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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婚燕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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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婚燕爾

馬車剛進東街,周家就派人來接了,為首的是位錦衣俊秀的郎君,那模樣氣度便連沈覃舟見了也得暗喝聲好,一雙瑞鳳眼不見絲毫冷意,氣度沈穩,隱隱帶著些弱冠年華的濯濯青柳姿容,身後跟著名內院管家,帶著五個仆婦和五個家丁,衣著嶄新得體,見公主府車仗遠遠便叩首相迎。

“微臣周令叩見昭榮長公主。”原來此人正是周藴同父異母的兄長,沈覃舟打眼望去只覺兩兄弟各肖其母,只眉宇間有點周禦史的味道,又想起周敢那剛正不阿的古板模樣,萬幸周藴沒隨他爹成個小古板。

“免禮。”

接著周令又朝周藴的方向拜了拜,自古先君臣後父子,如今周令依禮是該向他行禮了。

“拜見駙馬。”

周藴不動聲色看著沈覃舟,袖下指甲嵌進肉裏,面上仍維系著徐徐笑意:“兄長,你我之間不必如此多禮的。”說著便匆匆下車扶起周令。

“阿藴禮不可廢。”周令笑著搖搖頭,顯然他並不認可他的話。

沈覃舟見這二人舉止只覺兄友弟恭,她查過周藴母子在後宅度日艱難,卻也知道這兩兄弟間一直是和睦的。

周家府邸距公主府頗遠,隔了半座上京城,粗看周宅自是跟公主府的亭臺樓閣雕梁畫棟比不了,但勝在質樸雅致大方得體。

馬車停在大門處,周敢攜一家老幼奴仆皆跪在門口石獅子前候駕,也難怪他不想有位公主做兒媳,這麽大把年紀上朝時要跪皇帝老子,下朝回家還得跪皇帝女兒。

“微臣周敢攜闔府家眷請殿下安。”

“免禮。”沈覃舟表現得高貴冷艷,實則隔著車簾望著外頭烏泱泱跪著的人,壓低聲音朝周藴道:“夫憑妻貴,以後再也不會有人敢讓你走側門了。”

周藴明顯有些錯愕,隨即臉頰旁微露兩個笑渦,兩人相視一笑。

周敢雙親已故,府中只有一妻兩妾,夫人姓柳,四旬出頭,衣裳素凈,笑容清淡,好似微風一樣,不急不徐,旁側是周藴的生母林姨娘,同端莊大氣的柳氏相比,她的打扮衣著便顯得有些清艷,再就是姨娘趙氏,另三個小孩兒,長幼不一,都是周藴的弟弟妹妹。

新婦登門,若論常禮沈覃舟該向周藴的父母見禮奉茶,可這世上又有幾人能消受得起長公主的禮,故而這見面禮便由侍女丹蔻代行。

周敢和柳氏端坐堂前雙雙悄無聲息打量著身前低眉順眼的丹蔻,隨即笑呵呵雙手接過茶盞淺呷一口,然後奉去一份厚禮,此時周敢笑得有多開心,心底就有多不滿意這樁婚事,旁人眼紅他家一時風光,也只他看到將來周家在朝堂上如履薄冰的境遇,而這一切的禍患都源自於他的次子,夫人當初說得果然沒錯。

沈覃舟安然端坐微笑點頭,旋即丹蔻便將給周家小輩的見面禮一一分發,是雕著不同屬相的長命金鎖,送於孩子總合時宜且不出錯。

“謝謝二嫂嫂。”孩子們稚嫩的嗓音聽得人心軟軟的,也讓尷尬的氣氛得以緩和。

“母親怎麽都不說話?可是高興壞了。”

“你這孩子。”柳夫人沒好氣瞪了周令一眼,歉意一笑,“殿下見諒,我只是一深閨婦人,見識淺薄,老爺第一次跟我說,藴哥兒要尚公主可把我驚著了,到今天我這還跟做夢似的。”

後宅之事本歸柳氏統管,可偏偏做駙馬的是她最看不慣的庶子,再加上林姨娘這些日子也不安分,每每想起心裏就好比吃了蒼蠅還難受,自然也沒什麽心思糊弄。

沈覃舟淺淺笑了笑:“可是丹蔻的新婦茶敬得還不夠心誠,不若本宮親自奉上一盞?”

“殿下說笑了,我可擔待不起。”柳夫人尷尬地笑了笑。

晚膳也是在周家用的,夫妻兩人不打算留宿,於是周家人送到門口,柳夫人再三挽留這才上了馬車。

“你跟周大人都聊完了?”午後她隨柳夫人逛完院子回去,父子三人都在書房。

周藴神色如常,調侃道:“嗯,他還未接受我攀高枝兒的事實。”

“這話讓你父親聽見,只怕要氣得吐血,你父親是禦史,位同副相,從不輕易開口,如今要被拖下水,只怕晚節不保。”

沈覃舟笑出了聲,她也未料到,周藴會這麽實誠,於是裝模裝樣搖頭嘆息,實際上全是幸災樂禍:“周大人擔心的本宮也知道,從昨天開始,周家也算變相站隊了,本宮完婚,阿湛的終身大事也該提上議程了,屆時勢必重提立儲之事,你也要代表豫州勳貴對上以謝氏為首的世家了。”

“豫王妃的人選,公主可想好了?”

沈覃舟掀眼看他:“蕭尚書的嫡女蕭如,你覺得如何?”

周藴沈吟片刻只道一句:“蕭尚書和謝相關系匪淺。”

“是啊,可本宮不信那老匹夫就甘心郁郁久居人下,要知道在前朝是蕭氏壓謝氏一頭。”

魏國官員婚假長達九日,這九日周藴沒有任何顧忌,安心陪著沈覃舟關起門來過自己的小日子,也算新婚燕爾。

沈覃舟喜歌舞宴飲,從前都是鄔鄴琰陪她熱鬧,自他走了,她也就不怎麽去了,如今有人、有時間剛好把之前落下的都補上。

待到天好時,便領周藴泛舟湖上,看遍京郊的山光水色,若是僥幸釣到幾尾鮮魚,就帶回去燉湯喝。偶爾路過別居,她也不進去,只會遙遙指著那高高的院墻,罵這家主人腦子有病,至於周藴是否知曉別院主人是誰,沈覃舟不在乎,他也從不問。

夜裏蜜裏調油,年輕人心性躁動,她也樂意縱著他,床第間未有閑停的時候,也許這就是大多數新婚夫妻的日常。

興起時周藴也會替她作畫,他少時孤僻,空閑時便總畫些零碎物件打發時間,如今也算重拾昔年愛好,筆下的她總是嫵媚多情,一顰一笑風情萬種。

大紅喜字猶貼窗前,丹蔻自覺將手中螺黛遞於駙馬,隨即攜眾人紛紛退出屋外,夫妻之間的事到底不便外人在場。

沈覃舟從鏡中擡眼望他,眼波流轉,只差一對黛眉,桃花妝便成了,於是她眼中含笑,微擡下頜,由著男人輕描眉形。

周藴容顏俊秀,不過在府中養了幾日,身上便已透著些宜室宜家的意味。

沈覃舟心頭那塊只覺熨燙,又見他畫得認真,於是壞心漸起,舌尖一點舔過唇瓣,自然沾了點花露胭脂的味道,然後裝模做樣細細咂了咂:“好甜,是玫瑰膏的滋味呢。”

“是麽?”周藴輕笑著將另一邊眉畫完,盯著她水光盈盈的丹唇,貼得更近了些,“夫人,可否允我點嘗嘗?”

“駙馬既開口,本宮便只好勉為其難舍些。”沈覃舟煞有其是將掌心口脂攤開送於周藴眼前。

周藴眼中映出她那點狡黠,只覺夫妻情濃:“我對瓶中物不感興趣,只想嘗嘗夫人唇上那點紅。”說著便探身將自己的唇覆上去,貼著那香甜柔軟輾轉舔舐她唇上的口脂,果然醉人心脾,順勢也將她那點逗弄心思吞沒在唇舌之間。

“晤......”沈覃舟單手撐在妝臺上,眼裏露出些許笑意,輕輕掩上眼簾,化被動為主動,輕啟唇瓣舌尖交纏,引領他沈溺在這玫瑰花香與茶香並存的吻中。

周藴卻已隱隱被她教壞,纏綿中分出一點心神,見她鴉睫顫抖,桃花妝暈染成了酒暈妝,神色愈發得意,最後更是故意在她唇上輕輕一咬,惹得她幾不可聞輕顫,這才心滿意足,接著吮著被他咬過的地方溫柔撫慰。

吻的時間不算長,沈覃舟推開兩人距離,呼吸緩了緩才止住咻咻鼻音,撐著軟綿綿的身子坐在凳上,臉上是得逞的笑。周藴也將身子微微往後撤了撤,見她雙眼水汽朦朧,一張唇淺啡水潤,又想起她唇上燕紅此時已入了兩人肚腹,更是有些欲罷不休。

“真想現在就入夜。”周藴聲音帶著喑啞,自覺拿起桌上的貝殼胭脂扣,替她仔細抹唇,言語帶笑一語雙關,“姐姐可還滿意。”

沈覃舟任由他的手在自己唇上游離,輕哼一聲:“湊合。”

十月三十一,那是昭榮公主攜駙馬歸寧的日子,不知不覺距離他們大婚已經過去九天了。

既已嫁為人妻,沈覃舟自然也學著梳起婦人發髻,臉上胭脂暈染似有兩團淺淺羞雲,不同以往的嬌艷妝容,螺青廣袖襦裙,挽上墮馬鬢,斜插三支花鳥簪,整個人瞧著溫婉又清麗。

兩人進宮先到奉仙殿上香,然後攜手去了謝皇後的坤寧宮,殿內皇後高坐堂前品茗,隔間一道細密珠簾隨風搖曳。

清風徐徐,甘草守著茶爐沸騰聲,沈覃舟站在簾外,透過珠串能看見那人的衣裳、坐姿和模糊臉龐。不過短短一月光景,想來水患磨人,他已不再是記憶中那個溫潤斯文,如鶴似竹的模樣,看著沈穩成熟,陰鷙內斂了許多。

“竟真是巧,少師也在。”沈覃舟挑高眉尾,看著那個模糊的人影興致勃勃,“少師何時回的京?本宮怎一點消息都未收到?”

隔著一道珠簾,兩人目光交織在一起,上次見她這般素凈還是相國寺她跟鄔鄴琰互訴衷情那次。

謝皇後微微一笑,低頭呷了一口熱茶:“是吾召他回來的,江北水患差不多也了了,那裏悶潮,他的腿本就有舊疾,年輕時不重視些,老了有得好受。”

是的,謝徽妍入宮後就很少有人還記得她也曾在盧林修習醫術,這麽些年過去,若她當年沒入宮,後位大概還是會落在謝氏手中,只不過世上少了個叫謝徽妍的皇後,多了位懸壺濟世的女郎中。

前日上京也剛好下了場秋雨,沈覃舟默默錯開目光,謝徽止一時沖動為著自己落下不可逆轉的頑疾,以他這樣驕傲的性子,想來腸子都要悔青了。

兩人尚在新婚燕爾,朝露夕花,眉眼間都是飛揚的欣欣向榮,真是一對天作之合,謝皇後目光游離在二人間,瞇眼笑道:“看公主的氣色想來對這樁婚事是極滿意的。”

沈覃舟臉頰微紅,眉眼如春,笑得甜蜜,聲音婉轉嬌媚:“駙馬他待我很好。”

再見周藴也是垂下頭,面露羞澀,眉目如畫,真是一對青春少艾的小夫妻。

謝皇後溫柔地笑了笑,目光似有若無落在珠簾上,揚聲道:“公主眼光好,駙馬長得俊俏性格也好,是會疼人的,陛下前幾天還誇駙馬差事辦得好。”

周藴臉頰微微泛紅,有些羞澀:“多謝娘娘讚譽。”

幾人略微簡單寒暄,沈覃舟便起身不欲久留:“皇後殿下時間差不多了,本宮就先帶他去見父皇了。”

兩人轉身之際,簾後的謝徽止終於出聲:“殿下留步。”

於是三人視線紛紛落在簾上。

沈覃舟蹙眉側過身子:“少師有何事?”

謝徽止聽著她漫不經心的語調,摩挲著茶盞邊緣,然後闔了闔眼:“也沒什麽,就是還未來得及恭賀殿下新婚之喜。”

她展顏一笑,無所謂地擺擺手,並未放在心上:“無妨。”

謝皇後慢悠悠沏了兩杯茶,目送兩人離去。

謝徽止扭頭看著窗外,快立冬了,知了的鳴叫還是讓人不堪其苦,這麽久沒見,她甚至都沒有撩動珠簾,進來看他一眼,也沒有開口,問他如今過得如何。

陛下已經在擬蕭氏女賜婚豫王的聖旨了,鄔鄴琰若成了,豫王背後便又多了一大助力,周、蕭兩家明日上朝亦要請旨冊立太子,同時周藴背靠皇權是這批進士裏勢頭最好的......

一切種種都如她所願,所以她再不用賣乖討好,不用費心勾引,天真地以為可以堂堂正正站在他的對立面了。

“你說你這又是何必?從前喚你回京,你都百般推脫,如今公主大婚你就不請自來,在我宮裏坐這麽久,只為了看她一面說幾句話。”謝皇後眼風掃過謝徽止,也不知他這段時間怎麽把自己折騰成這副樣子,“方才你也聽到了,她現在過得很好,你就歇了心思安心過好自己的日子罷。”

前朝未覆時,無論家中境遇如何,他都是雲淡風輕成竹在胸,好比盎然生機的湖,如今隨著年歲漸長,她在深宮裏眼見著他跟昭榮糾纏,不過一場大婚,他就好像受了挫,變得沈穩陰郁起來,再無往昔的神采。

謝徽止頓住指尖,淡聲道:“長姊,她這麽討厭我,無非是認定明章皇後的死和謝家有關,再就是太子之爭。”

謝皇後打斷他正色道:“徽止,這是宮裏。”

謝徽止掀開眼簾眸色清冷,慢悠悠道:“就算陛下在長姊宮裏放了人,長姊又豈會不作為。”

“你呀你,既如此怎麽就看不透,歸根結底昭榮只是想從你身上某好處,利用你替豫王鋪路,若不是你點頭她哪來的人送鄔鄴琰回西洲,寒士入朝不是你暗中授意是斷無可能,這些年也偶有幾個升上中階嶄露頭角,就連她的浮朧閣也是你讓吾跟陛下說的,你陪她那些嫁妝,吾可都看了。”

“就是看透才由著她嫁人的,陪她那些嫁妝,也算全了這些年的情分。”謝徽止面容越來越冷,眼神越來越陰鷙,聲音微有寒意,“可長姊大婚當日我眼看著她身著嫁衣就後悔了。”

謝皇後蹙眉胸臆悶悶,註視著他俊逸面容:“木已成舟,你放不下也得放。”她低嘆一聲,“她是公主,你是臣子。一尊一卑,這是君臣之道,”

謝徽止聽著皇後這番君臣言論只覺可笑,平靜開口:“長姊做了這麽久的皇後,不知如今心裏向的是謝氏還是沈家。”

謝徽妍面色也淡了幾分,施施然開口:“你忘了嗎?父親早就把我當作禮物送給沈家了,如今在你面前的是沈魏的皇後,沈謝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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