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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約會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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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29 約會日

許之卿的動作很遲緩,看起來是不太好。慢慢擡上來的眼,蓄著一層朦朦朧朧的東西,直到認出眼前的人,眸色頃刻專註。眼眸又黑,專註看人時不免透生出猛烈的攻擊性。

被他這一眼瞧得楞,平日許之卿不這樣看人,視線裏出火,燒著渾身癢。周圍都是人,程澈不好做太過火的動作,只用手背碰了碰他的手,還是問,“認得我嗎”

“認得,程澈”

程澈滿意的笑了,湊近了些問:“醉了?”

“沒有”

那看來是醉了。

程澈站起身,手又很輕的拍了下他的後腦勺,“走了,咱們回家”

本來想著還得拉一把,許之卿便自己站起來了,朝著門口走,腳步浮亂,背還是直的。程澈趕緊跟上去,防著不備給摔下去。

走到樓梯,燈變成了正常的白光,人也沒了,就剩隔空的嚎聲。對於一個醉鬼樓梯可不好走,管不上許之卿多倔,程澈抓過他的手就牽上。

沒等再下一個臺階,手裏的手就快速的抽了出去。程澈心下一空,回過頭卻看見許之卿垂頭正看著自己的手,呆楞楞的。

程澈低頭去尋他的表情,“怎麽了?不想讓我牽?”

許之卿慢吞吞的搖頭,不說話,始終盯著自己停在半空的手,又將另一只手也擡起來,雙手舉到自己眼前,仔細研看起來。

“下樓梯我得扶著你,出了門我就不碰你了,行嗎”程澈耐心道。試探著又去抓了他的手。

程澈握住他的手也沒有下一步動作,只是等著他的反應,鎖定他的表情不錯過一瞬。許之卿宕機了兩秒,還是將手抽了出來,程澈沒阻攔,讓他很輕松的將手掙開。

“手怎麽了?”程澈問。

許之卿陷入自己的世界不答話。程澈就這麽等著,不再問,也不催著他下樓。只在有旁人下樓時,挪著許之卿給人騰地方。

好一會兒許之卿才很小聲的說了一句:“我手臟”

程澈跟著他的視線去打量那雙手,燈光下照得清楚,手心上也是疤,左手食指一條深疤,手心和指頭上也都有交錯的疤,極其細小,卻不融於手紋。和程澈記憶裏,在鋼琴黑白按鍵上跳動的皙白指節是完完全全兩個模樣了。

收了收心思,程澈以為他是沾到了酒水手粘著不舒服,領著人去洗手間,沖了水洗幹凈。

程澈很細致的給他洗了手,又擦幹,像是送寶物似的捧著給送了回去,“現在幹凈了”

許之卿舉著手看,認真的問他,“幹凈了?”

“幹凈了”程澈看他的模樣,心口漲漲的,傾身過去在他額角落下一個極輕的吻,一觸即分,“這回可以牽了吧”

許之卿主動伸去手,五指張開,程澈得意地扣上,指頭交纏,嚴絲合縫。許之卿抓得比他還緊,盯著四周很警惕,怕著誰搶走了似的。

到了樓下,涼習的風吹扶而過,就是手心傳得熱沒減,反而愈發滾燙。開車回去就得先放開手,程澈猶豫不到半秒就果斷選擇抓著手走過去,走累了再叫個車就行。

許之卿對此無所知,就緊抓著程澈的手,身體也緊湊到程澈身邊。這種狀態有點像在幾月前同學聚會上的重逢,只不過那次是程澈在前面走,許之卿在後面跟,那時候的許之卿沒醉,卻不知道在想什麽。

猝然間抓住線頭,程澈轉頭看向許之卿,那晚許之卿的主動與現在的推拒和阻撓都不同。看向程澈的眼神裏,傾註了太多專註和虔誠,像隱忍不發直到決堤的洩洪,全砸向的程澈。更要讓那晚程澈都想躲開,害怕的,近乎獻祭的...情意,像發一場瘋病。

想到這,程澈心臟被一塊塊揪起,疼得喘不過氣。

那晚許之卿在哭,原本他不明白的,現在有了線索。

“你...其實是來見我最後一面的?”

如果程澈沒抓住這次機會,往後餘生,恐怕再不得見了。許之卿原本就沒想跟他有什麽,只是來......看看他。然後呢,然後要去哪?

縈繞在許之卿身上那些細微異常,拼湊得當,就能得出一個答案。

程澈腳步慢下來,吸了吸鼻涕,連著長呼吸好幾次,平覆差不多才又看向許之卿,許之卿已經困乏了,眼皮眨巴的沈滯。

晃了晃牽著的手,程澈問他,“醒酒沒?”

許之卿努力睜了睜眼,眼皮的褶皺多了好幾層,蒙蒙間深邃了,“沒醉”

“困嗎?”

“不”

程澈嘆了口氣,“叫的車快到了,我們就在這等吧,很快就能睡覺了”

“不困”許之卿堅持說。

程澈松開那只牽著的手,風過一瞬,略了汗,涼得冰骨頭。許之卿怔然間看向溫度驟減的手,委屈還沒來得及,被程澈摟著抱著,渾身的溫度都熱起來。額頭抵著額頭,程澈的話呢喃,“許之卿是大騙子”

“嗯?”許之卿的神情很受傷。

程澈張開手攏住他的腦袋,大拇指按住他要想皺起的眉心,“不是嗎?”

酒精麻痹他的神經,腦袋隱隱作痛,身體全被染了程澈的氣息,壓得他更要窒息,耳朵裏灌得也都是程澈的話,“是你說的,程澈和許之卿永遠不分開,自己承諾的話,自己都忘了。你不是騙子誰是?”

這話不帶質問,溫溫柔柔的哄著說,叫許之卿分辨不出他到底是誇自己呢,還是罰自己呢。酒精真是害人的東西,要是他腦袋清醒一定就明白了。

坐上車,許之卿更要困得厲害,程澈看在眼裏,卻偏不想讓他睡,拉著他說話。

“許之卿,你想要什麽?”

“不知道...”

“提一個吧,我一定實現”只要不是摘星星捧月亮。

“星星”許之卿指著窗外給程澈看,眼睛黑黑亮亮,“要星星”

“......”

直到程澈領著他往家走,最後一點記憶裏的清醒,回蕩的是剛才程澈的話:許之卿,你想要什麽。

你想要什麽呢?

“程澈”

許之卿說。

程澈應他,“嗯?”。許之卿以為自己回答完了,不再說話,低著頭看路,程澈將人往自己身上攬,“難受?”

許之卿搖頭。

——要程澈。

第二天醒過來不是在自己的床上,四處打量,這應該是程澈的家。衣服也被換成幹凈的,穿上地上準備的拖鞋,許之卿開門走出去。

臥室窗簾還是拉著的,他沒防備撞上屋外大批量的陽光,晃了眼睛。擋了下眼睛繼續往前走,程澈的房子比他住的地方大得多,他站在客廳中央,一片擦得反光的地板,有些不知道該往哪走的錯愕。

聽到隱隱的談話聲,從另一個房間傳出來的,那間房門沒關,是一間書房,程澈正在窗邊打電話,內容應與工作有關。許之卿揉揉腦袋,想著去沙發那等他。

沒等擡腳,身後腳步聲就起,程澈註意到他醒了,一邊講電話一邊引著許之卿往另一個方向走。是個半開放廚房,臺面是圓弧形的,一面底下擺著高腳凳,一面就是廚房的竈臺間。裝修講究,一應器具不見油漬,全都擺放整潔。許之卿拉開凳子坐下,半弧的黑灰全托巖板面跟著他的視線一溜的發著緞光。

一杯水放到他面前,許之卿擡頭看過去,程澈正背身他忙著,煤火也打著了,呲呲拉拉的響著,圓墩墩的鍋在上面熱著,裏面不知是什麽,他能聞到絲絲清香的氣味。

手機被程澈夾到肩膀上聽,手上開始切菜絲。陽光的手伸得長,已經跳上案臺,直躍上穿著米白色家居服的程澈的肩膀,光線正好,不熱不冷,程澈的動作很隨意,那些紅紅綠綠的菜在他手裏翻滾乖巧。註意力栓在電話那頭人的話,沒註意肩頭的日光,還有身後那道炙熱的目光。

“醒酒湯”程澈給他盛了碗湯送到他跟前。

許之卿的眼神看著面前的湯,還有些呆楞,程澈多瞧了他一眼,“還難受嗎?”

許之卿張口想答,他沒有酒後斷片的習慣,昨晚他那些傻逼行為全烙著自己腦袋上呢,程澈說他是騙子。蹭了蹭鼻子,把脫口要出的‘沒事’,換成了‘有點’。

程澈轉回身繼續他手裏的動作,似乎還笑了下,許之卿不確定。

“喝了湯能好很多,我每次都喝這個,對我挺管用的”

許之卿喝了口湯,還沒嘗出味就燙了嘴,“你經常喝酒?”

“應酬嘛,沒辦法”程澈說,“不過近幾年不用了,他們都沒我能喝,不敢灌我酒了。而且我現在逃酒技術一流”

幾盤菜端上來,還有兩碗清面,都清清淡淡的素,正符合許之卿現在沒有情緒的胃。

“其實也是律所做起來了,除了節假日必要的應酬,也不用我專門去拉客了”

許之卿接過程澈遞來的筷子,疑惑道,“拉客?”

“開個玩笑——”程澈坐下來,“這個律所我算合夥人,開了七年吧,剛開始的時候哪邊都得打點,除了法院、警所,還有那時候談合作的私小企業。所以應酬就多。現在律所算是在上城立住腳了,做得都是大企業的經濟約,一般不需要喝酒談”

“怎麽這幅表情?”程澈笑他。

“一定很難”許之卿說。

程澈吞了口面,仍舊玩笑道,“不難,老張擋我前頭,沒讓我受什麽難”

不等許之卿問,程澈就自己往下解釋:“老張頭,算我半個師父。我倆一起被盛一律所趕出來的,喝了一頓酒,我那時候氣焰多火啊,一拍桌子,就跟他講我要自己開律所,不受旁人氣。他也知道這路不好走,上城律所幾家獨大,我倆還得罪一家。他啥也沒埋怨,擼袖子就跟我幹了。他帶著老婆孩子旅游去了,等他回來,我領你見他,認認門”

“嗯”許之卿忙點頭,“得謝謝他的”

程澈抿著嘴笑,瞧著他吃飯的模樣,眼睛晶晶閃閃,熱切著。

“這菜裏有中藥?”

程澈點點頭,有些緊張道,“面湯裏有,怎麽了?苦嗎?”

“啊,只是有點”許之卿說,“我以為是我嘴苦。你生病了?”

“不是”程澈說,起身將許之卿那碗面換了,又盛了一碗清水的。許之卿想制止他,“誒,不用換...”

沒有他動作快,再放到他面前的面吃起來就沒了苦味。

“我沒生病”程澈說,“研究研究藥膳,養胃的”

程澈看起來不太高興,自顧喃喃著:“但還是不成功...”

“沒有沒有,已經很好了,我吃著很好吃!”許之卿說。

“不用安慰我,快吃吧,吃完還有事請你幫忙呢”

“哦好”

......

“請我幫忙看電影啊...?”

程澈拍了拍身邊的座位,仰頭無辜著看他,“很難實現的請求嗎?”

“......”許之卿坐下,“不難,過於簡單了”

彩蛋:

電話那頭一道睿智溫和的女聲說:“我的建議是,帶他來見我。單聽你的描述是不能確定的”

程澈:“我已經說的很詳盡了,我不想刺激他,更不想傷害他,任何可能會給他造成傷害的因素都不能有”

“我知道,我也理解。但...心理醫學是一門很龐雜的科學,我需要通過觀察他的行為和反應來作出判斷,更有深藏在內心深處的傷痕,不通過幾次深層次的溝通是沒辦法了解的,或者你先給他做幾個調查問卷...?畢竟,抑郁和抑郁情緒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東西”

程澈揉了揉太陽穴,語氣壓不住煩躁:“我只想知道解決方法”

心理醫生:“不了解問題,哪裏找得到解決方法呢?簡言之,我們無法確定他手上的傷疤是由於他自己嚴重的...自我傷害行為造成的,對嗎?也許是他做過會傷手的工作,甚至是有警惕性的行為、規範過的認錯態度,以及對事物變化反應較弱、胃病,都是你自己判斷出來的,不能作為病理參考”

“不會有錯的......”程澈將頭埋進膝蓋,整個人蜷縮著,聲音發悶,“從見第一面我就應該察覺他不對勁的,我發現太晚了......我怎麽告訴他?難道要告訴他,你生病了,需要接受心理醫生的治療?太荒唐了......”

“假如是你草木皆兵也未可知,我知道你的觀察向來很犀利,但當一個人情感站在理智上方的時候,很難保證判斷的正確性”那道女聲仍然精銳,保持著勻速語調,平靜的分析著,“你應該知道脫敏治療吧,要找出痛苦源頭,如果連你都幫助他蒙蔽自己,也許當下是好的,至少表面看起來是這樣,以後呢,你不在他身邊的時候呢,你每時每刻都能在嗎?當痛苦有一天不能被糖衣包裹住,全面爆發了,你阻止的了嗎?是的,程澈,你在意他,看重他,不想讓他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可是照目前的狀況來看,傷害早就發生了,心口插著刀呢,你就是再小心的往上面鋪一層綿被,也壓不住血,治不了傷,也許會被悶發潰爛......”

長久的沈默中,程澈洩氣般開口:“你什麽時候回國?”

“下個月五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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