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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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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圓

這是楚言第一次來周慎辭父母的宅子。

她剛進門就被走廊裏的影背墻震撼住了。

應該說她並不知道門口的設計叫影背墻, 只是覺得浮雕光影精致獨特,後來偷偷拿手機百度才知道那是一種中國傳統建築中的一種元素。

越往裏走,楚言越能感受到什麽叫大戶人家, 景觀庭院恢弘大氣,假山小橋流水樣樣俱全,給人一種身處江南園林的感覺。

上次她和周家父母有過一面之緣, 不過場合太過尷尬,還不如沒見過的好,想到這兒, 她不由自主地拘謹起來, 連呼吸都有些小心翼翼。

念念來到陌生的地方, 又看到這麽多不熟悉的面孔,緊張的同時又有些好奇,東張西望了一會兒,然後悄悄地拽了拽楚言的袖子。

“媽咪。”她小聲喚楚言。

“怎麽啦?”楚言彎腰湊近她。

念念輕聲說:“這裏好大哦。”

楚言將她抱了起來:“是很大,但有媽媽在呢。”

周慎辭見了,主動說:“我來抱吧。”

念念卻罕見地搖了搖頭:“想要媽咪。”

周慎辭有片刻的失落,但他並沒有表現出來,只是揉了揉念念的頭發。

一行人行至前廳,周父周母正好迎了出來。

楚言趕忙點頭問好:“伯父好、伯母好。”

周父周母也客氣地打招呼:“小楚你好。”

周慎辭順便將禮物遞上:“言言挑了一些年貨,我們給您二老提來了。”

雖然是海參煙酒一類的常見禮品, 但品質都是一等一的好, 足以看出送禮者的用心。

二老欣然收下, 並吩咐管家:“李伯, 曲媽, 幫忙收一下。”

當然,禮物什麽的都是小事, 大家真正的註意力全在念念身上。

楚言掂了掂念念,溫聲提醒:“念念,向爺爺奶奶問好呀。”

念念很聽話,手勾著楚言的脖子,大眼睛一眨一眨,看著周父周母,奶聲奶氣地說道:“爺爺好、奶奶好。”

周父周母笑得合不攏嘴:“好、好。”

接著又說:“北房備好了茶水點心,一起去坐坐吧。”

穿過連廊,楚言跟著眾人來到北房,這裏比前廳寬敞許多,用作茶室,門外對著的就是假山景觀,往裏走還有ktv和影音室,可謂是應有盡有。

茶幾上擺放著各式精美糕點,椅子上配著蘇繡坐墊,甚至扶手也都裹上了袖套,看上去暖和又喜慶。

楚言坐下,然後將念念抱到了自己腿上。

念念乖巧地靠在楚言懷裏,一動不動,像個安靜的洋娃娃。

周父越看越喜歡,迫不及待地掏出了又大又厚紅包就要往念念懷裏塞。

楚言見狀,趕忙推拒:“不用不用。”

周慎辭卻走到她旁邊,伸手接了過來:“收著吧,上一輩的心意。”

周父直點頭:“是呀,過年嘛,小朋友就該收多多的紅包。”

周母眼見著被周父搶占了先機,抱著“百寶箱”就過來了。

“祎念,我是奶奶~”

說著,她打開箱子,裏面是一大片晃得人真不開眼的黃燦燦,“來,這是奶奶精心挑選的鐲子,快戴上試試看。”

楚言懵了,說什麽也不讓念念收:“這太貴重了,孩子還小,平常去幼兒園也不戴這些。”

周母卻很堅持:“哎呀,那就在家戴嘛。”

她又指著盒子裏右上角的區域說,“這是我特意找人定做的金十二生肖和金元寶,模樣可愛,都是足金,拿回去給孩子看看也是好的。”

周父不願被比下去,命人把自己精挑細選的玉鐲拿了出來,楞是擺了一整排,對楚言說:“小楚啊,你也選幾個喜歡的戴戴,都是小東西,千萬不要客氣!”

楚言受寵若驚,突然感覺自己不是來見家長,而是跑哪個富貴人家的小金庫裏“掃蕩”來了。

“伯父,我平日裏都在實驗室裏待著……”她試圖婉拒。

周父卻說:“小物件,玩玩而已,不礙事的。”

楚言略懂一些玉石,她看著各種玻璃種、帝王綠,默默汗顏,不敢茍同周父的說法。

他嘴裏的小物件,每個單拎出來都是價值連城的收藏品級別的,可不能隨便“玩玩”。

這時,一直默不作聲的周慎辭開口了,他俯下身,挑了一支玻璃種帶翠的泥鰍背,道:“這支挺好看的。”

說著,牽起楚言的手,將鐲子套在了她的細腕之上。

都說玉鐲是看緣分的,因為一塊石頭能開出什麽樣的物件、形狀、大小都是看天意。

有些時候雖然顏色絕佳,但圈口可能並不合適,所以能挑到完美的心怡之鐲,實屬不易。

而周慎辭挑的那支,不大不小,將將好圈住了楚言的手腕,那飄帶翠綠在她白皙肌膚的映襯下也變得更加生動。

“呀,好漂亮!”周母不禁感嘆。

周父也說:“這麽貼合的鐲子,簡直就是給小楚量身定做的,別摘下來了,就這麽戴著吧。”

楚言有些不好意思,慌忙就要將鐲子退下來。

突然,廂房門口傳來一陣低笑。

眾人回頭一看,竟是許久不見的三少爺周明禮回來了。

他依舊是那副風月不渡玩世不恭的姿態,嘴角的笑意中噙著邪氣,悠哉道:“鐲子本身是好,但沒有大哥慧眼識英雄,怕是也不能這麽快就挑出來。”

周慎辭似乎已經很習慣被自己的三弟調侃,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道:“大過年的,難聽的話我就不說了。”

周明禮道:“那是,我這是在誇你。只一眼就能看出嫂子是多大的圈口,可不是慧眼嗎?”

說著,他走上前,朝楚言頷首,“嫂子,好久不見。”

楚言的臉蹭的一下就紅了。

這、這周明禮怎麽就在長輩面前喊她“嫂子”!

她可是沒過門呢!

周慎辭略微不滿地“嘖”了一聲,側身隔在他倆中間,道:“你別逗她。”

周父周母也跟著說:“明禮,人家小楚是第一次來我們家。”

周明禮不以為意:“可我又不是第一次見她。”

周父皺了皺眉,道:“你啊,我都不想說。等會兒吃完飯我要好好和你聊聊,成天都忙些什麽亂七八糟的,還不如把你送部隊裏……”

周明禮卻看了眼腕表,輕描淡寫道:“那我要失陪了,下午我要和阿曼的人開會。”

周父更驚訝了:“阿曼?你又在做什麽生意!還跑中東去了!全家就看你天天全世界飛!”

周慎辭適時地打斷了他們的談話:“爸,你不是說還要言言挑幾個別的鐲子嗎?這是你買的,給推薦推薦。”

周父搖搖頭:“慎辭,你就知道袒護你弟。”

接著,他眉毛一橫,“不行我今天必須和他說道說道。”

周母見了,趕緊去攔:“說啥呀,小楚和祎念好不容易來一趟,我們還沒好好招待呢!”

周慎辭也背著手,悄悄擺了兩下,示意周明禮趕快撤退。

周明禮卻只是笑笑,不緊不慢地走了。

這一幕看得楚言一楞一楞的,心說自己是不是撞見了什麽大家族的秘辛。

但很快周慎辭就向她解釋了。

周明禮是家裏最小的兒子,從小到大所有人都寵他,卻偏偏長歪成了最叛道離經的家夥。

他高中就去了英國讀書,開始做些掮客的生意,上了大學之後更是偷偷成立了自己的組織,沒幾年就成了唐人街一“霸”,甚至當地的勢力都對他刮目相看,紛紛投出橄欖枝。

奇怪的是他天天不務正業,學習卻出奇的好,直到畢業都沒給周家父母發現自己在外面已經混得風生水起,最後是周父讓他申請研究生的時候才漏了餡。

也不能說是露餡,是他主動暴露的。

當時只有21歲的周明禮說他不要讀書,要去墨西哥做生意,氣得周父差點兒把他逐出家門。

但這麽多年下來,周明禮已經建立了自己的商業帝國,從軍火到傭兵,涉足方方面面,早已有了一番天地。

只是周父周母卻還是擔心,畢竟誰也不想自己的孩子過刀尖舔血的生活。

當然,周明禮全不在意。

魚有魚道,蝦有蝦道,他是這麽說的。

楚言聽得津津有味,對這個未來可能會成為自己小叔子的人產生了強烈的好奇。

念念也豎著小耳朵,像是在聽故事似的。

小寶寶坐在大寶寶腿上,又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別提有多可愛了。

念念天真發問:“那個叔叔是會突突突嘛?”

周慎辭猶豫半晌:“可能吧。”

念念眼睛裏全是星星:“哇!那好厲害呀!媽咪也會突突!”

楚言也說:“感覺你弟弟很懂軍械之類的,下次可以好好聊聊。”

周慎辭危機感直線上升,眉心都擰了起來:“言言,我就是研發軍械的。”

楚言道:“但是你弟弟是使用者呀,獲取用戶的真實反饋是商業裏很重要的一環呢。”

周慎辭:“……”

他暗自打定了主意,下次過年過節一定要和明禮錯開時間回家。

沒多久,周閱琛也來了,還拉上了關寧意一起來拜年。

周父周母把剛才周明禮帶來的煩惱一掃而空,愈發欣喜,拉著關寧意問東問西。

關寧意嘴甜,哄長輩的小詞一套一套的,又是拜年又是祝福,二老都快給捧到天上了。

周母趁機旁敲側擊:“小關呀,最近有沒有遇到什麽不錯的男孩子呀?”

關寧意道:“叔叔阿姨,我想先發展事業。”

周母又問:“那你覺得閱琛怎麽樣?”

關寧意明白她是什麽意思,卻溜著彎兒回道:“他很好呀!就是太忙,總見不到人。”

周父用力肘擊了一下周閱琛,小聲道:“沒用的東西,時間管理這麽差!都抽不出時間陪人嗎!”

周閱琛很冤枉:“你們就信她吧,我給她發信息她都不帶回的。”

周母白了他一眼:“不回就對了!”

說著又轉臉去拉關寧意的手,說,“哎,閱琛不會說話,個性又直,有時候惹你不開心了要和阿姨說哦……”

周父也叮囑周閱琛:“學學你哥,那麽忙,還不是連孫女都給我帶回來了!”

周閱琛無奈地聳聳肩:“早知道我就該和明禮一起去外面闖蕩,這樣你們眼不見心不煩,也叨叨不到我……”

周父:“哎,你這個小兔崽子……”

一家人你來我往,其樂融融。

楚言坐在旁邊,安靜地註視著這一切,偶爾也會說上幾句。

這種新奇的感覺是第一次有。

她原以為像周慎辭這種家庭的人過年會很嚴肅,沒想到比自己的家還要有人情味。

她記得以前每每過年都是最難熬的時刻。

家裏親戚都會上門,拎著大包小包的年貨,也帶來了無休無止的嘮叨。

楚言小時候,他們回問學習好不好,如果她說考了第一名,他們就會說女孩子學習那麽好有什麽用,還是要嫁人的。如果她說成績一般,他們就說讀不下去就不讀了,反正以後要嫁人的。

成年之後更是如此。

無人在意她成就如何,要去哪裏念書,未來前途光明與否,只回問一句話:有合適的人了嗎?什麽時候定下來?

有了念念的那一年,母親更是勒令她不許回家,嫌她“丟人”。

可如今,她卻在一個初來乍到的場合裏體會到了家庭的溫暖。

周父會誇她優秀,和她探討行業前景,周母會關心她孩子好不好帶,會不會影響工作,周閱琛和周明禮更是熱情,許是怕她拘束,故意說些不著調的話調節氣氛,關寧意也對她很友好,還特別喜歡念念,陪著她到處玩,還去院裏摘臘梅。

楚言擔心破壞了景觀,周父周母卻說:“摘嘛,念念要是喜歡,都給她摘了去。”

他們先在一起簡單地用了午飯,下午一家人就開始準備餃子。

搟面皮、和餡兒、包餃子,忙得不亦樂乎。

等太陽落山,竈臺一起,一個個白白胖胖的水餃就下了鍋。

這頓年夜飯吃得很愉快,周父也說好久沒這麽熱鬧了。

楚言很喜歡這種氛圍,但不知為何,卻總覺得有些融不進去。

這裏越美好,就顯得她越陰暗,像是地下室裏的老鼠初浴在陽光下會感到恐慌一樣。

同時,她很感謝自己做了讓念念認爹的決定。

念念的童年,一定會比她的幸福完整,這就夠了。

至於自己,那些兒時的創傷可能一輩子也不會修覆,不過,若是幸運的話,說不定也能在往後的日子裏一點點忘掉。

晚飯後,大家聚在一起看起了春晚。

楚言酒喝得有點多,便去院子中吹風。

她倚在門柱上,擡眼望著漆黑的天幕,心裏忽然有種說不出的落寞。

這麽說興許有些夾生,但周家的人再好,也不是自己的血親。

他們對自己好,是因為教養和人品,更是因為有周慎辭的存在。

她所缺失的那一塊,是永遠補不回來的。

想到這兒,她稍稍垂下了頭。

忽然,一件帶著熱氣的大衣披在了她的肩上。

低沈的聲音響起:“這麽冷,不進屋嗎?”

楚言側眸,撞進了周慎辭深邃的瞳眸。

“醒醒酒。”她淺淺地笑了一下。

周慎辭擡手,將她額前的碎發捋到了耳後,然後輕輕地用指腹摩搓了一下她柔嫩的耳垂,道:“是醒酒還是透氣?”

楚言瞥他:“別瞎說,伯父伯母都對我挺好的。”

周慎辭揚唇:“怕你不習慣。”

楚言稍頓,垂下了眸子:“有一點點。”

旋即她又趕忙補充,“不是大家不好,是我自己的問題。”

但好像越描越黑,還不如不說。

她低下腦袋,小聲道歉:“對不起,我掃興了。”

周慎辭攬住了她的腰,將她拉近自己的懷裏。

“言言,你永遠不需要道歉。”

楚言靠在他的肩頭,眼底微微泛酸:“其實你應該和像關小姐一樣陽光的人在一起,不是我這種內耗的作精。”

周慎辭笑出了聲:“很少聽你這樣批評自己,今天是怎麽了?”

楚言瞪他一眼:“我認真的。”

“至今我也不知道你看上我哪點了。”

接著她仰起臉,問,“真的不是因為有了孩子嗎?”

周慎辭道:“孩子是我留住你的手段。”

“如果非要問個原因,那我只能說,見色起意。”

楚言半瞇起眼睛:“……”

周慎辭伏在她的耳邊:“我見到你的第一眼,就想著混賬事了。”

楚言問:“那我要是以後不漂亮了呢?”

周慎辭吻她的耳廓:“始於顏值,陷於本心。言言,我早就走不出來了。”

楚言不解:“什麽意思?”

周慎辭沈聲道:“我說不出具體是哪一刻,但我意識到的時候,就發現心裏全都是你了。”

“糾纏也好、執念也罷,不論你管它叫什麽,但愛情不就是這個樣子的嗎?”

楚言眸中微光閃動:“我不懂。”

她問出了長久以來壓於心底的問題:“我將你從高壇拉下,逼著你與我一同感受痛苦,到頭來還是把你綁在了身邊,你就不怨恨我嗎?”

周慎辭反問:“我手段同樣下作,你不也沒走?”

室內的柔光溢出,照在臉側,勾勒出彼此眼中的模樣。

忽然,二人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

他們看得清楚彼此所有的把戲,但依舊心甘情願地獻上自己。

說到底,還是一丘之貉。

微風輕輕拂過,帶著冬夜的清涼,卻不顯得刺骨。枝頭的殘雪被悄然卷起,落在院落的青石板上,發出細微的沙沙聲。

周慎辭凝望著楚言,一字一頓道:“言言,我亦不是善輩,讓我來做你的家人,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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