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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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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五年後。

巴黎,一條看似平平無奇的偏僻老舊街巷前。

自行車停在巷口,自行車的主人壓了壓鴨舌帽,步履輕快地走進昏暗的巷子。

一綹橘紅色的發絲從帽子下跳出來,落在肩上,隨著少年的動作,頑皮地跳動著。

少年在巷子裏七拐八拐,熟練地推開一扇隱蔽的門,在驟然明亮的通道裏走了一會兒,來到了這座建築物的前廳。

前廳的墻壁上掛著碩大的高盧雄雞的徽章,另一邊擺著幾排座椅,座椅上零零散散坐著一些訪客。前廳中央的招待臺後面,一位年輕人用報紙擋著臉,對訪客的提問愛搭不理,就差把“消極怠工”幾個字頂在頭上。

“我究竟還要等多久?”訪客怒氣沖沖地問。

“不是都跟你說過了嗎?”負責招待的年輕人嘆著氣,聽起來比這位訪客還不耐煩,“機密。”

訪客強忍下怒氣,走回了座椅。

年輕人又埋下頭,津津有味地讀著手裏的八卦小報。

戴著鴨舌帽的少年徑直走到了招待臺前,曲起手指,敲了敲臺面:“下午好,阿波利奈爾。”

聽到自己的名字,年輕人總算把註意力從八卦小報上挪開了。他擡起頭,定睛一看:“喔,中也啊,下午好——”

一改之前的消極怠工,紀堯姆·阿波利奈爾爽快地按下了手裏的控制按鈕,給中原中也開了門:“蘭波先生在9M4室,魏爾倫先生在BF3室。”

中原中也向他道謝,阿波利奈爾心情頗好地擺擺手:“不用謝,常來玩啊。”

穿著休閑隨意的少年的身影消失在門後,西裝革履的訪客不滿地質問:“為什麽那個孩子能隨便進去?”

阿波利奈爾:“機密。”

“你是不是在敷衍我?”訪客勃然大怒,手摸上了腰間的槍。

電光火石間,一種靈感迫使訪客停下了自己的動作,僵在原地。他緩緩低頭,看見自己的上衣袖口被腐蝕成了某種黏膩的黑色物質,滴滴啦啦,墜向地面。

地面嘶嘶地冒出白煙。

訪客擡起頭。

那個負責招待的毛頭小子依舊是一副不成器的樣子,翹著二郎腿,用報紙遮著臉。

“別生氣啊,先生。”阿波利奈爾深情撫摸著報紙上穿著暴露的美艷女郎,“都說啦,是機密——”

訪客滿身冷汗,後知後覺地想起了這座機構的特殊性。

這裏是——

特殊安全總局,Direction Générale de la Sécurité Spécial,簡稱DGSS。

法國三大情報機構之一。

也是這個國家最優秀的異能力者聚集的地方。

然而,對於中原中也來說,這棟藏於破舊民居裏的機構總部沒有任何恐嚇意義,僅僅是哥哥們每天上班的地方。

這些年裏,魏爾倫和蘭波並沒有在職業上做隱瞞。

蘭波是情報員這件事完全在中原中也接受範圍內,彼時尚且年幼的小家夥甚至覺得這個身份格外酷帥,比電影裏的間諜還帥,一度黏蘭波勝過黏魏爾倫。

這繼而引發了魏爾倫的不滿。

某天,中原中也正在吃早餐,魏爾倫施施然打開了晨間新聞,上面正在播報加拿大的某位高官遭遇暗殺、命喪黃泉的消息。

“弟弟,楓糖好吃嗎?”魏爾倫溫柔地問他,“昨天才從渥太華帶來的,是不是比平常在商店買的口感更好?”

中原中也看了看電視新聞,又看了看魏爾倫:“……”

他幹巴巴地回答:“很好吃,謝謝哥哥,哥哥辛苦了。”

魏爾倫滿意地笑了。

蘭波若有所思地咬了一口手裏的法棍,上面蘸著的楓糖漿確實甜蜜。

可惜又不是給他帶的。

從那天起,兩位哥哥之間就展開了一場幼稚的競賽——中原中也已經習慣了日常生活裏出現各種約定、賭局和競賽——試圖通過職場地位變化來影響家庭地位。

蘭波步步高升,魏爾倫原本僅僅負責充當尖刀插入情報網漏洞,此時也開始索要在部門的管理權限,兩人你來我往平分秋色,帶給家裏的唯一實際好處是中原中也終於可以隨意地進DGSS總部探親。

雖然來過多次,但是DGSS的房間實在長得太過千篇一律,除了門牌號之外,從外表上看不出任何區別,像積木一樣枯燥地堆在狹長的走廊兩邊。

中原中也到處轉了轉,才先找到了魏爾倫所在的BF3室。

他推開門,正巧碰上裏面發出一聲尖銳的哀嚎。中原中也手一抖,趕在電椅上的人發出更多聲音之前,反手關上了房間門。

“有進步。”魏爾倫嘴角掛著笑意,“反應比以前快了。”

中原中也:“……”

他親愛的哥哥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養成了奇怪的習慣,仗著自己敏銳的感知力,每次都卡著弟弟進門的瞬間制造意外。

中原中也第一次來DGSS的時候是十一歲,在法國南部的小鄉村裏過了整整一年悠閑寧靜的生活,猛然遇見這種情境,在原地楞了幾秒才想起來關門——

當天,“魏爾倫和蘭波的弟弟是個反應力遲鈍的小呆子”這個謠言就傳遍了DGSS。各位戰鬥力頂尖的異能者路過的時候都得唉聲嘆氣面露憐憫地揉一把他的頭,仿佛那句謠言裏的形容詞限定都沒了。

而保羅·罪魁禍首·魏爾倫則神情淡定:“沒關系,中也,還有補救的機會。多練練就好了。”

想到這是自己的親哥,中原中也欲言又止,還是沒有及時反抗。現在,他無比後悔自己當時的一時退讓:誰能想到他哥居然就這個簡單的小惡作劇還玩上癮了呢……

中原中也揉了揉自己的額角,在心底悄悄嘆氣。

對自己暗念了三遍“這是親生的”之後,中原中也平覆下心情,走到魏爾倫身邊。

房間裏的燈光很昏暗,只在受審訊的人面前擺著幾盞明亮到刺眼的白熾燈,血腥味、焦味等等難聞的味道充斥著房間。

只有DGSI和DGSE處理不了的任務才會轉到DGSS,作為最後的保障和擁有無數異能支持的機構,DGSS獲取情報的手段沒有另外兩家那麽仔細的要求,很大程度上保留著戰時的狠厲作風。

魏爾倫的面容隱沒在黑暗中,就外貌上來看,金發碧眼,俊美無比,仿佛誤入此處的天使,若說此前,他那種對痛苦和哀嚎漠然的眼神還能明白地昭示著真相的話,那麽,當中原中也把手搭上他的肩膀後,魏爾倫柔和的註視就再也找不出一分殘忍本性的表現。

“中也,怎麽今天來得這麽早?”魏爾倫關心地問。

“期末考試成績出來了,老師讓我們早點回家、享受假期。”中原中也說,忍不住揚起了笑容,“哥哥,你猜猜看結果?”

魏爾倫了然:“你哲學終於及格了?”

“沒錯!”中原中也摟住他的脖頸,歡呼雀躍:“按照之前和蘭波哥的約定,我可以隨便許一個願望啦!”

從日本的失學兒童到在巴黎最頂級的中學的學生,困擾著中原中也的不是別的科目,只有非常具有法國特色的哲學。剛入學的時候,中原中也的每一份哲學作業都可以成為零分作文的典範,成績之慘烈,讓兩個哥哥一度以為他得靠著其他科目的特長才能混進大學……

四年之間,能取得這樣的進步,確實值得鼓勵。

魏爾倫微笑著親了親中原中也的額頭:“弟弟真棒。”

兄弟倆之間的氣氛和樂無比,和電椅上奄奄一息的受刑者仿佛不在同一個世界。

“那麽,哥,我還要去跟蘭波哥說這件事,先走啦。”中原中也歡快地告別。

魏爾倫依依不舍地目送弟弟離開房間,直到弟弟徹底在感知中消失,才收回註意力,看向電椅上的任務目標:“還不肯說嗎?德國到底給了你什麽承諾?他們打算在土耳其做什麽?”

任務目標垂著頭,發出嗬嗬的氣音,聲音微不可聞:“……有你這樣的哥哥,他遲早也會下地獄的。”

魏爾倫笑起來:“那不是很好嗎?”

重力割開任務目標的身體,饒有興致地攪動著血肉,讓任務目標本就慘白的臉色更加無血色。

“我們,我和他,出生即是地獄啊。”

宗教中所謂地獄的火焰和罪惡,可是他們兄弟誕生的源頭呢。

另一邊。

中原中也順著門牌號找到了蘭波的辦公室。

他進門的時候,蘭波正在打電話。

電話對面是鬼哭狼嚎著賣慘的潛伏在美國的情報員:“前輩——老大——您行行好,往我們這兒再多派幾個新人吧!我們真的快被累死了!任務目標太難纏了,簡直是一加一等於無窮的難搞……”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是在形容兩個不過二十歲的富家子弟。”蘭波臉上帶著溫柔的笑,話卻分毫不讓,“如果你在法國的時候能和西默羅暢談甚歡,那你就沒有任何玩不過那兩個小孩的借口。”

美國情報員企圖為自己再爭取點福利:“可是,前輩,您好歹給點補償吧?”

蘭波欣然:“等你調回國內的時候,我特許你在桌上多擺幾盆盆栽,再請莫裏亞克多送幾張法蘭西喜劇院的演出門票給你。”

DGSS明文規定每個工作人員只能在桌上擺最多兩盆盆栽,蘭波覺得自己已經是格外開恩,十分善良。這位身在美國的情報員本身對歌劇藝術相當癡迷,莫裏亞克又成天想著法蘭西喜劇院的發展前景,送門票可以達成雙贏。多麽仔細的考量!蘭波幾乎要被自己感動到了。

美國情報員:“……”

世上竟有如此摳門而冷酷無情的男人。

巴黎民間流傳的鬼故事還是收斂了,只在劇院裏寫寫歌教教書的幽靈多麽可愛,哪有他上司給別人造成的心理陰影大。

還沒等他出聲抗議,那個冷酷無情的男人就掛斷了電話,笑盈盈地看向中原中也:“今天來得這麽早。”

“因為考完期末了。”中原中也故作玄虛,“蘭波哥,猜猜我要告訴你什麽事情!”

蘭波裝作沈思:“嗯……你的哲學還是沒有任何進步,又考了不及格?”

中原中也垮下臉:“蘭波哥——你是不是在故意逗我?”

“開個玩笑而已。”意圖被識破,蘭波愉悅地勾了勾唇角,“說吧,想許什麽願望?”

中原中也興奮:“蘭波哥,我想要自己出門玩。”

蘭波眨眨眼:“咦?”

“我已經十五歲了。”中原中也嚴肅地強調,“在這個年紀,西默羅已經在巴黎住了好久,阿波利奈爾已經跑遍了南法——我可以照顧好自己的。”

“中也君,這個年紀,正常的小朋友應該在學校好好讀書、放學後乖乖回家。”蘭波微笑,“想要自己出去玩也可以啊——我記得你的同學們的家長都是非常優秀的人,他們會好好照顧你們這群來拜訪的小客人的。”

“但是我想去更遠些的地方。”中原中也仰起頭,用那雙澄澈的藍眼睛盯著蘭波,“我們說好了的,蘭波哥……”

蘭波:“……”

他開始反思自己對這雙和魏爾倫肖似的藍眼睛的偏愛是否表現得太明顯。

“多遠?去多久?為什麽去?”蘭波問。

中原中也飛速回答:“就去Standard島那裏;最多不超過一個星期——我都十五了!Standard島又不是沒有去過……”

到底抵不過養了五年的弟弟的懇求,蘭波嘆了聲氣,用手指戳了戳撒嬌都不用心的小孩的額頭:“那你就去吧,千萬照顧好自己,遇到困難就找島上的法國負責人,那位老先生對孩子一向友善,還不能解決就聯系我們。”

中原中也歡呼一聲。

看著少年歡快的背影,蘭波感覺有些不太對勁。

下班後,蘭波終於明白了問題所在。

他看著因弟弟不在家而滿身低氣壓的親友,有些麻爪:“嗯——保羅?”

這該怎麽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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