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安（一）

我叫黎少安，是個天生的啞巴。

我出生在一個富庶的家族，勉強算個少爺，但所有人都覺得我不該長大，不該被愛，可我偏不受他們影響，我不需要那些人的愛，我只想離開這個冷漠的地方。

於是在我二十歲那年，我假意順著那幾個我連名字的記不住的堂親，終於被他們丟在了離家族不知道多遠的深山裏。

我從滿地狼藉中站起來，擦掉身上擦傷的傷口上的塵土和落葉，一瘸一拐的拖著崴傷的腳踝往山外走。

我一定要報覆回來，我那時這樣想。

然後就這一瞬間出神，我不慎一腳踩空，身體一歪栽進了更深的山坳，還遺失了從小帶著的玉佩。

昏迷之前，我最後想，能活著出去我一定要擺脫這幅孱弱的身子。

然後我就真的活著出去了。

方文軒，他叫這個名字。

傻呵呵的大少爺不知道為什麽跑到這鳥都不拉屎的窮鄉僻壤裏，嘴裏說是探險，然後沒走幾步就在山路盡頭撿到了奄奄一息的我。

這個天真的少爺就直接把我撿上了車，險也不探了帶著我直接去了最近的村子裏找人給我治傷，看我比看自己眼珠子還小心。

整整一個星期。

盡管我已經明確跟他表示了我是個啞巴，但他還是不厭其煩的跟我說話。

我不能說話，就靠在床頭聽他講他天南海北到處探險的故事，才沒幾天，我好像就有些離不開他了。

那是我遇到他的第四天。

那天雨很大，他從外面回來整個人都淋濕了，我提醒他了，可能要下雨了，最好不要出門，但他手語學的一知半解的幾乎什麽都看不懂，所以他就傻了吧唧的被大雨淋了個透。

可盡管被淋了他也不生氣，他也不直接去換衣服，反而神神秘秘的用濕淋淋的外套兜著，一路從門口小跑到我面前給我看；“少安！看我帶回來了什麽？”

我湊近去看，他打開水淋淋的外套，露出懷裏一只羽毛濕漉的閉著眼的雛鳥。

所以，他冒著大雨出門，就是為了撿一只鳥？

我一開始還有點想笑，這人真是我見過最善良的傻子，什麽都撿，也不管會不會給自己帶來危險，反正就是，先撿了再說。

……

我有些笑不出來了。

方文軒天生會愛。

我前半生的二十年從未見過這麽純粹的人，以至於我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深深的被他吸引了。

我有些茫然，又些無措，愛？我從未見過，也從沒感受過，我原來也有愛嗎？

我不知道，我只是……有些嫉妒那只雛鳥。

可以被他整個包在懷中。

夜晚，自從嫉妒的種子在心底種下，稍有風吹就生根發芽，我再也無法心無旁騖的與他抵足而眠，我想靠近他，又不敢靠近他，我多希望我也是雛鳥，可以收起自己的翅膀，在他懷抱了飛翔。

我想要他的擁抱，以至於夜不能寐。

村子裏的床很小，我們兩個成年男人擠在同一張上本來就腿貼著腿，所以……

再靠近一點，也不會被發現吧？

我試著把自己蜷縮起來，像一只沒有羽翼的雛鳥一樣放進他懷裏，和我想的一樣，他的擁抱很溫暖，很溫柔……

然後我也張開自己的雙臂，抱住了他。

我們相擁而眠，直到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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