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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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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長久以來,孤身一人地滯留在異國他鄉一個全然陌生之地,即使是完全冷漠無情的人,也會感覺到一絲絲的寂寞孤獨,以及那——始終無法融入周圍環境的排斥感。何況是,一個失去記憶一無所有的男人。

蘭波一邊采購消耗性物資,一邊回想他那起伏不定的人生,到底是什麽讓他變成如今這個模樣的。

和萬千人一樣,模糊不清的嬰兒期,頑皮討喜的童年,離經叛道的少年時代。

追根溯源,一切是從他得到異能力開始變得不受控制的。從一個普通的少年變成了罕見的超能力者。

然後呢!他開始逃離重覆著的人生,試圖追求自我的價值,企圖實現存在的意義。

結果,他加入了一個為了法蘭西而奮鬥犧牲的團體中——巴黎工會。

為此,假裝犯了事,被關進監獄,配合著演了一出病死的戲碼。他拋棄了親生父母、親朋好友,以及女朋友,決絕地了結了保爾·魏爾倫平凡的一生,全身心地投入到不能暴露自己存在的愛國事業——化身一名合格優秀的情報人員。

停駐在貨架前挑選商品的蘭波眉頭一皺,表情像是被未成熟的李子酸到了一樣擰巴起來,他自言自語道:“我年輕的時候真是很一言難盡啊!”他拿起幾瓶草莓果醬、藍莓果醬、番茄醬放進推車裏,提著購物籃往鮮果區走,思緒飄得更遠了。

那個時候,他的選擇其實不能說是正確的選擇。加入巴黎工會只帶來短暫的充實感,在持續工作幾個月後,見慣了生死無常、世事無常、人性覆雜,他很快就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空虛疲憊,雖然完成任務一絲不茍,但對什麽也提不起興趣了。

當然,也不只是他一個人這樣頹廢,周圍所有人都默認了一個可怕的事情。

那就是自己會在某天突然消失,連代號都被抹除掉的終極寂滅。

——時刻會死,死後一無所有,僅剩的存在感會隨著身邊同事的消失和記錄檔案的腐爛,而不覆存在。

再灼熱的血,也擋不住空蕩蕩的房子所帶來的孤寂。

鮮果區,蘭波特意站在沒有人經過的區域靜靜地挑選著蘋果,淡淡的瓜果香讓他覆雜的心緒變得平和點。

人總說:人是會隨著年紀增長而改變對待生活的態度。

但真正改變人的並不是年紀,而是人生這條路上隨時遇到的人,以及和人相處過程中所發生的事情。

他也是如此!正是因為遇見黑之十二號時,見識到了對方攜帶著人類不曾擁有的潛質,他才會忐忑著欣然去成為教導引領對方前行的角色。

從交換名字那刻起,他開始在搭檔身上付出前所未有的時間、精力、包括不該產生的感情。但他也是獲益者,他一手塑造了一個能被定義為完美的人出來。並且自己也在不知不覺中變得開心起來,生活更是有了希望和意義。

現在想想,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他原來一直向他的搭檔慢慢地索取著所付出代價的回報。

不再純粹地將搭檔看成他人生軌跡的記錄員,對外的稱呼變成‘親友’,想盡辦法幫助他的親友成為人類,接受自己的本源。

哪怕要付出生命,他也心甘情願。可惜的是命運弄人,似乎還是他搞砸了一切,不僅弄丟了自己,還弄丟了親友。

一直順風順水,偏偏一次的失敗,就受盡了前面躲過去的苦頭。

思及此,蘭波嘆了口氣,他看了眼手機擡起頭,喃喃細語道:“太宰治說得沒錯,現在回去也是於事無補,不如想清楚點。”

再說!果果的事情他也不好向人解釋。萬一被蓋上叛逃的罪名強制管制,那依照果果直來直往的脾氣,一定不會輕易罷休。真發生點什麽,他後悔都來不及。

本著好好想想為前提,蘭波心裏的算計就多了起來,記憶沒完全恢覆也不影響他了。

一逛個把小時過去,重新訂下目標的蘭波信心滿滿,他心情不錯地帶著一堆東西回來。

但迎門而來卻不怎麽讓人歡喜。

當蘭波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特別乖的漂亮的小家夥懷裏趴著的大尾巴生物時,好心情瞬間融化。甚至還想起了過去某個人相差無幾的舉動,被流浪貓碰瓷後一臉懵懂地和貓瞪眼。但那好歹是貨真價實的貓,眼前這個什麽玩意?

“這是什麽東西,我不記得家裏有這個的。”蘭波放下東西,扶著額頭思考到底是哪裏出問題了,他就出去了不超過一個小時,果果被古怪生物碰瓷成功了。

果果乖乖解釋:“蘭波,我沒出去。”

蘭波點點頭,他相信,只是——離譜的事情在他這裏實在不討喜啊!

蘭波眼神覆雜地打量起果果懷裏多餘的生物。

果果見蘭波還是皺眉凝眸、一臉不喜,便舉起丘比遞到他面前,“它受傷掉在陽臺,我聽見聲音發現它。本來不想管的,不過它求我了,而且還說要報恩,所以就撿了回來。”

他列舉著丘比的用處,“它會說話,法語、日語都會,也就是說——它能教我日語。”

蘭波苦惱地說道:“……我才出去沒多久吧?”

你就不怕把自己賣了嗎?

“蘭波先生你好!我是丘比。”某只積極表現自己的大尾巴生物,伸出前肢的梅花爪展示自己的可愛。

蘭波有些驚訝地望著丘比,沒想到真的說話了。

——什麽結構啊?咒靈、妖怪?還是其他?

可惜了……他不是什麽少女或者毛茸茸控,這招沒用!

蘭波居高臨下盯著丘比的紅眸,冷言冷語地問:“你是什麽東西?”

“我是丘比。”丘比歪歪頭,搖晃尾巴,語調輕快地說道:“我不具備傷害其他生物的能耐,非常柔弱。”說話時還特意動了動自己受傷的後肢以示無害。

果果靜默不語,等待蘭波下達處置。

“這誰知道呢?”故作疑問後,蘭波對它意味深長地說道:“說不定你就是騙小孩的黑心妖精,可愛的外表不過是為達目的的一種偽裝。”

丘比眨眼說道:“失去童真的大人真是心思覆雜,你將自己未知的事物看作危險源頭未免太小心翼翼了。請放心,我無法傷害果果。”

蘭波不計較丘比的話,態度冷漠地說:“我無法相信一個未知的智慧生物。”

他舉例道:“這個世界上有很多潛藏殺機的未知生物,它們擅長欺騙和偽裝,如果不了解情況,很容易就被這些看似不起眼的家夥奪去一切。”

雖然知道果果有判斷力,但該說的他還是要好好講清楚才行,不然一定會再來一次這種事情。

果果看得出蘭波是真的不喜歡丘比,他自覺放下舉著丘比的手,懂事地點了點頭,答應道:“我知道了,以後不會撿東西了。”

蘭波欣慰地笑了笑拿起旁邊的紙袋子打開,一股蘋果的清香溢出,惹得果果的註意力都集中在那些紅色的蘋果上面,大眼睛亮閃閃。

很喜歡水果,蘭波心裏想:‘這點很像保爾。’

他說:“我去陽臺看看是怎麽回事,吃之前去洗洗,不然不幹凈。”

“嗯嗯。”果果把丘比隨手放到桌子上,扒著紙袋子一個個把蘋果拿出來擺在面前,他選了其中品相最好的拿去洗來吃。

無人在乎的丘比蹲坐著,時不時撥弄一下搶走小孩註意力的蘋果。

為了驗證事情確如所言,蘭波獨自來到沒有做防護網的半露天陽臺,地面的瓷磚還殘存著幹掉的血跡。他觀察沒有被破壞的血痕,沿著血液運動跡象看,也只有隔壁相鄰不遠的鄰居可以做這樣的事情。

而那戶的確可疑,陽臺擺放很多完全沒有美感可言的繁葉綠植。

隨後,蘭波回屋調出監控設備錄下的影像。

一個黑色的人影在綠植後走動過,那人丟了個白色生物就再也沒出現,被丟的明顯就是丘比。

丘比趴在桌子上,說:“他是故意這樣做的。”

蘭波沒有挑刺,他在思考對方為什麽要這樣做。

——恐嚇、示威、挑釁……

分析一個從未謀面的陌生人做出惡劣行為的背後原因等於浪費自己時間!

總之,結論就是隔壁居住的不是什麽正常人。

蘭波和果果沒一個會害怕。既然敢向他們做這種沒腦子的惡行,那就做好死的準備。

只是這樣一出,讓蘭波對日本真的厭倦極了,尤其眼下的橫濱。

太糟糕了,各個勢力的爭奪戰讓大部分人都活得很艱難,但政府部門卻放任不管,情形越發不可控。

蘭波敲擊鍵盤,一邊吐槽:“好好一個經濟命脈被非法組織霸占著,完全是亂來。”

不過這個國家會變成什麽樣子都與他無關。

對丘比,蘭波並不放心。

看了監控視頻知道是誰在搗鬼,但他需要更了解丘比的特效,可搜索資料一無所獲。

於是,蘭波選擇直接對它全身上下仔細檢查。

綁好的繃帶解開,從傷口看可以確定是刀紮的。除了腿上明顯的刀傷外,白色毛發下的粉紅皮膚有尖銳利器戳過的紅點,摔打撞擊的瘀青。

毋庸置疑——隔壁的鄰居是個心理變態。

蘭波重新開始包紮,“通過裝死躲過一劫。”

“是的。”丘比點頭,它擡手揉了揉臉,“畢竟我很弱小,不裝死他是不會放棄的。”

蘭波輕笑:“很聰明。”

丘比驕傲道:“謝謝誇獎。”

蘭波判斷這樣的傷勢,即使愈合,也會失去一條腿的行動力。但他還是故意問:“你以後還能正常走嗎?”

問有所答,丘比誠實地說道:“可以的。我的修覆能力很強,只要不死就能恢覆正常。”

“難以置信。”蘭波擡眉略驚訝地說道。

他追問幾句,“你是獨自生活的嗎?活了多久還記得嗎?”

丘比:“丘比都是單獨活動,活了多久我自己也不清楚,總之……很久了。”

蘭波好奇地問:“有大概的數字嗎?”

丘比面對蘭波,“人類文明發生時丘比就存在了。”

蘭波心裏一驚,覺得它的言論過分誇張。

他面不改色地問:“丘比是指你的種族還是你一個。”

丘比驕傲道:“種族。”

繃帶以蝴蝶結收尾,蘭波看著丘比沒有回避過的眼睛,說:“我從沒有見過你這樣奇特的生物。”

丘比歪著腦袋,答非所問:“你想要怎麽處置我?”

“離開或者死。”沒有感情的語調就如蘭波冷酷到底的態度。

丘比一陣沈默,“可以等我傷好了再走嗎?而且我答應了要教果果日語。”

“不重要了。”果果乖乖坐在凳子上吃蘋果,眼眸裏平靜無瀾,看著他們時好像眼前的一切都和他沒有關系,有種事不關己的錯覺。

“不離開那就死。”蘭波忽地放出亞空間。

他將丘比裝進異能空間,嚴肅又不失禮貌道:“你言語不詳,而我恰好很不喜歡未知,抱歉了。”

丘比可憐巴巴地看著一旁金發碧眼的小孩,“果果,救救我!”

真是惹人憐愛的模樣啊!

可惜這裏的一大一小都鐵石心腸,果果無視丘比的求助,嘎吱嘎吱咀嚼蘋果,含糊不清地說:“我沒辦法,你可以離開的。”

丘比浮在紅色立方體空間內無力地劃了劃爪子,發現無法獲救後,轉而恢覆乖巧溫順地說道:“你們隔壁那個人是個人渣。他有特殊愛好,喜歡虐殺動物,我不小心被他抓住,本來會被殺死的,但他似乎有別的念頭,於是把我丟到你家的陽臺。要小心他。”

蘭波和果果依舊沒有改變態度。

丘比身處的紅色空間還在不斷縮小,於是他又補充說:“那個男人對你們很感興趣,或者說對果果很感興趣。”空間靜止不動了。

蘭波沒立刻理丘比,偏頭看向吃著蘋果的果果,說道:“你想要留下來嗎?”

果果戳了一下紅色方塊,丘比舉著爪子和他的手指隔空相碰,“果果。”

果果想了想,說:“我覺得沒有危險,丘比不像有什麽特殊能力,就算有它也威脅不了我。不聽話就煮了。”

“知人知面不知心,何況是個異族生物,你連它是什麽,有什麽目的都不知道,怎麽就能放心地把它留在身邊。”蘭波決定好好說教一下心大的小朋友。

果果眼神漠然地看著丘比,轉眼之間,雲淡風輕地對蘭波說道:“那就殺了,反正不重要。”

說完再度咬下蘋果的果肉,好像什麽都沒有蘋果重要。

蘭波對他的反應也有些遲疑,他忽然發現果果還是很冷漠的,只是外表柔化了而已。

團成團的丘比眨眼歪頭,用困惑不已的目光,呆呆地看著如天使般美麗的小孩,“果果,為什麽?”

“因為你是個異族,目的不明,帶著無法預測的危險性。”果果說出真相,藍色眼眸涼涼地看著它。

面對柔弱小家夥的指責,他一點愧疚感都沒有。

觀察入微的蘭波留心到他其實有分寸感,也多了幾分放心,審視的目光重新回到丘比身上。

他將異能空間收縮,聲調沒有一絲起伏地問道:“我再問你最後一次,你從來自哪裏,你的目的是什麽?”

丘比沈默了,紅色的眼睛看向果果,言語也變得穩重,“另一個世界。”

果果咀嚼的行為瞬間凝滯,他眉眼銳利起來,無害的氣質帶上了沈重的壓迫力。

蘭波一臉嚴肅地反駁:“那怎麽可能!”

丘比看著逐漸縮小的空間,嘆息自己的不幸。

可一番自憐自艾過後,它又恢覆正常,不慌不忙地對已有疑心的小孩說:“果果,你真的不記得了嗎?我們從一開始是不屬於這個世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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