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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1章 百花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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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1章 百花僵

易鳴擡腳警惕地踢了踢那男子, 確認真的昏死過去了,才松了口氣。

他看了眼那平平無奇的銀針,雖也詫異於祝予懷的發簪還有這用處, 但比起驚訝,更多的還是後怕。

再轉過頭看向衛聽瀾, 臉上就帶了幾分恨鐵不成鋼:“打架打到一半把後背留給敵人, 你腦子是不是有坑?”

衛聽瀾略顯懵然地坐在地上, 看著懷裏的人:“我聽見‘住手’, 就……”

“哎喲我天。”易鳴被他氣得頭疼,幾乎跳起來叫道,“公子是叫這歹人住手!你打我的時候不是挺精的嗎?這人手裏拿的是刀,是刀啊!你就站在原地讓他砍?你這腦瓜子能有刀硬?要不是公子推開你,現在躺這兒的就是你了你知道吧?”

他光是想想都覺得脊背生寒,痛心疾首道:“就差那麽一點點, 公子就要替你挨上那刀了!我心都快跳出來了你知道嗎?”

衛聽瀾被罵得一個字都憋不出來, 只能手足無措地抱緊了祝予懷。

“阿鳴……”祝予懷的聲音從他胸口悶悶地傳來, “你們先、先扶我一把。”

易鳴這才發現自家公子一頭紮進衛聽瀾懷裏還沒爬起來, 趕忙蹲下來去扶:“還不趕緊的撒手!公子都要被你勒得喘不過氣了。”

祝予懷被幾人攙扶著緩慢直起身, 蹙眉定了片刻,又自暴自棄地倒回了衛聽瀾肩上。

“算了,還是讓我癱著吧……”

衛聽瀾稍動了動,攬住他的肩讓他靠得舒服些。德音抱著他掉落在半道的大氅往他身上披, 見他氣息不穩,擔憂道:“公子很難受嗎?”

祝予懷眉睫輕顫,擡手按住了胸口。

衛聽瀾的心跟著懸了起來:“可是心疾又犯了?”

“沒……”祝予懷努力喘勻了氣, “就是心跳得有點快。”

易鳴有些緊張:“不是心疾,怎會心跳得快?”

“跑的。”祝予懷閉著眼生無可戀道, “這輩子沒跑這麽快過……”

他說著又顫著手捂住了頭,易鳴驚慌道:“頭也開始痛了?”

“有點。”祝予懷氣若游絲,“濯青這身板像鐵打的,撞暈了。”

衛聽瀾在易鳴飛速甩來的一記眼刀中,難得顯出了幾分委屈。

習武之人,身板硬實些他也控制不了啊。

感覺到懷裏的人軟趴趴的像團要化掉的雪,衛聽瀾努力讓自己緊繃的身體放松下來,又拉起大氅把祝予懷整個人卷得密不透風。

祝予懷有氣無力地睜眼:“你在做什麽?”

“我……”衛聽瀾耳根子有點燙,“我怕我太硬硌著你。”

祝予懷看著被打包得像個蠶繭的自己,半晌無言。

倒也不必如此。

他正緩著勁的這一會兒,一旁的女子抱著孩子憂心提醒:“此地不宜久留,幾位還是早些離開為好。”

易鳴猶豫道:“那這歹人該當如何?”

祝予懷從大氅中探出頭來:“那針上的藥能麻痹人的肢體五感,但藥效有限,他若是體質好,約莫一兩個時辰就會醒來。不如趁現在將人捆了送去報官……”

“不必。”衛聽瀾開口道,“這人的身手同圖南山中那些刺客如出一轍,我要親自審他。”

祝予懷一頓,擡眼看他。

衛聽瀾察覺到他的視線,垂下眼來:“你可會怪我不遵律法,濫用私刑?”

祝予懷靠在他身上,目光所及只有一小片下頜和微亂的領口。他的視線落在衛聽瀾輕微滑動的喉結上,覺得這少年似乎有些緊張。

祝予懷問:“這人的身份,你有幾成把握?”

“近十成。”衛聽瀾告狀似的湊近些說,“你沒看到,我方才只稍作試探,摸了下劍柄的功夫,他便驟然暴起要取我性命,顯然是認得我。這人必定有問題。”

可他沒有證據。倘若將人送去官府,只要這人裝傻充楞咬死不認,再有皇帝暗中壓著刺殺案一事,約莫最後只能按尋釁滋事、故意傷人來論罪。

到時候人往牢裏一關,再被什麽人神不知鬼不覺地帶走,他便束手無策了。

衛聽瀾的聲音多了幾分冷意:“高邈之毒至今未解,這人口中沒準能撬出些線索,我不想放過。”

祝予懷聽著,又回想起初見時衛聽瀾憔悴狼狽的模樣。他沒有親眼見過圖南山中的刀光劍影,卻也想象得出那夜是何等兇險。

祝予懷輕聲道:“那便不放過。”

衛聽瀾低頭看他:“你不阻我?”

祝予懷與他視線相觸,笑了笑:“我又不是不知變通的陳腐迂人。明知道報官不能為無辜之人討回公道,也不能將違律之人按罪論處,還要去做那無意義的事,那不是犯傻嗎。”

“更何況……圖南山一案事關邊疆安定,也關乎你的安危。於情於理,我都不該阻你。”

衛聽瀾眼睫微動,攬著他的手不自覺地緊了緊:“那便好。”

易鳴見祝予懷都這般說了,便利落地撕了那人的衣角擰成繩,將人捆縛起來。

德音在一旁左右看看,摸出自己的帕子遞給那女子:“夫人的脖子還在流血,先拿帕子按一按吧。”

女子微怔,接過來道了聲謝。小羿還在哭哭啼啼,德音便蹲近了一點摸了摸他的頭:“我聽小羿說他的爹爹總是打人,你們要不要同我們一起走?”

女子猶豫著看了眼倒在地上的歹人,糾結幾番,道:“我不能走。小羿每月都要用藥,那藥唯有他們手中才有。這人今日便是來送藥的,他回不去,那些人應當還會遣別人來……只要我裝作不知情,興許還能再蒙混些時日。”

藥?

祝予懷與衛聽瀾敏銳地對視一眼,易鳴不解道:“這孩子得的是什麽病?別處弄不來藥嗎?”

女子捂住了小羿的耳朵,黯然搖了搖頭:“我不想讓小羿害怕,才一直瞞著他。他並未生病,是被餵了毒。”

幾人俱是一驚。

女子哀切地說:“這毒每隔一月左右便要發作一次,初始只是驚懼不定、坐臥不寧,若沒有及時用解藥,幾日後便會骨痛如蟲噬,若不縛著他的手腳,他甚至會將渾身都抓出血痕……我、我實在沒辦法……”

小羿被她捂著耳朵聽不清楚,擡起頭迷茫地打著哭嗝。

祝予懷語氣有些凝重:“阿鳴,找找那人身上的解藥。”

易鳴在男子的身上摸尋一陣,從衣襟裏搜出個紙包來,打開一看,是些破碎幹枯的植物莖葉。

他不明所以,將藥包遞到幾人眼前:“公子認得嗎?”

祝予懷看了幾眼,總覺得有些眼熟。他皺眉湊近了些許,就著易鳴的手輕輕嗅了嗅,神情一瞬間變得有些凝重。

易鳴也嚴肅起來,屏息看著他。

祝予懷謹慎地往後退了些許,在幾人提心吊膽的註視中,忽地別過臉打了個噴嚏。

衛聽瀾跟著渾身一震。

眾人:“……”

空氣沈寂了片刻,祝予懷整個人埋在大氅裏,露出的耳尖飛速染上了紅。

衛聽瀾看著像只貓似的窩在自己懷裏的人,有些想笑:“可聞出什麽來了?”

“還不能斷定。”祝予懷耳廓更紅了一點,強裝作若無其事地擡起頭,“不過有個猜測……請問夫人,這藥的用法如何?”

女子如實答道:“按照他們所說的法子,研磨之後以火熏燒,待溫涼後兌水飲服。”

祝予懷心裏不詳的預感愈發濃烈:“以火熏燒時,可有異香?”

“有。”

“可是類似於花果將腐未腐時的甜膩氣味?”

女子一怔:“正是。郎君如何知曉?”

祝予懷的面色難看起來:“我曾在師父的手劄中看到過相似的圖繪,是一種長在苦寒之地的藥材,名為‘百花僵’……”

衛聽瀾察覺到他氣息不穩,安撫地拍了拍他的背:“你慢慢說。”

祝予懷勉強定了定神,撐著身坐正了些:“百花僵根莖碾碎後,外敷能陣痛,可若是燒融內服,卻會令人成癮。一旦成癮,斷藥時便會痛不欲生。”

女子面色霎時一白:“郎君是說……”

祝予懷看著一臉懵懂的小羿,有些不忍:“若我猜的不錯,令郎也許並非中毒,而是染上了藥癮。”

*

一個時辰後。一輛稍顯沈重的馬車駛過衛府正門,繞了半圈,拐進僻靜些的後巷。

衛聽瀾的聲音從車裏傳來:“易兄辛苦,就停這兒吧。”

坐在車前的易鳴哼了一聲,控著韁繩停穩了馬車。

“動作快些。”他嘟囔著轉頭去掀車簾,“萬一被人看見了還當我們綁架……姓衛的你又做什麽!”

祝予懷坐在車裏,原本正拿著塊紅豆糕安撫哭鼻子的小羿。他溫聲細語地哄了一路,眼看著就要誘哄成功,然而衛聽瀾一個俯身,徑直把他連人帶糕端了起來。

莫名懸空了的祝予懷:“?”

小羿被母親抱著,眼巴巴地看著紅豆糕在眼前打了個轉離他遠去,癟起嘴又要哭:“紅豆糕……”

祝予懷尚在震驚中,聽見這一聲,忙搭著衛聽瀾的肩探頭看他:“別哭別哭,案上還有,德音,你快給他拿兩塊……”

衛聽瀾就著這個姿勢半扛著人下了車,一臉雲淡風輕地望向攔在自己身前的易鳴。

“怎麽,易兄有話要說?”

“你還抱上癮了是不是?”易鳴拿著馬鞭威脅地點了點地,“給你三個數,馬上把公子撂這兒。”

衛聽瀾無辜道:“事急從權,不是你說的動作要快些?九隅兄方才撞得頭暈眼花的,你忍心叫他自己走路?”

易鳴氣得發抖:“你還好意思說,你但凡多長幾兩肉,都不至於把公子撞得頭暈!”

“正是如此。”衛聽瀾面露愧疚,“九隅兄因我遭了大罪,若不許我補償一二,我心裏實在難安。你說呢九隅兄?”

祝予懷幾度張口,都被兩人的唇槍舌劍打斷,眼下突然有了說話的機會,楞是捏著紅豆糕沒反應過來。

衛聽瀾趁機一錘定音:“你看,你家公子並沒有異議。”

祝予懷:“……你等會兒。”

“事不宜遲。”衛聽瀾擡腳就走,步子邁得十分迅疾,“大恩不言謝,車裏那賊人就拜托你了易兄!”

易鳴:“……”

好樣兒的,真是好樣兒的。

拱白菜的豬見過不少,頭一回見著這麽猖狂的!

他面目猙獰地撩起車簾,拖起角落裏捆得紮紮實實的歹人往肩上一抗,氣勢洶洶地追著那頭綁架自家白菜的野豬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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