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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文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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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文會

第二日天氣晴好,謝南枝帶著書棋去了街上的書坊閑逛。

東宮的守衛沒有攔他,反倒客氣地問了是否要陪同,聽他拒絕,也沒有強求。

謝南枝心知他周圍必然還跟著影衛,稍有異動就會被稟報給梁承驍,不過並沒有放在心上,反正這趟出來也是在上京走走看看。

書棋倒是挺興奮,他知道謝南枝不是上京人,出了門便扳著指頭,如數家珍地與他說了城中的種種情況,包括城裏最好的茶樓酒肆,相對而建的倚紅樓和望春閣,還有一到了晚間就賓客盈門,盡夜喧呼的崇仁坊。

謝南枝對這些縱情聲色的場所興致缺缺,聽到只是敷衍地應兩聲,唯有在他說起東街開了幾十年的糕點鋪子時,眼睛亮了亮。而後想起梁承驍大概不會允許他經常跑出來,才遺憾作罷。

書棋見不得他失望,於是寬慰道:“公子若想嘗宮外的點心,我可以買了捎帶回去。”

謝南枝想了想,滿意了:“好啊。”

……

同為一國的都城,上京和臨安可謂大相徑庭。

臨安居於富庶江南,商人墨客雲集,連尋常人家的宅邸都修得精細風雅,更不用說眾星拱月中心的越皇宮。

而上京地處楚水之北,長年受風沙苦寒侵襲,在這裏,繁覆的講究頂不了用,於是便生出了橫刀闊斧的大氣。街上隨處可見的建築均是高大平直,顯得厚重和莊嚴。

謝南枝沒在印象裏見過這樣的城市,感興趣地問了書棋城中的布局,是否設有宵禁,官府如何管制雲雲。書棋開始還能答上來一二,後來逐漸暈頭轉向,苦著臉說:“公子,我從小就沒念過幾句書,哪答得出這個啊。”

頓了頓,又試探性道:“不如您下回跟殿下出來的時候,再問問他?殿下從十幾歲起就待在上京,比我知道的多多了。”

謝南枝微挑眉梢,沒有應答。

許是湊上了出門的好天氣,街巷來往的行人絡繹不絕,一派喧嚷興盛的景象。

晉國風氣開放,民間的規矩不像別處的多,未出嫁的女子也可以不戴幕籬行走在外。

只是片刻的工夫,主仆二人就吸引了不少小娘子的目光——沒辦法,謝南枝那張臉在粗獷不拘小節的晉國男子中實在俊秀得太突出了,長了眼睛的姑娘都忍不住多瞧幾眼。

走到巷尾時,甚至有侍衛打扮的人攔下了他們,客氣地請謝南枝移步一敘。

順著他指的方向,謝南枝神色意外地擡頭,正好與馬車裏掀了轎簾,容貌姣好的女子對視。

察覺到他的視線,對方毫不羞怯地向他笑了笑,端的是一派明艷大方。

“……”

書棋嚇了個夠嗆,連忙推脫說:“我們公子已有家室,怕是不方便。”

聽到這話,那姑娘頓時面露遺憾之色,略微向他點頭後,放下了簾幕。

侍衛也十分識趣,拱手道了聲冒犯,就不再糾纏。

鬧了這麽一出,周圍那些關註的目光才散去不少。

沒有人議論女子的做法,仿佛那是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只是暗自在心底惋惜,俊俏的兒郎果然搶手,這麽年輕就已經成親了。

書棋稍松了口氣,正要提議去別處逛逛,卻見謝南枝仍立在原處,唇角彎起,眉眼如同一池瀲灩的湖水,搖頭笑道:

“上京……倒是和我想的不同。”



又逢一旬一日的休沐,公良軻難得出門,到松泉樓來赴熟人的約。

剛走進不久,就聽大堂傳來的嘈雜聲響,一群書生模樣的人帶著各自的隨從,正圍著中央一塊豎立的木板高聲喧嘩,爭持不下。

公良軻只看了一眼,就蹙起眉,好在店內的小廝及時瞧見他,殷勤將他引去了二層定好的雅座。

在雅間裏等著的是他過去的師兄,吏部員外郎宋黎。

之所以說“過去”,還是因為這位師兄年前與燕王母家結親後,就被向來不齒攀龍附鳳行徑的崔郢憤然逐出了師門,從此劃清界限。

因崔郢的名聲在外,此事當時在上京流傳甚廣,現在有人在路上遇見宋黎,都會半開玩笑地調侃兩句。

但公良軻作為為數不多清楚內情的人,知道這事兒其實挺冤——宋黎與那燕王府的表小姐多年前相識,郎有情妾有意,成婚全然是奔著人家的才貌和人品去,確實沒那麽多彎彎繞繞的想法。

也因如此,即使兩人現在明面上沒什麽關系,公良軻還是和他保持著私交,偶爾還會約出來小聚。

宋黎早就遣人備好了茶,看公良軻進門,揶揄道:“如今要見你一面可比登天還難,怎麽樣,最近是不是忙得不行?”

公良軻擺了擺手,無奈說:“都是瞎忙活罷了。”

頓了下,又問:“大堂是出什麽事了嗎,怎麽吵吵嚷嚷的。”

宋黎笑說:“你也是科舉出身的,怎麽連這都不知道。這是今年的舉子在辦文會呢,專請了廣文館的博士來出題,三盞茶內與會者都要作文一篇,最後叫書侍一一宣讀出來,以作交流評點。”

公良軻聽了皺眉。

他準備會試時都是心無旁騖地在屋中苦讀,哪兒還有空閑出來幹這些事。

松泉樓本就是上京最大的茶館,平時就有朝臣來此談事或消遣,何況是今天這樣休沐的日子。在這裏大張旗鼓辦文會,恐怕交流文章是假,想借機在春闈前與朝中權貴搭上線,投機取巧才是真。

他低聲道:“不將心思放在正道上,這與徇私舞弊有什麽分別?”

宋黎看他的表情,便知他看不上這些鉆研的手段,甚至稱得上厭惡,不由得嘆氣說:“你這性子,像老師又不像老師,眼裏容不下一粒沙子。”

“倒不是說板正些不好,只是有的時候,反倒是會鉆營才有出頭的機會。”

見公良軻面露不讚同之色,他透過雅間的窗戶,隔空點了點一樓被人群簇擁在正中央,神態倨傲的錦衣男子,與他介紹道:“那個站在中間的,是雲中節度使張大人的長子,也是民間猜測的狀元郎不二人選。”

“我看過他先前的文章,確有些實打實的本事。但要說才學,泱泱北晉,能勝過他的大有人在——那他何以受追捧呢?”宋黎搖頭說,“不過是生在名門,張大人過去又與邱閣老共事過,二人私交甚篤。”

“我娘子過去的手帕交嫁進了張家,聽她說,光是這次會試,張家上下就沒少向魏王府表心意。”說著,他伸出巴掌,隱晦地比了個數,又道,“你說,尋常人家的子弟再寒窗苦讀幾十年,能趕得上他嗎?”

“……”

公良軻的眉心幾乎擰成了一個川字,唇角緊緊抿著,似憤慨,又似無奈。

他早知朝廷的現狀,只是苦於無能為力,沈默許久,也答不上來一個字。

宋黎了解他這個師弟的心性,心下嘆息,擡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勸道:“大環境如此,我們也是隨波逐流罷了,何必獨樹一幟為難自己。”

“你年紀輕輕就在翰林院,頂上還有老師幫襯著,若能活得糊塗些,仕途就能走得比大多數人都順了。”

見公良軻還是不說話,他有心想緩和氣氛,於是重新看向樓下,笑著轉移話題道:“說起來,這場文會的題目倒是取得討巧,只有單獨一個‘楚’字,就不知這些舉子能否參透命題人的深意了……”

聽到他的話,公良軻神色覆雜地擡頭,望向正當中那一塊張貼了命題的豎板,靜了半晌,才喃喃道:“如何不能參透?”

“當年蕭王一首《楚都賦》天下皆知,整個上京的文人爭相傳閱,這才過去幾個春秋,眾人就都忘卻了嗎。”

《楚都賦》。

時隔多年,再次聽聞這個名字,饒是宋黎也有幾分慨然。

楚都一名,並非憑空杜撰,而是有所由來。

傳聞數百年以前,晉越並不像現今這般劃江而治,南北相連合一,是為一國,國名稱楚。

楚在歷史上不過曇花一現,政權沒有傳過幾代,很快就分崩離析,獨立成了數個小國,後來才有晉越從爭鬥中誕生,不斷吞並擴張,逐漸發展到隔江對峙,誰也奈何不了誰。

至於舊楚何以覆滅,史書眾說紛紜,至今仍然沒有一個統一的看法。一說是天降災異,百姓數年顆粒無收,被迫將屠刀揮向同族,另一說則是舊楚國主殘暴無道,魚肉百姓,致使生民憤然揭竿起義。

蕭王寫《楚都賦》,明面上嘆舊楚短命,實為借古諷今,勸諫君主仁政愛民。公良軻讀到此文時,還是個在寒舍苦讀的舉子,當時就為通篇辛辣的言詞和宏大的韜略所撼,難以置信這洋洋灑灑千字是出自一個半大少年之手。即使在幾年後高中殿試,拜入崔郢門下,閑暇時再看此篇,仍有同樣的感嘆。

宋黎顯然也是想起了過去在師門中,崔郢對蕭元景非同尋常的賞識,浮現出懷念的表情,剛想嘆一句歲月如梭,忽然聽得大堂一陣聲響。

——原是文會亮明題目後,書侍宣布開始了三盞茶的計時。

他頓時忘記了剛才的慨想,十分感興趣地垂眼望去,只見一眾舉子伏於案上,緊張地揮灑筆墨,堂中靜得只剩下宣紙與毛筆的摩擦聲。

眾人當中,只有那位張家的公子氣定神閑,像是心中已有丘壑,落筆即有神。

宋黎見了,心道果然是張節度使的兒子,到哪兒都有恃才傲物的底氣。看了幾息,正要收回視線,餘光卻於某處一頓,訝然道:“那角落裏坐的,是哪家的後生,也是今年的舉人嗎?”

【作者有話說】

小謝:一般路過,只想喝茶吃點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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