這玩意兒,說不準那天跟坐火箭似的躥一下子,尾氣都夠不著,更何況蹲三年的陳察。

他要學的東西太多了,他無措、焦躁,力不能及,找工作也處處碰壁,很快這種情緒變得憤怒、暴戾。

而他的室友兼房東米羅也不是一個柔和的人,兩人就跟爆竹遇著火似的,見面就吵吵。

雖然如此,米羅沒有把陳察趕出去,陳察不懂不明白的東西米羅也都一一教明白,帶他一點一點適應社會,還幫他找到一份便利店看貨的工作,收入雖然不多但好歹顧住溫飽。

陳察聰明,勤快,頗具觀察力,記性好,很快在便利店混成店長。

也是很快,他感到厭倦。

米羅說兄弟你攢點錢,到時候自己加盟一家,後半輩子也算有著落。

陳察望一眼隔壁的燈火輝煌,再望一眼另一邊贖不回來的祖產,一夜沒合眼。

第二天他辭去工作,一個人跑到兩個街區以外。

要說這倆人沒點啥,狗都不信。

程導的本子處理很妙,兩人沒誰表白也沒誰說愛,有時甚至互相排斥,但是又奇妙地誰也沒離開誰。

後面陳察跑到商業區做導購、做代理、開酒吧,無論怎樣花枝招展醉成一坨泥,酒醒之後他都會把自己收拾得幹凈、樸素,回到海市口,回到米羅身邊。

但是米羅不滿足。

他敏感脆弱又專橫,替陳察兼任便利店的工作,幻想陳察有一天會回來接手,安安生生過日子。

當然陳察是這部戲的絕對主角,米羅只是他故事的前傳,前情提要,後來陳察闖蕩商界、起起落落的故事和他沒太大關系,兩人後面基本只剩最本能最無聊的禸體關系。

米羅就是孟禮的角色。

擔綱主演的演員是兩棲影帝李漸冶,不是仟夢旗下的演員,是友司源風的臺柱子。

程導是個藝術家,想用誰用誰,不會因為仟夢是投資大頭就屈膝,第一主角一定是人家自己說得算。

李漸冶這個名字混不混娛樂圈都聽說過,這個人搭武俠電影最後一班車出道,被稱為盛世遺珠,落日餘暉,後來涉獵文藝片、科幻片、歷史片、動作片等等,戲路紮實演技過硬,國內金鶴群玉大獎拿個遍,國際上也很有些斬獲,是新生代代表人物。

“孟老師!您好您好,我是李老師的助理小喬。”

孟禮等一早上,沒等來李影帝本人,等來這個小助理。

這個小喬捧著劇本:“李老師說讓我先來陪您過過臺詞。”

他的表情有點子為難,可能他也知道他的李老師這個行為多少有些不合適。

孟禮瞅他兩眼。

對戲圍讀自己不來,派助理來,擱別人身上可能涉嫌耍大牌,但是李漸冶在圈內風評很好,路秦川都說本人很謙遜,沒有這類毛病。

“李老師身體不舒服?還是有別的事情要忙?”

孟禮問。

小喬有些不好意思:“李老師擔心程導的本子,臺詞天馬行空強調個性,您不是科班出身……怕您臺詞不過關。”

孟禮一時有些無言,臺詞都過不了關,何況後面開拍,李影帝這是就差把“嫌棄”兩個字甩到孟禮臉上。

“我們孟老師不是科班出身,導演都沒挑呢。再說李漸冶就是科班出身的?”

邊上小胡看不下去,吹胡子瞪眼睛。

孟禮拉住胡平舟,客客氣氣開始和李漸冶助理對臺詞。

估計看他還算順溜,小喬助理很快告辭。

“孟哥你也不說他,什麽人吶。”

胡平舟憤憤不平。

孟禮沒當回事:“我算是天降男二,李漸冶這個層次的演員,看重整部片子的水平和聲譽,可以理解。”

“哪個層次啊?哪個層次啊?”

胡平舟站起來嚷嚷,又坐下神神秘秘,“孟哥你沒聽說?李漸冶和他們公司老總不清不楚的,誰知道怎麽紅起來的呢。”

怎麽紅起來的,不重要。

重要的是人現在很紅,而且不是徒有虛名,孟禮知道要和李漸冶合作,找來他的作品看一遍,發現這個人演技是真的好。

人紅、業務水平高,挑剔就挑剔吧。

“你抱著本子就差和本子睡了,”

胡平舟說,“憑什麽看不上你?”

孟禮:“別啊,我還真是抱著本子睡的,你別挑撥我倆。”

等到真的在休息室見到李漸冶本人,孟禮差點沒認出來,他全套的妝造坐在那裏,孟禮以為看見的就是陳察本人。

亂糟糟的頭發、蒼白陰郁又野心勃勃的臉,懵懂又世故的,自卑又自傲的,不甘被拋棄的,充滿激情的,一心要超越自身生存狀況的,同時又舍不得離開的,陳察。

他擡起頭,頸部有些微微的前傾,那是獄裏含胸躬著躬久了的緣故;

他神色寡淡,卻不知道眼角眉梢哪裏帶出一點倨傲;

他看向孟禮,語氣有點厭煩:

“米羅。”

“我辭職了米羅。”李漸冶說。

孟禮腦中靈光一閃:“為什麽?老黃不挺器重你的嗎?”

急急走到李漸冶身邊,孟禮彎下腰,

“還是供貨商?還是零售處那幫王八蛋?誰欺負你了?”

孟禮臉上惶急又關切,李漸冶無動於衷,搖一搖脖子好像想甩開他的手:“沒誰。我是廢物嗎?看起來就是被人欺負的樣兒?”

“那你為什麽辭職?你存款才幾個錢?”

孟禮氣急敗壞站直身,走來走去數落,說你眼高手低想一出是一出,質問什麽不珍惜好不容易得來的工作。

“你就想著錢,”

李漸冶靜靜地說,“想著存款,怪不得你的畫賣出去。”

“你說什麽?”孟禮停下腳步。

“你的畫裏都是錢,有錢人幹什麽拿錢換錢?他們想買的是藝術。”

李漸冶用平靜的語氣說著最尖刻的話。

“你懂什麽是藝術?裏頭還教美術鑒賞呢?”

孟禮針鋒相對不肯退讓。

“這屋裏有跟藝術沾邊的東西嗎?你那些存稿叫藝術嗎。不如你衣服脫了出去賣,買賬的人可能還多點。”

李漸冶眼含諷刺。

孟禮一臉不可置信地瞪視,兩人對峙一瞬,李漸冶面部線條變得柔和:“我不是那個意思。”

孟禮調整表情,從張揚的憤怒變得內收,隱含一些委屈和受傷,李漸冶沖他招手:“對不起。”

他站著沒動,李漸冶起身走來:“誰敢看?我把他們眼睛挖了。”

說著微微俯下身,手搭上孟禮右側衣角。

“接下來,”

李漸冶慢條斯理地說,“按照劇本我該掐你腰子。不過讀劇本排練就算了吧?”



孟禮一下呆住。

不知道,好像是剛從過山車下來,又好像剛從夢裏驚醒,緊張又刺激又驚心動魄的虛擬旅程結束,心裏充滿沒著沒落、悵然若失的感覺。

牛逼,孟禮回過神之後心裏直呼牛逼,人家這個強大的氣場,不知不覺帶著他入戲,真牛啊!

“謝謝李老師。”孟禮禮貌微笑。

李漸冶招呼他坐:“不用,叫我名字就成。來咱倆再試試這段……”

兩人又接連試演幾場比較關鍵的戲,有的片段按照統籌的安排要到很後面才會拍攝,即便是那樣,孟禮的情緒準確且飽滿,臺詞滾瓜爛熟,一看就是早已經精心琢磨過。

“可以。”

啪地一聲李漸冶合上本子,註視孟禮兩秒,松一口氣的樣子,“他們說仟夢臨時塞一個新人,把我嚇得要死。要是新人都你這樣就好了。”

他的語氣很悲催很真情實感,孟禮聽了想笑。

圈內傳聞說有一回李影帝迫不得已帶資方力捧的新人,那是李漸冶演藝生涯裏唯一一部口碑平平的作品,他的表現很正常,別的演員都很正常,劇本劇情點也很正常,奈何救不了,那個資方的男二一出場整個畫面都要尬住,出那個組聽說李漸冶萎靡一年多沒接新戲。

原來是心理防禦機制啟動,不是故意挑咱們的刺,孟禮也松一口氣。

他半真半假開玩笑:“圈子裏老人都像你一樣嗎?到時候你不會真掐我吧。”

李漸冶秒變正經,正襟危坐:“我不是單身,小同學你註意分寸。”

孟禮同學非常註意分寸:“好的,好的,我也不是。”

李漸冶又說:“真的,我有伴侶。”

啊,那咱們沒有。

孟禮摸摸鼻子,李影帝沒當回事,倆人相視一笑,給往後的合作定下基調。

不一會兒程江導演敲門進來:“你倆見過了?怎麽樣?”

李漸冶:“起飛。”

相當雀躍的語氣,相當高的評價,一幫工作人員呼啦啦正準備去大會議室,都聽見了,門口小胡探頭探腦,過來問孟禮:

“孟哥?源風的人這麽前倨後恭什麽意思?”

孟禮說沒事。

什麽意思?

孟禮明白一個道理,別人對你是倨還是恭,全看你的本事。

至少在程導這樣正規的組裏是這樣,在李漸冶這樣正派的演員面前是這樣。

今天圍讀會通捋未來兩周的戲份,捋完以後不僅僅是李漸冶,程導、編劇和別的演員都對孟禮很滿意,程導甚至說這個水平可以看看用現場原聲。

哇,厲害了,大家都對仟夢這個新人刮目相看。

沒人知道孟禮背後下的苦功。

小胡說他抱著劇本睡覺,絕不是誇張。

自從拿到劇本他就沒懈怠過,見天請公司的表演老師開小竈,扒劇本原作看,找作者生平和別的作品看,找程導的作品看,找……總之整天做功課。

怎麽說,算是沒白做吧。

臉面是自己掙的,底氣是自己築的,太久了,不知道有多久,時隔很久,孟禮頭一回感到日子還不錯。

一分耕耘一分收獲,這個世道總算還有點道理可講。

……

開拍一段時間,《海市口》劇組上下和諧,進度推得飛快。

李漸冶這個人,孟禮慢慢發現沒一點影帝架子,只要不耽誤拍戲,萬事都好說。

再加上年紀差不了太多,又都有在外求學經歷,倆人還挺有的聊。

李漸冶非常自律,做的是腹肌二頭肌八組,吃的是草,順道感染孟禮,稍稍拾起來一些健身的好習慣。

“咱倆得練啊,”

李漸冶感嘆,“我還行,你要露的鏡頭多啊,你不練你好意思露嘛?”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孟禮搖頭晃腦。

幸好孟禮底子不差,早年混跆拳道社,稍微練練身上肌肉線條已經遠超一個無業畫手該有的水平,很快達到程導和李漸冶的要求。

私底下關系好,鏡頭裏合作就好。

程導經常說孟禮他們兩個人演戲像兩個職業選手打網球,球從來沒有掉到地上的時候,賞心悅目。

這是說孟禮接得住影帝的戲,孟禮很高興。

但他不是很喜歡網球的比喻。

因為路秦川那個貨就最喜歡打網球。

呸,全肢鍛煉比不上游泳,爆發力訓練比不上短跑,耐力訓練比不上馬拉松,四肢手眼協調訓練比不上足球籃球,占個“貴族運動”的名頭,華而不實,破毛病。

“哢!好!”

程導大手一揮,“小孟這個表情好!你倆有時候就是互相看不上,就要這個調調,好,好!”

哎呀這實在是瞎貓逮到死耗子,孟禮十分不好意思。

不過留給他不好意思的時間不多了,估計程導看情緒到位,決定拍一場重頭戲。

這場戲是米羅接到一組走廊油畫單子,熬大夜趕單。

剛剛到便利店工作的陳察正在適應三班倒的作息,帶回來便利店的雞腿漢堡當夜宵,給米羅帶一份。

兩個人在滿屋子顏料味道裏一起吃完,陳察不小心碰倒米羅的畫架,油畫布鋪落在地,顏料的瓶瓶罐罐也東倒西歪,沾兩人一身。

米羅也沒生氣,實在是頭昏腦漲,一把扯掉T恤準備去沖涼,轉過身的的時候,被撲到畫布上壓住。

程導的本子,講究含而不露點到即止,真正親密的動作不拍,主要拍黑燈瞎火五顏六色裏兩個人的幾句對話。

米羅:你個傻逼畫布顏料都是錢。

陳察:我就是賠錢貨,你收留我進門的時候沒料到嗎。

米羅:你起開,獄裏給你餵的什麽,死沈死沈的。

陳察俯身迫近:沒你餵的好。

米羅摸他的脖子和背:你就是這麽回報我的?

陳察:米羅,我還想要別的。

然後鏡頭一黑再一亮,程導說下個鏡頭嘛,就是一張亂七八糟顏色散亂的畫布,跟李漸冶、孟禮沒關系,那是道具組的活。

孟禮看著工作人員在畫布上塗抹,心說畫布play,還挺新潮。

那邊程導左看右看,看中孟禮和李漸冶臉上身上花花綠綠的造型,臨時喊攝影加拍一組概念海報。

質量很頂的油畫顏料,米羅在這方面不肯將就,這些顏色塗在人的身上顯得充滿野性,斑駁迷離。

加上兩個人帶著角色入鏡,那家夥,片場的小姑娘小夥子紛紛拜倒,說李老師和孟老師磁場張力拉滿啦。

拍完畫報要轉場,孟禮收拾幹凈以後看下一場的本子。

正看著,休息室的門咚咚咚響起來,李漸冶推門露出腦袋:

“有空嗎?”

孟禮說請進,兩人不痛不癢說幾句戲,孟禮還在尋思什麽事兒呢,李漸冶說:

“你別嫌哥們問得多,你出道不早啊?是以前沒想進圈子?”

孟禮二十七,娛樂圈吃青春飯,十七出道都不算早,孟禮確實出道很晚。

他也沒說,只是簡單答道:“陰差陽錯吧。”

李漸冶瞅他一會兒,忽然說:

“你們仟夢,名聲和咱倆剛才拍的那個畫布一樣。你要是想踏實演戲,我說你不如來源風。”

孟禮怔一怔,笑笑地指指門外:“制片是我們仟夢的制片主任,你當著面挖墻腳啊?”

“嗯,”

李漸冶也是一半認真一半玩笑的表情,“我就挖了啊,好苗子要放到好園子嘛,插牛糞裏什麽事兒啊。”

孟禮:“合同在身。”

李漸冶:“我早兩年開始自己著手寫本子,有個角色我看你很合適。”

孟禮呆一秒才反應過來,嘆著氣:“謝謝您看好我。”

李漸冶沒承他的謝,眼睛半睜不閉的,慢慢看住他:“什麽合同啊?據我所知仟夢的藝人約,毀約賠錢也不多。”

藝人約賠不多,別的約呢。

都是聰明人,再加上孟禮的長相,看來李漸冶自有自己的猜測。

孟禮這下真的嘆氣:路秦川喲,你瞅瞅你和你的仟夢在外頭這是什麽名聲。

打一通太極,孟禮真心實意謝過大影帝,好好送出去。

下戲回家路上,小胡抱著平板:

“嚴經理說星門的選秀項目又推遲了,可能要幹脆年後再開。”

孟禮表示收到。

也挺好,雖說程導的組他戲份也不多,但是他挺享受一心一意泡在一個組裏的,再說隨叫隨到,這樣的演員會給導演留下好印象。

“咦,”

小胡把平板遞過去,“李大影帝給你發消息。”

孟禮接過來看,啞然失笑。

這個人風風火火說到做到,竟然真的發過來一份意向合同,標明願意支付孟禮方在仟夢的一切違約金,像模像樣。

附一句話四個字:考慮考慮。

孟禮靠在後排靠背上閉上眼,感覺自己心跳很歡快,是心動的節奏。

要是有別的路子掙錢,不靠路秦川,還給魏越天以後,嗯……

即便這些都不論,孟禮很正經地回覆:

謝謝李老師,我會好好考慮的。

謝謝你的賞識,真的,謝謝。

回到家,明天沒戲。

程導的戲,和傳說中一樣,誰也沒犯錯的戲也要一遍一遍來過,又苦又累,李漸冶對手戲表演要求也很高,但是孟禮覺得很值。

孟禮打算好好洗個澡睡一覺,睡一天,好好蓄力。

可是,誰來告訴他啊,他那麽大一個幹凈的沙發,上面怎麽坐著一尊瘟神啊。

“路總好,路總好。”

孟禮身後小胡點頭哈腰,路秦川和他打招呼,十分隨和,十分禮貌,但是小胡又不傻,再禮貌也知道他自己多餘,趕緊溜之大吉。

外面北風呼嘯,房間裏倒是開著地暖暖氣蟲族,路秦川看一眼站在玄關要進不進的孟禮。

他裹著一件版型寬大的羽絨服,長款到膝蓋,一米八五的個子被壓低一些,領子毛茸茸遮去小半張臉,看上去年輕幾歲,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路秦川心想,看著還挺乖。

孟禮則在想,有什麽辦法,既能表達送客的意思,又不會顯得不禮貌?不會惹這個瘟神發脾氣?

他還沒想出來,聽見路秦川說:

“脫了。”

孟禮身形很僵,看樣子好像想退而求其次,趕不走路秦川,幹脆他自己出去好了,反正門就在他身後不遠。

“房間這麽熱你還要穿大衣嗎?過來陪我說說話。”

路秦川無知無覺,很奇怪地問。

說完路秦川繼續鼓搗手機去了,不知道在處理什麽事,或者刷什麽軟件。

於是孟禮知道,那天路秦川去29樓找萬會淩,這個他以為的鬧僵,他以為的大矛盾甚至決裂,在路秦川眼裏一文不值。

都不算事兒。

稀松平常,不足為奇。

你要鬧?未免大驚小怪吧。

金主給你甩臉色,你還當真?

你還想讓金主給你道歉不成。

解開按扣,拉開拉鎖,孟禮慢慢脫下外衣。

脫下他剛剛披上的“演員孟禮”的皮,受導演和同僚賞識的皮,回到路秦川跟前,做回他的本職工作,做回他的玩物。

“程導的組辛苦麽?”

路秦川頭也沒擡隨口問。

孟禮慢慢笑一笑:“不辛苦。”

“嗯。李影帝好合作嗎?”

路秦川又問,孟禮說挺好的。

路秦川又問幾個問題,問孟禮NG多不多,有沒有偷懶,有沒有給導演制片和片場工作人員留個好印象,孟禮說沒有。

“沒給你丟人。”孟禮說。

路秦川擡起頭看他一眼,把手機放到一邊:

“我知道,老師說你演技很有天分,進步很快。”

說著再次招招手。

孟禮吐出一口氣,認命走過去。

衛衣被推上去的時候,他感到有些冷。

路秦川在他胸口和肚子上啃,口水留下一片狼藉,不知道哪竄出來一股小風吹上去,更冷了。

“你這裏這是什麽顏色?”

忽然路秦川停下來,扒著他腰側問。

孟禮說是油畫顏料,路秦川頓一頓:“怎麽你是不穿衣服在顏料裏滾嗎?”

孟禮說差不多吧。最後一個“吧”字元音還沒發完呢,埋著的那個東西陡然一跳,路秦川更加兇狠地分開他的腿。

兩人正辦事,忽然沙發上孟禮的平板屏幕亮起來。

這是孟禮的工作平板,上戲的時候是小胡保管,因此沒鎖,消息提示也沒隱藏,屏幕上方跳出李漸冶的消息。

李哥:你別是敷衍我。

啊……

“你還敢敷衍李影帝?”

路秦川好奇,一邊往裏鉆一邊伸手點開對話。

“啊……”別啊。

孟禮想阻止但沒來得及,他下半身被鍥住哪裏來得及行動,和李漸冶的聊天記錄被路秦川看個精光。

包括李漸冶開玩笑似的發來的合同。

平板屏幕一頓反射,孟禮看見路秦川冰凍一樣的眼神和鐵青的臉色,孟禮渾身一激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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