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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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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手

“我聽董若晴提起過,她說賈明這人是典型的貪心不足蛇吞象,”柏青舟示意望洋將輪椅推到個不引人註目的角落,才說道,“跟他談生意,可以適當博利一下,但一定要提著心眼,基本不可能成為長期的合作對象。”

柏清河坐在旁邊聽著,話從耳朵進,手腳卻半點都不安分,拿著剛從桌上順下來的吃食,活像三天沒吃過飯似的,就饞這一口。

丟不丟人。

柏青舟頗看著,有些無奈,提點道:“這人既然選擇了繞開我,至少說明兩點,其一,你是這城裏個人盡皆知的有錢軟柿子,他十分清楚,其二,他想必已經是四處碰壁,窮途末路;等下你就盡可能的把價格往低了報,殺價會麽,若是真能撈著好處,成了這一筆,倒也能給你這狼藉的名聲找補一下。”

柏清河點點頭,又問了些細節,讓自己心裏大概有了個底,才吃飽喝足一抹嘴,準備上樓正式會會這號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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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明在雅座裏等得有些焦躁,眼看著時間已經過去了半個鐘頭,直怕那柏二少爺是把自己這檔子事給忘了,卻又不敢真出雅座去找——三樓雅座眾多,萬一錯過了,這到手的救命稻草可就真要飛了。

於是焦急歸焦急,他也無法,只能在裏面坐著幹等。

環顧這雅座,不算大,裏面擺著張整潔無塵的茶桌,上面放置著茶壺和兩盞茶杯,皆是輕透的琉璃材質,外觀漂亮得不像話,但其中茶水也冷得飛快——十幾分鐘前跑堂的小二還重新給他換了壺茶。

而他背後只有一扇窗戶,窗外冷風吹得他後背發涼。

賈明環視的目光一頓,突然楞神。

不對。

他依稀記得進雅座時,這扇窗戶應當是關著的,而他打從進來起就老老實實地坐在椅子上,半點沒挨過窗沿。

這窗戶怎的莫名其妙自己開了?

賈明在心裏這麽一細琢磨,背後還真有點開始冒冷汗了。

只不過還沒等他琢磨出個所以然來,“答案”就自動出現在了他面前——身後之人步子邁得不大,落腳也輕,不聲不響的,直到刀背震懾性地蹭過了他的肩膀,他才驚覺這裏還另有其人。

賈明被碰到的地方瞬間起了一層雞皮疙瘩:“誰?!”

他猛地回頭,未見其人,卻瞧見了重新被關上的窗臺和隨著餘風浮動的紗簾,心想,難不成自己這是撞鬼了……再轉頭回來,便看到一位身著黑色長袍的男人坐在了對面。

“你是誰?”賈明見著對方身下有影子,是個活人,便率先松了口氣,可隨後瞧見對方握在手裏把玩的匕首,這口氣又重新提了起來,質問道,“誰派你來的,我告訴你,柏二少爺可是馬上就要來了,你要是現在敢在這裏動手,肯定跑不掉!”

他話中先搬出救兵,想在氣勢上扳回一城,卻不想對方根本不搭理他這話茬,只是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老板讓我殺你之前捎句話,好讓你在黃泉路上做個明白鬼。”對方全然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語調冷漠,字字清晰,“他說,太過貪心的人是沒有好下場的。”

傳完話,就又閉了嘴,無論賈明怎麽抓耳撓腮地問,都不再開口說一個字。

老板?

這範圍可海了去了,皇城內那麽多做生意的,稍微有點勢力的出門在外都能被叫老板,再者,他沒見過這陣仗,根本摸不準面前這人是那些個大勢力府裏養著的還是誰從外面雇來的,若是後者,這範圍還得再擴大一圈。

對方話帶到了,顯然也不準備留給賈明更多的思考時間,直接信步繞到他身後。

賈明這下是真正嚇破了膽,明白過來對方說要殺他是動真格的,根本就不忌憚他搬出的救兵。

於是他立馬認慫,雙手護在身前,聲調擡高了幾分道:“你,你老板是誰,是不是為了茶館那塊地,我們可以談……他嫌我開價高了我可以調,都可以調,什麽價格都行,只要他再給我一個機會……”

“或者我們也可以聊,你,你老板給你開價多少,我出雙倍,”賈明不信天下人做事真有不為錢松口的,見對方不說話,只能流著冷汗,繼續硬著頭皮加大利誘籌碼, “要是嫌雙倍不夠,三倍也行,您行行好,留我這一條狗命……”

生死面前尊嚴就是狗屁,只要對方能松口,就是要他現在跪在地上當狗舔靴,那都是能二話不說直接答應的。

可惜,身後之人根本不吃這一套。

能幹上殺人這種行當的,本就不是什麽富有良知的好人。這些年殺得人多了,什麽種類的生前話他都聽過,賈明這些垂死掙紮的路數他也早就不知道碰見過多少回了,聽得耳朵起繭,根本沒耐心再等對方繼續說下去……

見對方始終沒開口,賈明倒也在生死一瞬冷靜了下來,明白自己求饒無望,卻仍不死心,索性破罐破摔,抓起桌上的茶壺就要起身朝身後掄去,同時口中還大喊著:“救……”

但身後之人的動作顯然比他更快更利落,薄刃在掌中轉了一圈,手起刀落,直取項上人頭,按著對方的腦袋快準狠地在脖頸上劃出了一個足以讓血液噴湧的裂口……頃刻間,雅座又重歸寂靜。

柏清河剛上到樓梯拐角,便聽到盡頭雅座內傳來器皿落地的清脆碎裂聲。

他之前問過跑堂的,此刻一對應,瞬間便聽出這聲音是從賈明那間裏傳出來的。

柏清河直覺不對,立馬跑了兩步,沖到盡頭那間雅座前,還沒來得及出聲,身體反應搶先一步,一把推開門,看見了歪靠在椅背上的賈明。

賈明的眼睛睜著,死死盯著門外,人卻已經癱倒在了椅子上,像一攤扶不起的軟泥,身上原本規矩的淺色長袍被鮮紅血液染得模糊,腳下甚至已經聚起了一小攤血泊。

柏清河還想將情況看仔細些,屋內刺客卻已率先一步抄起桌上僅剩的兩盞茶杯,一個扔向最後一盞閃著幽幽火光的燭臺,一個直沖對方面門而去。

先下手為強。

柏清河被搶走了主動權,只能狼狽地擡起手,擋下了對方扔來的器皿。

窗外陡然刮起的大風順勢關上了門,發出嘭的一聲,雅座內頓時陷入了一片黑暗。

賈明顯然已經斷氣,就沖那出血量,肯定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靠。

誰找來的刺客,竟然這麽有種,殺人都敢殺到柏家頭上來了。

柏清河咬牙,他在燭火被滅前用餘光瞥到了刺客的行動方向,此刻也由不得猶豫多想,只能先上前幾步,朝著那片區域揮拳下手。

刺客本以為柏清河至少需要花個幾秒才能平衡在黑暗裏的感知,這時間差足夠他回到窗邊瀟灑離開,卻沒想對方竟然出手如此迅速,只好擡起手臂,後退格擋。

一擊不成,但好歹讓柏清河成功確認了對方的位置所在,眼前也逐漸適應了黑暗,本想乘勢追擊,可這刺客也不是吃素的,力道上雖遜色他一分,但只要稍不註意就會被對方往刁鉆的位置鉆了空子出招,打得柏清河不得不時刻留神。

於是兩人就這麽在雅座裏你來我往地較量起了拳腳功夫,無人開口,四下裏只能聽到碰撞和破風聲。

柏清河從小就被他爹帶來的師傅捆在府邸裏教導身法,那位老師傅深深信奉“嚴師出高徒”的教學理念,因此柏他只要動作一歪就得挨打,十幾年過去,挨打的次數多了,人變得皮糙肉厚的同時,也總算是練出了一身能被稱為“有師承的”、“正派主流”的傳統身法。

因此柏清河一交手便察覺對方的路數是他從未見過、學過的類型,屬於純粹的野路子,每一個動作都綿裏藏針,總能尋著合適的時機卸力反打,力道不小不說,這人還專挑些刁鉆門路下手,且拳腳配合得十分流暢,整個人身形飄動快得跟學了話本裏的輕功似的,像泥鰍,又像蛇,滑溜,糾纏不休,卻根本抓不住。

因此越打,柏清河心裏的疑惑就越重。

平心而論,他這人平常是混了點,但要真論功夫,他絕對能算是這皇城裏數一數二的——就連他們自己府裏從小一起養大的望洋和望塵都沒辦法跟他過這麽二十來招不落下風。

在此之前,他可從沒聽說過,這皇城地下還能雇來這般水平的貨色。

但無論如何,這人他今天必須得拿下。

敢挑在柏家在外大擺宴席的時候出手,此人背後的勢力一定不容小覷,其後主謀甚至可以說是膽大包天。

因此柏清河不僅得打贏,還必須得抓活口……不然今天這事要是被捅出去,落的可不是他一個人的面子,是整個柏家的面子。

柏清河心意已決,難得棋逢對手,打得越來越起勁,出招的速度也不由得越來越快,所謂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如果能憑速度直接打亂對方的節奏,肯定就能成功生擒對方。

他可落不起這面子。

可惜,他的如意算盤在瞬息之間便落了空。

刺客像是看穿了他的意圖,毫不猶豫地抽出了腰間的匕首,用刀背極快速地分別敲擊了柏清河的左右腕骨,震得對方手腕一麻,使不上力,再往胸前狠踹一腳,逼得對方接連後退幾步才堪堪站穩身形。

自己也同時借力後撤兩步,總算是來到了窗邊,將左手伸進窗縫,往上一推,冷風呼啦一陣,帶著沒了任何遮掩的月光傾瀉而入。

他蹲在窗沿上,一手搭著頂上的窗,回過了頭。

柏清河這才如願看清了對方的容貌。

那雙眼睛望向他,眼尾微微上挑,眼神銳利,像看住獵物的鷹;可對方立馬眨了下眼,那股銳氣頓時便散了幾分,好像又重新盛上了月光。而他目光向下,略過高挺的鼻梁落在對方的薄唇上,卻分不清這人到底是不是在笑。

溫言。

柏清河盯著這張臉,心裏頓時冒出了一股理不清的線團。

……竟然是你。

他張了張嘴,還沒來得及開口說些什麽,溫言就已經轉過了頭,不再看他,彎下腰,從窗臺一躍而下。

於是柏清河喉頭一緊,心裏瞬間又什麽想法都沒了,只能沖到窗邊,徒勞地伸著脖子往下看。

“我靠……”他喃喃道,“這他娘的可是三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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