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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新婚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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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新婚夜話

周圍的賓客都是第一回見在院子裏拜堂的,不免壓低了聲音,相互議論了起來。

大家都還是很顧忌主家面子的,聲音都不高。可一大群人低聲議論,瞬間就形成了一股“嗡嗡”的聲浪,不免讓當事人覺得尷尬。

當然了,徐茂行臉皮厚,尷尬的肯定不是他。

倒是他眼尖,看見黛玉的身形微微頓了一下,就給斜對面的徐福使了個眼色。

看見自家二爺使的眼色,徐福哪裏不知道這是怕新奶奶尷尬?

哎喲餵,遙想當年,二爺剛出生的時候小小一團,轉眼之間,小小的二爺也娶妻生子了。遠在平安州的老爺太太,也不知道收到信了沒有?

他先是覺得好笑,繼而想到老爺太太,又忍不住心頭一酸,跟著就混進了人群裏,低聲解釋起在院子裏拜堂的初衷來。

於是眾人的話風立刻反轉,都讚嘆徐茂行是個既孝順又有情義的。

等拜完了堂,徐茂行隔著紅綢牽著新娘子回屋,親手扶著她在喜床上坐定,低聲道:“我得先去招呼客人,你在此略坐坐。不拘餓了渴了,只管告訴福嬸就是了。她是咱們家的老人,你盡可信任她。”

說完又在她手臂上拍了拍,也不等她回應,便起身走了出去。整個人風風火火的,一點都不像史太君和黛玉描述的那樣成熟穩重。

這一刻,黛玉心裏忽然冒出個念頭:我不會是被騙婚了吧?

想完自己又覺得好笑。

這年頭不管是誰,無論平日裏是個什麽樣人,只要到了長輩面前,哪一個不表現得溫順乖巧?

她雖沒親身經歷過,但和寶玉相處久了,見多了寶玉在長輩面前賣乖,什麽不知道呢?

便是她自己,到了長輩面前,也格外註意幾分。

仔細想想徐茂行比她還小些呢,正是少年倜儻之時,性子不夠穩重也在意料之中。

或許連她自己都沒發現,因著徐茂行主仆的種種用心,還有紫鵑在一旁敲邊鼓,她潛意識對徐茂行寬容了許多。

福嬸見她在喜床上坐得端端正正,料想是自己這個不大熟悉的人在這裏,她不好放松,便笑道:“家裏一早就得了二爺的吩咐,在後廚燉上了冰糖銀耳,如今該是可以入口了。紫鵑姑娘先陪著奶奶說話,我去盛一碗給奶奶潤潤口。”

說完就對黛玉行了個禮,從容退了出去,還阻止了紫鵑來送她,並順手把門關上了。

紫鵑上前扶著黛玉,讓她靠著大迎枕松快松快,嘴裏笑道:“這福嬸真是個眼明心亮的體貼人。”

黛玉道:“到底是得二爺看重的,又豈會沒幾分真本事?”

他主仆二人都聰慧,哪裏不知道福嬸為何要這時候出去?

端冰糖銀耳只是個借口,讓黛玉好好歇歇才是戲肉。若是他們所料不錯,想來一時半會兒的,福嬸是不會回來了。

果然,福嬸說是出去端銀耳,卻一直過了兩刻鐘才端回來,一邊讓紫鵑伺候著黛玉用了,一邊給黛玉說些前面的熱鬧。

黛玉用了半盞便輕輕推開了,福嬸見狀笑道:“看看二爺也該回來了,老奴這就把房媽媽請進來。”

等房媽媽進來沒一會兒,徐茂行果然就背著手進來了。

在喜娘的主持下,掀了蓋頭、飲了合巹酒、結了發,禮數便算是成了。

臨出門的時候,房媽媽又蹲下身來,把兩人的衣擺系到了一起,笑瞇瞇地大聲說了一句:“祝新郎新娘永結同心!”然後就拉著福嬸和紫鵑出去了。

一時之間,屋子裏就只剩下了新婚的小夫妻兩個。

黛玉低著頭不說話,徐茂行難得有點尷尬,躊躇了片刻,說:“你臉上化那麽厚的妝,難受嗎?”

話音剛落,他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

——這說得是什麽話?哪個女孩子喜歡被人挑剔自己的妝容?

前世他也算是混跡各大網絡平臺,能說出這種話的,少不了要被貼個標簽——直男。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天晚了再帶著妝對皮膚不好,我去端盆水你洗洗吧?”徐茂行急忙補救。

原本黛玉也不覺得他先前問的那句有什麽問題,實在是這個時代的新娘妝,講究的就是一個唇紅齒白、眉如翠羽。

那真是臉上的粉塗了一層又一層,唇上胭脂也是挑頭一個色號最紅的那個。一雙罥煙眉倒是沒那麽誇張,但在這樣一個妝面上,唯一正常的眉毛竟變成了最不正常的。

連她自己照了鏡子都覺得別扭,何況是別人呢?

但徐茂行著急麻慌的出言補救,反而把那句很正常的話弄得不正常了,黛玉掩唇輕笑了出來。

見她笑了,徐茂行就全當她同意了。當即就解了外袍甩在床上,起身去側間把架子上的銅盆端了過來。

銅盆裏有現成的清水,徐茂行也不知道是個什麽規矩,如今卻方便了他。

“來來來,水來了。”

他把水盆往地上一放,見黛玉仍坐著不動,先是疑惑,繼而一拍額頭,“嗐,我怎麽忘了這個了?”

說著大步向前走過去,“來,把外袍脫了吧,兩件衣裳系在一起,也太礙事了。”

見他走過來就要解自己衣裳,黛玉瞬間驚慌,聽見他開口才鎮定了下來,細聲道:“我自己來吧。”

“那也行。”徐茂行轉身回去投了個毛巾,正好黛玉也把礙事的大衣裳脫了,他就問道,“你自己會擦臉嗎?”

黛玉略有些無語地看了他一眼,道:“自然是會的。我只是身子病弱,又不是沒長手的殘廢。”

徐茂行訕訕一笑把毛巾遞過去,“那你自己擦擦吧。”

黛玉接過來擦了一遍,因粉太厚沒擦幹凈。

“給我,我再投洗一遍。”

小兩口一個投毛巾,一個擦臉,如此再三,總算露出了黛玉蒼白卻秀美的容顏。

徐茂行又把水盆和毛巾都送回側間,回來問道:“你吃東西了嗎?還餓不餓?”

“不餓了。”黛玉輕輕搖了搖頭,說,“先前福嬸拿了銀耳來,我用了半盞。”

徐茂行道:“那行。天色也不早了,咱們先睡吧,有事明天再說。”

徐家被抄的時候他已經十五歲了,再加上還有前世的記憶,凡事都能自理,穿戴梳洗已經許久不用別人伺候了。

他自己把腰上掛的配飾解了,又把外頭的衣裳脫了,只剩一套紅色的褻衣。回過身來見黛玉紅著臉揪扯著自己的衣襟不動,腦子略一轉動就知道她是在緊張害羞。

“趕緊脫衣裳睡吧,天也不早了,明天還得早起給祖宗牌位上香呢。”徐茂行若無其事地說完,翻身就倒在了床裏側,扯了一床被子蓋住自己。

黛玉微微松了口氣,顫著手自己把衣裳解了,輕輕在外側躺下,把另一床被子蓋在自己身上,緊張地渾身僵硬。

徐茂行碰了碰她,“誒,你在外邊呢,順便把燈吹了唄。”

真是一點沒拿她當外人。

黛玉忽然就不緊張了,果然下床汲了鞋,把龍鳳燭除外的蠟燭都吹了,趁著昏蒙蒙的燭光重新躺下,睜著眼看著帳定,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或許是今日的藥特別好的緣故,她只早上吃了一粒,直到如今都沒怎麽咳。

先前她還沒註意到,如今在這種寂靜又略顯尷尬的環境裏,她忍不住胡思亂想,不知怎麽的就想到了這上頭來。

奇怪,真實奇怪。

這藥她吃的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哪有這樣效驗的?

“你想什麽呢?”徐茂行的聲音忽然想起。

黛玉也沒瞞他,直言道:“想我吃的藥。都是一樣的藥,今日吃了之後,效果格外的好。”

或許是出了那深宅大院的緣故,也或許是身側這個人本身的明媚活潑、不拘小節,黛玉的心神不知不覺就放松了。

原本她就不是那種喜歡拐彎抹角的人,住在榮國府時,也沒少因說話太一針見血被人詬病尖酸刻薄。

但她就是個父母雙亡、宗族無靠的孤女,身子骨又不好,誰知道還能活幾年,又何必為了迎合旁人而委屈自己?

只要不牽扯到寶玉,她一向活得很明白。

徐茂行沒讀過醫書,更加不通醫理,自然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只能猜測道:“大概是換了個新環境,或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他說的喜事,自然兩人的婚事。

黛玉臉上一哄,輕輕啐道:“真是個沒臉沒皮的,什麽話都敢往外說。”

徐茂行翻了個身,胳膊支著腦袋,往她這邊側躺著,笑道:“我就是陳述一個事實而已,怎麽就沒臉沒皮了?”

黛玉不搭理他了。

“誒誒,跟你說個事兒。”他卻不甘寂寞,閑著的那只手跟狗爪子似的,隔著被子不停地撓啊撓。

黛玉不搭理他,他就一直撓一直撓,撓得人又是好笑,又忍不住心裏發軟。

“那你就說呀,我聽著呢。”黛玉妥協了。

此時此刻,她還不知道,妥協這種事情,只要有了第一次就會有後續的無數次,而且是底線越來越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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