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節前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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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節前夕
蘇鏡安已入門五年有餘了。
或許是與他的性子有關，他常常騷擾同門的師兄師姐師弟師妹們，只是他的大師兄是個例外，他似乎是怕他的。
蕭辭淵幼年歷經喪父喪母的滅門之災，又修行無情大道，性子一天比一天沈郁，也只是在他師尊齊清煜和他兄長蕭辭煙面前，才略略有了些笑。
可蘇鏡安又願與蕭辭淵說話談笑，有好東西也願意與蕭辭淵分享。
蕭辭淵面上不顯，心裏面卻是十分高興的。
旁人說他克父克母方才活下來，皆畏懼他，蘇鏡安也一樣。但是蘇鏡安的怕好像更是師弟怕師兄的那一種。
“師兄！”
這天如往常一樣，蕭辭淵在自己院中練劍，蘇鏡安便在旁邊看著。
不知是想到了什麽，蘇鏡安興奮地打斷了他。
蕭辭淵腳下步子一亂，手中的劍也亂了。他倉促地收回了劍。
“怎麽了？”蕭辭淵問他。
蘇鏡安猶豫了一下。
“師兄似乎不常在外出時使劍，用扇更多，為什麽還要練劍法呢？”蘇鏡安問他。
蕭辭淵一楞：“習劍術本就與用扇相似，我平日也只是不願覆海勞累。覆海早已化形，於我而言，亦與朋友無二。”
“這樣啊，那師兄，你教教我可好？”蘇鏡安眨眼。
蕭辭淵便笑。
“你平日裏不是怕我嗎？罷了，左右也閑著無事。”
他讓蘇鏡安握住那把劍，自己扶著蘇鏡安的手。
“你別繃太緊。習劍如習道，便是有張有弛，剛柔並濟。”蕭辭淵叮囑他，“腳下亦是如此。進是退，退亦是進；實為虛，虛亦為實。”
半晌，蘇鏡安揉了揉有些酸的手腕，嘟囔：“好難啊，我不練了。”
“不能給師尊丟臉。”蕭辭淵皺起眉頭，想訓斥他幾句，但話到嘴邊又柔和了下來，“小安也會像師尊一般厲害的。”
蘇鏡安便也笑。
蕭辭淵見他無異樣，這才放了心。
當初齊清煜在收蘇鏡安為徒時，他其實是不大願意的。
他那時聽齊清煜說，山門弟子，尤其是他們這北峰、南峰的弟子，命皆系於一人，這便是蘇鏡安。
他們接觸過很多次，他也漸漸知道了這蘇鏡安的身份——被煉嶼中魔頭妄念所纏上的祭品。累年積月，妄念也漸漸依附在了蘇鏡安身上，讓他也漸漸被同化成了魔頭。
蕭辭淵不願讓煉嶼中真正的魔頭覆出，他也不願讓蘇鏡安往後被妄念同化、操控，成為一個真正的魔頭，更不敢這樣想。
他待了一會兒，蘇鏡安忽然開口：“師兄，好像快到燈節了。”
“嗯。”蕭辭淵點頭。
“那我可不可以下山去玩玩？”蘇鏡安央求他，“師兄，我都多久沒下過山了？能不能找師尊求求情啊？”
齊清煜這時正帶著洛風渝走下來，聞言，沈了臉色：“為師沒允諾過燈節外出。”
蕭辭淵和蘇鏡安聽見他的聲音，忙止住話頭，向他問好：“師尊。”
兩人行過禮，看向旁邊的洛風渝。
洛風渝那個時候有些怯場，拽著齊清煜的衣袍，喚了一句：“師兄好。”
蘇鏡安一向與小師弟要好，此時便走到了洛風渝旁邊與他說話。
“煉嶼出了事，辭淵，你且看著兩個師弟。為師且去一趟。”齊清煜吩咐。
但煉嶼並未出事，出事的其實是蕭辭淵。他不願蕭辭淵著急，便自己隱瞞了下來。
蕭辭淵應了下來，又猶豫著問：“那燈節呢？”他年齡也不算大，依舊是小孩子心性。
齊清煜看了他一眼。
蕭辭淵嘆氣，拱手行禮：“弟子明白。”
他原本也是想帶蘇鏡安出去玩玩的，畢竟都五年了，蘇鏡安卻沒怎麽下過山。
蘇鏡安的情緒隨著蕭辭淵的回答沈了下去，可他只張了張口，沒出聲。
待齊清煜走後，洛風渝被蕭辭淵帶到了內室。
“師兄，你剛才怎麽不與師尊再多說兩句？師尊那麽心軟，興許在央求央求，他就答應了呢。”蘇鏡安望著他。
蕭辭淵便說：“師尊之令，不可不從。”
蘇鏡安還欲多言，卻被蕭辭淵打斷。
“你不是素來與小師弟交談甚歡嗎？我想你們兩個應該更能說得上話。燈節之事我再去問問師尊吧，現在帶你去找小師弟可好？”
蘇鏡安答應了。
兩人行至後院，見洛風渝站在院中。
洛風渝回頭看到了兩人，慌忙行禮：“師兄。”
許是齊清煜不在，他此時放松了許多。
蘇鏡安上前推他：“阿渝，外面冷，快回屋去。”
“大師兄亦在。”洛風渝無奈。
他只比蕭辭淵小了一歲，卻是齊清煜最小的弟子。怪也只能怪他拜師最晚。而山門中論資排輩以入門時間而非年齡。所以在山門中，或許年齡小的人亦是師叔輩分。
蕭辭淵聽見他倆的對話，自嘲地笑了笑，隨後朗聲道：“不必了，你二人隨意寫也可。”
他話音未落，卻見一片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黑霧從不遠處纏上了蘇鏡安。
他凝神，手中忽地浮現出一把扇子的光影。他輕輕地揮了幾下，幾根銀針自扇面飛出，直接釘在了地上。
蘇鏡安被嚇了一跳。
“餵！師兄！就算我剛才忽視了你，只請了阿渝進屋，你也用不著直接用武力威脅我們吧？你先進門最早，又從小隨師尊修行。我與阿渝靈力又不及你。動起手來，誰打得過你啊？”蘇鏡安滿心不滿。
蕭辭淵來不及解釋，釘在地上的三顆毒針突然迸發出了沖天的白光，彼此之間又以紫色的毒霧縈繞，鎖住的卻是蘇鏡安。
“師兄，你幹什麽？”蘇鏡安被強勁的靈力裹在中間，感覺整個人都快炸開了，不住地喊著蕭辭淵。
洛風渝也看不下去了，想幫蘇鏡安求求情。
蕭辭淵卻沈著臉，默念了句“鎖”，手中的覆海向外一擲，一個屏障一般的鎖正鎖住了洛風渝。
“師兄！”洛風渝也喊。
蕭辭淵沒理他，只是皺著眉頭，將靈力一小股一小股地註入那四顆毒釘中。那片黑霧便也在這四片光暈的籠罩下，漸漸從蘇鏡安身上剝離出來，慢慢被光柱吸收了進去。
這個過程對蕭辭淵與蘇鏡安而言都不好受。
蘇鏡安疼得蜷成了一團，蕭辭淵更是直接用自己的靈力來凈化妄念，臉都白了，還得維系覆海上的靈力，不叫洛風渝突然竄過來搗亂。
一盞茶的時間過去了，蕭辭淵才把手一揮，解開了對兩個人的禁錮。
其他人應當是看不見沒有實體的妄念的，但蕭辭淵出生天道，他與生俱來的能力讓齊清煜教了他許多應對之策。
“師兄，疼死我了。”蘇鏡安緩了緩才開口。
蕭辭淵沒應聲。
他知道洛風渝其實是在修行歪門邪道，恐怕山門中也有很多人知道。
他們師兄弟三人各有來頭，自是被不斷排擠的。若要以一人開刀，一定是洛風渝——落掌門的私生子本就不光彩。
一個計劃在他心中漸漸成了形。
他先將兩人哄去休息了，自己則到了北峰的偏房，等著齊清煜歸來。
齊清煜回來得很快，他便也沒等多久。
“師尊。”他快步上前行禮。
齊清煜擺了擺手，讓他進屋再說事。
師徒二人一同進了屋。
齊清煜便聽著蕭辭淵講他的計劃。
他停頓片刻，似乎在思考。
半晌，他搖搖頭：“不妥。”
“師尊，可我想救他們。”蕭辭淵卻很固執。
齊清煜沒容他繼續說下去：“你若出事，你兄長當如何？”他問。
蕭辭淵語塞。
“罷了，改日……”他神情有些不自然，“為師再去拜會你兄長。此事，尚有一線轉機，命皆系於蘇鏡安。”
“那燈節呢？我能帶鏡安出去嗎？對了師尊，落掌門已叫白師弟幫忙照看小師弟了，據師伯說，他二人，應當是會結契的。”
“此事不急。若無事，叫鏡安一人下山門也無妨。為師這兒正好是有些事要交給你去辦。若歸時早，你二人便同去吧。只是此事兇險，你未必駕馭得住。”齊清煜猶豫，“本不該叫你去的，但辭淵，此事只能你去辦。”
“師尊但講無妨。”
“北域，北君手中有一把劍，藏於他閣中密室。若可能，你便將他取來吧，那劍可助你一臂之力，名喚‘琉桉’。”齊清煜繼續道，“煉嶼是妄念的總匯聚地，你這些日子便去查一查妄念的異動吧。應當會有些修邪道的修士阻攔，但你只需將外圍暴露出的清理幹凈便可，不必濫殺無辜。”
“弟子明白。”
他行禮，而後又思忖片刻：“師尊，此已七年有餘了，不知我哥哥可還好？”
似有些猶豫斟酌之意，齊清煜神情空白了一瞬間。
“情況不錯，不必憂慮。”他不太自然地回了蕭辭淵的話。
好在蕭辭淵也沒多問，行禮後便禦著之前齊清煜送他的劍，往北域去了。
一路上果真兇險萬分。
他在北君府上險些被發現；在取到劍以後被守著密室的修士擺了一道，受了點輕傷；又在去網煉嶼的路上遭了埋伏，險些喪命。
煉嶼的結界孱弱自不必說，他也費了好大功夫才修補完成。
但他緊趕慢趕，卻仍在燈節當天停在了途中，耽誤了很久。
這些日子他的靈力已經快透支了，覆海也幾盡疲憊。他目前的靈力也不足以支撐他回到山門了，再加上身上有傷，血腥氣太重，他也不願回去，以免叫齊清煜擔心。
若他師尊知道他受了不輕的傷，一定又會因為當初答應他哥哥的話而自責。
他便索性在途中停歇了一下。
琉桉劍已在煉嶼旁被折斷，他並沒有帶走，只是路途遙遠，他擔心趕不上燈節了。
他忽然又想起年少時，蕭辭煙當初演示過的空間法術。
他便輕聲念訣，想試一試自己能不能行。
一聲巨響後，他卻是準確無誤地落到了北域之中。雖說又落入了龍潭虎穴，但至少路程又近了很多，更何況死域的中心便是清雲界，是他哥哥的地盤，所以即便身陷囹圄，他也並不擔心。
他擡頭環顧四周，北域已貼上了帶有他畫像的通緝令。
此外，還有另一個收獲。
北域齊公子入山門，將成為北域的變數。
他知道這個齊公子大概就是指他師尊齊清煜了，但他只默默的記了下來。
他正禦劍走，卻聽幾個修士在後頭大喊“抓住他”，立刻以為自己這是被發現了，連忙撒腿就跑。隨後在一條小巷道中碰到了真正巡查的人。
蕭辭淵嘆口氣。他這運氣……
他知道自己若不將他們全部困住就沒辦法脫身，但他與他師尊一般都不願濫殺無辜。
他在心裏頭掂量了一下，那點所剩無幾的靈力也只夠他再搏這一次了，還得預留禦劍回去的那一部分。
他嘆氣，擡眸，面色平靜。又一擡手，覆海出現。
對方先意識到了不對，幾人握著長劍向他刺來。
蕭辭淵像之前對待蘇鏡安那般一樣，隨手發出幾跟銀針釘入地中。
“得罪了。”
待幾人完全走入口字形陣中，他擡手，靈力迸發，將幾人困在其中。
這本是齊清煜教他抑制妄念之法，他卻在這時發現，此陣亦可奪人靈力。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給他們解開禁錮。
默念了法決後，他再次消失在了北域中。
好在這次，他順利回到了山門
好巧不巧，他徑直出現在了齊清煜身前，這一下把兩人都嚇了一個不清。
蕭辭淵攏了攏外袍，心道還好外袍上沒濺著血。
“長能耐了。”齊清煜說著，撣了撣衣跑上的灰。
蕭辭淵見他並無責備的意思，才放心開了口：“怕趕不及，想到了那年哥哥給弟子演示的法術，就嘗試了一下罷了。”
“嗯，初次嘗試成效便不錯，只是，下次不可再如今日一樣莽撞了。若出了差錯，你，唉！鏡安已經下山了，我許他晚上來找你，與你一同去山門下放花燈。”齊清煜神情寡淡，“這許是在山門的最後一個燈節了。”
“師尊是……”蕭辭淵不解。
“大劫將至。”齊清煜苦笑，“你先下去吧，鏡安應該很快就回來了。”
蕭辭淵頷首。
他是蘇鏡安的師兄，也該在師弟前來時備一份禮物。但他不在多日，實是不知該送什麽好。他又不敢貿然外出，怕蘇鏡安回來找不到他。
他只好在屋中找了一個之前去歷練時，在一個小販那裏買得的劍穗。
蘇鏡安喜藍色，此劍穗配他正好。
他這些年也覓了不少好劍，只可惜他素來使扇，長劍則很少用，大多都送了出去。只有一把劍，他舍不得，是他在一處兇險的秘境中覓得的。
他咬咬牙，忍痛割愛，將劍取了出來，又在劍穗上附上了幾重凈化邪念的法訣符文。
等了許久，他才聽見有人敲門。
他走到房間門口，開了門，隨後便聽到了一聲驚呼。
“鏡安？”他輕喚來人。
蘇鏡安見他身上血汙，一襲白衣都沒剩幾處幹凈的了，被嚇得往後退了幾步。
蕭辭淵有些茫然地看了看他，又低頭，這才想起方才急著備制禮物，急得脫掉了素靜的外袍，還沒有換下被血沾汙的中衣和裏衣。
他擡手正想解釋，挽留蘇鏡安，一陣大風卻在刮來，將他的房門關上了。
看上去像是他關上了門。
他猶豫片刻，怕再次嚇到蘇鏡安，還是沒有立刻開門，而是脫了中衣，一手扯過外袍來披上，才開門去找蘇鏡安，這時卻發現人已不見了。
他便拿上那把劍，先放進了蘇鏡安的房間中，再沿著下山之路走去。
不多時，便將花燈一晃一晃的，地面映出兩個人依靠的身影。
他再沒忍住，轉身俯首，嘔出一口血。
他竟不知無情道反噬會如此嚴重。
可他運轉功法片刻，便又追著人出去了。
他此前任何一次任務都是完成以後，直接禦劍回到山門內，沒有好好游覽過一次人間。
他從未涉足此等塵世，這是他第一個燈節，他也想看一看蘇鏡安口中的繁華世間。
可那晚風沙太大了，他沒有看見滿城花燈，只是又回到了院中，獨自守著被風卷起的落葉，枯等了一夜。
殘風孤院冷，倚樹寂無聲。
【作者有話說】：本卷兩人滴印象詩~
【蕭辭淵×蘇鏡安】
◎蕭辭淵
蕭索秋霜寒，情愫幾時蔓。
辭別獨思念，深淵棋局翻。
◎蘇鏡安
掬一捧鏡中過往，
恩仇滅此心空蕩。
與君行遙望蒼茫，
斬艱險終得無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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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鏡安已入門五年有餘了。
或許是與他的性子有關，他常常騷擾同門的師兄師姐師弟師妹們，只是他的大師兄是個例外，他似乎是怕他的。
蕭辭淵幼年歷經喪父喪母的滅門之災，又修行無情大道，性子一天比一天沈郁，也只是在他師尊齊清煜和他兄長蕭辭煙面前，才略略有了些笑。
可蘇鏡安又願與蕭辭淵說話談笑，有好東西也願意與蕭辭淵分享。
蕭辭淵面上不顯，心裏面卻是十分高興的。
旁人說他克父克母方才活下來，皆畏懼他，蘇鏡安也一樣。但是蘇鏡安的怕好像更是師弟怕師兄的那一種。
“師兄！”
這天如往常一樣，蕭辭淵在自己院中練劍，蘇鏡安便在旁邊看著。
不知是想到了什麽，蘇鏡安興奮地打斷了他。
蕭辭淵腳下步子一亂，手中的劍也亂了。他倉促地收回了劍。
“怎麽了？”蕭辭淵問他。
蘇鏡安猶豫了一下。
“師兄似乎不常在外出時使劍，用扇更多，為什麽還要練劍法呢？”蘇鏡安問他。
蕭辭淵一楞：“習劍術本就與用扇相似，我平日也只是不願覆海勞累。覆海早已化形，於我而言，亦與朋友無二。”
“這樣啊，那師兄，你教教我可好？”蘇鏡安眨眼。
蕭辭淵便笑。
“你平日裏不是怕我嗎？罷了，左右也閑著無事。”
他讓蘇鏡安握住那把劍，自己扶著蘇鏡安的手。
“你別繃太緊。習劍如習道，便是有張有弛，剛柔並濟。”蕭辭淵叮囑他，“腳下亦是如此。進是退，退亦是進；實為虛，虛亦為實。”
半晌，蘇鏡安揉了揉有些酸的手腕，嘟囔：“好難啊，我不練了。”
“不能給師尊丟臉。”蕭辭淵皺起眉頭，想訓斥他幾句，但話到嘴邊又柔和了下來，“小安也會像師尊一般厲害的。”
蘇鏡安便也笑。
蕭辭淵見他無異樣，這才放了心。
當初齊清煜在收蘇鏡安為徒時，他其實是不大願意的。
他那時聽齊清煜說，山門弟子，尤其是他們這北峰、南峰的弟子，命皆系於一人，這便是蘇鏡安。
他們接觸過很多次，他也漸漸知道了這蘇鏡安的身份——被煉嶼中魔頭妄念所纏上的祭品。累年積月，妄念也漸漸依附在了蘇鏡安身上，讓他也漸漸被同化成了魔頭。
蕭辭淵不願讓煉嶼中真正的魔頭覆出，他也不願讓蘇鏡安往後被妄念同化、操控，成為一個真正的魔頭，更不敢這樣想。
他待了一會兒，蘇鏡安忽然開口：“師兄，好像快到燈節了。”
“嗯。”蕭辭淵點頭。
“那我可不可以下山去玩玩？”蘇鏡安央求他，“師兄，我都多久沒下過山了？能不能找師尊求求情啊？”
齊清煜這時正帶著洛風渝走下來，聞言，沈了臉色：“為師沒允諾過燈節外出。”
蕭辭淵和蘇鏡安聽見他的聲音，忙止住話頭，向他問好：“師尊。”
兩人行過禮，看向旁邊的洛風渝。
洛風渝那個時候有些怯場，拽著齊清煜的衣袍，喚了一句：“師兄好。”
蘇鏡安一向與小師弟要好，此時便走到了洛風渝旁邊與他說話。
“煉嶼出了事，辭淵，你且看著兩個師弟。為師且去一趟。”齊清煜吩咐。
但煉嶼並未出事，出事的其實是蕭辭淵。他不願蕭辭淵著急，便自己隱瞞了下來。
蕭辭淵應了下來，又猶豫著問：“那燈節呢？”他年齡也不算大，依舊是小孩子心性。
齊清煜看了他一眼。
蕭辭淵嘆氣，拱手行禮：“弟子明白。”
他原本也是想帶蘇鏡安出去玩玩的，畢竟都五年了，蘇鏡安卻沒怎麽下過山。
蘇鏡安的情緒隨著蕭辭淵的回答沈了下去，可他只張了張口，沒出聲。
待齊清煜走後，洛風渝被蕭辭淵帶到了內室。
“師兄，你剛才怎麽不與師尊再多說兩句？師尊那麽心軟，興許在央求央求，他就答應了呢。”蘇鏡安望著他。
蕭辭淵便說：“師尊之令，不可不從。”
蘇鏡安還欲多言，卻被蕭辭淵打斷。
“你不是素來與小師弟交談甚歡嗎？我想你們兩個應該更能說得上話。燈節之事我再去問問師尊吧，現在帶你去找小師弟可好？”
蘇鏡安答應了。
兩人行至後院，見洛風渝站在院中。
洛風渝回頭看到了兩人，慌忙行禮：“師兄。”
許是齊清煜不在，他此時放松了許多。
蘇鏡安上前推他：“阿渝，外面冷，快回屋去。”
“大師兄亦在。”洛風渝無奈。
他只比蕭辭淵小了一歲，卻是齊清煜最小的弟子。怪也只能怪他拜師最晚。而山門中論資排輩以入門時間而非年齡。所以在山門中，或許年齡小的人亦是師叔輩分。
蕭辭淵聽見他倆的對話，自嘲地笑了笑，隨後朗聲道：“不必了，你二人隨意寫也可。”
他話音未落，卻見一片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黑霧從不遠處纏上了蘇鏡安。
他凝神，手中忽地浮現出一把扇子的光影。他輕輕地揮了幾下，幾根銀針自扇面飛出，直接釘在了地上。
蘇鏡安被嚇了一跳。
“餵！師兄！就算我剛才忽視了你，只請了阿渝進屋，你也用不著直接用武力威脅我們吧？你先進門最早，又從小隨師尊修行。我與阿渝靈力又不及你。動起手來，誰打得過你啊？”蘇鏡安滿心不滿。
蕭辭淵來不及解釋，釘在地上的三顆毒針突然迸發出了沖天的白光，彼此之間又以紫色的毒霧縈繞，鎖住的卻是蘇鏡安。
“師兄，你幹什麽？”蘇鏡安被強勁的靈力裹在中間，感覺整個人都快炸開了，不住地喊著蕭辭淵。
洛風渝也看不下去了，想幫蘇鏡安求求情。
蕭辭淵卻沈著臉，默念了句“鎖”，手中的覆海向外一擲，一個屏障一般的鎖正鎖住了洛風渝。
“師兄！”洛風渝也喊。
蕭辭淵沒理他，只是皺著眉頭，將靈力一小股一小股地註入那四顆毒釘中。那片黑霧便也在這四片光暈的籠罩下，漸漸從蘇鏡安身上剝離出來，慢慢被光柱吸收了進去。
這個過程對蕭辭淵與蘇鏡安而言都不好受。
蘇鏡安疼得蜷成了一團，蕭辭淵更是直接用自己的靈力來凈化妄念，臉都白了，還得維系覆海上的靈力，不叫洛風渝突然竄過來搗亂。
一盞茶的時間過去了，蕭辭淵才把手一揮，解開了對兩個人的禁錮。
其他人應當是看不見沒有實體的妄念的，但蕭辭淵出生天道，他與生俱來的能力讓齊清煜教了他許多應對之策。
“師兄，疼死我了。”蘇鏡安緩了緩才開口。
蕭辭淵沒應聲。
他知道洛風渝其實是在修行歪門邪道，恐怕山門中也有很多人知道。
他們師兄弟三人各有來頭，自是被不斷排擠的。若要以一人開刀，一定是洛風渝——落掌門的私生子本就不光彩。
一個計劃在他心中漸漸成了形。
他先將兩人哄去休息了，自己則到了北峰的偏房，等著齊清煜歸來。
齊清煜回來得很快，他便也沒等多久。
“師尊。”他快步上前行禮。
齊清煜擺了擺手，讓他進屋再說事。
師徒二人一同進了屋。
齊清煜便聽著蕭辭淵講他的計劃。
他停頓片刻，似乎在思考。
半晌，他搖搖頭：“不妥。”
“師尊，可我想救他們。”蕭辭淵卻很固執。
齊清煜沒容他繼續說下去：“你若出事，你兄長當如何？”他問。
蕭辭淵語塞。
“罷了，改日……”他神情有些不自然，“為師再去拜會你兄長。此事，尚有一線轉機，命皆系於蘇鏡安。”
“那燈節呢？我能帶鏡安出去嗎？對了師尊，落掌門已叫白師弟幫忙照看小師弟了，據師伯說，他二人，應當是會結契的。”
“此事不急。若無事，叫鏡安一人下山門也無妨。為師這兒正好是有些事要交給你去辦。若歸時早，你二人便同去吧。只是此事兇險，你未必駕馭得住。”齊清煜猶豫，“本不該叫你去的，但辭淵，此事只能你去辦。”
“師尊但講無妨。”
“北域，北君手中有一把劍，藏於他閣中密室。若可能，你便將他取來吧，那劍可助你一臂之力，名喚‘琉桉’。”齊清煜繼續道，“煉嶼是妄念的總匯聚地，你這些日子便去查一查妄念的異動吧。應當會有些修邪道的修士阻攔，但你只需將外圍暴露出的清理幹凈便可，不必濫殺無辜。”
“弟子明白。”
他行禮，而後又思忖片刻：“師尊，此已七年有餘了，不知我哥哥可還好？”
似有些猶豫斟酌之意，齊清煜神情空白了一瞬間。
“情況不錯，不必憂慮。”他不太自然地回了蕭辭淵的話。
好在蕭辭淵也沒多問，行禮後便禦著之前齊清煜送他的劍，往北域去了。
一路上果真兇險萬分。
他在北君府上險些被發現；在取到劍以後被守著密室的修士擺了一道，受了點輕傷；又在去網煉嶼的路上遭了埋伏，險些喪命。
煉嶼的結界孱弱自不必說，他也費了好大功夫才修補完成。
但他緊趕慢趕，卻仍在燈節當天停在了途中，耽誤了很久。
這些日子他的靈力已經快透支了，覆海也幾盡疲憊。他目前的靈力也不足以支撐他回到山門了，再加上身上有傷，血腥氣太重，他也不願回去，以免叫齊清煜擔心。
若他師尊知道他受了不輕的傷，一定又會因為當初答應他哥哥的話而自責。
他便索性在途中停歇了一下。
琉桉劍已在煉嶼旁被折斷，他並沒有帶走，只是路途遙遠，他擔心趕不上燈節了。
他忽然又想起年少時，蕭辭煙當初演示過的空間法術。
他便輕聲念訣，想試一試自己能不能行。
一聲巨響後，他卻是準確無誤地落到了北域之中。雖說又落入了龍潭虎穴，但至少路程又近了很多，更何況死域的中心便是清雲界，是他哥哥的地盤，所以即便身陷囹圄，他也並不擔心。
他擡頭環顧四周，北域已貼上了帶有他畫像的通緝令。
此外，還有另一個收獲。
北域齊公子入山門，將成為北域的變數。
他知道這個齊公子大概就是指他師尊齊清煜了，但他只默默的記了下來。
他正禦劍走，卻聽幾個修士在後頭大喊“抓住他”，立刻以為自己這是被發現了，連忙撒腿就跑。隨後在一條小巷道中碰到了真正巡查的人。
蕭辭淵嘆口氣。他這運氣……
他知道自己若不將他們全部困住就沒辦法脫身，但他與他師尊一般都不願濫殺無辜。
他在心裏頭掂量了一下，那點所剩無幾的靈力也只夠他再搏這一次了，還得預留禦劍回去的那一部分。
他嘆氣，擡眸，面色平靜。又一擡手，覆海出現。
對方先意識到了不對，幾人握著長劍向他刺來。
蕭辭淵像之前對待蘇鏡安那般一樣，隨手發出幾跟銀針釘入地中。
“得罪了。”
待幾人完全走入口字形陣中，他擡手，靈力迸發，將幾人困在其中。
這本是齊清煜教他抑制妄念之法，他卻在這時發現，此陣亦可奪人靈力。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給他們解開禁錮。
默念了法決後，他再次消失在了北域中。
好在這次，他順利回到了山門
好巧不巧，他徑直出現在了齊清煜身前，這一下把兩人都嚇了一個不清。
蕭辭淵攏了攏外袍，心道還好外袍上沒濺著血。
“長能耐了。”齊清煜說著，撣了撣衣跑上的灰。
蕭辭淵見他並無責備的意思，才放心開了口：“怕趕不及，想到了那年哥哥給弟子演示的法術，就嘗試了一下罷了。”
“嗯，初次嘗試成效便不錯，只是，下次不可再如今日一樣莽撞了。若出了差錯，你，唉！鏡安已經下山了，我許他晚上來找你，與你一同去山門下放花燈。”齊清煜神情寡淡，“這許是在山門的最後一個燈節了。”
“師尊是……”蕭辭淵不解。
“大劫將至。”齊清煜苦笑，“你先下去吧，鏡安應該很快就回來了。”
蕭辭淵頷首。
他是蘇鏡安的師兄，也該在師弟前來時備一份禮物。但他不在多日，實是不知該送什麽好。他又不敢貿然外出，怕蘇鏡安回來找不到他。
他只好在屋中找了一個之前去歷練時，在一個小販那裏買得的劍穗。
蘇鏡安喜藍色，此劍穗配他正好。
他這些年也覓了不少好劍，只可惜他素來使扇，長劍則很少用，大多都送了出去。只有一把劍，他舍不得，是他在一處兇險的秘境中覓得的。
他咬咬牙，忍痛割愛，將劍取了出來，又在劍穗上附上了幾重凈化邪念的法訣符文。
等了許久，他才聽見有人敲門。
他走到房間門口，開了門，隨後便聽到了一聲驚呼。
“鏡安？”他輕喚來人。
蘇鏡安見他身上血汙，一襲白衣都沒剩幾處幹凈的了，被嚇得往後退了幾步。
蕭辭淵有些茫然地看了看他，又低頭，這才想起方才急著備制禮物，急得脫掉了素靜的外袍，還沒有換下被血沾汙的中衣和裏衣。
他擡手正想解釋，挽留蘇鏡安，一陣大風卻在刮來，將他的房門關上了。
看上去像是他關上了門。
他猶豫片刻，怕再次嚇到蘇鏡安，還是沒有立刻開門，而是脫了中衣，一手扯過外袍來披上，才開門去找蘇鏡安，這時卻發現人已不見了。
他便拿上那把劍，先放進了蘇鏡安的房間中，再沿著下山之路走去。
不多時，便將花燈一晃一晃的，地面映出兩個人依靠的身影。
他再沒忍住，轉身俯首，嘔出一口血。
他竟不知無情道反噬會如此嚴重。
可他運轉功法片刻，便又追著人出去了。
他此前任何一次任務都是完成以後，直接禦劍回到山門內，沒有好好游覽過一次人間。
他從未涉足此等塵世，這是他第一個燈節，他也想看一看蘇鏡安口中的繁華世間。
可那晚風沙太大了，他沒有看見滿城花燈，只是又回到了院中，獨自守著被風卷起的落葉，枯等了一夜。
殘風孤院冷，倚樹寂無聲。
【作者有話說】：本卷兩人滴印象詩~
【蕭辭淵×蘇鏡安】
◎蕭辭淵
蕭索秋霜寒，情愫幾時蔓。
辭別獨思念，深淵棋局翻。
◎蘇鏡安
掬一捧鏡中過往，
恩仇滅此心空蕩。
與君行遙望蒼茫，
斬艱險終得無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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