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晚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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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晚會
九月中，C市中秋晚會現場。
入夜後，被臨時裝飾成月球形狀的半封閉式萬人演播廳，從內到外地發出如月光般溫柔耀眼的光芒。
只是在今天白天時，它還是一顆灰撲撲的，坑坑巴巴的水泥球，像一張布滿青春痕跡的臉。
它的正前方，是一個兩萬平方米大小的廣場，從清晨開始，已經陸陸續續被前來應援的各家粉絲占滿。
演播廳外墻上用來報時的玉兔時鐘指向九點時，不知是哪家的粉絲，突然發出一聲警報般的尖叫聲，接著外圍的人群也跟著騷動起來。
一輛印著IMMA字樣的白身巨型商務車繞廣場半圈，從員工專用車道緩緩駛過，正準備將藝人無縫送進月球演播樓。
車門開了，幾個年輕張揚的身影勾肩搭背，不緊不慢地下了車，在一片極速圍攏的尖叫聲中，緩緩踏入了黑漆漆的側門通道中。
謝飛像一只大狗，笑嘻嘻地掛在言阮身後，推著他往前走。
漆黑通道的盡頭，是碩大的演播廳後臺，工作人員們一手拿早飯，一手拿對講機，腳步不停，舞臺設備正在被有序搬運就位。
演播廳裏的時間飛速運轉著，從彩排到化妝，從化妝再到正式演出，不過須臾，助理每隔一段時間便會來提醒他們時間。
可臨到上場了，幾人仍在不安分地拌嘴逗趣，這是他們七人半年內聚得最齊的一次，自然說起話來沒完沒了。
九點一刻，全網轉播的中秋晚會正播到高，潮階段，這次主持人念廣告的時間比前幾次都要長，因為他們心裏清楚，下一場就是這次晚會的重頭戲——男團IMMA的合體舞臺，觀眾不在乎多等這區區十幾秒鐘。
舞臺照燈閃爍起的那一刻，言阮向臺下的某個位置看了一眼，但也僅僅是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視線……
舞臺上的燈光太盛，臺上的人其實是看不清楚臺下的情況的。
那是白商和顧林所在的位置。
純凈清亮的弦樂前奏響起，舞臺上的燈光移動著照射角度，營造出一種日照的光暈效果。
IMMA即將在中秋舞臺合體的消息自一個月前便不脛而走，在各大社交媒體上瘋傳，晚會門票在開售兩秒後被搶空，接著便出現了水漲船高的黃牛票。
這些消息，白商都有所耳聞。
他知道言阮他們今天要表演的這首曲目，是盛華王牌音樂制作人為IMMA量身打造的周年新歌，歌曲名為《新生》。
此時僅僅是前奏樂響起，就讓在場所有人的感官，都變得新鮮起來。
能讓感官嘗到新鮮的味道，是一首新歌成功的第一步。
《新生》是一首講述初戀心動的歌，表演以偏重舞蹈的唱跳為主，白商知道，這是言阮的拿手好戲。
他沒有告訴過言阮的是，其實早在他決定與他接觸之前，便調查好了關於他的所有資料，包括言阮兩年前參加選秀時的一些視頻以及那場輿論風波。
後來他又陸陸續續看了一些，言阮在其他綜藝和節日慶典上的舞臺，似乎明白了言阮那末位出道的好運氣到底是從哪裏來的——從他的天賦，從他“粉絲收割機”的名副其實而來。
看有的人跳舞是在看他完成任務，而看言阮跳舞則是享受。不管他每場舞的妝造如何，他本身就是最打眼的存在。
令他印象最深刻的，其實是言阮在出演《敕勒川》前，最後一個綜藝舞臺。
那場表演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覺得言阮跳得不是很情願，甚至可以說有些敷衍。但是他的每一個轉身，眼神，微笑，就是那麽吸引人的好看，讓人想成為他的座上賓，目不轉睛地一直用眼神捧著他。
言阮跳舞有一股“欲”，有自己的特點和感覺，這既是一種天賦，也是他最勾人的所在。
而這場合體表演，他又將這種魅力發揮到極致。
《新生》的編曲音軌覆雜，融合了hip-hop與R&B等音樂風格進行混頻，不斷挑動著在場所有人的神經，讓他們的心潮跟著旋律翻湧。
白商暫時將自己從這首歌中抽離，轉頭便看見了顧林那目不轉睛的眼神，和不自覺上揚的嘴角……
他皺了皺眉。
IMMA舞臺即將落幕時，顧林起身準備去後臺候場。
後臺與舞臺之間由一條稍顯狹窄卻裝飾得十分閃耀的走廊，工作人員將它取名為星光，因為從它中間走過的人從來都不是無名之輩。
顧林走進“星光”時，恰逢表演完的IMMA往回走。通道狹窄，他們幾乎擦身而過。
他看見那位名叫謝飛的成員正親密地摟著言阮的脖頸，湊在他耳邊說笑，即使謝飛課露的脖子及手臂上還掛著些許細汗，但後者卻沒有一點嫌棄的意思。
言阮與他的眼神撞上，兩人隔空對視，心照不宣。
擦身而過之時，謝飛也註意到了顧林，大概因為知道他是和言阮合作過三個月的人，所以將他當做是自己人，謝飛對他痞痞地一笑，接著大方地與他招了招手。其他五人也禮貌地與他點頭致意。
等他們隔得遠了，謝飛突然緊了緊摟著言阮的手臂，問他道：“聽說顧林這人很有些傲氣，是羿風未來一哥的備選之一，他在劇組沒欺負過你吧？”
可還沒等言阮回答，走在二人身後的葉之濛卻陰陽怪氣地開了腔：“你看他是像會被人欺負的樣子嗎？”
緊接著是身後一群人的哄笑聲。
等他們七人坐定，恰逢下一場表演結束，舞臺燈光再次暗下來。
主持人簡單報幕過渡後，下一場表演開始。
前奏響起的那一刻，言阮感到自己的心被狠狠地撞擊了一下。
顧林隨著升降臺的升起，出現在舞臺平面上。
他今天竟然唱的是《Take Me Hand》……
《Take Me Hand》與《新生》一樣都以“戀愛”為主題，但是前者表達的是初戀的心動，後者表達的卻是認定愛人後的追求，比之前者更為直白熱烈。
顧林今天的打扮依舊張揚耀眼，在出場的那一刻便重新將全場的氛圍拉到了最高，潮。
異樣的感覺在心底蔓延開，顧林唱這首歌的時候，竟然全程看著他所在的位置。
言阮知道顧林其實看不見他，但就是唱給自己聽的。
歌聲與語氣這樣張揚熱烈，讓人避之不及。
特別是他唱到：
“Take my hand now”
“Stay close to me”
“……r”
“Won’t you let me go”
這幾句的時候……
太明目張膽了。
還好這裏沒有類似百嘉盛典上那樣的副切鏡頭，否則在場所有人都會知道顧林今天是有多瘋狂，他對著一個人的眼神，是有多認真，直白……
言阮避無可避，如同暈船一般，心緒隨著這首歌的音調翻湧，起伏。
這首歌實在太好聽了……特別是由顧林唱出來的時候……
密集的鼓點敲響，在顧林唱出最後一句：“For you and me”時，言阮鬼使神差地站了起來，向後臺走去。
他本準備在顧林表演完回座之前，將他攔下，不想卻在人來人往的後臺遇到了他最不願見到的人之一——藍溪。
距離藍溪的表演大概還有半個小時，藍溪化完妝換完衣服，正在化妝室門口透氣。
兩人的視線隔空對上，藍溪不閃不避，竟然明艷地對他一笑，接著便向他走了過來。
“言阮，我有話想對你說。”
言阮退後一步，語氣很生硬地回道：
“你想，我不想。”
他知道自己的臉現在一定很臭，但臭就臭吧，他不想陪人演戲。
藍溪對他這副模樣報之一笑，道：“不，你想的，你不想知道昨天晚上發生了什麽嗎？”
言阮心中一凜，演出服下的雙手不自覺地握緊了……
記憶回到昨天晚上。
俞峸池說IMMA和《諸神之眼》他只能選其一的話，一直讓他耿耿於懷。
無奈之下，他找到了他的經紀人陳嵐，讓她替自己想想辦法，最後兩人想到了一個還算折中的方案，但是陳嵐卻說，這件事得你親自和俞總商議。
於是他在晚上十點左右，撥通了俞峸池的電話。
往常這個時候，俞峸池還在處理公司的事，不會那麽早睡覺。
但這次電話響了好幾聲才接通。
接通的那一秒，他瞬間察覺到有一絲不對勁兒的地方……俞峸池那邊的環境異常安靜，安靜得甚至有些詭異……
他小心翼翼地試探道：“你睡了嗎？關於上次的事，我有話想對你說……”
男人用有些沙啞的聲音回問他道：“什麽事？”
“……”
言阮楞了楞，此時想好的話突然堵在喉嚨裏……
男人語氣中有一種盡力克制的不耐煩。
他問自己什麽事的時候，語調比平時急切些許……還帶著一絲怒意……
俞峸池以往即使是在最生氣的時候，也沒有用這麽奇怪的語氣和他說過話。
這種語氣，倒像是欲望得不到滿足，被打斷時會有的情緒。
他是不是……
對面的人聽到他不說話，更不耐煩了：“有話就快說。”
他不知是失望還是太過識趣，以最快的速度回道：“沒事，打擾你了。”便掛斷了電話。
藍溪看見言阮嘴唇煞白，眼神閃爍的模樣，心中頓時生出一種快意。
還沒等言阮回話，他突然拉住他的手腕，將他拉近了身後空無一人的化妝室內。
在衣服扯動的過程中，言阮看到了藍溪脖頸上赫然出現的一道淤紅的吻痕……
藍溪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嘴角一彎。
言阮死死盯住那一處，用似乎不是自己的聲音，機械地問道：“昨天是你在他那兒嗎？”
藍溪眼中的笑意越來越濃，慢慢靠過來，湊近他耳邊，呼出一口氣，低低道：
“昨天你的那通電話來得真不是時候……”
他笑得志在必得，充滿挑釁。
隨著藍溪的靠近，言阮聞到了他身上特調香水的味道，像他喝過的一種很受歡迎的藍莓酒，可這種酒他卻一直不喜歡……
他覺得藍溪此刻呼出的氣也特別惡心……
還沒等他反映過來，他的身體已經代替他做出了反映。
他看見自己的雙手用力推了藍溪一把，將他推倒在兩人斜後方的化妝臺上……
藍溪猝不及防被這樣一推，右手正好覆在了桌上的一方還沒來得及安裝的修眉刀片上，鋒利的刀刃登時劃過他的側掌心，鮮紅的血沿著傷口就這樣滲了出來……
桌上開著蓋的，五顏六色的眼影，遮瑕，腮紅更是一股腦糊臟了他漂亮的演出服。
“你！”
藍溪終於不再淡定，他好看的眉此時已經因為疼痛皺成了一團，用一種不敢置信的目光死盯著他。
言阮知道自己惹禍了。
可下一秒，他卻做出了連自己都訝異的舉動。
嘴上說著：“我去幫你叫人……”
然後落荒而逃。
他轉身拉開化妝室的門，在門口隨便抓住了一個手上拿著粉撲的化妝師助理，向她指了指屋內，說裏面有人需要你幫忙，就不負責任地回了演播廳。
等他重新坐回座位上，齊棣看他臉色不好，隨口問道：“阿言，怎麽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
言阮搖了搖頭，回道：“沒事。”然後又問他：“今天俞總來了嗎？”
一旁的葉之濛聽到兩人的對話，嗤笑了一聲：“我說言阮，俞總的行程平時你不是最了解嗎，今天是怎麽了？不會是真的是被剛才顧林唱的情歌勾走了魂吧？”
謝飛此時插嘴道：“之濛你能別這樣陰陽怪氣嗎，俞總今天來了啊，就坐在後面的，而且聽說原力的白總也來了……”
言阮聽到這話，心中警鈴大作。
果然，還沒等他將位子坐熱，鐵血戰士林秘書就一臉為難地來找他了，說俞總有事“讓”你過去一趟。
是禍躲不過，他認栽地再次起身，跟著林覓一起走了出去。
林覓最後看了屋內正在對峙的兩人一眼，悄悄關上門走了出去。
這是一間供藝人停留的休息室，設在後臺的偏僻處，關上門後，自然更加與世隔絕了。
言阮沒說話，甚至都沒有將目光放在男人身上，但即使是這樣，他仍然感覺到了一鼓來自男人的風雨欲來的……威壓。
俞峸池開門見山道：“藍溪手上的傷是你弄的？”
“他為跳舞準備的那套衣服，臨上場時卻突然換了，也是你的原因？”
俞峸池的眸色深沈，嗓音冷得也像泡在酒杯裏一直化不了的方冰。
言阮心中一沈，心想，他果然是為了小情人來興師問罪的。
他擡眸，看向了這雙越來越讓自己陌生的眼睛，聲音有些低迷：“昨天晚上，你和他在一起的對不對？”
聽到這樣的質問，俞峸池的眉心微擰。
但很快，又恢覆了一貫的無動於衷……
他自上而下地看著言阮，用沈默代替了回答。
言阮眼眸中的神采黯下來。
他當然沒有懷疑藍溪會騙他，只是想再親眼聽見俞峸池承認。
可他高估自己了，男人的沈默像一聲喪鐘，讓他感受到一陣壓抑的鈍痛。
男人沒有將他眼神中的痛楚放進眼裏，而是繼續道：“言阮，我有沒有說過你爭風吃醋的樣子很難看？”
“上次李媛的事我已經警告過你，你是不是真的嫌呆在我身邊的時間太長了？”
俞峸池每說一個字，言阮的心便沈下去一分。
他低下頭，百口莫辯。
人是他推的，他生氣兩人昨天在一起的事實不假，藍溪身上的傷也是真的……
俞峸池自然會以為他又是在“對付”靠近他身邊的人。
其實他想的也沒錯，他確實已經在想辦法怎麽對付藍溪了……只是先一步被他抓住了把柄。
“是他自己將我帶進那間化妝室的，也是他先用言語激我，我不過是不小心推了他一下……”
俞峸池壓抑著怒火反問道：“不小心推了一下？”
“言阮，藍溪今晚的表演取消了，這就是你要的結果對吧？”
“一個明星的一舉一動，媒體都是很清楚的，藍溪已經去附近的醫院包紮傷口了，他的粉絲遲早會知道他今天是因為什麽原因，取消了表演。”
聽俞峸池這樣一說，言阮心中生出一絲不好的預感。
藍溪那道傷口說淺不淺，說深倒也不深，恐怕還沒到醫院，傷口就已經止住血了。
但他中途忽然取消表演，卻很有小題大做的嫌疑，到時候只要找有心人添油加醋地還原一遍今天的情景，他絕對逃脫不了藍溪粉絲的聲討。
“言阮，我覺得你以前挺聰明的，現在卻到處得罪人，一次次將自己推到風口浪尖上，你覺得這樣很好玩兒是嗎？”
見他舊事重提，言阮心裏更加不是滋味兒，他道：“我知道李媛那次，是你讓她沒有再對我追究，這次，我不用你幫就是……”
可這句話才是真的將俞峸池真正激怒，他斥道：
“我看你根本沒把我說的話放進心裏。”
“到現在了，還不覺得自己有錯？”
言阮心裏一陣委屈，幾乎抓不住男人話中的重點。
只忍不住說道：“我錯在哪裏？我錯在在你面前太把自己當回事兒……”
他聽見自己的聲音越發激動，最後理智落敗：
“我覺得你離我越來越遠了……你明明一開始很喜歡我的……”
看到言阮再次顧左右而言他，俞峸池心裏一陣煩躁。
他已經警告過他很多次，不在兩人相處時談什麽感情，談什麽承諾，那些他從來不會給別人，可是言阮這次又忘了……
他不顧言阮已經開始泛紅的眼尾，狠心道：“現在的你只讓我越來越討厭。”
男人的聲音無情得像一根燃到一半，被掐滅的煙，讓言阮的心理防線頃刻間坍塌。
言阮忍不住一下子撲進他懷裏，緊緊抱住了身前的人，聲音有些顫抖地道：“你可不可以不要對我說這種話，我害怕……”
可俞峸池此時一點耐心也無，竟將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掰開，漠然道：“你什麽時候將我說過的話，聽進心裏了，什麽時候再來找我。”
“不管是藍溪、顧林，或者是《諸神之眼》，還是林曄。”
“如果你再讓我看見，顧林今晚唱歌時看你的那種眼神，言阮，你就徹底自由了。”
……
言阮一楞
原來他看見了……
而那聲“自由”，就像刀子在剜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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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後，被臨時裝飾成月球形狀的半封閉式萬人演播廳，從內到外地發出如月光般溫柔耀眼的光芒。
只是在今天白天時，它還是一顆灰撲撲的，坑坑巴巴的水泥球，像一張布滿青春痕跡的臉。
它的正前方，是一個兩萬平方米大小的廣場，從清晨開始，已經陸陸續續被前來應援的各家粉絲占滿。
演播廳外墻上用來報時的玉兔時鐘指向九點時，不知是哪家的粉絲，突然發出一聲警報般的尖叫聲，接著外圍的人群也跟著騷動起來。
一輛印著IMMA字樣的白身巨型商務車繞廣場半圈，從員工專用車道緩緩駛過，正準備將藝人無縫送進月球演播樓。
車門開了，幾個年輕張揚的身影勾肩搭背，不緊不慢地下了車，在一片極速圍攏的尖叫聲中，緩緩踏入了黑漆漆的側門通道中。
謝飛像一只大狗，笑嘻嘻地掛在言阮身後，推著他往前走。
漆黑通道的盡頭，是碩大的演播廳後臺，工作人員們一手拿早飯，一手拿對講機，腳步不停，舞臺設備正在被有序搬運就位。
演播廳裏的時間飛速運轉著，從彩排到化妝，從化妝再到正式演出，不過須臾，助理每隔一段時間便會來提醒他們時間。
可臨到上場了，幾人仍在不安分地拌嘴逗趣，這是他們七人半年內聚得最齊的一次，自然說起話來沒完沒了。
九點一刻，全網轉播的中秋晚會正播到高，潮階段，這次主持人念廣告的時間比前幾次都要長，因為他們心裏清楚，下一場就是這次晚會的重頭戲——男團IMMA的合體舞臺，觀眾不在乎多等這區區十幾秒鐘。
舞臺照燈閃爍起的那一刻，言阮向臺下的某個位置看了一眼，但也僅僅是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視線……
舞臺上的燈光太盛，臺上的人其實是看不清楚臺下的情況的。
那是白商和顧林所在的位置。
純凈清亮的弦樂前奏響起，舞臺上的燈光移動著照射角度，營造出一種日照的光暈效果。
IMMA即將在中秋舞臺合體的消息自一個月前便不脛而走，在各大社交媒體上瘋傳，晚會門票在開售兩秒後被搶空，接著便出現了水漲船高的黃牛票。
這些消息，白商都有所耳聞。
他知道言阮他們今天要表演的這首曲目，是盛華王牌音樂制作人為IMMA量身打造的周年新歌，歌曲名為《新生》。
此時僅僅是前奏樂響起，就讓在場所有人的感官，都變得新鮮起來。
能讓感官嘗到新鮮的味道，是一首新歌成功的第一步。
《新生》是一首講述初戀心動的歌，表演以偏重舞蹈的唱跳為主，白商知道，這是言阮的拿手好戲。
他沒有告訴過言阮的是，其實早在他決定與他接觸之前，便調查好了關於他的所有資料，包括言阮兩年前參加選秀時的一些視頻以及那場輿論風波。
後來他又陸陸續續看了一些，言阮在其他綜藝和節日慶典上的舞臺，似乎明白了言阮那末位出道的好運氣到底是從哪裏來的——從他的天賦，從他“粉絲收割機”的名副其實而來。
看有的人跳舞是在看他完成任務，而看言阮跳舞則是享受。不管他每場舞的妝造如何，他本身就是最打眼的存在。
令他印象最深刻的，其實是言阮在出演《敕勒川》前，最後一個綜藝舞臺。
那場表演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覺得言阮跳得不是很情願，甚至可以說有些敷衍。但是他的每一個轉身，眼神，微笑，就是那麽吸引人的好看，讓人想成為他的座上賓，目不轉睛地一直用眼神捧著他。
言阮跳舞有一股“欲”，有自己的特點和感覺，這既是一種天賦，也是他最勾人的所在。
而這場合體表演，他又將這種魅力發揮到極致。
《新生》的編曲音軌覆雜，融合了hip-hop與R&B等音樂風格進行混頻，不斷挑動著在場所有人的神經，讓他們的心潮跟著旋律翻湧。
白商暫時將自己從這首歌中抽離，轉頭便看見了顧林那目不轉睛的眼神，和不自覺上揚的嘴角……
他皺了皺眉。
IMMA舞臺即將落幕時，顧林起身準備去後臺候場。
後臺與舞臺之間由一條稍顯狹窄卻裝飾得十分閃耀的走廊，工作人員將它取名為星光，因為從它中間走過的人從來都不是無名之輩。
顧林走進“星光”時，恰逢表演完的IMMA往回走。通道狹窄，他們幾乎擦身而過。
他看見那位名叫謝飛的成員正親密地摟著言阮的脖頸，湊在他耳邊說笑，即使謝飛課露的脖子及手臂上還掛著些許細汗，但後者卻沒有一點嫌棄的意思。
言阮與他的眼神撞上，兩人隔空對視，心照不宣。
擦身而過之時，謝飛也註意到了顧林，大概因為知道他是和言阮合作過三個月的人，所以將他當做是自己人，謝飛對他痞痞地一笑，接著大方地與他招了招手。其他五人也禮貌地與他點頭致意。
等他們隔得遠了，謝飛突然緊了緊摟著言阮的手臂，問他道：“聽說顧林這人很有些傲氣，是羿風未來一哥的備選之一，他在劇組沒欺負過你吧？”
可還沒等言阮回答，走在二人身後的葉之濛卻陰陽怪氣地開了腔：“你看他是像會被人欺負的樣子嗎？”
緊接著是身後一群人的哄笑聲。
等他們七人坐定，恰逢下一場表演結束，舞臺燈光再次暗下來。
主持人簡單報幕過渡後，下一場表演開始。
前奏響起的那一刻，言阮感到自己的心被狠狠地撞擊了一下。
顧林隨著升降臺的升起，出現在舞臺平面上。
他今天竟然唱的是《Take Me Hand》……
《Take Me Hand》與《新生》一樣都以“戀愛”為主題，但是前者表達的是初戀的心動，後者表達的卻是認定愛人後的追求，比之前者更為直白熱烈。
顧林今天的打扮依舊張揚耀眼，在出場的那一刻便重新將全場的氛圍拉到了最高，潮。
異樣的感覺在心底蔓延開，顧林唱這首歌的時候，竟然全程看著他所在的位置。
言阮知道顧林其實看不見他，但就是唱給自己聽的。
歌聲與語氣這樣張揚熱烈，讓人避之不及。
特別是他唱到：
“Take my hand now”
“Stay close to me”
“……r”
“Won’t you let me go”
這幾句的時候……
太明目張膽了。
還好這裏沒有類似百嘉盛典上那樣的副切鏡頭，否則在場所有人都會知道顧林今天是有多瘋狂，他對著一個人的眼神，是有多認真，直白……
言阮避無可避，如同暈船一般，心緒隨著這首歌的音調翻湧，起伏。
這首歌實在太好聽了……特別是由顧林唱出來的時候……
密集的鼓點敲響，在顧林唱出最後一句：“For you and me”時，言阮鬼使神差地站了起來，向後臺走去。
他本準備在顧林表演完回座之前，將他攔下，不想卻在人來人往的後臺遇到了他最不願見到的人之一——藍溪。
距離藍溪的表演大概還有半個小時，藍溪化完妝換完衣服，正在化妝室門口透氣。
兩人的視線隔空對上，藍溪不閃不避，竟然明艷地對他一笑，接著便向他走了過來。
“言阮，我有話想對你說。”
言阮退後一步，語氣很生硬地回道：
“你想，我不想。”
他知道自己的臉現在一定很臭，但臭就臭吧，他不想陪人演戲。
藍溪對他這副模樣報之一笑，道：“不，你想的，你不想知道昨天晚上發生了什麽嗎？”
言阮心中一凜，演出服下的雙手不自覺地握緊了……
記憶回到昨天晚上。
俞峸池說IMMA和《諸神之眼》他只能選其一的話，一直讓他耿耿於懷。
無奈之下，他找到了他的經紀人陳嵐，讓她替自己想想辦法，最後兩人想到了一個還算折中的方案，但是陳嵐卻說，這件事得你親自和俞總商議。
於是他在晚上十點左右，撥通了俞峸池的電話。
往常這個時候，俞峸池還在處理公司的事，不會那麽早睡覺。
但這次電話響了好幾聲才接通。
接通的那一秒，他瞬間察覺到有一絲不對勁兒的地方……俞峸池那邊的環境異常安靜，安靜得甚至有些詭異……
他小心翼翼地試探道：“你睡了嗎？關於上次的事，我有話想對你說……”
男人用有些沙啞的聲音回問他道：“什麽事？”
“……”
言阮楞了楞，此時想好的話突然堵在喉嚨裏……
男人語氣中有一種盡力克制的不耐煩。
他問自己什麽事的時候，語調比平時急切些許……還帶著一絲怒意……
俞峸池以往即使是在最生氣的時候，也沒有用這麽奇怪的語氣和他說過話。
這種語氣，倒像是欲望得不到滿足，被打斷時會有的情緒。
他是不是……
對面的人聽到他不說話，更不耐煩了：“有話就快說。”
他不知是失望還是太過識趣，以最快的速度回道：“沒事，打擾你了。”便掛斷了電話。
藍溪看見言阮嘴唇煞白，眼神閃爍的模樣，心中頓時生出一種快意。
還沒等言阮回話，他突然拉住他的手腕，將他拉近了身後空無一人的化妝室內。
在衣服扯動的過程中，言阮看到了藍溪脖頸上赫然出現的一道淤紅的吻痕……
藍溪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嘴角一彎。
言阮死死盯住那一處，用似乎不是自己的聲音，機械地問道：“昨天是你在他那兒嗎？”
藍溪眼中的笑意越來越濃，慢慢靠過來，湊近他耳邊，呼出一口氣，低低道：
“昨天你的那通電話來得真不是時候……”
他笑得志在必得，充滿挑釁。
隨著藍溪的靠近，言阮聞到了他身上特調香水的味道，像他喝過的一種很受歡迎的藍莓酒，可這種酒他卻一直不喜歡……
他覺得藍溪此刻呼出的氣也特別惡心……
還沒等他反映過來，他的身體已經代替他做出了反映。
他看見自己的雙手用力推了藍溪一把，將他推倒在兩人斜後方的化妝臺上……
藍溪猝不及防被這樣一推，右手正好覆在了桌上的一方還沒來得及安裝的修眉刀片上，鋒利的刀刃登時劃過他的側掌心，鮮紅的血沿著傷口就這樣滲了出來……
桌上開著蓋的，五顏六色的眼影，遮瑕，腮紅更是一股腦糊臟了他漂亮的演出服。
“你！”
藍溪終於不再淡定，他好看的眉此時已經因為疼痛皺成了一團，用一種不敢置信的目光死盯著他。
言阮知道自己惹禍了。
可下一秒，他卻做出了連自己都訝異的舉動。
嘴上說著：“我去幫你叫人……”
然後落荒而逃。
他轉身拉開化妝室的門，在門口隨便抓住了一個手上拿著粉撲的化妝師助理，向她指了指屋內，說裏面有人需要你幫忙，就不負責任地回了演播廳。
等他重新坐回座位上，齊棣看他臉色不好，隨口問道：“阿言，怎麽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
言阮搖了搖頭，回道：“沒事。”然後又問他：“今天俞總來了嗎？”
一旁的葉之濛聽到兩人的對話，嗤笑了一聲：“我說言阮，俞總的行程平時你不是最了解嗎，今天是怎麽了？不會是真的是被剛才顧林唱的情歌勾走了魂吧？”
謝飛此時插嘴道：“之濛你能別這樣陰陽怪氣嗎，俞總今天來了啊，就坐在後面的，而且聽說原力的白總也來了……”
言阮聽到這話，心中警鈴大作。
果然，還沒等他將位子坐熱，鐵血戰士林秘書就一臉為難地來找他了，說俞總有事“讓”你過去一趟。
是禍躲不過，他認栽地再次起身，跟著林覓一起走了出去。
林覓最後看了屋內正在對峙的兩人一眼，悄悄關上門走了出去。
這是一間供藝人停留的休息室，設在後臺的偏僻處，關上門後，自然更加與世隔絕了。
言阮沒說話，甚至都沒有將目光放在男人身上，但即使是這樣，他仍然感覺到了一鼓來自男人的風雨欲來的……威壓。
俞峸池開門見山道：“藍溪手上的傷是你弄的？”
“他為跳舞準備的那套衣服，臨上場時卻突然換了，也是你的原因？”
俞峸池的眸色深沈，嗓音冷得也像泡在酒杯裏一直化不了的方冰。
言阮心中一沈，心想，他果然是為了小情人來興師問罪的。
他擡眸，看向了這雙越來越讓自己陌生的眼睛，聲音有些低迷：“昨天晚上，你和他在一起的對不對？”
聽到這樣的質問，俞峸池的眉心微擰。
但很快，又恢覆了一貫的無動於衷……
他自上而下地看著言阮，用沈默代替了回答。
言阮眼眸中的神采黯下來。
他當然沒有懷疑藍溪會騙他，只是想再親眼聽見俞峸池承認。
可他高估自己了，男人的沈默像一聲喪鐘，讓他感受到一陣壓抑的鈍痛。
男人沒有將他眼神中的痛楚放進眼裏，而是繼續道：“言阮，我有沒有說過你爭風吃醋的樣子很難看？”
“上次李媛的事我已經警告過你，你是不是真的嫌呆在我身邊的時間太長了？”
俞峸池每說一個字，言阮的心便沈下去一分。
他低下頭，百口莫辯。
人是他推的，他生氣兩人昨天在一起的事實不假，藍溪身上的傷也是真的……
俞峸池自然會以為他又是在“對付”靠近他身邊的人。
其實他想的也沒錯，他確實已經在想辦法怎麽對付藍溪了……只是先一步被他抓住了把柄。
“是他自己將我帶進那間化妝室的，也是他先用言語激我，我不過是不小心推了他一下……”
俞峸池壓抑著怒火反問道：“不小心推了一下？”
“言阮，藍溪今晚的表演取消了，這就是你要的結果對吧？”
“一個明星的一舉一動，媒體都是很清楚的，藍溪已經去附近的醫院包紮傷口了，他的粉絲遲早會知道他今天是因為什麽原因，取消了表演。”
聽俞峸池這樣一說，言阮心中生出一絲不好的預感。
藍溪那道傷口說淺不淺，說深倒也不深，恐怕還沒到醫院，傷口就已經止住血了。
但他中途忽然取消表演，卻很有小題大做的嫌疑，到時候只要找有心人添油加醋地還原一遍今天的情景，他絕對逃脫不了藍溪粉絲的聲討。
“言阮，我覺得你以前挺聰明的，現在卻到處得罪人，一次次將自己推到風口浪尖上，你覺得這樣很好玩兒是嗎？”
見他舊事重提，言阮心裏更加不是滋味兒，他道：“我知道李媛那次，是你讓她沒有再對我追究，這次，我不用你幫就是……”
可這句話才是真的將俞峸池真正激怒，他斥道：
“我看你根本沒把我說的話放進心裏。”
“到現在了，還不覺得自己有錯？”
言阮心裏一陣委屈，幾乎抓不住男人話中的重點。
只忍不住說道：“我錯在哪裏？我錯在在你面前太把自己當回事兒……”
他聽見自己的聲音越發激動，最後理智落敗：
“我覺得你離我越來越遠了……你明明一開始很喜歡我的……”
看到言阮再次顧左右而言他，俞峸池心裏一陣煩躁。
他已經警告過他很多次，不在兩人相處時談什麽感情，談什麽承諾，那些他從來不會給別人，可是言阮這次又忘了……
他不顧言阮已經開始泛紅的眼尾，狠心道：“現在的你只讓我越來越討厭。”
男人的聲音無情得像一根燃到一半，被掐滅的煙，讓言阮的心理防線頃刻間坍塌。
言阮忍不住一下子撲進他懷裏，緊緊抱住了身前的人，聲音有些顫抖地道：“你可不可以不要對我說這種話，我害怕……”
可俞峸池此時一點耐心也無，竟將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掰開，漠然道：“你什麽時候將我說過的話，聽進心裏了，什麽時候再來找我。”
“不管是藍溪、顧林，或者是《諸神之眼》，還是林曄。”
“如果你再讓我看見，顧林今晚唱歌時看你的那種眼神，言阮，你就徹底自由了。”
……
言阮一楞
原來他看見了……
而那聲“自由”，就像刀子在剜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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