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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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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粉紅、灰白、青紫、米黃、淺藍……今日是什麽顏色呢?

寧禧曦坐在候診室,卷弄著手中的號碼紙,百無聊賴地猜想著給自己做治療的物理治療師那身雪白的醫袍下的衣衫顏色。

何時開始留意這位身板薄,腰桿直,肌膚嫩,皮色白的物理治療師的衣著?寧禧曦記不起,或許是他每次來治療,被對方的沈悶講解而心神恍惚,便開始在有限的空間尋找新鮮事物來提振精神。

寧禧曦胡思亂想時,一張五官精致的清俊臉孔浮於腦海。

那挺直的身段,俊俏的臉蛋,無論套上什麽衣服都好看吧。

寧禧曦想著想著,薄唇微微翹起。

請013號到3號診室就診

醒耳的廣播聲打斷了寧禧曦的自我陶醉。

推門而進,寧禧曦的第一視線就被白醫袍底下的玫紅勾住了。

玫紅映襯白,神采飛揚,再貼上一抹淺笑,恰恰如一朵沾著晨露半開的桃花,美得吸人魂魄。

“寧先生,還好嗎?”

商嶼繞出辦公桌走近,一陣隱隱約約的清香飄進寧禧曦的鼻腔,令他頓時回神。

“好,好,哈,哈,”寧禧曦尷尬地撓撓後腦,“可能太累,站著也能睡。”腦袋動了動,狹長的眼尾就掃到外露於白醫袍的褲管。

是玫紅色,跟襯衫一樣的顏色。

騷!

寧禧曦心裏就彈出一個字。

但他並未多過地打量對方,將目光收起。

如果說商嶼是雪地上的紅葉,美得吸睛,那麽寧禧曦便是土地上的桐樹,有型奪目。

商嶼的目光卻停留在這位比自己要高大的,常年作業於暖陽下而曬出銅色肌膚的,眉目有神,挺鼻薄唇的患者身上。

“脫衣。”

商嶼語調平平。

寧禧曦毋庸置疑,解開墨綠色Polo衫的紐扣,脫了下來。

壯實的肌肉一覽無遺,但商嶼見怪不怪,繞到他身後,用那只戴著白手套的手輕壓了兩下他隆起的肩胛骨。

“還痛嗎?”

“嗯,還有一點。”

商嶼脫下手套,扔到垃圾簍,坐回到辦公桌前,敲著鍵盤寫起病歷。

“再做一周治療。還有,建議你換工作。”

“嗯。”寧禧曦敷衍地應了聲。這不是他第一次的建議。由踏進診療室的第一天開始,他就這樣建議。但是手停口停,能說換就換嗎?

地盤工作很苦很累,也很危險,但收入來得易,也高。要不是搭棚架時安全帶晃得厲害,後背狠狠撞到棚架,也不會弄出個天使翅膀來。

翼狀肩胛骨。

肩胛骨凸起,就像蓋不密實的蓋子。

他已經來這兒一個多月,每天下午4點,做半個小時治療後,就坐回到候診室,等到商嶼下班離開了,再走。

只為一睹脫下醫袍後的商嶼全貌。

而今日,商嶼一身玫紅,驚艷整個醫院,走到哪,回頭率百分百。單手插袋,神采飛揚疾步如飛穿過走廊,走入電梯。

寧禧曦隨後也起身,但他沒有等電梯,而是步行樓梯。

不過是五層而已。

“叮!”電梯到一層。

同時,寧禧曦輕松自如,到了一層。

在商嶼踏出電梯時,與其相碰。

“哦?每天都這麽巧?”

商嶼淡淡一笑。

寧禧曦泰然自若,“嗯。”

你在前,他在後,算是一同出了醫院大門。之後他去開他的豐田,你等你的公交。

然而,寧禧曦並沒如常等公交,而是上了一輛在附近等客的的士。

眼見那輛被噴成漸變紫的豐田從車庫開出,就對司機說:“跟著前面那輛車。”

司機狐疑地瞥了一眼,哈哈笑起來,“捉奸?”

寧禧曦仿似被人截中心思,沈下臉色。

司機識趣地閉嘴。踩下油門加了速。

涼風瑟瑟,燈景互揮,微雨點點,飄落於肩,如碎晶,閃閃生輝。

寧禧曦在距離豐田的不遠處下了車。可是四處張望,找不著那個騷得很的身影。

明明是直街,明明連開門營業的商鋪都沒有,甚至可以說人煙稀少,這等待改造的舊街能如此迅速將人藏起來?

寧禧曦生疑地走入街內。

而隨著他往前走,臥在豐田駕駛座的人坐起身,並將座椅調回原狀,然後對手機的人發了段語音。

改天再來,時間再定。

把手機扔到副駕座,商嶼踩下油門。

寧禧曦再回到原地時,哪還有豐田的車影呢。

雨大了,落在繡鐵皮上嗒嗒作響,落在寧禧曦身上,濕透了。

寧禧曦默默地抹了一把臉龐。

調頭而回之際,他察覺到自己踩到什麽的,便移開腳,彎下腰將一枚鉑戒指撿起。

翌日,寧禧曦如常去做物理治療,然而護士告訴他,說商醫生有事請了假。

接下來的一周,寧禧曦到醫院依然見不著商嶼,到了新的一周,護士跟他說,商醫生調職離開了本院。

“去哪?”

護士搖頭說不清楚。

失落歸失落,但治療總要做的。寧禧曦預約了另一位治療師給自己治療。

三個月後,“天使翅膀”終於收起了。

他的肩胛骨好了。

他再次走進地盤,開始工作。

剛套上裝備,就被工友王麥叫住,“禧啊,包叔叫你到他辦公室。”

“哦。”

王漠拍拍他的肩,一言難盡的眼神看向他,“兄弟,就算天大的事,像喝啤酒一樣灌下肚裏就過去了,別跟撒氣。”

這麽明顯的做心理建設,寧禧曦豈會不明白。又或者他怕自己像上次那樣,跟包桿討工傷賠償失敗而脾氣大躁,居然拿起了臺面的剪刀指向對方。雖然後來被一班工友遏住,但都鬧開了,人人都忌他三分。

“嗯。”

寧禧曦走進了由集裝箱改成的辦公室。

包桿在未做包工頭之前,也是跟他們一樣,做地盤的,後來賺了些錢,就轉做工頭。苦他吃過,但一旦吃到一點甜,苦就被拋諸腦後,或者說是銘記於心而不甘,要將苦施加於他人,才沖淡一些經歷過的苦。克扣工資,不買工傷保險,他幹得出,但還有點兒良心,就是沒帶款潛逃。尤其在不景氣的環境,別的包工頭欠著工資潛水了,但他沒有。

人升了上頭,往往體現在肚腩。肥肉一圈又一圈,衣服都快被他撐爆。

“禧啊,治療好了吧?身體沒什麽吧?”包桿掃視他一圈,“你底子好啊,這麽快就能回來,跟我同輩的那個,他地盤裏的小夥子出了點意外,到現在還躺在醫院呢。”

寧禧曦對於他的廢話半句也聽不進,直接就問:“包叔找我什麽事?”

“上次啊,”包桿瞟了眼筆筒裏插著的剪刀,“我人大量,也明白你的難處,就不追究了。也希望你也明白我的難處,現在不景氣,好多公司都請一個人幹兩個人的活,當然我們地盤就不能這樣,但是啊,身體是革命本錢,不能累壞啊,所以進度就不那麽趕,人也緩一緩。”

包桿從黑手夾包裏掏出一遝磚頭般厚的百元鈔,放到他面前。

“你身體剛恢覆,回去好好休息,以後有機會我們再合作。”

寧禧曦一言不發盯著那遝錢良久,才收進褲袋,轉身就走。

工作掉了,迷迷惘惘。

茫然如霧。

突然便有相見一面的沖動,來撥開心中的霾。

寧禧曦再次坐上公車,來到那條即將改造的舊街。

一絲如陽光般驚喜照進灰霾霾的心。

那輛他熟眼不過的漸變紫的豐田停在路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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