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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滿盤皆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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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滿盤皆輸

站起來走向敖丙的這一瞬間,時青尋有些感慨。

千年前,她曾覺得這些人離她很近又仿佛遙不可攀,世界是屬於這些風雲人物的,但現在她已經融入其中。

是哪咤幫她融入其中的。

擡起手腕,在敖丙無比驚恐不安的視線下,時青尋的指尖躍然化出一朵赤色蓮花,看上去如燃灼搖曳的火焰。

花瓣搖曳的重影,像是騰起的氣霧,其中倒映著方才二人的一舉一動,覆誦著一字一句——沒錯,這是她搞的攝像頭,用來記錄證據的。

上回在解陽山如意真仙那兒吃癟,她和哪咤解釋起來磕磕絆絆的,恨不能讓他看回放,之後她就一直琢磨著要搞個攝像頭,在必要的時候可以自證清白,呃不是,應該叫有備無患。

用術法搞出這種東西其實不難,古代的神仙雖無所不能,但有時他們就是不能對自己沒見過的東西去進行設想和創造。

難的不是技術本身,而是開發。

“你還有什麽要補充的嗎?”睥睨著被混天綾束縛的敖丙,這種感覺實在太爽了,時青尋問他。

“……”

見敖丙死死盯著那朵小紅蓮,雖然曉得他掙脫無能,但她不介意補充說明:“不要妄想毀掉它,方才所有發生的事,不僅記錄在了這裏面,哪咤也都看見了。”

——因為補充完,她會更爽。

所以說難的是開發,神仙或許也能想到以物錄像,但他們還是不一定能想的那麽周全,他們沒有對一套攝像系統的完整概念,而她的小蓮花可是能錄播還能直播的,還能三百六十度超廣角全景錄制。

果然,雖然聽時青尋講述過千年後的世界,此刻的敖丙還是有點懵,脫口而出:“你什麽意思?李哪咤他……”

“沒錯。”她點頭,“就是你心裏想的那個意思,他一直在看著你大放厥詞,看著你說要他削肉剔骨再度自刎,你猜……”

“他看的時候,在想什麽呢?”她湊近他身邊,陰惻惻道。

暢快淋漓地把他對她說的話還給他,趁著他還在呆楞,時青尋又拉開了和他的距離。

再度居高臨下看著敖丙,她道:“其實你也不必覺得自己憋屈,千年前你雖做了惡,但也是留下了好事的……”

敖丙顫了顫眼皮,許是太久被人當成個笑話看待,他還真問了,“……什麽?”

“你可曉得涇河龍王一事?”時青尋道。

因與算命先生打賭,涇河龍王罔顧玉帝旨意,私改了降雨的時辰和雨量,因而觸犯天條。

涇河龍王只能聽算命先生的指點,向唐太宗求情,唐太宗雖答應了下來,可最終陰差陽錯沒能阻止,龍王自覺含冤,冤魂不散,為了超度亡魂,唐太宗決定讓唐僧前往西天求取大乘真經。

這是西游取經的直接原因。

其中天庭與西方佛界聯手的深意暫且不說,這個故事,在此刻也有另外的意義。

敖丙也曉得這件事,他好像明白了過來,不想聽時青尋說了,“你……”

“恭喜你,憑借一己之力,讓司雲布雨這事確立了詳細的規章制度,並使其成功載入天規。”時青尋笑嘻嘻看著他,“從你忘記降雨害死凡人開始,再也不會有一條龍敢玩忽職守了,不然,下場比你還慘。”

“時青尋——”敖丙快氣瘋了,想要撲騰站起來,最後卻像一條上岸後只能蹦跶彈跳的魚。

他不想看到時青尋這副洋洋得意的模樣,他一直心覺她不過是個低賤的凡人,如今也不過是僥幸成仙而已。

千年前,他有興致的時候與她說兩句話,沒興致的時候就可以推她和哪咤那個雜種一起死。

她如今憑何一副淩駕於他之上的樣子?

“你這個……”

“敖丙,我本來以為你會晚一點再露出馬腳的。”看出他想說出什麽難聽的話,但現在,是她在主導對話,時青尋不會給對方還嘴的機會,她接著道,“沒想到你這麽急,我才到獅駝嶺,落單那麽一會兒,你就自爆了。”

“……”

“你要麽就一直躲著別出來,什麽也別再做,躲到誰都找不到你;要麽就早早先下手為強,別給人留反應的機會。可你這麽遲疑,這麽膽小,兩種方式你都沒選,非要在已經把你逼急了,我也徹底想明白了你想做什麽的時候……露出馬腳。”

他自爆了諸多罪證。

起初都是些小打小鬧,比如在鷹愁澗挑撥她和哪咤的關系,唆使胡阿七在路上對她用魂術,當然也還有嚴重點的,比如刻意挑起哪咤和敖烈之間的矛盾,構陷是哪咤毀了夜明珠……

當時他還真沒露出太多馬腳,她也還沒能反應過來,只是覺得一切有些莫名其妙的怪。

她意圖找到他詢問一些事,但是哪怕沒找到,也不會一直追著這件事不放。

直到哪咤受傷了。

哪咤的傷受得太微妙,如他所言,哪咤受他的魂術控制差些傷害了她。

他自覺這是精妙無比的計謀,可對於她和哪咤而言,就是背後真的有這麽一個人在意圖傷人,他們開始緊鑼密鼓商議,四處找人,反過來又把他逼急了。

他的所謂計謀開始變得越來越慌亂,越來越明顯……

實話說,就還沒有她在現代玩劇本殺體驗到的那種構思縝密,這條傻龍,根本就沒能給人一種劇情跌宕起伏的感覺!

敖丙欲張唇,時青尋輕笑著看他,再次打斷了他的話:“但想想也是嘛,你人的勢力範圍就在獅駝嶺,我都到了這裏,你怎麽都要露出馬腳了,不過……就這而已。”

只是,本以為他還會有什麽更深沈的理由,更有心眼子的計謀,但沒想到……

原來就這而已。

就是這樣的理由,每回都是這樣的理由。

出門玩了,所以忘了布雨,心覺自己被欺負了,所以在獅駝嶺害人。

身為一個神仙,卻與妖怪勾結,這個不配為仙的神仙,始終抱著一種游戲世間的想法,把諸事想的那麽簡單,把凡人當成自己可以隨意處置、輕而易舉捏死的玩物……

他將別人的命看得比紙還薄,卻又把自己的命看得那麽金貴。

害了別人的命就是一句“凡人螻蟻,憑何讓我償命”,自己被抽了龍筋剜了龍心,至少還混了個仙職,卻覺得自己比誰都可憐,上天哭訴無門,入海眾叛親離。

太惡心了,她覺得太惡心了。

“就此而已?”敖丙猩紅著眼,“你懂什麽,你憑什麽這麽說?你曉得將心比心的道理嗎?你不會理解的,時青尋,你從前那麽狼狽,蝸居於東海岸邊,我和你生來就不同,我本是尊貴的龍族太子,都是你們害我至此的!你和李哪咤那個雜——”

他可能想說她和哪咤想都不敢想他曾經養尊處優的生活吧,所以不能將心比心。

——呵呵。

混天綾將他拖近,但時青尋沒打算把他拉起來,而是叫他再度匍匐在地。

他更像一條垂死掙紮卻快要幹涸而死的爛魚了。

“哦,那你聽起來很可憐啊。”她面無表情道,“富二代的命就要金貴點嗎?再金貴現在不還是跪在地上無能狂怒啊。”

她蹲下去直視他的眼睛,發洩完了自己的怒火,現下裏她不想再多扯了,但還有一個重要的點,敖丙一直沒解答的。

“我問你,你這麽一個廢物,法力不行,心計也不行,是憑什麽能叫獅駝嶺的三個妖怪庇護你的?”

據她對原著的了解,獅駝嶺三魔都不是什麽好東西。

而且猴哥和她表達的意思也和原著差不多,三魔本事通天,肆意妄為,至少是在凡間綿延千裏之地,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裏。

這麽牛逼的三個妖怪,憑什麽庇護他?

如他所說,他在天沒權勢,在東海也基本沒人權了。

“想知道?求我啊。”

好囂張啊,時青尋看著他,擡手將柳葉刀橫在他脖子上,皮笑肉不笑道:“要不要感受下削肉剔骨的痛?”

“……”

偶有風來,送來淡淡血腥氣,竹屋內漸漸能聽到林間的喧嘩兵刃聲,只是若有似無,離得很遠。

敖丙抓她的時機其實很差。

不是對她差,是對他自己差。

可他太心急了,就像只身赴廣寒宮一樣,多數時候他可能都沒意識到他這麽做會有什麽後果,也可能是他覺得自己勝券在握吧,搞不懂。

觀音大士與她說“欲證其理,必有其據”,因此她才決定和他周旋,不然當日在廣寒宮就把他抓了。

因為,除了火焰山的土地勉強算個證人,其餘的青蛇精和蠍子精都死了,靈山的靈獸們也是一樣,人證的話要判定屬實,還需要用大量佐證去證明。

不如直接錄像幹脆,他親口承認的罪行,怎麽都洗不脫了。

但她已經不是千年前那個沖動的小孩了,在決定這麽做前,她早就確保好了自己有足夠的退路。

“覺得誰會來救你麽?”薄如蟬翼的刀片抵在敖丙的頸脖上,甚至不需要怎麽使力,就已經將他的肌膚割開了。

再深一點,就是他蓬勃跳動的大動脈吧。

“孫悟空就在這裏,哪咤也在。聽說獅駝嶺有件叫‘陰陽二氣瓶’的寶物吧?可惜已經被孫悟空打碎了——你覺得他們兩個加一起,有沒有能耐攔住幾個魔頭?”

哪咤是她的退路,孫悟空也是。

不然猴哥幹嘛那麽幹脆叫她自己走。

“李哪咤當真在?”

馥郁的蓮香從沒有一刻淡下,始終縈繞在她鼻尖,自昏迷夢前,至夢醒之後。

時青尋笑了笑,小紅蓮其實還能用來通訊,但她懶得用了,“你的龍筋在哪裏?從脖子上割開應該就看得見了吧?能抽出來不。”

因為敖丙已經掙紮不脫了,他是個徹頭徹尾外強中幹的懦夫,刀再沿著他的脖子向前割開一寸,他已然失聲尖叫起來。

“時青尋,你怎麽有膽子做這種事?你從前可不會敢——”

“現在已經不是從前了。”柳葉刀又近了一寸,已然割開他的血管,時青尋的眼睛有點紅,是氣的,“我親眼目睹了哪咤削肉剔骨,我現在親眼看見你聯合諸魔扒人皮,抽人筋,抽你一條筋算什麽?你再不全部招供,我把你的肉都剮下來!”

“我說我說——”敖丙哀嚎起來,“我說了又怎麽樣?你非要知道又能如何?我和三魔約定,事成之後,殺了你和李哪咤之後,我把東海獻祭給獅駝嶺——”

“你瘋了!”時青尋瞪大眼睛,手裏的刀不自覺又深了一寸。

“所以說你要知道這個幹什麽?”血洶湧噴薄,染上他的衣襟,蒼藍色的華服浸了血,黏膩得像一灘毒液,敖丙憤恨地看著她,“現在我不是已經落在你手裏了嗎?”

哦,她怕還有什麽細節忽略了來著。

她看著他,看著這個曾經也和她一起坐在東海邊聊天的“童年故友”,恍惚間,忽然覺得一切荒唐極了。

東海約莫有個十萬水族吧,送給三個妖怪吃?那三個妖怪也真敢答應啊。

“那是你家啊,你獻祭東海?”她皺起眉,覺得不大理解,又好像能理解,“你瘋了?”

看著他那雙淡漠無瀾的眼,她忽然意識到了——這條龍,本質上就和那種會敗掉所有家產的紈絝子弟一樣的。

他陷在曾經東海為他營造的紙醉金迷裏無法自拔,那是一種荒誕的享樂至上,而他是個熱衷豪賭的賭徒,所有身外物對他而言重要,又不那麽重要。

他可以用任何東西來賭,賭贏了能得到報覆她和哪咤的快感,賭輸了……不到滿盤皆輸,他是根本不會回頭的。

“我家?”敖丙真的瘋了,脖子上在冒血,喉嚨裏在咯血,他還在大笑,“東海也沒有真正保我,昔年引李哪咤入海的局明明是父王與我一起做的,現如今他卻撇得一幹二凈!當日我被抽龍筋剜龍心,一切就發生於東海之上,他卻龜縮在海底,對我見死不救!”

“……”

“我恨你們,我也恨他們!一起死吧,天上無我一席之地,海裏我也無家可歸,我早就不相信什麽親情了!”

所以,他才絲毫沒顧及過和敖烈的兄弟情誼。

至親尚且不在乎,何況堂親。

時青尋這次頓了頓,她靜靜看著他,看著他發瘋,好半晌,才因為窗外越發響亮的兵刃錚鳴聲回神。

“你現在是個窮途末路的亡命之徒了。”她恍然大悟,“所以,什麽都不在乎。”

為了這點事,有必要鬧成這樣嗎?

這個思緒在心中只是一閃而過,她原本心覺,敖丙至少在天庭還有個閑職,他害了凡人的性命,卻至少自己還保全了性命……

已經夠好了。

但此刻,她恍然明白了——這個賭徒,或許是輸盡一切了,仍然意識不到自己多麽執迷不悟的。

人命在他眼中如煙輕,正如任何事在他眼中都一樣。

“可是。”她眼中閃過一絲厭惡,更像極為冰涼的憎惡,“你真的好幼稚。”

時間總會讓人改變,可某些自詡長生且高高在上的神仙,他們好像真的一成不變,還是一如既往的我行我素,令人討厭。

還是這樣狹隘的胸襟,這樣自以為是的思想。

千年過去了,這條龍沒有任何的反思和成長,還是這樣。

他還說她只相信自己,他才是真的自私冷血,偏執固執。

那柄薄如蟬翼的冷厲刀刃,最後停下了他動脈前的最後一寸,利器需要極為平靜的心緒才能控制它的穩,時青尋此刻能做到。

“帶著你這些可笑又幼稚的抱怨,自私又卑劣的證詞,去說給玉帝和佛祖聽吧。”

一刀殺了他,是最便宜了他的方式。

時青尋看著這個窮途末路的亡命之徒,他眼中閃著孤註一擲的偏執。

她知道,他等著她一刀痛快結果了他,但她早就不是做事不計後果的年紀了,證據已經到手,他挾持同僚、殘害凡人,全都是鐵證。

天庭的刑罰會讓他更生不如死,沒必要自己動用私刑。

敖丙神色微變。

混天綾不是什麽真正寬容溫和的法寶,反之,這是天生帶煞的神仙命中相伴的靈物,是相同的狠絕兇煞,纏上了敵人,敵人便再也掙脫不開。

“哪咤來了。”她看向窗邊。

兵刃刀戈聲,就在他們最後談話的間隙裏,一下靠近。

如薄霧朦朧的窗紙邊,有斑駁搖曳的人影,甚至在眨眼的功夫裏,還有幾滴鮮血飛濺在上,可以看出外面戰況的激烈。

敖丙嚇得臉色慘白,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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