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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淋雪,共白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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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淋雪,共白頭

“消氣了嗎,再來一下?”李暮裏不怕死地低下頭方便她打。

“滾!”

“好唻您,馬上滾。”李暮裏合上門,又打開,“謝謝嬋姐,晚安。”

房雨嬋見他欠欠的,拳頭揚起來差點砸下去。

太陽照常升起,人們正常忙碌,李暮裏如願以償閑下來做吉祥物,搬了搖椅躺在釀造坊門前,在新一年的驕陽下曬太陽。

他在“養傷”,也在備考,來回有下值的士兵打招呼,支隊裏升上去的那幾個班長在密林裏遇見新鮮事物樂意找他聊。

李暮裏躺在那兒,每天出現,像某種標志,看見就讓人心安。

釀造高粱酒的壇子放了一月有餘,也到了開壇的時候。張禮軍催著李暮裏精神精神趕緊出酒,二支隊一早集合,換了做力工的裝扮。

類似高粱的谷物浸泡半日撈出來放進木桶,木桶放進土竈鐵鍋裏隔水蒸。蒸好的谷物放在簸箕裏放涼,均勻撒上粉狀大曲用木鏟拌好,盛進小缸裏,加入一碗涼開水攪拌,末了封上一層尼龍布綁好,冬天還需再蓋一層棉被,靜待一個月。

一月有餘,兩百餘缸發酵谷物一起開封,點上土竈,架上鐵鍋,隔水放置木頭蒸屜。

蒸屜裏鋪上紗布,放上木制酒甑,發酵後的谷物倒進去,再將酒甑邊緣放一圈紗布密封,酒甑上架一口天鍋加入涼水。

風箱拉起,順著酒甑口的空中樹幹,透明的酒液滴入陶碗中。

“出酒了!”

捷報連連,李暮裏拿起一碗頭酒遞給張禮軍:“爺爺您開頭,敬咱們的廢土。”

張禮軍舉起酒碗傾倒,“這明明是我們充滿生機的新家園。哪裏是廢土?”

“爺爺說的對!”李暮裏讓眾人一起端起頭酒撒於腳下新土,“敬我們的新家園!”

眾人高舉酒碗潑灑:“敬家園!敬將軍!敬顧問!”

“幹活吧!”

“是!”眾人坐下拉風箱,添柴加火,天鍋裏的水換了一茬又一茬,凝結的酒液灌滿上百個小酒壇。

新出的酒辛辣,放在酒壇裏窖藏貯存一段時間自然老熟,酒體會綿軟適口,醇厚香濃。

“晚來冬欲雪,能飲一杯無。”李暮裏拎著袖珍小酒壇丟給林秋深,“請你一醉解千愁。”

“謝謝。”

林秋深執勤回來,李暮裏還在釀造坊門口曬月亮。蒸酒的器具來不及收,整齊地放置在門口。

李暮裏倒掉最後一碗尾酒,獨自躺著品嘗辛辣的白酒。

“煙酒不分家,這風氣又讓我刮起來了。”

循環往覆,周而覆始。李暮裏喝著喝著好像在月亮裏看到了很多故人:“精神麻醉劑,真好,又能見到你們了。”

邀人一醉解千愁。擁膝形骸合,論心臭味投。夢兮山北鬥,覺矣日東頭。為憶當年興,續詩紀舊游。

李暮裏端著陶碗晃悠悠躺回搖椅。

林秋深拿著酒壺站到他身邊,順著他的目光望月,從前的月亮不是現在的月亮,看到的人還是一樣。

“魑魅搏人應見慣,總輸他,覆雨翻雲手。冰與雪,周旋久。”李暮裏扯扯林秋深鬥篷,“我誇你呢。”

“確定沒罵我?”

“你罵我也是愛我。”

李暮裏臉頰泛紅,借著酒勁笑了好一陣,林秋深自圓其說的時候挺可愛。

“唉”,李暮裏翻身蜷縮在搖椅裏,雪紛紛揚揚又落下來,淋了兩人滿頭。

“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

“平時倒不見你文采這麽好。”

李暮裏癡癡笑,蜷縮成一團,搖椅不穩,林秋深默默伸手扶住。

“不是我說的,是餅幹姐念的。偷偷念,被我聽到了。”李暮裏伸手蓋住林秋深的手,“我還是有倚仗的,有奶奶,有你,有朋友。我不想死,我想好好活,我想大家一起好好活。”

蓬勃的情緒像一只怪獸從李暮裏蜷縮的身體裏冒出來無限放大,包裹住林秋深,黑色的卻是毛絨絨的,溫暖的人類情緒。

李暮裏放下滿腹算計時只剩無助。他只有那些了,不算計別人,難活。不算計別人,身邊人難活。

“她的酒都讓你喝了,愁也偷偷的。”

“胡說!我那是替她擋酒,她說想永遠記住母親給的那杯酒的味道。”李暮裏喝醉了,語氣莽撞,口不擇言。

“你跟誰學的釀酒?”

李暮裏“嘿嘿”兩聲,“小餅幹啊,她偷偷給母親釀了幾壇酒,都是用省下來的口糧釀的。藏的可嚴實了!”

林秋深脫下鬥篷蓋在他身上,拿了小板凳坐在他身旁聽他囈語般念叨。

“你怎麽發現的?”

“柴霄告訴我的,還是他了解。”李暮裏喉嚨裏嗚咽,“他讓我看著小餅幹,可是小餅幹她不要我了,嗚,她變成了章魚怪、烤魷魚、章魚小丸子……”

林秋深:“……”明棠被黑得最慘的一次。

“下大了,回去好不好?”

“好冷啊,第幾年了,我們離死不遠了吧?”

“早著呢,離一百歲還差七十多年。”

林秋深拖不動他,被他拽了兩把,李暮裏酒後手勁見長。

“你們兩個,把他擡回去。”

和士兵一起巡邏的機械外骨骼中途當起轎夫把人擡回去,李暮裏扒著搖椅睡得死沈,林秋深把人扔工作間膛爐旁回臥室睡了。

李暮裏在搖椅上睡一夜落枕了,“夭壽了,見不了人了。”

林秋深拿熱毛巾丟他臉上:“人菜癮大。”

“哇,一大早的,人身攻擊。”李暮裏把臉擦幹凈,“你沒套我話吧?”

“套了,還有視頻呢,需要幫你回憶嗎?”

“算了算了,我酒品超差。”李暮裏從搖椅上起來,剎那間閃電般的麻勁竄過整條腿,上演一出單膝跪地。

081見小賣部大門敞開,正要找李暮裏,進門看見扭曲的求婚儀式。

“什麽事?”

081低頭看向李暮裏:“找顧問簽字,看起來現在不方便,我先走了。(小聲)顧問,有時間來會堂。”

“要掏出戒指了嗎,李暮裏?”林秋深看戲。

李暮裏扶著腿顫顫巍巍站起來:“這次沒準備,下次娶你。”他一瘸一拐挪進臥室洗漱,惹得林秋深暗笑。

會堂簽字交接,李暮裏落枕無法直視鏡頭,董路心裏犯嘀咕這小子一次比一次不待見他。

“我能走了嗎?”

“您請。”

董路跟081兩人留到視頻會議最後:「你跟我透個底,他是不是因為那10%心裏不痛快?」

“您想多了,昨天邊境出新酒,顧問雪天宿醉睡落枕了”,081跟董路八卦兩句,“這次出的新貨質量不錯,顧問說純糧酒度數高,新酒沖辣,等個一年半載我提上兩壇去P區找你。”

董路一邊推辭不敢當,一邊聊到鐵路開工要等土地解凍,淩汛過後。

「初春G區又是一劫,這塊焦土想要煥發生機,難啊。」

“再難鐵路都要建成,神諭不可違。”

「你們教院還是那一套說辭,神不神的。想為人做事還要推到神頭上。一年到頭辛苦的不還是你們這些執行者。」

081低頭淺笑,“我們做的都是一樣事,各有各的理由,總歸是同路人。”兩人又調侃幾句,結束這次會議。

“神諭可不是說辭。但神會被遺忘,人類忘卻敬畏就是前兆啊。”081走出會堂伸伸懶腰,活動肩膀,趁招標會結束還有空閑,抓緊時間把標槍磨一磨,擦幹凈。

“顧問啊,顧問”,081拿著標槍和磨砂紙到處找李暮裏。

李暮裏躲在存酒的地窖裏露個頭,看見081拿著閃亮的標槍找他。

“斯斯~,什麽事?”李暮裏露個頭。

“玩忽職守。”

“你又不是002,還盯著我幹活。找我什麽事?”

“A區委托我們把埋骨場的材料往外賣,”081蹲在地窖門口小聲叨叨,李暮裏示意他到地窖裏。

081順著梯子爬到地窖,除了滿地酒壇還有一張木桌子,一盞馬燈,和一些異獸的肥肉。

李暮裏總是偷偷鼓搗一些新鮮玩意兒,拿出來讓人大吃一驚。背後李暮裏的外號就是“膽大妄為顧問先生”,081對他研究的小東西還挺好奇。

“這是幹什麽?”

李暮裏往酒裏放肥肉,還不止放一種。

“這叫玉冰燒,肉釀酒,以前是用肥豬肉。還有一種羊羔酒比這個講究,要用嫩肥羊連骨頭一起煮爛,肉絲掰碎,留著肉湯。把肉和酒飯摻一起蒸軟,和肉汁酒曲一塊放甕裏釀。數日即成。”

081嘗過米酒的清甜,還沒嘗過肉釀的脂酒,不由得好奇。

“顧問打算怎麽處理這些酒?要是往外賣,咱們教院的生產力不夠。”

李暮裏是打算做個999教院的廠牌,讓人加盟。

“純糧酒度數太高,可以兌成度數低的簡單包裝賣給基建區用作禦寒物資,精致包裝賣給富人,供他們日常消遣。再做些稀罕的,玉冰燒,好聽,有價無市,拿來做人情。”

081一聽好主意,不愧是自己人:“好主意,三玖教院貢獻的稅收又能多一項。”

李暮裏歪著落枕的脖子暗戳戳低語,“就是吧,我不想寫提案,這事兒咱自己人,你看著寫寫?”

“自己人,我寫。”白撿的功勞,這面子必須給。

“哦,對了,你剛剛說埋骨場有批材料委托轉手”,李暮裏心頭盤算,“對外怎麽標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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