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失剛走下半圓形的樓梯，就看見顧瑤的媽媽從廚房端著一盤切好的果盤出來，見她走出來，還上前問道，“怎麽？要回去了麽？”

莫失看了一眼顧瑤的媽媽額頭前揮之不去的青色，“我出來時想著家裏的門忘記鎖了，我得趕緊回去。”

她這麽一說，顧媽媽比她還著急，“那你快回去吧，別到時候出了事。”

莫失點點頭，道了一句阿姨再見，便轉身出了兩層小樓。

她本身是對人間的溫度沒有任何感覺的，可不知道為什麽，從這幢兩層小樓走進陽光裏，卻覺得格外舒服。

謝必安在楓樹下等著，聽見莫失出門的聲音，連忙轉過頭，“怎麽樣？”

莫失搖搖頭，“她很固執。”

謝必安已經沒了心情，“我看出來了。”

“走吧，先回酒吧，等她過來找我們。”莫失不欲多說，往前走了一步去叫計程車。

謝必安一把拉住她，面帶喜色，“有譜？”

莫失點點頭，又看了他一眼，有一件事情她不清楚，“你什麽時候去地府看了生死簿？據我所知，崔判官他，不大好說話？”

謝必安幹咳兩聲，“沒看，我是騙她的。”

莫失沈默了，看來她不在地府的兩年，謝必安變了不少，竟然都學會撒謊了，她哪天回去是不是要露個口風給老板，好好管管他？

下午六點，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紅楓路昏黃的路燈下，顧瑤穿著厚厚的羽絨服，無聲的站在路邊，一雙眼睛空洞洞的。

這處地方，是楊柏出事的地方。

她每次站在這裏，都能看見楊柏被幾個小混混拳打腳踢，最後沒了知覺，還抓著小混混不肯松開，試圖去保護她的樣子。

那個就算沒命也不想她受傷害的少年，真的會變麽？

顧瑤從身上拿出那枚玉佩，伸手輕輕的觸摸著玉體，溫暖從指尖一絲絲傳到她心裏，她很清楚，這溫度是屬於楊柏的。

良久，她張開口，輕聲道了一句，“出來陪陪我。”

這句話像是一句咒語一般，她話音剛落，玉佩隱隱泛了青光，一縷氣息就從玉佩裏鉆了出來，很快就化成了一個明朗的少年。

顧瑤今年雖然才二十歲，但因著楊柏的意外離世，她小小年紀就遭受了巨大的變故，也因此，眉宇早就脫離了年少時的青澀與稚嫩。

但她面前的楊柏卻不同。

楊柏死在了十八歲，他的面貌也永遠的停留在了十八歲，十八歲的少年太過陽光，明朗，就這麽笑意盈盈的站在顧瑤面前，關懷的問了一句，“瑤瑤，你怎麽了？”

顧瑤就不自覺捂了臉。

如果楊柏還好生生的活著，他的前路一定是明亮而刺眼的，可現在的楊柏連身體都沒有，微風輕輕一吹，他就會隨著風一起晃，等風停了才會平穩下來。

她就算一命抵一命，換楊柏活著，她也願意。

可她不願意的是，為什麽會把她的爸媽和奶奶牽扯進來。

顧瑤進退兩難，可卻又不得不動一動，如果維持現在的局面，她不知道還會造成什麽她不願意接受的後果。

顧瑤緩緩將手放下，看向楊柏慘白一笑，“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

楊柏的笑容頓了頓，只是片刻，又恢覆如初，慢慢飄到顧瑤身旁，伸手摸了摸顧瑤的腦袋，這個動作他做起來十分順手，“是聽到誰說什麽了麽？”

楊柏雖然帶著笑，但語氣出賣了他，他的語氣帶著低迷，惶恐和懼怕，可能還有其他的，但轉瞬即逝，但顧瑤沒有註意到。

“我爸媽最近老是咳嗽，去醫院看過，但是醫生找不到病因。”顧瑤努力使自己看起來正常，但在楊柏眼中的她，卻很忐忑。

顧瑤擡起頭，那雙眼睛認真的看著楊柏，“還有我的奶奶，僅僅一年就好像老了十歲一樣。”

“你知道為什麽嗎？”

女生的眼睛被路燈映襯出暖黃色，本該是讓人心生溫暖的顏色，看過去的楊柏卻只覺得渾身都是冰冷的。

其實，自從楊柏成了鬼魂之後，他再也沒有感受過溫暖，他所處的世界，都是寒冷刺骨的，想要將他凍成冰的。

也是，只有這樣的世界才適合他生存。

僅這一眼，他便猶如墜進了阿鼻地獄一般，平生萬種情思，都成為了最終殺死他的那一種。

楊柏收起了笑意，終是低下了頭，像是一個受傷的孩子，他輕聲道，“我知道，是因為我。”

顧瑤心中咯噔一聲，楊柏的這句話，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兩行清淚順著顧瑤的臉頰慢慢滑下，她的聲音分散成細小的顆粒，每個小顆粒都在顫抖，“為什麽？為什麽你要那麽做？”

不等楊柏說話，顧瑤又繼續道，“你是因我而死，如果你想永遠留存下去，那就來要我的命，這是我欠你的，還給你也就罷了，可我爸媽還有奶奶是無辜的，你為什麽把主意打到他們身上？”

楊柏的嘴唇緊緊抿著，雙拳緊緊握住，對於她的質問一言不發。

不是不知道怎麽辯駁，而是他知道他的做法是不對的，可為了心中的那一縷念想，卻又只能逼迫著自己不得不那麽做。

他怎麽能說，怎麽敢說？做這些雖然是為了繼續留存下來，可他的目的也只有那一個啊！

顧瑤見楊柏不說話，又見楊柏的形體已經不穩，先前沖動時說出的話已經收不回來，她的心裏漸漸被愧疚充滿。

他根本不用這樣以吸取別人的生氣來維持自己的形體，都是因為她。

她趁著楊柏沒留神，猛然上前一步抱住楊柏，踮起了腳將自己的唇送了過去。

楊柏回過神，女生獨有的香甜充斥著他口中，與其相夾雜的，還有人類鮮美的生氣，他只要沾到了，就欲罷不能，那像是與生俱來的欲望一般，根本不能斬斷。

楊柏痛苦的閉上眼睛，努力讓自己從這番欲罷不能之中脫離出來，他知道顧瑤為什麽這麽做，顧瑤肯定在想，既然他因她而死，她就把自己的命還給他就是了。

楊柏的心中升起一種幾乎要將人撕碎的疼痛，他緊緊皺著眉頭，雙手猛然用力，就將無限貼近自己的顧瑤給推到一邊去。

楊柏的眼睛微微發紅，像是受了極大的委屈一樣，倔強的站在顧瑤的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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