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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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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身份公開之後, 杜瑕得到了遠超預料的好處, 最直接的體現就是負責收帖子的門房那裏瞬間變得十分忙碌,每天少則十數張,多則數十張帖子投進來, 均是以各種由頭邀請她或是他們夫妻二人出去赴宴的。

這些人家當中,有的是之前就聽說卻一直無緣拜會,有的卻是曾經杜瑕和牧清寒熱情打招呼, 對方冷淡回應的,如今卻驟然換了一副嘴臉, 著實叫她好氣又好笑。

指尖舞先生終歸只是一個寫話本小說的,便是有吸引力,卻也絕對達不到如此程度, 估摸也只是面向純粹喜好畫本的人家, 而非如今這般包含了好些正經官員的情況,想來是之前太後對她的態度造就了如今的一切。

外人的態度自然也感染了牧家上下,頭幾日於猛一見她就傻笑,摸著老大一顆呆頭道:“原來那本子就是夫人恁寫的, 偏不告訴俺,只叫俺上天入地到處好找。”

又對剛從衙門回來的牧清寒抱怨道:“老爺忒的壞心眼兒, 怪道當初俺跟俺哥子說起這個來, 恁和杜相公只怪笑, 原來竟是這麽個緣故。”

因為話中無意帶出已經去世的於威,於猛不免有些傷感,一雙虎目微微泛紅, 喉間也哽咽了。

有人曾說,其實當身邊有人去世,你最傷心時卻不是聽到這個消息時,而是在以後的生活中,忽然回憶起與他有關的情節,或是做著什麽本該同他一道兒的事情時,那種你本以為自己已經熬過去的思念和苦痛,便會如夜間漲潮的海水一般,從心底深處綿延不絕的滾滾湧來,無堅不摧、無孔不入,讓錚錚鐵骨也無法抵擋。

他性子憨直卻不傻,說到這裏也意識到不是時候,忙住了話頭,用力抹一把臉就練功去了。

活著就是這麽一回事兒,誰也不說不準下一刻會發生什麽,誰也猜不到身邊的人會在什麽時候以何種方式離你而去……

杜瑕和牧清寒也不禁唏噓一番,約好過幾日再去於威的墓上瞧瞧,這才勉強把話頭別過去。

“我瞧找你接了不少帖子,卻有幾家日子重疊,你預備怎麽辦?”牧清寒一邊用打濕了的手巾擦臉,一邊問道。

“想好了,我哪家都不去。”杜瑕本就對這種見風使舵的行為有些瞧不上眼,且又想起去世的於威,越發沒了應付的性質,便道:“不年不節的,平時也沒什麽交情,這會兒去也沒什麽正經緣故,人家不過是瞧在太後的面子上才施舍張帖子,我又何必真把自己當和人巴巴地湊上去,保不齊人家等著看我的熱鬧呢。”

她看牧清寒換上一套淡青色紗衣,越發顯得君子如玉,豐神俊朗,也覺得挺美,心情漸漸好轉,就托著下巴笑嘻嘻地欣賞起來。

大約人天生就有向往美好的本能,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吃東西要講究個色香味俱全,看風景要講究個格局意境,而看人,自然也要長得好看。

臉好看,身段兒好,氣質上佳……當真秀色可餐!

牧清寒大大方方任她看,又幫她一起倒了茶,聽她繼續說道:“再說,若是我去了這一家,沒準兒哪一家又覺得被輕視,反而結仇,倒不如索性都推了,誰也挑不出刺兒來。”

牧清寒點頭,說:“也對,你看著辦吧!”

他從來不覺得自己的妻子是個事事需要旁人指點的,眼下這樣,他們各自都有自己的事業,卻也有許多共同愛好,甚好,他很滿意,且無意做任何更改。

杜瑕沖他笑了笑,眉眼彎彎,顯然對這種放手任自己處理的態度十分受用。

“若是有人真心結識到也不是沒有相見之時,六月二十八是先帝誕辰,舉國上下同樂,京中女眷也都會在這一日出門游玩聚會,能去的不能去都要出去表個意思,可比下帖子請要全乎多了。索性就趁那一日,我見了她們,她們也見了我,再說幾句話,若是覺得合得來便繼續交際,若是合不來,以後也不必強求,大家也不尷尬。你覺得如何?”

牧清寒聽的直笑,卻也覺得有些意思,道:“也罷,只要你應付得來便好。”

兩人又說了一會兒話,便到了晚飯時光,見了上菜的下人,杜瑕卻又想起另一樁極其要緊的事情來。

“我冷眼瞧著,這幾日因上門來的人多了,中間也有幾家大戶人家送帖子,外頭對咱家的態度也好了不少,你我到罷了,竟有幾個下人有些坐不住,說話聲調也高了,走路下巴都仰起來了,話裏話外咱們家如何如何……當真是想調。教好不容易,這些惡俗反倒無師自通。”

在開封安家落戶之後,他們兩個原先在家裏用的下人便有些不夠使的,有就的買了許多,中間不免魚龍混雜。

平常沒事兒的時候瞧不出來什麽,可一旦遇到事兒了,什麽人什麽痞性一下子就暴露無遺。

他們家……他們家又怎麽了?他們家是升官呢,還是立功了?不過給太後順嘴誇了兩句就要把尾巴翹起來,人家那些隔三差五就能進宮請安的命婦家裏豈不是要上天?

不過區區五品武將,放在開封城內但真是不夠看的,他們夫妻二人平時謹言慎行,努力用心經營都嫌不夠,哪裏容得這些人拖後腿?

牧清寒聽後果然也把眉毛皺了起來,道:“我日日不在家,虧得你細心了。家中諸事一應都由你做主,你覺得該打該罰該賣也不必在意我,也不必顧全什麽人的臉面,只管做了便是。若有人不服,叫他們來找我,看我不給一頓好打。”

飯後,杜瑕果然叫人把家中的仆人全都聚集到二院,要親自清算,牧清寒就站在她身後,給她默默撐腰。阿唐和於猛又一左一右分立他們兩側,都是拳上能站人,臂上能走馬的壯漢,饒是他們什麽都不做,什麽都不說,只是安安靜靜面無表情的站在那裏,就威懾力十足,叫人不敢有一丁點兒不敬之心。

近來尾巴翹起來的,言行間不大守規矩的,都讓杜瑕直接當眾一一點名,狠狠地批了一頓。

她素來待人和善,甚少發火,如今卻言辭銳利,目帶寒光,銳利得像刀子,直嚇得一群人面色慘白兩股戰戰,額頭上冷汗都下來了。

如果僅僅是有些浮躁卻還不是什麽大問題。而有兩個人著實觸犯了杜瑕的底線。

一個是外院兒的門房,一個是二院負責傳遞消息,聯系兩頭的婆子,兩人原本就有些沾親帶故的,如今進來了竟也知道“相互扶持”,狼狽為奸。

那門房也不知從哪家學的,竟然向遞帖子的人擅自收取銀兩,並根據金額做出各種承諾。稍後他會將收取到的錢財與二院的那個婆子分贓,後者再向內院兒傳遞消息時,便會故意將提前賄賂過的人家的帖子擺在上頭,或者是在言辭間有意描畫,說他們態度如何如何誠懇,來過多少多少次了等等。

她雖然不直接接觸杜瑕,但是那些丫頭回話時基本上也是把她說的再說一遍,並不敢擅做主張。這麽一來,杜瑕對這些人家的印象自然就會很深,也越發容易見到。

原本杜瑕是不知道還有這種操作的,壓根沒往這方面想,還是那日小燕親自出去替他們夫妻二人拿東西,無意中發現那婆子鬼鬼祟祟的,本能的跟了上去,這才一舉撞破。

杜瑕知道當場就楞了,真是廟小妖風大,水淺王八多。自己家如今才是個什麽光景,竟然就已經有人開始做這個,常此以往那還了得!

不說她,就是牧清寒聽後也是怒火中燒。

固然他官小言微,不值一提,然而他的師父師伯師公皆是俊傑,若給有心人抓住這個空子做點兒什麽,掀翻這一家也是活該他們治家不嚴,可若是連累了其他人,真是萬死難辭其咎。

因此聽杜瑕說先將那兩個吃裏扒外的混賬奴才各打50板子示眾,再叫人牙子過來發賣,牧清寒只覺得她處理的好。

50板子算是重罰,那兩人被打完之後,整個下半身都血肉模糊,中間兩次昏死過去,都叫杜瑕黑著臉叫人用冷水噴醒了繼續打。

在一眾奴才的印象中,這位當家主母實在是個和氣人,說話做事幹脆俐落,又不斤斤計較,很少見她因為一點小事跟人紅過臉,因此雖然面上恭敬,但心底裏還真不怎麽怕她。

這兩個挨打的奴才估計也是覺得她年輕,臉皮兒薄,又沒有掌家的經驗,聽說還是鄉下寒門出來的小媳婦兒,估計沒什麽見識,做了兩回沒人發現之後越發肆無忌憚。

杜瑕決意就此事立威,打完之後就把這兩人這麽當眾晾著,滿地血汙狼藉也不許人收拾,只冷聲道:“原本我覺得你們出來討生活也不容易,我也是有父母兄弟的,能歡歡喜喜過日子,何苦朝打夕罵?沒成想還真有人就是敬酒不吃吃罰酒,既然是自己作死,我也沒法子,說不得要成全一二。”

說到這裏,她冷笑一聲,環視四周,眾人都不敢與她對視,視線所到之處紛紛垂下腦袋去,整齊得如同一片剛被收割了的無頭稻田。

杜瑕又重重一哼,指著中間兩個半死不活的人道:“他們的罪狀剛才已經說了,我也不再啰嗦!素日裏我溫聲細語,不與你們計較,你們卻以為我軟弱好欺,想著拿捏我,又想坑了我家來充實你們自身,真當我是傻子瞎子不成?先好好想想吧,你們如今都是我家的奴才,賣身契都在我手裏攥著,若是我們好了,你們自然也好;若是我們不好啦,你們能得到什麽好報不成?如今既在這開封城裏討生活,眼皮子就別學的那麽淺,目光放長遠些,別給眼前的蠅頭小利蒙了心智!”

“今兒我就把這話放在這兒,我不是不能管,不敢管,只是給你們臉面不愛管的那麽細,如今既然你們好話不聽,咱們就把醜話說在頭裏,不信的且去成安縣打聽打聽,我自小也是個厲害的,如今嫁了人,越發要肆無忌憚了,你們若是不怕死的,只管折騰……也不必想著找老爺求情,你們老爺管不著,他也聽我的。”

這話說的嚇人,當即就有人偷偷擡眼去看牧清寒,就見他果然正跟在夫人身後,聽了這話非但不生氣不反駁不惱怒,反而用自己的扇子替夫人輕輕扇風,眼觀鼻鼻觀心,渾身上下都寫著你們夫人說什麽就是什麽。

眾人見此情景,哪裏有不明白的?且不管心裏是在想老爺夫綱不振,還是夫人福氣也太好了些,都覺得渾身上下的皮子都緊了。

這家裏統共就這麽兩個主子,如今主意已定,他們還有什麽可說的?

“打今兒起,你們都編了工號,打亂了順序重新分配,兩人一組,一一登記在冊,每日排班,同出同進不得單獨行動。個人、各組之間也要相互監督,若是發現他人有不好的行為,只管到內院兒告訴我的幾個大丫頭,若是經查證後屬實,重重有賞。當然也別想著蒙混錢財,若是給我知道了你們濫竽充數,借機誣陷他人,今日這兩個人便是你們的下場。”

大棒和胡蘿蔔要相互配合著使用才效果好,杜瑕立威完之後,又親自點了幾個人的名,誇獎他們幹的好,一人賞了五兩銀子,只叫那幾個人受寵若驚,喜的臉都紅了。

杜瑕今日雖然發了大火,卻只針對犯錯的人,並不曾有任何遷怒得表現,如今又當眾賞人,並言明每個季度都會統計評選一番,選出表現最好的兩個人給予獎勵,大家瞬間就又覺得渾身上下充滿了幹勁。

自此之後,杜家上下才算是真正整治起來,各個崗位的奴才都各司其職,並相互監督,不敢有絲毫怠慢,整體風氣為之一振。

晚上睡覺時,牧清寒還感慨道:“以前我只知夫人文采出眾,膽識過人,沒想到管家也是一把好手!能與你共結連理,也不知是我哪輩子修來的福氣。”

杜瑕不是個感情特別細膩的人,牧清寒也不是,所以他突然這個樣子,讓自己著實不適應。

杜瑕就笑:“哪輩子修來的福氣,還不是這輩子?卻又說什麽胡話。”

說的牧清寒也笑了,兩人手拉手並排躺著說了一會兒家長裏短,又交流一下對於如今時局朝堂的認識,覺得困意上湧了便熄燈歇息。

轉眼到了六月二十八,舉國上下皆放假一日,不管家富的家貧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出來玩耍。

此時天氣已經甚是炎熱,在屋裏坐著都需要用冰,若往外頭走,一走真是一身油汗。

好在開封城裏外水域頗多,兩岸皆是綠柳如茵,微風夾道,只要湊近了便覺一股沁人涼意,因此一應耍樂都在水邊。

這還是小夫妻兩個婚後頭一次結伴外出玩耍,都覺得既興奮又有趣,提前好幾日就收拾好了行頭,大清早就開始裝扮了。

兩人都是愛動彈的,想到既然是游玩玩耍樂,說不得要伸展一番,穿的也都很利落。

杜瑕沒穿裙子,只穿了這會兒沒有的款式:用極細極薄的紗□□層,裁剪一條肥大的褲裙,坐立行走都很方便。上身倒沒什麽特別的花樣,還是尋常偏襟夏衫,略繡幾支折枝花卉,十分清新雅致。、這紗層數少了看不出顏色,如今堆了多達九層,這才瞧出來一層淡淡的琉璃碧色。

牧清寒裏頭穿的是件淡青黃內衫,外頭罩著一件半袖銀灰紗衫,也用淡青黃的紗滾邊,上頭繡了簡筆勾畫的雄鷹,這花樣子卻是杜瑕親手畫的。

除了身上穿的,兩人還各自帶了一套替換的,這才出門。

開封城外東偏北不僅有河,還有湖,河湖兩側皆是成排古樹,成年男子都不能抱的那麽粗細,而周遭方圓數十裏一大片空地,因常年有水滋養,生就好一層細細密密的青草,每年六月二十八便有開封乃至周邊城鎮的百姓來此玩耍,若是興頭上來還會燃起篝火,認識的不認識的都手拉手踏歌哩!

為圖盡興,今日杜瑕和牧清寒索性就騎馬出來的,反倒只有幾個丫頭坐車,她們一來不會騎馬,二來要看管各色行李用具,此刻也都一個個扒著窗子往外瞧,待看到她們家夫人在馬上的颯爽英姿,都莫名其妙的芳心亂顫,一個兩個的拍手叫起好來。

杜瑕也沒想到這衣裳穿起來效果這般好:因為紗又輕又柔,裁剪的也寬大,她騎在馬上被風一吹,衣袖、下擺、褲腿便都飄飄蕩蕩起來,如同空氣中一蓬蓬柔軟的雲彩,涼快的不得了,也好看的不得了。

牧清寒在一旁暗自讚嘆,心道這碧衫可真美呀,比那春日裏的杏花微雨還要美,只叫他的心尖兒都跟著一顫一顫的。

於猛是個憨子,見狀對最熟悉的小燕道:“你們這些丫頭好沒道理,要看也該看老爺才是,卻對著夫人喊個甚!”

他長得粗粗大大,膚色黝黑,說話也粗聲大氣,常人乍一見了就會心生懼意,如今杜家幾個丫頭婆子老遠瞧著他也還本能的腿腳發軟呢。

可小燕卻不怕他,反而嘻嘻笑著反駁道:“呆子,你懂什麽,老爺是夫人的,可夫人,”她本想順嘴說夫人是我們的,可話未出口便覺得不對,一時也噎住了,倒又被於猛抓住機會大笑起來。

小燕氣紅了臉,嚷道:“才不管你,我們便是最愛夫人又如何,哼,你這呆子!”

說完,便不再理會於猛,只跟車內的小嬋說笑起來。

新日初斜,天邊的朝霞似乎還沒褪盡,隱約帶著點兒斑斕的色彩,叫陽光越發柔和。

一行人剛走過一個路口,後面就傳來噠噠的馬蹄聲,杜瑕和牧清寒本能的回頭一看,就見迎面飛奔而來的兩騎赫然便是盧昭和龐秀玉,他們身後還落著幾人,也都是一般的英武。

平時開封城內是不許私人縱馬的,可每當這種盛大的節日,內城以外的地方監管就少了許多,允許跑馬,不過也不許太快,更不許傷人損物,不然這節日只怕要等去大牢裏慶賀了。

盧昭與龐秀玉瞬間來到跟前,略收馬韁,很是瀟灑的單手控馬在杜瑕和牧清寒跟前打了個圈兒,朗聲笑道:“既是騎馬,如何這般慢吞吞的?照這樣下去要走到何年何月?”

一身騎裝腳踩短靴的龐秀玉也跟著笑了起來,不過旋即就盯著杜瑕的衣裳看,笑道:“好妹子,你這是哪裏買的好看衣裳?”

方才遠遠看背影的時候她還以為對方穿的是裙子,正疑惑如何還敢騎馬,湊近了才發現端倪,原來竟是褲子!可惜她之前竟沒見過,不然也弄一套來穿,豈不比自己身上這套騎裝更涼快舒適?

果然女人還是會關心衣裳,杜瑕也笑了,直說:“原是我自己瞎琢磨的,今兒也是頭一回上身,若你覺得好,明兒我就叫人照你的身量做兩套送去!”

“那可是再好不過了,”龐秀玉是個有一說一有二說二的直爽性子,跟杜瑕也熟,因此並不推辭,甚至還進一步要求道:“我要一套大紅的,另一套你幫我參謀唄!”

今兒又能玩兒,且一出門就見了朋友,還得了新衣裳,龐秀玉心中愉悅,當即邀請道:“好妹子,這麽走忒也磨人,不如咱們快些出去,出城之後先賽一段再說!”

杜瑕當即應了,頭也不回的跟牧清寒說了一聲,立刻輕輕一夾馬腹,轉眼就跟龐秀玉跑遠了,沿途笑聲撒了一路。

後頭兩個男人還沒回過神來呢,兩個老婆就已經齊齊跑遠了,只能隱約看見背影,都有些傻眼,回過神來之後忙對手下道:“趕緊跟上去,遠遠看顧著!”

於猛和盧昭家裏另一個二郎應了一聲,立即打馬追了上去。

剩下牧清寒和盧昭對視一眼,都不由地笑著搖頭。

盧昭嘆道:“瞧見了麽,說了媳婦有什麽用!還不是動不動就撇下我跑了。”

牧清寒哈哈大笑,道:“罷了,你我且做一日光棍。哎,你瞧前頭那個是三思不是?他今日竟也騎馬,咱們過去嚇他一嚇……

杜瑕和龐秀玉果然一路騎馬跑出城去,不知多暢快。

她們倆長得好看,又年輕,竟然還是騎著高頭大馬,這就更引人註目了,沿途也不知多少人或明或暗的瞧,也有許多人當場就給氣的胡子根根倒豎,只罵“豈有此理”“不成體統”。

兩個人聽見了嗎?當然聽見了,所以她們倆笑的越發大聲肆意。

罵就罵唄,也不會掉塊肉,沒瞧見那麽許多坐馬車的姑娘正無比艷羨呢!

還沒等她們到達湖邊,就已經遠遠看見人頭攢動,車馬不絕,幾乎跟過年一般熱鬧。

這樣子,跑馬是不可能的了,可若是下馬,反而更占地方,兩人便只得騎在馬上,慢慢隨著人流往前走。

站得高,看得遠,而坐的高,看的也遠,這般位置賞景倒是美得很,杜瑕無意中聽見旁邊一輛馬車裏的姑娘抱怨四周都是人,只能看見無窮無盡的人頭、腰腿,並且氣味難聞,空氣中還滿是揚起的塵土之後,就更加滿意了。

真的,沒什麽能比你已經擁有了旁人所不能擁有的東西更值得……幸災樂禍的了。

杜瑕和龐秀玉隨著人流車流磨磨蹭蹭走了約莫半個時辰,後頭的於猛二人都擠了過來,才算是突出重圍,下了大道。等幾只馬蹄踩上柔軟的草地,周圍人群也瞬間散開,整個空間都變得松快起來。

幾人也怕辜負美景,便都下馬,一步步往裏走。

就見眼前一片望不到頭的大湖,湖水在日光照耀下泛著金子一樣的光,偶爾有微風拂過,那金子頃刻間便都碎了,隨著微波蕩漾,細細密密,叫人本能的閉上眼,可內心深處卻又舍不得不看。

湖邊已經有許多人在說笑,玩鬧,其中不乏正當年紀的青年男女,都借此機會大膽接觸,若是運氣好的,說不定便能成就一樁美滿姻緣。

杜瑕和龐秀玉牽著馬,沿著湖走了會兒,那兩匹馬兒就已經忍不住伸長了脖子,努力去喝湖裏的水。它們平時雖然也是好生養著的,可畢竟天性愛自由,被倒進槽子裏的水,又哪裏比得上眼前這一汪蕩漾的,靈動的活水?

任憑哪個愛馬之人也不可能對這種情況無動於衷,於是杜瑕一行人便先由著馬兒喝水,看它們吃湖邊翠綠多汁的青草,時不時甩著尾巴,顯然心情大好的樣子。

龐秀玉摸著自家愛馬的脖子,笑道:“我們還未曾動筷子,你倒先吃上了。”

話音剛落,就聽旁邊突然傳來一陣熟悉的笑聲,龐秀玉和杜瑕都擡頭去看,見是許久未見的何葭,也是一身騎裝,手裏牽著韁繩。

三人相互問好,何葭果然也是先註意到了杜瑕的衣裳,然後自然也得了承諾。

杜瑕見她身邊除了一個隨從之外別無他人,又往四下看了幾眼才問道:“我哥哥呢?你姐姐呢?怎的都沒瞧見?”

“我們半道遇上了你們家那兩位,他們三人說的高興,我不耐煩聽,打聽到你們證往這邊來,且剛走不久,便先騎馬過來了。”

何葭的馬兒也加入了吃草喝水的隊伍,三匹馬的主人很熟悉,它們自然也不陌生,此刻不時打著響鼻,似乎是在交流什麽。

她順手摸了馬脖子幾把,又繼續答道:“我姐姐幾日前就同雲兒約好了,這會兒估計又跟那些個什麽才女才子的吟詩作對,我自然更不願意搭理了。”

剛說完這話,她卻又突然笑起來,歪著頭,用十分古怪的眼神看向杜瑕,一本正經的拉著她的手歉意道:“哎呀,是我說錯話了,如今你也是正經的才女,名聲之大如雷貫耳,直把開封城內外的老牌才女都給壓下去了,我卻又當著你的面兒不屑才女,豈不是罪過?”

她還沒說完,龐秀玉就已經笑的前仰後合,後半段她自己也撐不住笑開了。

三個人在湖邊放肆大笑,也隱隱引來幾人側目,可因為今日百姓都是樂呵,故而也不曾說什麽。

龐秀玉卻有些看不下去,當即冷哼一聲,抱怨道:“這開封城當真無趣,做什麽都有人管,做什麽都不自在,哪裏像南邊,大家都是一般的灑脫,該說說,該笑笑,這裏卻總是藏藏掖掖,算計來算計去,或者都累得慌!”

一番話說的眾人各有所思,何葭也微微嘆息,道:“活著,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見她們越說越沈重,氣氛也越發低迷,杜瑕忙打岔道:“你也是胡說了,南邊難不成全是咱們這邊大咧咧的女子不成?不過是你自小接觸的全是軍旅之後,武將之後,自然灑脫肆意。若是你碰見幾個大家閨秀,還不是一樣?”

說著,又指著何葭,笑道:“咱們這些粗枝大葉的就罷了,若是個官家小姐,哪裏都似她一般是個活猴兒!”

三個人說笑一陣,等馬兒吃飽喝足了,便重新開始沿著湖邊看起風景。

中間空地上還有許多嗅覺靈敏的小販、江湖耍把式的在此營生,都是一團一團的,不時迸發出叫好聲。旁邊也有賣燈籠的,賣小玩意兒的,賣瓜果桃李、新鮮花卉的,無所不有,無所不包。

這本是極其熱鬧的場景,可這三個人看了一會兒之後卻覺得有些乏味了。

龐秀玉最先快人快語道:“活了這麽大,耍把式賣藝的看過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左右都那麽些東西,今兒好容易出來一遭,若是只這麽消耗時光,實在可惜。”

杜瑕和何葭當即點頭,顯然也十分讚同。

風景好看,可這裏的人也太多了些,她們又都不是喜歡這種熱鬧的,再待下去自然沒什麽意思。

正犯愁,龐秀玉卻突然靈光一閃,猛地一拍巴掌,笑著提議道:“我想著了,來時我也瞧見不少開封本地武將家的女孩兒,咱們覺得無趣,想來她們也差不多,機會難得,不若湊在一處,打打馬球?”

杜瑕和何葭一怔,對視一眼,都有些意動,只是卻不免遲疑:“我們騎馬時候不長,球技也不大好,能行嗎?”

何葭尤其忐忑。

她接觸馬匹的時間確實比杜瑕要久,但場地有限,也沒有一個騎術和球技同樣出類拔萃的相公日常指點,如今反而已經被杜瑕後來者居上。

龐秀玉到不在意,說:“嗨,這有什麽,咱們又不是生死相搏,不過打發時光罷了。再說了,她們還未必趕得上你,有甚可擔憂的。”

何葭一琢磨,也是,當下也歡喜起來。

這一帶人山人海,想要找特定的人其實很不容易,可騎馬的畢竟是少數,而騎馬的年輕女子,更是少之又少,杜瑕三人騎上馬,慢悠悠在人群中穿插行進,不過約莫一炷香的時光,竟就已經找到了兩位,於是隊伍進一步壯大。

她們不光找到了人,而且來頭還都不小。

一位是正三品禁軍都指揮僉事之女,蘇秀,另一位則是正三品兵部侍郎之女,雷婷,兩人都是二十前後年紀,前者剛定親,後者明年就要正式過門成親了。

蘇秀跟龐秀玉是舊識,蘇秀之父多年前曾在兩廣一帶任職,同龐秀玉見過幾面,關系不算疏遠,但絕沒有同杜瑕這般親近。

那位兵部侍郎之女雷婷卻是龐秀玉這兩年來了開封後才慢慢認識的,也不過尋常朋友關系,。

這五人湊在一起,雖然背景不同,可真要細論,竟也勢均力敵:幾個人的夫君都有官職,因此她們也都有品級,可唯獨杜瑕一人是五品之高,同齡人中幾乎沒人如她這般;而她的出身終究略差了點,其餘幾位憑借父親官職,倒也能彌補這點不足。

也因為大略地位平等,所以五人盡管有人彼此間互不相識,但相處起來還算輕松愉快。

蘇秀本就是武將之後,又常年待在開封,對此地最熟悉,當即說道:“這裏人多,咱們施展不開,我知道再往東走約莫十來裏地另有一條小河,地界開闊,景色也美,水裏還有魚蝦,咱們便去那裏打球,再叫隨從采買些吃食,午間也可摸些魚蝦來烤著吃,豈不有趣?”

眾人都齊聲叫好,這便各自吩咐起來。

杜瑕和龐秀玉都是早就自己出來的,不用特意打發人回去說也沒關系,可何葭今兒原本卻還說好了要同姐姐何薇一處吃午飯,若就這麽跑了,終究不好。

何葭想了想,道:“勞煩各位姐姐且等我一等,我這就去說一聲,即刻便回。”

“何必這樣麻煩!”蘇秀當即道:“你若是跑了去說,還得再跑回來,一來一回豈不麻煩?索性咱們也都同你一道去了,等你說完,也不必走回頭的冤枉路,大夥兒一道離了此間便是。”

大家都點頭,覺得還是這樣更加方便快捷。且此地人多,又雜,回來還指不定得花多長時間找呢。

何葭聞言大喜,連忙道謝,說:“若能如此自然更好,倒是勞煩諸位陪我走一遭。”

“何苦這般多禮,”雷婷笑道:“我早就聽說你姐姐是個出了名的美人才女,可惜我不大愛讀書,卻對這個也好奇的很,今兒便趁機瞧瞧。”

卻聽旁邊的龐秀玉突然笑起來,連帶著杜瑕和何葭也忍俊不禁,她和蘇秀正疑惑呢,就聽龐秀玉笑道:“要看才女還不容易,何苦舍近求遠?這裏不就有一個現成的!”

兩人皆是一楞,旋即回過神來,雙雙大笑出聲,先後過來對杜瑕道:“是了,是了,我們竟糊塗了,光想著打球,倒是忘了這一遭!好妹子,你不知道這兩年指尖舞先生的大作多麽風靡,誰不看?原先我們愛猜測,此人究竟是何模樣,多大年紀,卻不曾想,竟都猜錯了!”

杜瑕不免又謙虛一回。

眾人邊走,邊說笑,杜瑕卻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忙道:“哎呀,咱們只有五個人,若是分作兩隊可如何分法?”

大家也都楞了,一時之間卻也想不起來還能找誰。

馬球這種運動難度極高,又甚是危險,對於錢財和場地要求也高得很,打的本就少些,而會這個的女子就更少了,眼下她們能湊起五人已經殊為不易。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傻眼。

良久,雷婷有些猶豫道:“我確知道一個人,只是她父親可能同你我不大對路,她的身份也高些,想來今兒未必能得空。”

朝中有名有姓能排的上號的武官是有數的,而又年輕女孩兒的更少,能讓她說對方身份過高的,甚至很有可能跟皇室沾親帶故,且這般遲疑,其他人也就不抱什麽希望了。

大家湊在一處本就為了痛快玩耍,若是當真喊來一位貴主,她們是要供著還是捧著?別到時候略磕破點皮肉,反倒叫樂事變壞事。

龐秀玉當即有些不耐道:“這有何難,咱們不還帶了人麽?他們大多也都會這個,到時候咱們勻幾個人出來,怎麽還湊不夠兩隊?”

大家聞言眼睛都是一亮,覺得這主意當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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