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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棋局·問謝郎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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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棋局·問謝郎安

轉眼到了會試的日子,貢院內外守衛森嚴。

北晉的會試分三場舉行,三日一場,第一場在初九,第二場在十二,第三場在十五,所試項目分別為四書文、五經文以及策問。考生入場後除非提前交卷,否則連著九日不可出貢院。

張公子自以為勝券在握,躊躇滿志,揮別馬車上緊張擔憂的張夫人,大搖大擺走進貢院時,還吸引了不少人的關註和竊竊私語。

“那就是雲中張大人的兒子嗎,果然英武不凡。”

“今年的魁首啊,估計非他莫屬了……”

這些議論顯然讓張公子很是受用,連帶著走路的腰桿都挺直了幾分,幾乎預見到了自己連中兩元,在殿試上被皇帝當眾嘉獎的場景,很有些飄飄然。

等到排隊進了號舍,一擡頭就見迎面走來幾個監考的內簾官,簇擁著中間一位發須花白,精神卻矍鑠的官服老者。

他沒見過此人,自然也不知道他的身份,只看其後一個張家已經使銀子打點好的內簾官正沖他點頭微笑,於是心下大定,施施然從考籃中取出了筆墨紙硯,預備將提前背好的答案抄在答卷上。絲毫沒有註意到,那官服老者瞥見他案板上的名字,深深皺起眉,探究性地多看了他一眼。

……

那從張家眼皮子底下卷鋪蓋跑路的書生拋著兩個銅板,心情頗好地哼著小曲,走回暫時落腳的破院子。

盡管失去了張公子這麽個出手闊綽的主顧,但他早看清了張家做事不幹凈,正好借此擺脫後續的麻煩,一身輕松。

況且他最近也找到了新的財路——冒充那位在松泉樓文會上摘得魁首的兄弟的名號寫文章,拿給書商做成集冊,在上京書坊內售賣,行情竟然也頗為緊俏。

賣書掙得盆滿缽滿之後,他還洋洋得意地給自己起了個無名居士的雅號,半點不以為恥——畢竟,讀書人的事叫什麽剽竊?

依他看,那個真正寫出一手好文章的人才是傻瓜,這樣一條發財揚名的路都沒有發現,那就不怪他瞞天過海,偷梁換柱了。

快走到家門口時,他遠遠地看見屋檐下站了兩個人。一位身著素淡的白衣,眉目和儀態都甚是出眾,另一個還是半大少年,懷中抱幾幅卷軸,緊緊抿著唇,略帶敵意地盯著他。

書生心裏正迷惑,忽然聽得對方完整點出了他的名姓,又含笑道:“久仰大名,您就是無名居士吧?”

家門前忽然冒出兩個不認識的人,書生原本還有些警惕,直到聽到無名居士一詞,才逐漸放松下來,神色也變得趾高氣揚。

以為對方又是來找自己合作的書商,他端起架子,大言不慚回:“正是,你找我有什麽事嗎?”

果然,那白衣公子聽了之後,笑容又加深了一些,溫文有禮地拱手道:“在下姓謝,此番前來叨擾,是想和您談一筆交易。”

說著,他看了身邊的少年一眼,少年撇了下嘴,不情不願地上前,把卷軸交給書生。

書生展開一看,只見書卷上依次謄寫了三篇文章,內容從四書五經到治國韜略不一而足,滿篇的文采和才情幾乎張揚躍然紙上。

他只掃了一眼,便知執筆者的功力估計他此生拍馬難以企及,剛要皺眉,就聽那白衣公子說:“在下願付一筆報酬,只要您將這三篇文章以‘無名居士’的名頭賣給書商,在上京流傳開來。”

對方給的條件可以說極其豐厚了。又是有錢掙,還能白得幾篇好文章。

書生的眼珠子咕嚕轉了一圈,思來想去也沒想到這樁生意有什麽對自己不利的地方,半信半疑捧著那三幅卷軸,有點不相信世上竟有這樣易得的好事。

像是為了解答他的疑惑,下一刻,那位白衣公子不徐不緩地開了口:“不過,在下也有條件。”

“這三篇文章必須分三日,在具體的時辰散發出去。頭一篇須得在今日——”

說到這裏,他擡頭看了眼天色,估算已過卯時,貢院會考的卷子應當全部下發完了,於是道:“現在就可發出。”

“以此類推,第二篇在十二的卯時,第三篇在十五的卯時。”

如果說一開始,書生確實動了幾分有便宜不占白不占的心思,但現在一聽這幾個節點,頓時就退縮了。

他又不是傻子,全城皆知貢院從初九到十五舉辦會試,這幾篇需要卡著時間發出去的文章明擺著有貓膩,到時候生出什麽事端,查到他頭上來就得不償失了。

這下懷中幾幅卷軸立刻從香餑餑變成了燙手的山芋,他想也不想,立刻把文章塞給少年,不耐煩地就想推開這二人,罵罵咧咧道:“想坑害我就直說,這生意我不做了!”

他忙著甩脫這樁麻煩,動作也粗暴沒留力,那白衣公子身旁的少年立即把人護到了後頭,像頭忠誠護主的小獸,惡狠狠瞪視著他。

書生才不管這兩人怎麽想,走進院子就想“砰”一聲把大門關上,只是才碰上門環,便感覺脖頸涼颼颼的,低頭一看,差點駭然嚇破了膽子——

身後不知何時竟站了一個黑衣蒙面的影衛,現下正正當當把匕首架在他脖子上,威脅之意不言而喻。

謝南枝倉促間被牽動傷口,不明顯地蹙了一下眉,但很快松開了。

他看了眼被影衛制住的書生,十分惋惜似的,輕輕嘆氣,接過阿九重新從地上拾起的書卷,溫和說:“本來我也不想追究你什麽,和和氣氣地談攏多好。”

“既然不可行,那我只能自行要回我的東西了。”



第一日的天色漸晚,所有考生都在號舍中奮筆疾書。

唯有那張公子提前寫完了背好的文章,十分不耐煩地來回翻看著,周圍號舍裏的舉子時常被他的動靜打攪,答題都不得安生,但礙於張家在朝中的權勢,敢怒不敢言。

張公子心中嫌棄貢院環境的簡陋,幾乎與囚犯蹲的大牢無異,但礙於考前張夫人的耳提面命,不可太出風頭,以免招人耳目,於是被迫忍了下來。

直到申時左右,原本在中堂巡邏的幾個內簾官不知發生了什麽事,忽然圍攏在一起,低聲商議著什麽,人人臉上都帶著驚訝和不知所措的神色。

直到有人意識到聲音太大,影響士子們考試,才推舉出幾個有話語權的翰林走出考場,惶恐不安地請示崔郢:“崔大人,現在外頭都在傳一篇文章,內容和今日四書文的考題……”

竟是一模一樣。

後面那幾個字他沒再敢說下去。此話一出,相當於板上釘釘了的會試題洩露,這可是關系整個翰林院上下的大罪。

前朝也曾有過這樣的情況,主持科舉的內簾官與士子勾結,提前洩露了考題,大批勳爵子弟榜上有名,寒門舉子卻無一人中科。

群情激奮之下,有士子一紙禦狀告上了金鑾殿,結果就是皇帝雷霆震怒,不僅受賄考官被判斬立決,抄家流放,所有被家中子弟牽涉到的朝臣,無論官居幾品,一律革職,三代以內不再錄用。處罰之重,可謂一人犯事,全族倒黴,至今上京仍流傳有“子不教,烏紗掉”的俗語。

想到此事可能牽扯到的後果,那翰林就後背直冒冷汗。如今會試才進行了一日,這時不管發生什麽,都難以叫停。他不敢妄言,只能等待崔郢的決斷。

崔郢摸著長長的胡須,冷笑了一聲。

他是知道外頭的文章是怎麽回事的。自從那日謝南枝在他宅邸門口遇刺,險些喪命之後,他便勃然大怒,若不是兩個徒弟阻攔著,他拼著這把老骨頭,也要去宮裏找皇帝討個公道不可。

最後還是謝南枝的一言勸住了他。

眼下王法已不成王法,張家與魏王一流的權貴可仗己勢而橫行妄為,僅憑一人諫言是不可能將他們扳倒的——不如趁會試的時機把事情鬧大,讓皇帝和天下人看看這群人的卑劣行徑。

“會試照常進行,等結束以後再報陛下。”他說,“清白者自然問心無愧,該慌張的是那些心裏有鬼的人。”

見他已經拍板下了決定,翰林只好不再多言,心中惴惴著回去監考。

只是才轉了個身,就聽身旁的同僚驚異問:“韓大人,你的臉色怎麽如此不好,是突然身體不適嗎?”

那位姓韓的翰林學士正是張家打點過的考官之一,此時遽聞事情有變,慌張得手心全都是汗,見所有人都疑惑地看過來,面色更是蒼白如紙。

他含糊答:“沒、沒有吧,許是貢院內太熱了。”

上京還沒有入夏,氣溫涼爽適宜,哪來的天熱一說。

發問的同僚“哦”了一聲,仍有些將信將疑。但崔郢已然註意到了他,嚴肅皺起眉,眼神銳利得像是能看穿他所有的心思。

“如果身體不適,就讓其他人輪換上來。”他威嚴道。

會試一連考九天,考生吃住只能在號舍,內簾官卻是可以輪換的,但貢院只準進不準出,輪換下來的考官會被安排在考場外的另一處,門外貼上封條,上書“避讓”二字,直到會試結束才能被放出。

他這麽一說,韓翰林更加驚惶失措,眼珠左右轉著,磕磕絆絆道:“不用,我可以繼續……”監考。

話音還未落,考場中傳來一聲其他內簾官的通報:“崔大人,有人提前交卷了!”

聽到這突如其來的消息,其他人心裏俱是一驚。

往常也有提前交卷的考生,但一場考三日,第一日天還沒黑就交卷的倒是少見。

崔郢目光一凜,問:“何人提前交卷?”

內簾官仔細確認了紙上的名姓:“是……雲中郡的張生。”

“……”

最恐懼的事終於還是發生了,韓翰林兩眼一翻,在同僚們手忙腳亂的叫喊聲中,原地暈了過去。



張公子不知外間出的事,整整九日的會試,他坐到第七日就不耐煩了。

往後幾天,時常有內簾官監考經過時,向他投來古怪難言的目光,起初他還心裏有些懷疑,而後轉念一想,定然是他前兩場交的答卷尤其出色,叫這群人刮目相看,於是更加自鳴得意,不可一世。

第七日午後,他照常答完策問,實在在這狹小的號舍中待不下去,起身示意內簾官交卷。

連著三場都是他頭一個停筆,其餘的考生都不由得心一緊,震驚地瞧他,隨後各自書寫得更加賣力。

張公子十分享受這種註目,收拾完東西,正要大搖大擺地離開考場。

號舍外的崔郢一手捏著他剛交上的考卷,另一手攥今天剛從貢院外傳來的,據說是那位“無名居士”寫的策文,兩相比對,竟無一字差別,登時氣得胡須劇烈顫抖,幾乎要背過氣去。

旁邊的翰林見狀,連忙扶著他幫忙順氣,看那張公子的眼神也充滿唾棄和鄙夷。

最後,崔郢當著所有人的面,擡手指著他,怒喝道:“此人徇私舞弊,證據確鑿,給本官拿下!”



會試還沒結束,考官洩題舞弊的風聲就已傳遍了整個上京。

傳聞三場策試,每一場卯時發卷後,便會有一篇“無名居士”寫的文章在各大書坊中流傳開來,內容同考題毫無二致。

即使京兆尹見勢不對,已經明令禁止了無名居士文集的傳播,但小道消息仍在民間散得到處都是,說那雲中張家的兒子在考場上作的文章竟與無名居士一模一樣,已被官兵當場戴上枷子,帶走關押了。

本朝已經百餘年沒出過科舉舞弊這樣的醜事,朝野上下皆震驚不已。禦史臺更是一夜間連上了百道奏折,本本都是奏請晉帝嚴查此事。

張家人更是要瘋。張夫人救子心切,求助娘家人被拒,又上門求了不少張家的故交,甚至當初信誓旦旦、保張公子拿下會元的魏王,結果都被擔心惹火上身的官吏拒之門外。魏王府更是大門緊閉,她還沒有靠近,就被兇神惡煞的侍衛斥走,一副收了錢就翻臉不認人的蠻橫做派。

張夫人在官府門口哭天搶地了幾日,整個人生生從體面的貴婦人被逼成了潑婦,察覺此事已無轉機後,終於發了狠。第二日發髻散亂,雙目通紅地爬上了宮門外的登聞鼓,在早朝群臣會集之前擊鼓鳴冤,揭發魏王洩題索賄。

……

晉帝得知此事時,剛服用過一顆才出爐的“仙丹”,神清氣爽地召了榮貴妃過來,在宮中縱情作樂。

科舉舞弊在他心中根本算不得什麽大事,將洩題的內簾官找出來,砍了腦袋全家充官奴便是,因此禦史臺說要查,他也就意思意思點了個保皇派的文官去查,全然不知幕後的推手是他的好兒子魏王。

於是下面的人查了一半,越深入越覺得脊背發涼,不知是否該繼續下去,只好膽戰心驚地先將奏本呈了上來。

前段時日禦前大太監不小心摔斷了腿,近日在晉帝身邊伺候的都是來喜,他知道榮貴妃在內,有心再給此事添一把火,便沒有多加阻攔。

這兩年晉帝的身體每況愈下,需要頻頻服食“丹藥”維持精力,最忌諱的就是看到幾個身強力壯的兒子爭權奪利,提醒他已經年衰歲暮,坐不穩龍椅了。先前太子就是鋒芒太盛,招了他的忌憚,才有了阿紅花一事,如今魏王這一樁蠢到沒邊的舞弊案,差不多是在晉帝的雷區蹦跶。

果然,在看到奏折上的內容後,晉帝幾乎立刻大發雷霆。

他舉起手邊的茶盞,狠狠向榮貴妃砸去,呵斥道:“你養出的好兒子!”

榮貴妃方才還在他身邊溫柔小意地伺候著,全然不知他發怒的原因,來不及閃躲,額頭上就被砸出了一塊紅痕,杯中滾燙的茶水潑在臉上,迅速紅腫起來。

她從小被邱家嬌生慣養,入宮後也處處得皇帝寵愛,從沒遭受過這樣的對待,呆滯兩秒後,就捂著臉,滾在地上痛叫起來:“啊——”

殿裏的宮女和內侍頓時亂作一團,上去扶人的扶人,給皇帝拍背的拍背,一疊聲“娘娘”和“皇上”混雜在一塊,雞飛狗跳,人仰馬翻。

晉帝本來就因暴怒導致心緒不平,此時感覺剛才服下去的“仙丹”在肺腑中灼燒發熱,一瞬間氣血逆流,竟是“哇”地一聲,吐出一口瘀血來。

見此狀況,眾人霎時楞了,連地上的榮貴妃都嚇得呆滯,甚至忘了尖叫。

來喜是第一個反應過來的,一個箭步沖上去扶住皇帝,呵斥其他內侍道:“楞著做什麽!快去宣太醫!”

就在所有人慌慌張張動起來的時候,晉帝卻像是凝固住了,直楞楞地看著地毯上自己噴出的黑血,似是不敢置信。

過了半晌,才顫巍巍地擡起手,指著地上的血,聲音發抖道:“蛇……蛇!”

來喜起初沒明白他在說什麽,直到看著地毯上蜿蜿蜒蜒,如同黑蛇般的血跡,電光火石間想到,晉帝前兩天做夢夢見了蛇,據道士所說,此為大兇之兆。

眼看著晉帝捂著胸口,氣急攻心就要暈過去,他心念急轉,趕緊撲上去喊道:“皇上莫憂!太子殿下已經去滕山祭祀祈福了!一定能為您找到逢兇化吉之法!”

聞言,晉帝渾濁的眼珠裏極快地掠過一絲希冀,像抓住了岸上的救命稻草。但最後還是沒能支撐住,在太醫趕來之前脫力昏了過去。



壽宸殿一片兵荒馬亂,東宮卻是歲月靜好。

自從讓親衛扮成魏王府的家丁模樣,恐嚇走了病篤亂投醫的張夫人,謝南枝便完成了謀劃的最後一塊拼圖。

自此,一方同時算計了晉帝、魏王,甚至還有翰林院和崔郢的棋局已成。局中誰都不是勝者,唯有東宮坐收漁翁之利。

魏王估計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末了壓垮張夫人,迫使她魚死網破、拼上性命也要拉魏王府下水的一根稻草,竟是個小小的家丁。

不過他現在估計自身難保,也無暇顧及這些細節了。

……

這日謝南枝忽然起興,獨自上街買書,背後跟著個亦步亦趨、時刻不離的親衛。

由於上次失職讓謝南枝受了傷,幾個一直跟著他身邊的親衛心中十分內疚。這幾天局勢不太平,更是不敢讓他離開視線一步。

謝南枝倒是沒說什麽,反正現在沒有需要避人耳目幹的事,他們願意跟就讓他們跟著了。

正巧到了午後散學的時間,不少垂髫孩童你推我搡從街邊跑過,口中還嬉笑唱著打油詩。

小孩子咬字不清晰,邊唱還邊嘻嘻哈哈笑個不停,謝南枝饒有興味地駐足聽了一會兒,才聽懂他們是在唱:“有錢使得鬼推磨,無學卻逼人頂缸。倘若無權又無勢,懷才在身見閻王。”

見他感興趣,後頭跟著的親衛忍不住上前了一步,與他說:“公子,這是上京最近流傳的打油詩,說的就是那張家子弟徇私舞弊的事。”

謝南枝點了點頭,讓親衛去街邊鋪子裏買兩斤飴糖。

親衛雖然不明所以,但既然謝南枝使喚,他也就殷勤地跑去了,不多會兒便提回來幾包飴糖,爾後便看謝南枝上前,將糖分給了幾個小孩,又笑著同他們說了一會兒話。

這時辰在外頭跑動的,大多是尋常人家的孩子,不是每日都有糖可吃,見狀都圍攏上來,每人分到糖果後,還有幾個小孩嘴甜地沖他喊:“謝謝大哥哥!”

“祝大哥哥金榜題名!與家中夫人白頭偕老,早生貴子!”

小孩不懂事,說的祝福語估計也是依葫蘆畫瓢,不知具體意思。

謝南枝起初一楞,隨後搖頭笑了,讓他們趕快回家去,別讓爹娘擔心。

孩子們於是笑嘻嘻地一哄而散。

親衛離得遠,不知他們說的是什麽,只隱約聽到白頭偕老和早生貴子幾個字眼,心中十分好奇。

經過這段時日的相處,他也了解了謝南枝的脾性,知道對方不是不好說話的人,就直接問了:“公子,您同他們說了什麽啊。”

謝南枝並沒有隱瞞:“教了他們幾句詩而已。”

說完,稍頓了一下,道:“還沒問過你,殿下在滕山如何了。”

親衛如實答:“應當一切都順利。前段日子左衛大人調查發現了雲中節度使大量受賄,中飽私囊的線索,已匯總成了密報寄給了殿下。”

謝南枝一邊聽著,心想如今的張家可是一塊幾無反抗之力,人人都能咬上一口的肥肉,正若有所思地計算從滕山到雲中的路程,就聽親衛繼續道:“殿下明面上還在滕山祭祀,實際已經親自去了雲中,算算時日,大概已經到了。”

“……”

謝南枝一楞,而後無奈地笑了下,暗道太子殿下也是個狠人。

連打家劫舍這等缺德事上,他倆都能想到一塊去。

他忖度了片刻,又同親衛道:“那雲中節度使貪汙受賄一事,讓暗部尋個法子,將線索遞給禦史臺,叫他們逼皇帝一把。”

此事他們只適合暗訪,順便趁火打劫。真正想要捅出去,讓抱團勾結的世家動一動筋骨,還得靠禦史臺這把太子和魏王誰也不站,用起來十足稱手的刀。

聽聞這話,親衛的表情有一瞬的錯愕,過了半晌,才忍不住說:“公子,您和殿下商量過了嗎,殿下也是這麽吩咐的。”

“……”

這件事確實超乎了謝南枝的意料。

他面上不顯,稍勾了下唇角,溫煦道:“那可能是商量過吧,我忘了。”

他都這麽說了,親衛自然不疑有他。

不過說起這件事,親衛一拍腦袋,尷尬道:“殿下來信交代事項時,還給您捎了一封,我忘記給您了。”

其實他拿到信件就立刻來了翠玉軒,只是當時謝南枝正好要出門,他急著跟上來,就把這樁事拋在了腦後。

說著,他從衣袖裏取出了封好的信,恭恭敬敬奉給謝南枝。

謝南枝倒是沒什麽避諱的,以為梁承驍有什麽要事交代他,便尋了個無人處,直接打開看了。

只是剛一拆開,就叫信封中飄飄忽忽掉出來,最後落在他手上的兩三朵幹花弄得一怔。

——這是什麽?新藥材嗎?

謝南枝難得起了幾分好奇心,托在掌心仔細辨認了一下,認出這應當是重瓣梅花。

花瓣的風幹處理得很細致,不知是采用了什麽工藝,瞧上去既完整,又片片晶瑩剔透,栩栩如生。

——既然不是藥材,費心思寄給他幹什麽?

謝南枝取出信紙,略微掃了一眼。

紙上果然是梁承驍的字跡,矯若驚龍,鋒芒外露。

只是內容與他設想的不盡相同,不僅談及公事的部分寥寥,字裏行間甚至有些家書似的隨意,像是在與近友或者內子談話。

【問謝郎安。】

梁承驍與他寫。

【今日登高,於滕山寺中覓得一樹春。】

【念此處無所有,聊寄一枝與君賞。】

【作者有話說】

謝:所以不是藥材寄給我幹嘛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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