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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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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犯

柏清河確實如溫言所預料的那般,被啃著包子趕回來的望塵聽到動靜,破門而入給救出來了,如今正轉著手臂,面色陰沈地往外走去。

望塵低頭看著散落在地的麻繩,視線止不住地往自家少爺身上瞟,嘴巴張開又合上,欲言又止了好幾次。

“有什麽想說的都給我咽回去,閉嘴。”

柏清河心頭窩火,可合該與之理論一番的人又不知道跑哪裏去了,他只能暫且忍氣吞聲地將這口惡氣憋在心裏,語氣不善。

望塵立馬非常識趣地閉了嘴,就連走路身形都悄咪咪地正了三分,生怕在這當口一不小心觸著黴頭,目不斜視地將人帶到了前院。

“頭兒!你看,人來了。”

巡檢司為了不落人口舌,行事舉止向來遵守規矩,柏家此次為協同辦案,他們自然不能擺出一副好像要搜查人家府邸的做派,因此一隊人馬全都靜立在了府外,只有兩個男人站在前院內。

其中一位相較之下身形略矮,背後背著柄細窄的長劍,朝著柏清河走來的方向竄去,剛有動作,就被另一位眼疾手快地拽著衣領子拉了回去。

“符樂,不許胡鬧。”

氣質更為穩重的那位有些無奈地呵斥了一聲,將人拉到了背後,這才施施然朝著走到近前的柏清河一拱手:“在下巡檢使韓旬,柏二少爺,久仰大名。”

“不敢當。”柏清河也是一拱手,不動聲色地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這位巡檢使。

若不是對方率先點明了身份,他幾乎都要以為面前站著的是位彬彬有禮的文官。

“還有我,我叫李符樂,職位應當算是……副使?”待在後面也不消停的男人再一次蹦蹦跳跳地竄到了柏清河面前,回頭看向韓旬,“我沒記錯吧頭兒?”

“沒錯,”韓旬一點頭,神色淡淡,“但是跟人打招呼要講規矩,站直了,要行拱手禮……”

李符樂不情不願地將身體重心從左腿挪到了中間,略帶敷衍地行了個禮,才大功告成一般撅著嘴扭頭站遠了。

柏清河:“……”

這般出人意料的孩童做派,真是很難想象此人是巡檢司裏的人。

……竟然還是巡檢副使。

柏家尚且只有柏平昀一人是朝堂中人,但由於他本人常年在外征戰,聚少離多,一回來就樂得往柏夫人的院子裏頭鉆,只有極少數時間才會想起來要提點他這兩個兒子一些朝堂要事。

因此柏清河只知道這位韓旬比他哥還要年長幾分,在前年幫朝廷解決了一樁著名的貪官要案後,老皇帝龍心大悅,破例允了他一個自行提拔手下人的機會——這才有了巡檢副使這一官職。

據說當時在朝上,所有想要走後門行個方便的老狐貍們心思剛打了個轉,還沒來得及有任何動作,巡檢副使這一職位便“名花有主”了。

原來就是給了面前這個人。

……原諒他暫時還看不出來對方有什麽過人之處。

柏清河收回目光。

還有要事在前,便由韓旬帶頭跳過了寒暄,領著人往門外走去。

李符樂這才從後方三兩步跟上,以落後韓旬半步的速度大步走了出去。

柏清河遠遠走在後面,將這個動作收入眼底。

他們此行去往譚旭住所之事雖不算秘密行動,卻也還是不免擔心打草驚蛇和驚擾民眾,幸好所去目的地不遠,便直接放棄了在城內跑馬,選擇徒步前往。

“柏二少爺,這應當是你頭一回出門辦案吧,”李符樂生性跳脫,雙臂抱胸,走起路來腦後的頭發跟著左搖右晃,朝著走在另一邊的柏清河說道,“放心,別緊張,辦案很有意思的。”

這人看著年紀比他還小,倒是裝出了個小大人樣。

到底是哪裏看出來他緊張了?

柏清河礙於面子不好反駁,只道:“巡檢副使說的是。”

李符樂卻皺起了眉,用看妖怪似的眼神上下打量了柏清河好幾眼,最終還是沒能忍住,踮著腳湊到了韓旬身邊:“頭兒,頭兒你快給看看……這柏二少爺什麽時候是這副性情了,怎麽和我們調查出來的完全不一樣啊?”

“符樂,不許無理。”韓旬有些頭疼,擡手敲了對方一個腦瓜崩,“……人家還聽著呢。”

柏清河:“……”

是啊,可別當他不存在啊。

“可之前傳回來的情報明明都說他是個話多、縱/欲、不學無術甚至還目無尊長的混球啊……”李符樂捂著額頭,像是有些不服氣,嘴上仍然鍥而不舍地反駁道,“頭兒你曾經明明還說過要我千萬別學他這樣,長歪了!”

柏清河:“……”

看來你們巡檢司裏每天傳的八卦逸聞一點都不比這街頭巷尾的婆婆媽媽們少啊。

到底是誰在說巡檢司守規矩?裝的吧。

這下韓旬哪怕臉皮再厚,面子上也實在是掛不住了,更何況人家好像還真是個翩翩君子,只能有些歉意地按著李符樂的腦袋讓人道歉:“是在下對屬下管教無方,還請柏二少爺聽過便罷了,千萬別往心裏去……此案過後,在下自會登門謝罪。”

李符樂被按得腦袋一低,掙紮了兩下,不吭氣了。

“不,不必,”柏清河自身倒是“虱子多了不怕癢”,習慣了惡名纏身,不怎麽介懷地一擺手,“巡檢使要真登門謝罪,倒顯得我這人過於斤斤計較了。”

“柏二少爺實乃心胸寬廣之輩。”

韓旬說起這種誇人的話倒是臉不紅心不跳、張嘴就來。

柏清河有些尷尬地笑笑,和好不容易重新擡起頭來的李符樂對上了視線,瞧見對方悄悄沖他做了個鬼臉。

“大人,再往前走便是譚將軍的別院了。”走在最前方的人小跑著來到隊伍後方,拱手道。

“好,”說到正事,韓旬臉上那硬扯出來的笑容瞬間淡了,有條不紊地指揮道,“老規矩,正面留給我,兵分三路,將院子圍起來。”

“是!”

眾人領了命,正要分散開來,柏清河卻鼻尖一動,先其餘人一步聞到了飄散在空氣中的血腥味。

遭了!

柏清河當機立斷,甩開了巡檢司眾人往別院大門跑去。

李符樂此時顯然也緊跟著聞到了氣味,面色一緊,和心有預感的韓旬對了下視線,才緊隨其後。

別院大門迎風敞開,輕輕晃動著,旁邊橫七豎八地倒著些死狀各異的屍體;若非是聽見了內裏還未停息的打鬥聲,沖著這血流成河的場景,柏清河幾乎要以為這地方已然被屠殺成了無人之地。

盡管如此,他也幾乎是瞬間便汗毛倒豎了起來。

眼下局勢十分明了:是有人得了消息,搶在他們之前動了手!

剎那間,柏清河只顧得上往內院沖去,哪裏還有半分記得自己只是個跟隨辦案的“觀禮人員”。

而沖過內院,眼前朦朧的場景便瞬間清晰了起來。

柏清河僅靠一個背影,便瞬間認出了跪壓在地上的人是誰,頓時心如擂鼓。

——可這時候說什麽都晚了。

倒在地上的人顯然已經沒了半分生氣,雙目圓瞪,仰躺在血泊中,胸口上明晃晃地插著柄匕首,上面的花紋在陽光下顯得熠熠生輝。

眼前人彎腰拔出了匕首,有些愛惜地用衣袖抹擦著上面的血跡,這才轉過了身來。

四目相對,柏清河想要呼出的一口氣登時卡在了半道上,卡得他胸肺劇顫,有些不適地弓著身子,猛烈咳嗽了起來。

“果然還是個花拳繡腿。”

緊跟而來的李符樂從旁邊閃過,聲音不屑,大概是還記著剛才被按頭道歉的仇;腳下步伐卻是不停,反手從背後的劍鞘中抽出了長劍,直沖溫言而去。

不。

等等……

柏清河正要出聲,卻感到有人在他的背後拍了一把。

“包圍圈。”

韓旬沈著臉下了命令,訓練有素的巡檢司眾人瞬間一擁而上,紛紛抽出了手中的武器,圍了個大小適中的圓圈,將打鬥中的二人包裹在其中。

“柏二少爺,你沒事吧?”韓旬這才有空關心柏清河的狀態,目光卻仍牢牢跟隨著包圍圈,“對方實力不俗,符樂一人怕是難以與之匹敵,只怕還得柏二少爺出手相助。”

柏清河聲音晦澀:“……二打一?”

“此人殺了朝廷要犯,是重罪,哪怕是拼上性命,巡檢司也必須將其捉拿歸案,”韓旬目光如炬,“倘若能活著拿下,自然最好;倘若不能,也得死要見屍。”

話說到這個份上,就再沒有轉圜的餘地了。

柏清河抹了把臉,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般,抽出腰間的短刀的同時,悍然沖進了包圍圈內。

“你走開!”李符樂餘光瞥見這一幕,瞬間皺起了眉,“我能應付!”

眼前的敵人似乎是輕笑出了聲。

柏清河聽到這聲輕笑,更是火冒三丈,惡狠狠地說道:“你能應付個屁!”

話雖如此,可李符樂能在溫言手下撐過這麽多個回合還只是略落下風,已然得見對方的身手甚是了得——尤其是算上了他的年齡,應當也是個天賦異稟之輩。

柏清河這才明白對方為什麽看起來腦子缺根筋兒也能坐上巡檢副使的位置了。

可更讓他困擾的,是他此番陷入的兩難之境。

溫言,到底為什麽每次都是這樣?

命運弄人。

柏清河心下思緒翻湧,面上還得撐著,意意思思地朝溫言故意露出的破綻打了幾招,難得湧出了一股無力感。

溫言卻突然沖他小幅度地搖了搖頭,同時伸手悍然用力翻過他的手腕,逼迫他手中鋒利的刀尖直指自己胸口!

柏清河動作一抖,幾乎是下意識便選擇用同樣的力道抵抗起來,像是生怕手中這利器蹭破了對方的一絲皮肉般,用力試圖抽回手。

溫言順勢借著這股力道,被甩出去的瞬間,嘴角卻若有若無地勾起了一抹笑意。

不對!

柏清河這才意識到了些什麽,卻又一次晚了一步。

一柄長劍從身後襲來,兇狠而又迅猛地貫穿了溫言的肩膀!

溫熱的血液濺落在柏清河臉上,將他近乎扭曲的表情映照得更為可怖。

溫言手上脫力,任由匕首滑落在地,發出了當啷一聲輕響。

李符樂的聲音再一次傳來,卻從未如此鏗鏘有力過。

“重犯已捉拿,即刻押入地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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