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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一面之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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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一面之詞

不是吧,在哪咤面前直接開炮啊?

時青尋震驚。

她不信紅孩兒沒有一點探究對面實力的能力,那他就是純狂傲,天不怕地不怕,覺得自己誰都能打過。

但凡他花一點點功夫,用一點點靈力,探一探自己對面的是哪個大佬,也不至於說出這種話。

“你是何方小妖?”

哪咤的臉色已然冷了下來。

不面對時青尋的時候,白衣少年身上的煞氣都是很重的,天生命犯殺劫的仙,哪怕容貌長得再艷麗,眼神裏都會透著戾氣。

紅孩兒也有所察覺。

只因為白衣是極為冷淡且不露攻擊性的顏色,所以,紅孩兒先前才沒太註意時青尋身邊的人。

此刻紅孩兒眼眸一轉,發現不對勁,微微皺眉,卻仍沒有真的怕。

“叫你一同報上名來,你耳聾?”紅孩兒笑了一聲。

時青尋:牛逼。

怎得牛逼二字了得。

已知西游記裏過號山那關時,由於猴哥眼傷怕三昧真火熏,最後只得去請觀音菩薩,菩薩就讓木咤去向李天王借了天罡刀,將刀化作千葉蓮臺,以武力鎮壓了紅孩兒。

但是擁有天罡刀的李靖,現下裏被哪咤變相驅逐,雲樓宮裏只給他留了個歇腳的地兒。

那麽,就可得出結論——李靖打不過哪咤。

比老子更厲害的兒子,現在就站在戰鬥力還要更低點的紅孩兒面前,紅孩兒竟然還敢叫囂。

要不說這娃兒狂呢。

“你……”雖然上次的見面讓人喜歡不起來紅孩兒,但他畢竟是個奶娃娃模樣,時青尋暗示了一句,“你要不要重新組織下語言?”

“你在說什麽?”紅孩兒仿佛絲毫沒有感知危險的能力,“何須你來教本大王做事?”

時青尋看了他一會兒。

怎麽說呢,也的確。

上回她和紅孩兒打過,是真的很強。

若不是遇上天上的大神,凡間大部分精怪都是敵不過這個混世小魔王的。

他是有一些無法無天的資本,但不多,因為他現在面對的是哪咤。

時青尋呵呵。

哪咤也輕呵了一聲,少年雙手交疊著,暫時看上去倒是沒有什麽動作。

但衣袖下就是法器,法器蠢蠢欲動,哪咤只是在思考如何將這小妖殺了才更暢快而已。

嘴裏說不出好話,可以用混天綾將他的下巴撕扯下來,乾坤圈將他的頭套住。

用不上斬妖劍,一劍穿心未免太過便宜他,縛妖索與金磚倒是能派上用場,能讓他無法動彈,生生看著自己的手腳被砸斷,會令他有什麽感覺呢?

“餵,你講不出別的話?”見對面的兩個人都不說話,紅孩兒有些不耐,“孫悟空讓我來找你的,我不是來打你,是找你陪我玩。”

時青尋沒再說話,是因為她正在看哪咤。

玄幻世界裏,通過感受周身的氣息,也是一種發覺危險的方式。她察覺到了極不尋常的靈力翻騰,眼看向少年,才發現他眼底翻騰著隱晦的怒火。

更多的,是極濃烈的殺意。

這令她有些心驚。

——她心想著,紅孩兒也算觀音看上的人吧,要是真心壞,觀音應該不會輕易收的。

而且紅孩兒這一難開始了沒?不能隨意打殺啊。

才想制止哪咤,卻聽見紅孩兒這樣怪異的說法,她黑人問號臉,重新看向了紅孩兒:“什麽鬼?猴哥叫你來找我?”

“是啊。”紅孩兒唇角勾起笑,“時青尋。”

時青尋:???

小屁孩還知道她名字。

哪咤沒再動作,他頓了頓,似也有不解,看向時青尋:“你與孫悟空都認得他?”

“不認識。”時青尋矢口否認。

“——自然認識啊。”紅孩兒道,“而且很熟,上回我們還一起拆招玩呢,不曉得你那點亂七八糟的藤曼還能纏人嗎?夠不夠結實啊,時青尋,我們再來試試。”

不說藤曼還好,一說,哪咤便知道這的確是時青尋的戰鬥習慣。

“不是,誰跟你試啊?”時青尋只覺紅孩兒腦子有毛病,“你別亂講話,誰跟你熟?上次明明是你一言不合就打人。”

“那是與你玩啊,時青尋,你別生氣了。猴哥不都叫我來給你道歉了嘛?”

不是,她不太信猴哥會叫紅孩兒來找她。

怎麽可能!

“你別一副自來熟的樣子,什麽猴哥叫你道歉,我們才見過一面——”

紅孩兒笑得越來越暢快,打斷了她的話,還學她說話,“什麽一面?你好狠的心,明明都在一起玩過那麽多回了,我們還約好了下一次去號山——”

“紅孩兒!”

“你看,你都曉得我的名字。”紅孩兒眼中閃過一絲狡黠,“還好意思說不認得我?”

時青尋一頓。

這個小妖王,囂張乖戾是其次,還有一點是非常狡詐。

面上看著是個小孩,實際絕不是小孩心性,撒謊都不打草稿的,她心中一沈。

“那是因為你上回自報了家門。”擔心會起誤會,尤其是哪咤就在身邊,時青尋想把這事當面說清,“我根本不認得你,是你上來就打人,正巧遇上猴哥路過,我們三人才有了點交集。”

“你好狠的心。”紅孩兒仍是如此道,眨了眨眼,“青尋,我明明都向你道歉了,你為何還要和我撇清關系?”

這是詭辯,避開該說的不說,分明不是這樣。

“你!”時青尋氣極。

“既然是不認識……”哪咤的耐心也已耗盡,表面恬靜無害的少年垂下眸,轉動手腕,“青尋,我替你將這聒噪的小妖除了吧,如何?”

仍舊是看似問句,實則是個肯定句。

時青尋一頓。

不能這麽沖動吧。

就像是千年前大鬧東海的事一樣,紅孩兒再怎麽樣囂張,都不該是哪咤來動這個手。

“你在哪裏見到的孫悟空?”時青尋覺得頭大,忽然想到了這一點,不動聲色轉移話題,“號山?還是哪兒?你是不是把唐僧抓了?”

是不是取經團已經走到了號山?

是不是孫悟空已經和紅孩兒對打過了,那如今制服紅孩兒,應該就可以算幫忙了吧?

“為何會在號山?”紅孩兒不解,“我只是出行時在雲間碰上孫悟空了而已。再者,唐僧?是西天取經的那個唐僧嗎,他和孫悟空是什麽關系,你是想讓我把他抓來?”

還沒抓,那現在要動紅孩兒嗎?

時青尋感覺頭更大了。

紅孩兒幹嘛非抓著她不放啊,好端端的找上門來。

“青尋。”哪咤又喚了她一聲,“不必再聽他大放闕詞,我來結果他,既然他說不出好話,不如先將他的頭顱割下吧。”

時青尋渾身一僵,猛地回過頭看哪咤。

她是見識過哪咤殺妖手段的。

總是沈默不發的少年,殺妖時卻格外狠戾,毫不留情。

按照他的性格,要麽是聽她的話一刀利落解決對方,要麽是不聽她的話,直接動手。

“你意下如何呢?”他又一次詢問道。

“我……”要怎麽會回答,時青尋有些迷茫。

哪咤的語氣不是開玩笑。

要是答錯了,稍有不慎,真的會鬧出牛命的。

而且他為何一遍又一遍的問,幾次三番,讓人很有緊迫感,是因為她在他心裏的份量很重嗎?

時青尋緊盯著哪咤的眼睛,忽然意識到並不是這麽一回事。

隱沒在他烏眸間的情緒昭然若揭,其中翻騰著的,仍然是蓬勃詭譎的殺意。

——他仍打算殺了紅孩兒。

這個決定從始至終都沒打算變,不管他看似詢問了她多少回。

詢問,屢次三番的詢問,其實只是試探。

“不……”當然不能由著他就這樣殺了紅孩兒,盡管想明白了這是他的試探,時青尋仍是如此道,“他還不太懂事,我覺得不大好吧。”

“維護他?”

果然,哪咤凝視了她好一會兒,輕笑了一聲。

時青尋心中一沈,補充道:“你可以給他點教訓,我不認得他,你不必特意試探我。”

“教訓不會讓一個惡人長記性。”哪咤道,“殺了,才最幹脆。”

他已經擡起了手,時青尋心中一慌,並著一絲忽然心起的煩悶,下意識呵止。

“哪咤!”

這令哪咤頓了頓,沈默一瞬,“青尋,只是殺一只妖而已,而且你不是說不認得他嗎,何以如此關心?”

時青尋心裏越發煩躁,她發現了,這仍是試探。

事情怎麽冷不丁就到了一條死胡同,這令她心裏也很不是滋味,並著一絲蔓延的怒火。

努力冷靜一些,她內心斟酌著怎麽解釋更好,驀地,又聽他問了一聲,“舍不得他死麽?”

這次,時青尋已經明白的不能再明白了。

她如何說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究竟在怎麽想她——只要阻止,在他心裏就成了她維護紅孩兒。

他一次又一次的試探。

為什麽要這樣去想她?

“我說了稍微教訓下就好……”

她還沒說完,紅孩兒又來勁了,“青尋,這個男人到底是誰?怎麽動不動就要打要殺的,我好害怕啊,你要維護我。”

“你能少說兩句嗎?”不是,紅孩兒發的什麽瘋,她回過頭去,“我跟你很熟嗎,到底誰叫你來挑撥離間的?”

“怎麽不算熟呢?”紅孩兒只是張揚大笑,甚至略帶玩味的眼神落在了哪咤身上。

深感被挑釁的哪咤再也忍受不下。

少年腕間的金鐲飛出,破空而去,其勢之利,仿佛不取敵人的首級誓不罷休。

時青尋掩在袖下的手不自覺握緊。

她心想,要不幹脆別阻止算了,他們愛怎麽樣怎麽樣吧。

可是想歸這樣想,下意識的舉動已經是長鞭揮出,眼疾手快地攔下了乾坤圈。

哪咤親手鍛造的法器,並非凡鐵,哪怕遇上他自己的本命法寶,也有一戰之力。

乾坤圈的動作稍頓。

少年眼眸輕顫,不想真與她對上,卻也沒真的罷休,火尖槍自另一只手生出,直直刺向了紅孩兒肋骨的位置。

紅孩兒還是有些本事的,他反應很快地躲過了,只有袖袍被割下一角,小臂上的肌膚被割出一道血痕。

但也是哪咤的突然襲擊,叫紅孩兒真正看清了實力上的差距。

紅孩兒開始嚴陣以待,有種棋逢對手的快意,嘴上卻並未饒人,“餵,你就這點本事?”

哪咤冷笑了一聲。

這次他推開了時青尋,火尖槍一橫,怎料對方也使出了一桿長槍,與他對上,幾個回合後,白袍翻飛,他一腳踹在紅孩兒的肚子上,槍/尖戳穿了對方的胸膛。

溫熱的血液,甚至有幾點飛濺在時青尋的臉上,令她有些錯愕。

“不夠啊。”嘴硬的紅孩兒啐出一口血,打得暢快了,雙目猩紅,“再來。”

“你是不是有病?”時青尋不理解,看向紅孩兒。

哪咤唇邊噙著冷笑,他未言語,混天綾飄在他的臂彎之間,得他示意,下一瞬赤色紅綾殺意淩然,飛射向紅孩兒。

這般的紅綾,與蓮莖纏人有異曲同工之妙,時青尋察覺出了哪咤的意圖。

桎梏對方,拖住對方,讓對方成為真正的靶子。

時青尋又瞧見他手腕間的火尖槍轉了轉,似乎正在思考要用哪個角度,將對方一槍穿心。

“別……”她簡單發出一個字音。

哪咤當真停下手,倏然轉頭看她,語氣輕嘲,“尋尋,你是在心疼他麽?”

像是早有預料她還會阻止,像是早就如此認定,只待她開口,便要為她定罪。

“就非要這樣是嗎?”他的反問,令時青尋覺得心裏窩火,她也問他。

“我只與他有過一面之緣,他是凡間的妖王,你有沒有想過,他還在唐僧西行的必經之路上?”她對著哪咤道。

哪咤沈默一瞬,終於領悟了她的意思,卻道:“無妨,為孫悟空除去此妖,免他此劫。”

偏偏還點了孫悟空一句。

她與他說唐僧,他還在死咬著孫悟空告知紅孩兒她蹤跡的事。

血順著她的眉往下落,液體流下的痕跡令人鬢邊有些癢。

這點暗自推敲,徹底激起了時青尋的怒火。

人氣到極致是會失語的,好一會兒,時青尋才輕輕笑了起來。

“我覺得吧,你是根本就沒信過我的話。你認定了我與孫悟空認得他,與他很相熟,與他是好朋友,他說什麽你就信,我說的你卻不信。”

“……”

“哪咤,凡事是要有依據才能做判斷的,你清楚紅孩兒到底是個什麽樣的妖嗎?你不了解,你都不知道他來的目的究竟是什麽,就一直說這種話,就這樣隨意質疑我嗎?”

如果他僅憑一個外人的一面之詞,就能這樣去質疑她。

——那說明,他可能從始至終就沒真的信過她。

時青尋在心裏回想著,無語之後人稍稍冷靜,反而想到了更多。

的確是這樣,哪咤從來就沒相信過她。

所以他總是緘默不言,事關千年前的事,無論她怎麽問都只有一個含糊的答案。

要麽是打感情牌,要麽撒謊,或許是因為他內心覺得,如果他真的說出了什麽真相,她可能就會采取什麽措施吧。

——而且是他不想看到的措施,所以屢屢回避。

但他根本就沒有認真回應過千年前的事,怎麽就要這樣認定她會做什麽,臆想她會做什麽。

“那是因為……”哪咤開口了,他沒有看她的眼睛,眼皮卻在輕輕顫動。

纏金蓮帶來的疼痛已經刻入骨髓,痛令人神志不清,又帶來嗜血的暢快,與深切的不甘交織著。

什麽叫做質疑?

明明是她從來做不到如他一樣珍視他,千年前就能拋下他,如今再問她,也得不到一個確切的答案。

他道:“你身邊總有那麽多人的存在,你答應了他們一件又一件的事,從未在意過我的想法。”

“我沒在意?”時青尋氣笑,“我要是不在意,我前面和你解釋那麽多幹什麽?”

“你若是真在意,根本不該有他的出現。”哪咤眼眸微沈,盯著紅孩兒看,而後道,“也不該有敖丙,不該有敖烈,不該有大熊,不該有嫦娥和玉兔,更不該有孫悟空。”

越說越離譜,合著除了他,她一個別的朋友都不能有嗎?

時青尋剛要反駁,又聽他繼續道:“我屢次三番問你,你是不是要幫他,若你真的要幫,我便留手。”

“可你含糊其詞,一直說自己不認得他,不認識,卻又百般維護他,實在令人百思不得其解。他到底與你有何幹系,又為何瞞我?”

“青尋,關於這些人,我一個也沒有追究,可你卻變本加厲,今日是紅孩兒,明日又是誰?”

他忍了夠久了。

她感受到了他的怒意在翻湧,夾雜著無端的不甘與恨,還帶著一種孤註一擲的偏執。

但因為他的話,她也氣炸了。

“什麽叫你不追究?”就像早早將她看成了他的所有物一樣,這種感覺令人無從忍受,“你是誰啊,你就追究?”

血腥味早就在空中翻騰著,濃重的血氣叫人無法忽視。

只是哪咤像是失去了理智,他被憤怒沖昏了頭,乃至並未發覺。

時青尋卻早就察覺了。

“你捫心自問,我說了小懲便是,你真的有聽嗎?你明明是陷在自己臆想的情緒裏,覺得我和他有什麽,然後真的想要殺了他。”

趁哪咤不註意,她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以猝不及防的速度掀起了他的寬大衣袖。

袖角早已滲出血,像一朵朵綻開的紅蓮。

這個疑題早存在心裏,她在心裏想了無數回,她想到既然他這麽喜歡躲,必不會輕易讓她看到,或許還有障眼法。

因此,她早做了心理準備,捏訣,一下用了好幾個化解之法破解他手上的術法。

“……你看。”

果不其然,對方白皙修長的手臂上遍布傷痕,縱橫盤旋,猙獰可怖。

時青尋捉著他的手腕不讓他動,又趁這個空隙多看了幾眼,雖然有預料卻也有些驚,語氣還有些顫抖。

——竟然是那串纏金蓮玉串在作祟,絲絲靈光如針一樣,深深紮進他的手臂裏,幾乎挑動了青筋,看上去十分觸目驚心。

“……你看看你自己,你自己說,你是不是總在隱瞞,明明是你自己陷在你自己的情緒裏,總在回避著我的問題,現在憑什麽對我說這種話?”

狠話放到一半,她又忍不住道,“——你的手到底怎麽了?”

哪咤掙開了她的手。

紅孩兒早趁這個空擋溜之大吉,時青尋仍想不明白那小屁孩到底是來幹嘛的,也沒太註意他跑了。

她的註意力放在哪咤那傷痕累累的手上。

短暫的顫栗之後,她面前的這個白衣少年,意圖以深呼吸來平靜,可似乎心緒如何也平覆不了。

秘密被人撞破的難堪與無措籠罩著他。

他總是無法明白,為何時青尋的三言兩語,就能令他失態到如此地步,可內心深處,卻是甘之如飴。

如果以此就能讓她的註意力完全放在他身上,這樣,也算好吧?

“怎麽了?說話啊。”時青尋又想上手去捉他的胳膊。

條條傷痕,實在太過觸目。

她潛意識裏,憎惡著這種滿目被血色充斥的場景。

哪咤再一次躲開了。

理智幾乎被痛感淹沒,怒意消弭,剩下的是倉惶,他想看她,又害怕從她臉上看到什麽震驚憎惡的表情,以至於他只能垂著眸子。

半晌,他道了一聲:“……對不起。”

對不起,讓她看見了他這個樣子。

也對不起,他騙了她。

從未有過什麽答應,她從未承諾過他什麽。

千年前她離開時是那般幹脆,幹脆到他忍不住生出恨,恨到不甘,恨到自卑,恨自己在她心中不足夠重要。

又恨到無力,哪怕過了千年,依舊無法占據她心中的位置。

“……哪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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