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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案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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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案發

忽聽大門被拍得砰砰響。

青竹把門打開,門口一人灰頭土臉,形色淒惶,竟是留守姑蘇的小廝谷芽。他衣角處有些焦黑,進門就摔了一跤趴在地上。

青竹把他扶起來“這是發生什麽了,你怎麽這麽狼狽?如何不在姑蘇守著院子,跑來金陵?”

谷芽大喊“不好了,不好了!老爺太太可在?”

封慧聽到動靜走出來,見他這般模樣,吃了一驚“怎的如此吵鬧,可是出什麽事了?”

“太太,姑蘇老宅被燒了!”谷芽哭道。

封慧楞了一下,顫聲道“你說什麽?”

“姑蘇老宅被燒了!老爺太太走後第二日,那葫蘆廟不知怎的著了,周圍人家都竹子木頭做的院墻,也接二連三燒了起來。官府老爺派了許多官兵救火,仍是燒了一夜。到了早上,整條街都成了瓦礫場,咱們家也沒躲過!”說到此處,傷心地嚎啕大哭起來。

甄栩心中默嘆,臨走前囑咐留守的小廝看好燈火,又讓他們在院子裏備足水,以免火災。沒想到這火並不是從自家宅子裏燒起,而是場根本就躲不過去的災禍。

“娘!”甄栩見封慧身子晃了一下,連忙和良姜把她扶住。“良姜,你快扶母親進屋。青竹,你去請個大夫。”

聽到幼子小大人似的安排,封慧穩住心神,拍了拍他的手,對青竹道:“我沒事,不必去找大夫,你去把老爺請回來。”

原來士隱聽栩哥兒說起,曾在夢中見英蓮在應天府衙出現過,便與甄五去府衙打聽。又因此認得了幾個讀書人,今日便是其中一位書生相邀。

甄栩陪著母親回到正房,“娘親,您別難過,姑蘇舊宅雖然毀了,咱們好歹已經搬到了金陵,若是遲上兩日,可就難說了。”

封慧此時也緩了過來,“我兒說得對,娘就是有些後怕,也不知道咱們那些舊鄰都怎麽樣了。”

封慧雖心中還存著事,卻不欲讓兒子擔憂“栩兒,姑蘇舊宅之事你且放下,爹娘自會處理。倒是給你收拾的屋子,一應陳設可有什麽短了的?”

“娘向來考慮的細致,哪裏就缺了什麽呢。”

“不缺便好,你這會子先去吃飯,再逛逛新宅子。往後,這兒就是咱們的家了。”

晚些時候,甄士隱得到消息趕回來,叫谷芽把事情詳說一回。

又問他“官府可有說如何處置?”

谷芽道“縣官老爺貼了告示,說咱們那條街沒個幾年清理不完,便讓各家人登記了名冊,自尋住處。申姜還守在那裏,讓我先回來報信了。”

封慧道:“孩子,你小小年紀便獨自奔波,受苦了。你回來先去看看張媽,兒行千裏母擔憂,她這幾日都念著你。”谷芽應是,便自去見張媽。

封慧和士隱私下敘話,“姑蘇宅子一毀,咱們家一半的家資便沒了,若不是因著要搬到金陵來,恐怕如今只能去住鄉下的小莊子了。只是如今家中現銀,買這宅子時便已用完,如今不過只夠一個月開銷。莊子也許久未送收成,恐怕得暫且變賣書畫度日。”

甄士隱道“也只好如此罷了,明日便先去當幾樣東西,晚些再派人去查看莊子的情況。”

次日,著人打聽過裱畫廊、書鋪、當鋪的聚集之處,甄士隱與甄五帶著幾冊古畫便往三山街去。

將要出門,聽得一聲“父親!”

原來是甄栩已經穿戴齊整,磨著士隱要一同前去。老來得子,士隱原就視若珠寶,如今更是有些溺愛了。見兒子非要出門,只好答應“如此,爹抱著你。”

“兒子自己能走。爹爹放心,我跟緊您。”甄栩有些哭笑不得,但也曉得父親是怕自個兒也走丟了,只得抓住士隱的袖子。

因甄士隱不忍賣掉舊物,兩幅古畫只是活當,換了五十多兩銀子。家中用度暫且有了著落,士隱便帶著兒子逛起金陵城來。

甄栩第一次見識金陵城的繁華,他原是知道家中變故,琢磨著學那些穿越人士做點小生意。沒想到,金陵城沿街店鋪種類繁多,“湧和布莊”、“網巾發客”、“鞋靴老店”、“古今字畫”,凡是他能想到的,皆無所不有。(註1)

最近的一家茶樓叫品茗齋,這茶樓沿河而建,一樓多有百姓喝茶吃點心,二樓則有讀書人清談品茗,集熱鬧清雅於一體。

甄栩跟著父親進了品茗齋,對櫃臺上方掛著的牌子起了興趣。這牌子上用黑筆寫著大字,有“西湖龍井”、“君山銀葉”等各類名品茶葉,還掛著些糕點果子。其中多是梅花糕、如意糕、千層酥類的傳統糕點。

看到這千篇一律的甜食品類,甄栩心中一動。自己原就喜愛甜點,中式西式都曾試著做過,何不回家問問母親,若是能賣了方子給茶館糕點鋪,也能補貼家中用度。

正思量著,忽然被人一撞,差點摔了一跤。甄栩蹙了蹙眉,回頭去看,原來是個黝黑壯實的大漢。

“來兩份如意糕,一份花生酥,再來壺上號的龍井!”那大漢似乎是一家四口來的,妻女坐去靠窗戶的位子上,他牽著兒子,點了茶點。

甄栩看了,卻覺得這一家四口有些說不上來的奇怪。未及深想,見後面又有客人進來,他便要了兩份點心,坐回甄士隱身邊,對面正是那沒甚禮貌的一家子。

桂花糕軟糯細膩,千層酥酥脆可口。“爹,這茶樓的糕點滋味甚好,咱們也帶回去給母親嘗嘗吧。”甄栩仰頭看向父親。

“我兒喜歡,咱們便多買些回家去。”士隱許久未見兒子如此嬌憨之態,撚須笑道。

父子正吃著茶,忽見對面男童呼吸急促。似乎仍是喘不上氣,他伸手抓住自己的脖子,面上還出現了許多瘆人的紅點。

那家丈夫聽到響動扭頭一看,對著掌櫃破口大罵:“店家,你這糕餅有問題!我兒子不過吃了幾口,現在快要死了!”

旁邊的婦人哭聲震天“我兒子眼看就不行了,店家賠錢!我們夫婦半輩子可就這麽一個兒子啊!”

大漢聽婦人如此說,跟著嚷道“賠錢!陪我兒子喪葬錢!”

那兩夫婦雖大聲哭喊,卻只顧著向掌櫃要錢。只有四五歲的小女兒,拿著茶杯想給哥哥灌水,只是怎麽也餵不進去,急的小臉上都是汗。

茶館的老掌櫃往這邊看了眼,急忙招呼:“二小,快去尋大夫!快去!”

眼看著那男孩便要閉過氣去,那夫妻二人卻還吵著要賠錢,不管兒子死活。

甄栩疾步過去,把手伸向他的喉嚨,壓住舌苔。片刻後,男孩把剛剛吃的糕點吐了出來,慢慢地順過了氣,臉上的紅點也沒那麽嚇人了。

那男孩子緩過氣來,聽到旁邊清脆童聲語帶關切“你可覺得好些了?”他費力點了點頭,睜開眼睛看去,見救了自己的是個粉雕玉琢的小童,臉上帶出現失望的神色。

聽小童對掌櫃說“店家爺爺,可有羊乳,拿些給他飲下吧。”男孩子又把目光挪向掌櫃。

掌櫃老眼昏花,哪裏註意到他的神色。見不用背上人命官司,松了口氣,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對著甄栩拱手道“多謝小公子幫忙,我親自去把羊乳拿來!”

那夫妻二人見兒子醒了,仍是不依不饒“我兒子雖然醒了,誰知道會不會留下什麽病癥。掌櫃的,你得賠我們二十兩銀子,我們要去瞧大夫。”

旁邊的婦人拉住那魁梧男子的胳膊“什麽二十兩,這萬一還要抓藥,二十兩怎麽夠。掌櫃的,五十兩,今天不賠,我們就不走了!”

“客人,您這可有些過分了,五十兩銀子都夠普通人家兩年的花銷了。您且稍待片刻,我已讓人去請大夫了,小公子先去後堂休息,大夫馬上就來。”老掌櫃打著商量。

“誰知道你請的大夫是不是與你們串通好的,賠我們五十兩,我們自己取請大夫。”婦人冷笑。

老掌櫃見這夫妻二人十分難纏,不欲生事,便讓人去取銀子。

甄栩攔住他,拿起一塊糕點,問那壯漢“伯伯,這位哥哥可是吃了這塊花生糕,才出現的癥狀嗎?”

“哎,你這個小毛孩子,你懂個什麽?”那壯漢兇神惡煞。

“哥哥是只吃了這塊糕。”旁邊四五歲的女童怯怯地應了一句。那婦人立即掐了她一把,捂住她的嘴。

甄栩向女童安撫一笑,又轉向那壯漢“這位伯伯,我雖年幼,也認得幾個字。曾有本雜書記載,花生雖有益無害,然有極少數人吃了便會面部起疹,嚴重者難以呼吸。方才,我坐在您家對面,見這位哥哥並不願意吃這花生糕,仿佛是您逼著他吃的呀,您是怕他挑食嗎?”甄栩假作天真。

“額,是,我是怕他挑食,你看他這瘦的。”那壯漢果然上套。

旁邊婦人來不及攔他,只好賠笑找補道“我們這是忘了兒子不能吃花生了,這銀子我們不要了,不要了。”

茶館老掌櫃聽明白了,怒道:“虎毒還不食子,你們為了訛我,竟要害死自己的兒子!走,咱們見官去!”

那中年夫婦一聽要見官,急忙就拉著兒女要跑,卻在門口被兩個衙役擋下。

“將這兩人帶到府衙去!”眾人順著聲音擡頭看去,只見樓梯上走下來兩個清瘦的文士。

這二人步履穩健,雖被眾人目光註視,卻氣度從容,行止自若。

其中一個略黑些的,走到甄士隱面前,笑道:“這位先生,令郎甚是聰慧,不如勞煩二位與我一同前去府衙,也好做個證人。”

甄士隱一看便知他們是官府眾人,只是曉得是何品級,拱手行禮道:“這原是應有之義,何談勞煩,我們父子這就跟隨兩位大人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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