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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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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面

初六。

今天大抵會是清凈美好的一天。

因為於伏洋,有那麽一件事就夠了。

被討好。

————

倆人淩晨四點才到家,不出意外的又是一起床就直接吃午飯。

飯桌上,剩兩個空巢青年吃一桌子的菜。

伏洋問,“今天走嗎?”

路榎搖頭,“不走。”

實際上待多久就得看姜宦的表現了,但是她想,至少不會是今天。

也不能是今天。

路榎說不走伏洋便沒有再問下去了,包括昨天也是,她說要帶著他一起之後伏洋也沒再多問一句。

怎麽呢,是怕她下次不肯帶他了嗎。

伏洋又問,“今天還要去看看外公嗎?”

“好。”路榎點頭,“那我們晚上回來嗎?”

“回。”

“好。”

……

來到醫院,病房裏的氣氛似乎有些異常。不過沒來得及多想,兩人瞧見外公後就將全部心思放在了外公身上。

外公今天精神狀態較昨日差了好些,飯量依舊少,見到路榎和伏洋來,也只是點點頭笑了笑,眼底是猩紅的疲憊,看不到聊天的欲望。

也許是不想,也許只是不敢。

這麽看著昨天的正常倒像是回光返照一樣。

外公不說話,大家也都不說話,病房裏的氣氛愈發凝重起來。

是外公想要出院了。

這一次手術相對穩定下來之後,暫時沒有太急的病癥,他說不想這麽慫著躺醫院,心慌得很,想要回家。

醫生建議是再留院觀察幾天,等再穩定些可以考慮。

老頭子剛剛像小孩子一樣無力爭辯,只憋出了淚水,媽媽和外婆見狀立馬跟著掉了眼淚。他們到之前外公剛剛被安撫好,他妥協,而後整個房間陷入了沈默。

大人的臉上只剩下一眼可見的疲憊。

隨著路榎和伏洋坐到外公手邊,所有人沈默著目光一致落在病人身上,這樣祈福一樣的東方儀式並不是希望能給予他人安慰。

人們常常是想要給自己帶來安慰。

好像只要看得夠緊,就不會有愧疚的餘地。

外婆在床尾處依舊擦著那流不完的淚,伏洋將外公的手放進被子裏,隨後在被褥下覆住了那只手。

下一秒,外公回握住了他。

滾燙、松軟又厚實。

比起印象中像是小了許多……

“外公。”

“嗯?”

“我們都在這,你睡會吧?”

“睡不著。”

“那就坐會兒。有沒有什麽想吃的?晚飯我給你買來。”

外公搖頭,“你看著買吧,吃也吃不了多少。”

“好。”

——

伏洋原本是打算呆一會就回去,想著家裏有好些食材他都沒來得及弄,但看到外公的情況,他和路榎都舍不得走了,因為外婆和媽媽肯定是不會回去的,所以陪床的想法只是一閃而過,兩人買完晚飯還得回家去。

兩人走在街上,所幸就只買個三人份,晚點自己再回家弄飯吃。

伏洋問:“你要告訴外公明天回去嗎?”

路榎擡頭看他,“晚些時候再說吧。”

伏洋微頷,不露情緒,“所以還是會明天走。”

路榎點頭。

“……”

沈默。

她不知道該從何解釋,他也不知道從何問起。

路榎給將姜宦說的那些話全是實話,只不過是她盜用的身份。

所以巧就巧在,總部那邊剛剛撬開那個人的嘴姜宦就接著出現在她面前,姜宦今天已經按照她給地址去了,他自爆身份的話能得到不少收獲,預計就是兩天的事兒。如果沒有別的變數,所有人都能夠安安全全抽身。

包括伏洋在內的無辜分子。

兩人站在最熱鬧的十字口等紅燈時,伏洋忽然伸出閑手牽住了路榎。

人潮熙攘、車水馬龍。

紅色的數字開始閃動,他們就這樣只看著,淺淡的,無謂的,逐漸被人群融合,喧囂而真實的聲音開始不絕於耳,就像一個月前的某天,他們等過的十字路口一樣,人們在做著名為交換秘密的游戲,認真的人,都會失足墜入其中。

而那些迷離模糊的、無法言表的,似風聲,似水響,都於那拳拳之心上不痛不癢。

路榎能感覺到自己的手被越握越緊,數字變綠的那一秒她就被牽著走上了斑馬線,右手邊的人,大眼睛一眨也不眨的,路榎並不記得是怎麽過完馬路的,回過神的時候只記得,他一共眨了五下眼睛,中間突然抿起了嘴,到現在,也不曾改變過手裏的力度。

過完馬路,兩人不帶停留繼續走,依舊沒有半句言語互動。

直到經過一家寵物店,伏洋突然停下了腳步。

他望了眼營業時間,在路榎停下腳步的那一刻又提腳拉著人走了。

“等會再來看看。”

“怎麽了。”

“我想了想,要不,養只貓貓吧。”

“嗯。”

路榎怕說錯話,伏洋不問自答,“放假前我回那家寵物店看過,那只小橘已經被買走了。”

“嗯。”

“本來也不是很想買,但是越想越覺得自己不能太裝了。“伏洋垂頭,淺呼一口氣,聲音又輕又撓人,“明明和它們沒差。”

明明自己留不住任何人。

“······”她最沒資格反駁這句話。

有那麽一瞬,路榎還是想將伏洋拉進自己的世界,又或者,直接穿到二十年後,等她功成名就,等她完成那些事情,若是她還活著,只要伏洋還會看她一眼,她一定強取豪奪橫刀奪愛也要將伏洋留在身邊。

————

伏洋給外婆和媽媽帶的炒菜,順帶買了些水果和甜點,給外公的是腸粉,因為外公愛吃,想著他有胃口就放醬料下去吃不了就吃白的也可以。

伏洋夾斷一塊餵到外公嘴邊,“可以嗎?”

可能是中午疼了會給痛餓了,外公吃了兩口還不算抗拒,對伏洋點點頭。

“要不要放點醬,他們家的醬料很有名的。”

見外公猶豫,路榎立馬將醬料袋子打開扣在水杯上,遞到伏洋面前。

伏洋會意,夾起一塊在杯中沾了沾餵到外公嘴裏。

“能吃嗎?”

外公壓著嗓子點頭,“換著吃。”

伏洋輕笑,“好。”

外公這頓吃得比早上多不少,疲憊的面色也有所緩解,最高興的莫過於外婆和媽媽。飯後,幾人坐在病房中,氣氛輕松下來不少。

“小路是幾號回去來著?”

“明天或者後天,就這兩天。”

外婆:“多玩兩天嘛小路,難得來一趟,這幾天照顧他爺爺也沒好好玩會。”

“沒有的外婆,難得有機會和你們待在一起。”

“我帶小路逛過了。”

“那就好。”

這時,躺著的外公晃了晃眼珠,看向小路,“回去了的話給外公帶句話,路上要註意安全。”

“好——”路榎答好,鼻子不知怎的一酸,尾音輕顫了一下。

“你們年輕人自己好好的。”

“好。”

外公微微擡手,想要伸手去拉路榎的手,路榎便立馬將手遞了過去,隨後被那只溫熱的手掌輕輕握住了。

外公眼膜泛黃,嘴角是一抹笑,雖未問半語,那雙眼睛卻向她傳遞了很多很多。

外公手往裏收了收,路榎便配合著將耳朵傾到他跟前。

“不用擔心外公,外公一把年紀的沒任何憾事。”他看了眼伏洋,聲音刻意調小,大概只有伏洋能旁聽到,“外公想跟你說的都說了,你倆好好的就行了啊,有機會再來江州玩,實在不行了的話,就,偶爾掛念我也下也可以。”

“……好。”

路榎點了點頭,還是沒忍住,眼底起霧的速度實在太快,害怕失態,她連忙起身,走到洗浴臺給自己削了個水果。

只是……要偶爾掛念的話,也得先過個一年半載吧。

甚至對於伏洋,路榎想不到他要過多久才會釋懷外公滑落的那最後一顆眼淚。

外公生命最後聽到的,會是哭聲還是喊聲呢,或者其實區別不大,他都會舍不得,而不論哪一種,於活著的人也實在算不上是解脫。

人類面對苦難的勇氣和魄力是無解的,唯有面對疾病,人類脆弱如蜉蝣,也唯有一死亡,我們無論用多少時間、做多少設想,真正來臨的那一刻就是沒有辦法,就是會鋪天蓋地的讓所有防備功虧一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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