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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旖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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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旖旎

夜幕遮掩下, 一道黑影飛速掠過房頂,踩落了一片屋瓦。皇城營的官兵立刻擡頭,高聲喊道:“在那邊!快追!”

周圍的官兵聽見呼聲, 連忙趕來包抄,很快將巷子圍得水洩不通。

“咦, 人呢?”

官兵們面面相覷, 忽有人氣急道:“是誰瞎了眼亂喊, 刺客明明在那邊!”

眾人順著望去, 果然見遠處一道黑影“咻”地擲出飛爪,翻過墻沿,眨眼就消失在他們的視野中。

官兵們罵罵咧咧地調轉方向,繞著街道兜了一大圈,卻連個鬼影也沒抓著。

同樣的情形發生在城中的各個角落。一群裝束相似的“刺客”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引得官兵窮追不舍, 最後又鬼魅般消匿無蹤。

官兵們繞得暈頭轉向, 被溜了幾個來回, 終於意識到不對勁了。

“該死的……那刺客有接應的同夥!”

城中幾處瞭望臺都點燃了篝火, 照亮了漆黑的夜空。

遙遠的呼喊聲與兵甲聲侵入夢境, 祝予懷從睡夢中驚醒,額上滲出了薄薄的細汗。

似曾相識的不安漫過心頭,他攬著被褥坐起身,還未摸索著下地, 就聽見院中傳來一聲沈悶的重響,好像有什麽東西墜了下來。

祝予懷頓時緊張,試探地喚道:“阿鳴?”

隔壁廂房的門開了, 易鳴似乎剛披衣起來,有燭火的亮光晃了一下, 下一瞬,祝予懷聽見了迅疾的拔劍聲。

“誰?!”

易鳴警惕的聲音落下,可院中卻半晌沒有回音。

祝予懷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在黑暗中摸到了枕邊的竹簪子。

院內,易鳴一手端著燭臺,一手持劍防備著墻根處的黑影。那個伏在地上的人微弱地動了兩下,發出聽不清的低喃聲:“九隅……”

易鳴遲疑須臾,見他像是無力起身,試探地上前,挑開了他遮面的黑布。

衛聽瀾的意識已經渙散了。朦朧的視野中,他只看見易鳴慌張地蹲下身探他的呼吸,回頭喊了句什麽。

很快主屋的房門打開,一道熟悉的身影沖下臺階,赤著腳朝他跑來。

徹底失去意識前,衛聽瀾望著那單薄的人影,腦中只恍惚地浮起一個念頭。

夜間冷,他怎麽連鞋也沒穿啊。

*

“公子,我在墻頭遠遠望了一眼,官兵似乎在搜城。”易鳴匆匆掀簾進屋,“城中到處都有亮光,雖說還隔得遠,但動靜聽著不小,他怕是犯了什麽大事……”

屋內燭光輕晃,藥箱擱在地上,裏面的藥瓶被翻得東倒西歪。針灸的囊袋攤在床邊,祝予懷站在床前,深深吸了口氣,拿穩手中銀針紮了下去。

床榻上,衛聽瀾短促地悶哼一聲,臉色發白。

他衣衫半褪,肩上的傷口暴露在燭光下,雖然不深,但那一整塊都發著可怖的烏青色。

“別管外面了。”祝予懷又取了枚針,克制著指尖的輕顫,“阿鳴,按住他。”

易鳴看著這情形,把嘴邊的話又咽回去,上前幫忙按人。

情況緊急,祝予懷沒有時間研究解藥,只能用最笨的辦法施針逼毒。但這個過程,要比藥物解毒痛苦百倍。

衛聽瀾在昏迷中無意識地緊咬牙關,冷汗打濕了發鬢。每落一針,他掙紮的力度就更大一些,幾次差點把易鳴掀翻開去。

“公、公子,”易鳴頭上青筋暴起,“我快按不住了……”

祝予懷也緊張得快要出汗,果斷地從枕下抽出一條發帶,將衛聽瀾左手捆縛在床沿,又拆下他夜行衣上的腰帶,把另一只手也捆上了。

衛聽瀾雙手被禁錮,一掙紮就牽動著整張床咯吱作響。已經凝結的傷口重又開始滲血,他痛苦地喘了幾口氣,生生被疼醒了。

祝予懷俯下身,將臨時找來的藥盞墊在他傷口下,看著那烏黑的血液一點點淌落,滴進瓷白的盞子裏。

“九、隅……”衛聽瀾辨認出他近在咫尺的面容,艱難開口,“如果有人搜來,就把我交出去……”

祝予懷雙眼泛紅:“你再多說一句,我就在自己肩上也劃道口子,替你去蹲大牢。”

衛聽瀾眼睫顫了一下,不敢再說話。

血淌了兩盞,才慢慢淡成正常的殷紅。衛聽瀾的臉色越來越蒼白,意識又開始昏沈,祝予懷從藥箱中找出補血益氣的藥丸,給他餵了下去。

沾血的夜行衣被他拿刀割成了碎片,暗器也被盡數拆下,和盛血的瓷盞擱在一起。

易鳴看著滿屋的狼藉:“公子,這些東西怎麽藏?”

祝予懷好像終於累了,在床沿坐了下來,吩咐道:“去殺兩只雞燉湯,血水混在雞血裏一塊潑了。燉湯時,順道把沾血的衣料投進竈膛燒了,燒不完的埋進竹林。暗器都拿去酒窖,藏進靠裏的酒壇。”

他垂眼看著昏睡的衛聽瀾,聲音輕了下去:“再取兩壇烈酒,幹凈衣裳,還有熏香……香氣越重越好。”

*

澧京城中,官兵們還在盲目地亂轉,一會兒有人在道旁發現損壞的飛爪,一會兒又有人在水溝裏找到染血的黑衣。

這些混淆視聽的線索東一條西一條,皇城營搜尋的方向早已被打亂。

統領程煥心急如焚,還是吉日楞點了他一下:“程統領以為,兩國交好,對誰妨害最大?”

程煥怔了一下,明白了他的暗示——和談成功,戰事終止,影響最大的自然是衛家。

他立刻帶了一隊人馬,親自去衛府查探。

但出乎意料的是,衛府上下只有衛聽瀾一人不在,其他人都沒有外出。

高邈依舊蒙著眼,被於思訓扶到正廳坐下,聽程煥問起衛聽瀾的去向,他只哼笑一聲道:“阿瀾貪玩,老將軍不在,他偷溜出去通宵作樂,我一個瞎了眼的廢人可管不住。”

程煥面露懷疑:“今夜使團遇刺,死了十餘人,偏偏衛郎君不在府中,這可有點巧了。”

高邈冷淡道:“怎麽,你是想說一個十七八歲的小兔崽子,單槍匹馬滅了半個使團,還能把你手下幾千官兵都耍得團團轉?程統領,你的臉不疼麽?”

程煥被他噎得半晌答不上話,最後只能恨恨一咬牙,對下屬道:“走!”

雖然拿不出證據,但程煥心中已認定衛聽瀾就是刺客,他沒回衛府,定是毒發難行,躲在什麽地方了。

好在宮裏很快批下了搜捕令,皇城營有了搜查官民宅邸的特權,就開始挨家挨戶地踹門。

“皇城營辦案,緝拿行刺使團的要犯,誰敢忤逆,按刺客同謀論處!”

大半座城的百姓都被砸門聲驚醒,只要開門稍慢一步,官兵就不管不顧地破門而入,像強盜似的亂翻一氣。

驚叫聲、孩童哭喊聲響作一片,百姓大多敢怒不敢言,也有人試圖反抗,卻都挨了斥責和毆打。

有幾個情緒最激動的書生被拖到了街上,怒罵聲響徹幾條街巷。

“豈有此理!瓦丹狗殺了多少大燁子民,如今和談還未成,你們就要幫著那些畜生,欺辱自己的同胞?!”

“朔西打贏了仗,你們這些京官卻向瓦丹卑躬屈膝,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湍城數萬冤魂,幾條瓦丹狗的命還不夠償!我看那刺客才是英雄,爾等皆是奴顏獻媚的豬狗!”

民眾之中,本就有對和談頗有微詞的主戰派,官兵的蠻橫行徑激起了他們的怒火,熱血一上頭,什麽話都敢往外喊。

搜捕過程中起了小範圍的騷亂,程煥下令強行鎮壓,把鬧事的人全抓了起來。

就這樣,天將亮時,皇城營搜到了祝府所在的杏子巷。

朝廷要員的宅邸,官兵們不敢太過造次,程煥親自出面,向開門的曲伯出示了搜捕令,意思一下便要帶著屬下搜府。

祝東旭原本卯時就要出門上朝,可如今竟穿著一身官服立在垂花門前,沈眉盯著他們。

“程統領。”祝東旭寒聲道,“按大燁律法,即便有搜捕令,你也得先行查問,確有嫌疑才能帶兵搜府。”

程煥態度倒是恭敬:“事急從權,聖上也是應允的,還望祝大人擔待些。”

“聖上應允?”祝東旭的眉皺得更緊了,“那也不是你持刀入府的理由。把兵器收起來,休要驚擾我妻兒家小。”

程煥擡了下手,官兵們歸刀入鞘,在祝東旭的註視中放輕腳步,穿過了垂花門。

祝府的下人都惶惶不安地聚到了正廳,溫眠雨也被喬姑姑攙扶出來,擔憂地問:“這是怎麽了?”

祝東旭朝她迎了過去,握著她的手輕聲安撫:“沒事,有我呢。”

程煥四下掃視一圈,問:“祝大人,怎麽不見令郎露面?”

祝東旭的神情冷了下來:“我兒月初才犯了心疾,還在臥床養病,你們這樣會嚇著他。”

程煥笑了笑:“好說,我不帶下屬,只請祝大人親自帶我去令郎住處瞧一眼。若無異樣,我立刻就走。”

祝東旭與他僵持須臾,不悅地一揮袖:“那你把刀也留下。”

祝東旭畢竟是聖上信重的翰林掌院,程煥不好同他翻臉,只能把佩刀丟給下屬:“可以了?”

祝東旭沒理他,轉身向竹院走去。

程煥被駁了面子,忍耐地攥了攥拳,提步跟上。

竹院是祝府中最清雅安靜的一個角落,空氣中時常縈繞著淡淡的藥味。可在臨近院門時,祝東旭的腳步卻下意識地一頓。

他嗅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氣息。像是花香,但是太過馥郁,不是祝予懷日常會用的熏香。

程煥在後,他不能表現出異樣,定了定神,故意加重了推門的力道——“吱呀”一聲,院門竟然沒鎖。

易鳴蹲在廊下打瞌睡,被這一聲驚醒過來,局促地站起身:“祝……祝大人?”

空氣中的花香更加明顯,還摻雜著些許酒氣。祝東旭直覺不對,轉眼望向臥房,裏面還亮著微弱的燭光。

程煥正想開口,祝東旭突然嚴厲地問:“懷兒在做什麽?”

易鳴肉眼可見地慌了起來:“公子喝了些酒,眼下還睡著沒醒……”

程煥一頭霧水地看著,祝東旭大步上前推開易鳴,似乎想強闖進去。

易鳴的臉一下子白了,腿一軟跪了下來:“大人,大人,您饒了公子這回吧,他真的只是喝多了!”

祝東旭火冒三丈:“還真是主仆一條心,他喝多了,還沒忘記讓你在這兒放哨?”

程煥狐疑地看著這一幕,一時不確定他們是不是在演戲。

“咳,祝大人。”程煥走上前,“您的家事我管不著,但皇城營查案可耽擱不得。還請這位小兄弟讓讓。”

易鳴一聽“皇城營”,更加驚惶,趕緊拿身體擋著門:“查什麽案?公子又沒有犯事,大人,您信我啊,公子真的沒有強人所難……”

程煥聽得不耐煩,拎起易鳴扔到一邊,直接推門闖了進去。

甜膩的熏香與酒氣霎時撲鼻而來。主屋地上歪倒著兩個酒壇,幾件衣裳淩亂地散落著,像是經歷過什麽激烈的糾纏和撕扯,一路掉落到臥房前。

程煥:“……”

這個氣氛,好像不太對。

他仍疑心這是什麽障眼法,謹慎地向燭光微晃的臥房靠近了些。

臥房內,薄紗床帳散了下來,祝予懷伏在衛聽瀾身上,心跳極快地聽著外面的腳步聲,將自己的衣領又扯開了一點。

衛聽瀾的雙手仍被縛在床頭,許是被祝予懷壓得難受,他極輕地哼了一聲,略略皺眉。

祝予懷聽見他的聲音,身體微僵,想要挪開一點。可他一動,衣衫就滑落得更低,恰在這時,衛聽瀾眉睫輕動,茫然地醒轉過來。

四目相對。

衛聽瀾呆滯地睜大了眼睛,視線觸到祝予懷裸露的肩頭,靜了瞬息,忽然一個鯉魚打挺——但沒挺起來。

捆手的發帶勒緊了他的手腕,牽扯到他的傷口,衛聽瀾差點驚喊出聲,祝予懷一狠心,俯下身重重咬住了他的唇。

衛聽瀾吃痛悶哼一聲,床架發出劇烈的震顫,連帶著屋內的燭火也晃了晃。

紗帳飄起一角,滿屋旖旎的香氣在流轉。衛聽瀾只覺一股熱流直往下腹湧,偏偏又被壓著動彈不得,只能難受地喘息企求:“你別……”

臥房門口的腳步聲頓住了。

程煥已經掀起了半邊門簾,這會兒卻像被針紮了似的抽回手來,整個人如遭雷擊。

那床上是……兩個男子?

傳聞中那個病若西子、不沾風塵的白駒,竟然是個斷袖??

還是在上面的那個??!

程煥聽著屋內暧昧的喘息聲,回頭看著散亂滿地的衣衫,只覺得自己快要長針眼。

他精神恍惚地倒退出屋,看到門口面色鐵青的祝東旭,一時有些心緒覆雜。

家門不幸啊。

他也不知該說點什麽好,最後只抱了個拳,頂著滿身的雞皮疙瘩走了。

一直到出了院門,程煥才聽見祝東旭暴怒的喝聲。

“逆子,滾出來!”

臥房內,祝予懷和衛聽瀾同時震了一下。

祝予懷移開了唇,視線略微向下掃了一眼。

衛聽瀾渾身滾燙,活像只熟透的蝦,欲哭無淚道:“我、我不是故意冒犯……”

“嗯,是我冒犯你了。”祝予懷攏著衣領支起身,“你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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