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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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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四月初,冬天播種的冬小麥即將成熟,和煦的春風走到哪晃到哪。

吹拂了連綿不斷的田野,掀起一片青黃色的麥浪;搖晃了繁花錦簇的果樹,卷起漫天飛舞的花瓣;掃過無人打掃的公路,卻撲了來人一身灰塵。

蘭波找了兩條絲巾遮著口鼻,他回憶著逝去的往昔,重新認識這片土地。

隨著腳下緩慢的步伐不斷前進,身心也舒暢許多,雖然眸底深處依舊深藏著一抹憂色。

鄉間田裏做農活的人很少把精力放到別人身上,他們的心神幾乎都在手裏的農作物上,偶爾直起腰,或者蹲下身一動不動地休息會兒,然後又接著勞作。

這些人臉上很少有什麽表情的變化,他們似乎早就習慣了眼下的生活方式。

蘭波記得自家的地在哪裏,他和家人種過很多東西,每年春秋很忙碌。

他更記得家在哪裏,只是唯一不確定的就是她們有沒有搬走。

青年辨認了方位,擡腳走上一條小道,然後拐上田埂。

田埂上的野草長得茂盛,展露出生機盎然的樣子,而他落下的腳步將它們踩倒下了。

每一步都落得很穩、很實,這讓他身後的孩子可以踏著他的腳印向前,不用費太大勁了。

四周除了綠,還有嬌嫩的黃,那是一大片的油菜花,趁著陽光明媚的天氣開得十分美麗。

果果還沒見過這麽燦爛輝煌的菜花,他臉上露出驚奇的表情,指著那片花田,問:“蘭波,你以前也種這些植物嗎?”

蘭波順著他的指尖看去,他說:“什麽都種過,不過最多的還是土豆,收獲季節是最讓人煩惱的時候。”

“為什麽?”果果不解地問他。

蘭波流露出覆雜的情緒,說:“因為我們很長一段時間都在吃那一種東西。就算吃到想吐了,下一頓也還是那貨,面條、面包和土豆幾乎環繞一年四季的餐桌。”

想到過去發生的窘迫,他忍不住笑了一下,偏了視線凝視著好奇望著自己的孩子,道:“有一年我的媽媽種了紅薯,我高興不用看到土豆了,但只是隔一天我又在餐桌上看到了土豆。”

果果聽了覺得很有趣,他沒經歷過那種平凡而普通的生活,“蘭波,你和你的家人之間有種淡淡的溫馨感。”

蘭波搖搖頭,嘆息道:“事實上,我和我的家人關系並不好,我們少交談,千百萬次的沈默,就像上下級在履行彼此之間的義務,他們是父母,我是兒子,血緣讓我們不得不接受彼此。”

“如果可以,我希望她不要嫁給男人,帶著錢走向遠方。”蘭波摸了摸自己的耳垂,惆悵道:“一個柔弱的女人因為世俗和父母的壓迫,不得不放下自尊祈求男人的憐愛,卻發現自己破碎一地,還要寄希望於無能為力的子女去喚醒男人的仁慈和尊重,這是多麽狼狽不堪的事情啊!”

果果神色平靜聽蘭波講述完,他不知道該怎麽安慰蘭波。

他只能說:“你覺得遺憾嗎?”

“說到底,還是覺得很可悲。”蘭波低下眸子,聲音平靜道:“我的父親死於車禍,他的死是一場意外,保險公司賠了一筆賠償金,那筆錢不多,也不算少,卻抹平了他的價值,改善我當時的生活質量……而我的死,也是用錢擺平的,賠償金比我父親那筆要多很多,足夠一家人安穩過一生。”

蘭波抿了抿唇,憂郁的眸子有些黯淡,緩緩說道:“但我知道,這不夠彌補一個母親失去兒子的沈重傷痛。她的心又一次裂開流血,她的悲慘有我一份功勞,我目睹了,參與了,實施了,她給了我生命,我卻無法拯救她的人生。”

聽完,果果沈默了,這個問題太覆雜了,他解決不了。

實驗室裏沒有愛可言,只有冰冷的儀器和冷酷無情的人。

傾訴一通後,蘭波揉了揉眼睛,彎下腰抱起果果,掂量著手上的重量,心中不由感嘆:自己也算是勉強當半個【父親】的人。

他收拾好悲傷的心情,低沈磁性的嗓音開口道:“走吧,多想無益。”

果果環住他的肩膀,稚嫩的聲音貼在他耳邊響起:“孩子長大了都會有自己的家,不可能一直和父母在一起,你也是如此。”

這一路仿佛很漫長,又似乎很短暫。

蘭波過去的家早已荒廢了,門前小院雜草叢生,他放下果果,低語呢喃道:“看來早就離開了……也是,墓碑前都沒有東西,那肯定是離開了這裏。”

果果握住他的手掌,輕聲問:“要進去看看嗎?”

蘭波的手指微微一顫,他像是被雷擊了一樣,閃電地回過神,道:“不!”

他低下頭看著果果精致的小臉,放緩語調,“不了,我們走吧!放心,我沒事,我心中有數了。”說著,他瞄了眼被人遺忘的房子,徹底告別。

果果點點頭,回應著他,“你抱抱我吧!”他張開雙臂,雙眸明亮動人,期待地望著蘭波。

蘭波眨了眨眼,臉上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他蹲了下去,擁抱住果果幼小的身體,許久都不曾放開。

這一趟並沒有見到蘭波的家人,但解開了蘭波的一個心結,他的少年陰影徹底結束生長。

幾天後,一道按鈴聲,打破蘭波的平靜生活。

模樣英俊、神色嚴肅的黑西裝青年手拿公文包站在蘭波面前,尊重地稱呼道:“蘭波先生,您好!”

蘭波壓了一下眉,有些不悅,但禮貌地詢問他:“你是?”

青年自述來歷,遞上證明身份的證件,情報局特工人員,代號克萊德。

見蘭波防備的眼神松懈下來,克萊德輕微轉動腦袋,視線快速地從右滑到左打量四周環境,然後目光專註地看向面前的男人。

他對蘭波沈聲道:“蘭波先生,有些事情在此不便明談,還請讓我進去,我會和你詳細解釋我的來龍去脈的。”

蘭波退後一步,不動聲色地放他進來。

他回身招呼道:“克萊德,你要喝點什麽嗎?咖啡、果汁、還是酒?”

克萊德淡淡地說:“比起這些,我希望馬上告訴你我的來意。”

蘭波頓了頓,走到沙發上坐下,然後擡頭,表情冷淡地說:“你隨便坐吧!”

全程不提其他,似乎什麽都不在乎。

克萊德提著公文包的手指收緊了幾分,他坐下後打開公文包,拿出幾張打印資料的A4紙交到蘭波面前。

蘭波不想接,直接問:“這是什麽?”

克萊德露出為難的神色,見他不願接手,才闡明自己的來意,“蘭波先生,這是雨果先生讓我交給您的。”

蘭波輕笑一聲,不在意道:“我不認識你口中的‘雨果先生’,可以的話!我請你不要出現在我的生活裏。”他說得很簡單,但對方做不到。

“阿爾蒂爾·蘭波,請不要逃避您的責任。”克萊德收回手,露出一副“你這樣做不合規矩”的表情,勸誡道:“您是特戰力總局——”

“你先停下!”他的話被蘭波態度冷淡地開口打斷了,“我不想聽!”

克萊德眼底閃過晦暗不明的幽暗之色,他試圖辯解幾句,但蘭波當下就放出異能力,憑空出現的亞空間殺退了他未說完的話語。

蘭波冷冷地說道:“我對你說的事情毫無興趣,現在沒有,未來也沒有,請你離開我的生活。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最後一句他加重了語氣,眸色隨之暗沈,冷寂的眼神落到年輕人的面龐上,像一把刀貼在肌膚,無聲地威脅著他不要說討人厭的話。

克萊德感受到面前青年身上散發出來的恐怖殺氣,汗毛直立,心跳加速,呼吸困難,頓時大腦一片空白。

他想:接下來,會死嗎?

想到這個淒慘的下場,他額頭開始滲出冷汗,喉結滾動,艱難地回答道:“恕我直言,您是法蘭西的超越者,您不能拋棄您的國家啊!”聲音有些破風,心理承受能力快到極限了。

“不要偷換概念。”蘭波戳破他的言語陷阱,絲毫沒有心慈手軟,壓迫感倍增,道:“我只是個普通人,一個普通人想過普通人的生活有什麽錯誤嗎?還是說,你們想挑戰一個普通人的底線!”

“我並不是那個意思,國家需要你!人民需要你!”克萊德不由攥緊了手,A4紙出現幾條顯而易見的折痕。

他急得滿頭大汗,急切地希望蘭波有點理智,“我們需要你!你不該沈湎於沒有價值的事情裏,荒廢了自己的才能啊!”

蘭波站起身來,居高臨下,像是聽了天大的笑話忍不住發笑,自嘲地笑,譏諷地笑,眼瞳滲出血絲,厲聲斥責道:“需要我!那為什麽要棄我於水深火熱之中!難道我是傻子嗎?”

克萊德唯唯諾諾地張開口,道:“不!你不……是”

“哦!不是什麽呢?”蘭波嘴角上揚,“我覺得我就是個傻子!”

“憑什麽你一句‘需要我’就打發了我所遭受的欺辱和苦痛。”他微瞇起眼睛審視道,“好歹親口給我個解釋吧!還讓我這個被放棄的人自己看文件,你覺得我能平靜地看下去嗎?”

克萊德牙齒忍不住開始戰栗,他仰起頭,健碩的身子不住地後移,“我念給你聽。”

蘭波冷漠道:“我說了,我是個普通人,想過普通的生活。”

克萊德苦笑連連,“可……你難道不怕嗎?”表情像個滑稽的孩子,沒了原先那股子義憤填膺的正氣。

蘭波聞言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道:“你這是什麽意思?我不從,你們要殺了我嗎?哈!”

他露出恍惚的表情,喉嚨裏發出可笑的笑聲,“好啊!到頭來,都是我的錯!我不該回來的,我就該死在橫濱,我就該永遠銷聲匿跡……”

青年露出咬牙切齒的表情,眼睛裏流淌出一絲絲紅暈,清醒的神志仿佛被殘忍的情緒取代,然後——冰冷刺骨地笑了,無聲地望著他。

暗中觀察了兩天的克萊德快被他這副樣子嚇死了,他原本以為青年很正常,結果正常個屁!只是沒有踩到雷點罷了。

蘭波也曾是天之驕子吧!後來,他成了人人可踩一腳的底層黑手黨。就是說啊!誰受得了從天上掉到淤泥裏呢!

——“蘭波?你們在幹嘛?”

就在克萊德以為自己要死時,他聽見一個孩子的聲音,如聆仙樂。

而他面前的青年瞬間變了臉,殺氣消弭,語氣溫柔得不可思議,道:“沒什麽,要吃點什麽嗎?”

“我們不是要出去嗎?”果果看了眼蒼白的青年,說。

蘭波點點頭,“稍等一下,我送這位先生離開。”

克萊德吞咽困難,他連忙站起來,“我馬上走,這就走,不打擾你們了!”腳步發軟,神色慌張但態度堅定不移地逃離這個房間。

蘭波看著閉上的大門,回頭看著一臉古怪的孩子,道:“他可真膽小。”

果果撇嘴,“你就差演成狂躁癥了,他不怕才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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