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他與綠綠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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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03 他與綠綠園
許之卿是九歲時跟著母親沈一清搬到這個北方的小鎮，一個地圖上都不一定能找到一個點的鎮子。他都懷疑他媽媽是怎麽找來這麽個邊角料的地方。
整齊錯落的平房，石頭子鋪的土路，七扭八拐的胡同。街上並不規整的樓房，像是上個時代發展洪流中的遺物。就只跟著時代變化一下，湊個熱鬧，卻嫌那也沒勁，剛點了個頭便又回了自己閑懶的時候，半點建設也不做了。
街上的門店看不出來是店，有的直接玻璃窗戶上手寫幾個大字：“商店”。三元剪全頭的理發店，門口擺兩個假人模特的服裝店，不玩那些推銷手段，就直擺你臉上，愛買不愛。
整個鎮子透露一出退休老大爺的氣息，只管活，其他隨便去了。
小三輪顫顫巍巍進了胡同，停在他們新家。
胡同裏的人都覺著新鮮，把這小貨車前後圍了個圈，七嘴八舌地琢磨。
許之卿不想應付這種場面，跳下車就進了院子。
院子裏有棵樹，樹幹有他兩個粗，枝葉伸展開遮擋了半個院子。讓酷暑灼了一天的許之卿感受到一絲舒心。
屋子還上著鎖，沈一清在門口和鄰居聊天，聽聲音聊得還挺投緣，估計是沒時間給他開門了。
許之卿沒什麽所謂，他一向沒所謂。
樹根底下一坐，輕微的樹葉掃蕩的聲音，間或給他帶來一陣清涼的風。
這個新家他還挺喜歡。
就是不知道能住多久了。
院外大人們熱絡的聲音把這盛夏的傍晚哄得更熱了幾度，忽摻進一個清亮的少年音，許之卿回了頭，只見了殘敗的石頭墻，門口的小三輪和幾個大差不差的大人，不見聲音來處。
沒什麽意思。
一片葉子悄悄落了，許之卿面無表情地接下，兩指並著搓了搓，也是熱的。
樹葉簌簌地抖，他預備迎接下一陣清風。
耳邊卻是一聲更清涼的聲音，比什麽都清晰。
“這是我的樹”
許之卿望過去。
墻頭上趴著一個小孩，黑黑的臉，毛寸的頭發，整一個鹵蛋差不多。和聲音不太符。
那小孩兒正好奇地看著他。
“如果你喜歡的話，我可以分給你”那小孩又說。
許之卿不懂他到底要表達什麽意思。
小孩被他盯的不好意思，只是紅了臉也讓人看不出來，他被曬得太黑。
“我叫程澈，你叫什麽名字啊？”
“許之卿”
許之卿的回答讓程澈肉眼可見的高興到沸騰，身體又往墻這頭夠了幾分。
又不知想到什麽幹脆直接跳了下來。
迎著許之卿一點意味都沒有的眼神，跑到跟前。貼近了觀察他，許之卿由著他，也不說話。
“你是男的女的啊？”
許之卿不為這冒犯的話困擾，這不是第一個這麽問他的。
“男的”
“哇！”
不明白他在驚訝什麽。
程澈也沒碰著他，就圍著轉圈，真跟個鹵蛋似的，軲轆，軲轆軲轆。
“你認我當大哥吧”鹵蛋又說，“我罩你！”
這鹵蛋說的每一句話都和許之卿的認知有偏差，不知道他腦回路怎麽長的。
“不”
“啊？為啥啊？”鹵蛋情緒起伏挺大，一下子就耷拉腦袋了。
“我是大俠！令狐沖你聽過嗎”
“沒聽過”
“那......那我就是令狐沖”程澈撿了地上一個木棍兒，在胸前比劃，嘴裏念念有詞，還挺像那麽一回事的“獨孤九劍！嘿！ 謔！ 哈！”
程澈又給許之卿找了個樹枝，比自己手裏的直挺。
許之卿接過來，拿在手裏不舒服，已被太陽曬得燙手了。
“我教你！”程澈把許之卿拉著站起來。
“起勢”
許之卿跟著做，還被這位令狐沖大俠指點了動作不到位的地方。
“然後出劍！”
程澈看他出劍也沒有表情，大師般出口，“這樣不行的，你心中沒有戰意，怎麽打敗敵人？”
許之卿這回真出了個表情，是疑惑。
“呀啊——”程澈大喊出聲，“你要像我這樣，兇狠一點”
許之卿朝門口看了一眼。
收回視線，做了一遍出劍的動作，然後‘兇惡’的“啊”了一聲。
“哈哈哈哈”
程澈被逗笑，“你居然不會皺眉頭”
許之卿摸了摸自己的眉毛，又看向程澈，程澈正將自己的眉毛眉飛色舞地皺起又舒展開。
程澈清了嗓子，站到樹根底下比許之卿高了兩步，“這不是一日之功，想我令狐沖也練了......兩天呢。我下次教你”
許之卿仰著頭看他，手裏的樹枝被他握得更熱，有熱汗從臉頰上滑下，他也沒有扔掉那個樹枝。
“大俠得喝酒啊......”程澈喃喃。
“等著！”程澈又跳上墻，“我去取酒”
等程澈又吭哧跳回來，手裏拿著一個塑料瓶子，外包裝被撕掉，認不出原來是什麽飲料。裏面裝著水。
程澈開了蓋子一邊晃一邊搖頭，一腳跨著，將水仰頭灌進嘴裏，咽下去還要舒嘆一聲，仿是喝了什麽瓊漿玉釀。其實就是他家的井水。
許之卿跟著他的動作，悄悄咽了口水。
“給！”
程澈不吝嗇自己的酒，遞給他。
許之卿接過，有些懵然。
程澈又耐心地教他怎麽像個大俠一樣喝酒。
嫌他動作太慢，程澈舉著瓶子站到高處往許之卿嘴裏倒。結果動作太急導致許之卿喝嗆，水也灑了他一身。
這下是涼快了。
程澈見狀忙去給他把水拍掉，那黑爪子結實的印上去一個掌印。越忙越亂。
許之卿卻笑了。程澈也跟著笑。
程澈見許之卿第一面就弄臟了他一件衣服。
許之卿住的正是程澈家隔壁。羅雲幫著沈一清將幾個包裹搬了進來。
見到院子裏的許之卿眼睛睜得可老大，驚訝道：“你兒子？喲——長得也忒水靈了，跟小王子似的，布娃娃都沒有做這麽好看的”
許之卿對這種誇獎沒什麽反應，反正他也聽不出來真假，大人很擅長騙人。
“阿姨好”許之卿鞠躬，很乖巧道。
“誒喲，還這麽有禮貌”羅雲標志性的笑容響徹起來，似乎能打通這院子的南北，將什麽風也招來。
沈一清踩著她的涼高跟將門鎖打開，“姐，先進來”
羅雲一邊感嘆著一邊進了門將東西放進去。
許之卿回頭的時候，程澈已經抱著一個車上的包裹要跟著進門。
許之卿眨了眨眼睛，將手裏的木棍放到墻角，沒進屋子，又坐到了樹下。
沈一清進來的時候沒看他，出去的時候也沒看他，徑直往三輪車那走。許之卿的存在引不起她的興趣。
衣服濕沒濕，臟沒臟，也不是她需要關心的事。
“娃娃”
是羅雲的聲音。
羅雲已經走到他面前，影子在樹蔭之下又給他罩了一層涼陰。
“衣服咋濕了？”
許之卿眼睫抖了兩下，他沒面對過別人的關心，這題超綱了。
“我弄得，嘿嘿”程澈從屋裏跑出來，撲到羅雲身上。
“嘿，你小子！”
程澈笑著跑走，“我去幫阿姨搬東西咯！”
羅雲又看向許之卿，半蹲下身子，和他平視，擡手過來，可能是想摸摸他的臉。
許之卿微側頭，躲了。
羅雲笑著，笑起來和程澈很像。帶著真摯，像剛才灑了的那瓶井水。
“從今天起你跟阿姨就是鄰居了，咱倆互相幫助哦”那雙手輕拍上他的肩膀，不令人反感的熱意透過半潮的衣服傳進身體。
許之卿沒躲。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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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之卿是九歲時跟著母親沈一清搬到這個北方的小鎮，一個地圖上都不一定能找到一個點的鎮子。他都懷疑他媽媽是怎麽找來這麽個邊角料的地方。
整齊錯落的平房，石頭子鋪的土路，七扭八拐的胡同。街上並不規整的樓房，像是上個時代發展洪流中的遺物。就只跟著時代變化一下，湊個熱鬧，卻嫌那也沒勁，剛點了個頭便又回了自己閑懶的時候，半點建設也不做了。
街上的門店看不出來是店，有的直接玻璃窗戶上手寫幾個大字：“商店”。三元剪全頭的理發店，門口擺兩個假人模特的服裝店，不玩那些推銷手段，就直擺你臉上，愛買不愛。
整個鎮子透露一出退休老大爺的氣息，只管活，其他隨便去了。
小三輪顫顫巍巍進了胡同，停在他們新家。
胡同裏的人都覺著新鮮，把這小貨車前後圍了個圈，七嘴八舌地琢磨。
許之卿不想應付這種場面，跳下車就進了院子。
院子裏有棵樹，樹幹有他兩個粗，枝葉伸展開遮擋了半個院子。讓酷暑灼了一天的許之卿感受到一絲舒心。
屋子還上著鎖，沈一清在門口和鄰居聊天，聽聲音聊得還挺投緣，估計是沒時間給他開門了。
許之卿沒什麽所謂，他一向沒所謂。
樹根底下一坐，輕微的樹葉掃蕩的聲音，間或給他帶來一陣清涼的風。
這個新家他還挺喜歡。
就是不知道能住多久了。
院外大人們熱絡的聲音把這盛夏的傍晚哄得更熱了幾度，忽摻進一個清亮的少年音，許之卿回了頭，只見了殘敗的石頭墻，門口的小三輪和幾個大差不差的大人，不見聲音來處。
沒什麽意思。
一片葉子悄悄落了，許之卿面無表情地接下，兩指並著搓了搓，也是熱的。
樹葉簌簌地抖，他預備迎接下一陣清風。
耳邊卻是一聲更清涼的聲音，比什麽都清晰。
“這是我的樹”
許之卿望過去。
墻頭上趴著一個小孩，黑黑的臉，毛寸的頭發，整一個鹵蛋差不多。和聲音不太符。
那小孩兒正好奇地看著他。
“如果你喜歡的話，我可以分給你”那小孩又說。
許之卿不懂他到底要表達什麽意思。
小孩被他盯的不好意思，只是紅了臉也讓人看不出來，他被曬得太黑。
“我叫程澈，你叫什麽名字啊？”
“許之卿”
許之卿的回答讓程澈肉眼可見的高興到沸騰，身體又往墻這頭夠了幾分。
又不知想到什麽幹脆直接跳了下來。
迎著許之卿一點意味都沒有的眼神，跑到跟前。貼近了觀察他，許之卿由著他，也不說話。
“你是男的女的啊？”
許之卿不為這冒犯的話困擾，這不是第一個這麽問他的。
“男的”
“哇！”
不明白他在驚訝什麽。
程澈也沒碰著他，就圍著轉圈，真跟個鹵蛋似的，軲轆，軲轆軲轆。
“你認我當大哥吧”鹵蛋又說，“我罩你！”
這鹵蛋說的每一句話都和許之卿的認知有偏差，不知道他腦回路怎麽長的。
“不”
“啊？為啥啊？”鹵蛋情緒起伏挺大，一下子就耷拉腦袋了。
“我是大俠！令狐沖你聽過嗎”
“沒聽過”
“那......那我就是令狐沖”程澈撿了地上一個木棍兒，在胸前比劃，嘴裏念念有詞，還挺像那麽一回事的“獨孤九劍！嘿！ 謔！ 哈！”
程澈又給許之卿找了個樹枝，比自己手裏的直挺。
許之卿接過來，拿在手裏不舒服，已被太陽曬得燙手了。
“我教你！”程澈把許之卿拉著站起來。
“起勢”
許之卿跟著做，還被這位令狐沖大俠指點了動作不到位的地方。
“然後出劍！”
程澈看他出劍也沒有表情，大師般出口，“這樣不行的，你心中沒有戰意，怎麽打敗敵人？”
許之卿這回真出了個表情，是疑惑。
“呀啊——”程澈大喊出聲，“你要像我這樣，兇狠一點”
許之卿朝門口看了一眼。
收回視線，做了一遍出劍的動作，然後‘兇惡’的“啊”了一聲。
“哈哈哈哈”
程澈被逗笑，“你居然不會皺眉頭”
許之卿摸了摸自己的眉毛，又看向程澈，程澈正將自己的眉毛眉飛色舞地皺起又舒展開。
程澈清了嗓子，站到樹根底下比許之卿高了兩步，“這不是一日之功，想我令狐沖也練了......兩天呢。我下次教你”
許之卿仰著頭看他，手裏的樹枝被他握得更熱，有熱汗從臉頰上滑下，他也沒有扔掉那個樹枝。
“大俠得喝酒啊......”程澈喃喃。
“等著！”程澈又跳上墻，“我去取酒”
等程澈又吭哧跳回來，手裏拿著一個塑料瓶子，外包裝被撕掉，認不出原來是什麽飲料。裏面裝著水。
程澈開了蓋子一邊晃一邊搖頭，一腳跨著，將水仰頭灌進嘴裏，咽下去還要舒嘆一聲，仿是喝了什麽瓊漿玉釀。其實就是他家的井水。
許之卿跟著他的動作，悄悄咽了口水。
“給！”
程澈不吝嗇自己的酒，遞給他。
許之卿接過，有些懵然。
程澈又耐心地教他怎麽像個大俠一樣喝酒。
嫌他動作太慢，程澈舉著瓶子站到高處往許之卿嘴裏倒。結果動作太急導致許之卿喝嗆，水也灑了他一身。
這下是涼快了。
程澈見狀忙去給他把水拍掉，那黑爪子結實的印上去一個掌印。越忙越亂。
許之卿卻笑了。程澈也跟著笑。
程澈見許之卿第一面就弄臟了他一件衣服。
許之卿住的正是程澈家隔壁。羅雲幫著沈一清將幾個包裹搬了進來。
見到院子裏的許之卿眼睛睜得可老大，驚訝道：“你兒子？喲——長得也忒水靈了，跟小王子似的，布娃娃都沒有做這麽好看的”
許之卿對這種誇獎沒什麽反應，反正他也聽不出來真假，大人很擅長騙人。
“阿姨好”許之卿鞠躬，很乖巧道。
“誒喲，還這麽有禮貌”羅雲標志性的笑容響徹起來，似乎能打通這院子的南北，將什麽風也招來。
沈一清踩著她的涼高跟將門鎖打開，“姐，先進來”
羅雲一邊感嘆著一邊進了門將東西放進去。
許之卿回頭的時候，程澈已經抱著一個車上的包裹要跟著進門。
許之卿眨了眨眼睛，將手裏的木棍放到墻角，沒進屋子，又坐到了樹下。
沈一清進來的時候沒看他，出去的時候也沒看他，徑直往三輪車那走。許之卿的存在引不起她的興趣。
衣服濕沒濕，臟沒臟，也不是她需要關心的事。
“娃娃”
是羅雲的聲音。
羅雲已經走到他面前，影子在樹蔭之下又給他罩了一層涼陰。
“衣服咋濕了？”
許之卿眼睫抖了兩下，他沒面對過別人的關心，這題超綱了。
“我弄得，嘿嘿”程澈從屋裏跑出來，撲到羅雲身上。
“嘿，你小子！”
程澈笑著跑走，“我去幫阿姨搬東西咯！”
羅雲又看向許之卿，半蹲下身子，和他平視，擡手過來，可能是想摸摸他的臉。
許之卿微側頭，躲了。
羅雲笑著，笑起來和程澈很像。帶著真摯，像剛才灑了的那瓶井水。
“從今天起你跟阿姨就是鄰居了，咱倆互相幫助哦”那雙手輕拍上他的肩膀，不令人反感的熱意透過半潮的衣服傳進身體。
許之卿沒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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