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從這對打情罵俏的小情侶身上移開，正色道：“螢你跟我來一下，我有些話想對你說。”

月島螢詫異地看了哥哥一眼，提腳跟在他後面往門外走去。

2、明02.

綠意初生的庭院籠罩在一片茫茫夜色，廊燈流瀉的光與清淺的月光交匯，在明光的腳下蔓延開來。他低頭看著自己衣角的影子在光暈裏輕輕跳躍，過了一會兒，開口問道：“螢，你什麽打算？”

月島螢有些茫然地收回了粘著在哥哥後背的目光，聽到他補充了一句：“關於……星原的事。”

月島明光躊躇了一下，終於回過身直面弟弟，一蓬金色的發在夜風中飄搖。

“畢竟，她比你年長，你有好好規劃過將來的事嗎？結婚，養家之類。”

月島螢直起身，北方尚帶春寒的夜晚令他身下有股不適的涼意。他伸長了腿，表情覆雜地與哥哥對視著，許久，微微偏過頭，輕描淡寫地說道：“沒有很詳細地考慮過，我覺得順其自然比較好，時機到了就可以。”

“對人生大事抱有這種隨便的態度可不行啊！”月島明光不知不覺地提高了說話的分貝，盡量保持語氣平和，卻怎麽也無法驅散心頭瞬間湧上來的煩躁。螢的眼波微動，歪著腦袋意味深長地審視著他。

這一次，先轉開視線的人變作了明光。他的目光越過院墻下的灌木叢，停在旁邊的籃球架上。

此時此刻，兄弟倆的腦海中迂回著同樣的畫面——

小時候，哥哥就是這樣站在籃球架前一次次地拋投著手中的排球，刻苦練習的背影深深地鐫刻在弟弟的眼底。

弟弟一直追隨著哥哥的背影，接觸哥哥熱愛的排球，報考哥哥就讀過的學校，數年之後終於投入哥哥全力以赴的運動……

現在，是愛上哥哥認識的女孩。

月島螢雙手抄在連帽衫的口袋裏垂下頭，唇角微彎——也許，不止如此吧。他那入學考試第一名的聰明腦袋稍稍轉動一下，就能想到剛才哥哥不同尋常的語氣意味著什麽。

“星原她……看似大大咧咧沒心沒肺，其實，很需要照顧。”

“嗯。”月島螢低聲應著哥哥。

“我想，她應該挺想早點結婚的。”

月島明光終於一鼓作氣說完，緩緩松開手掌，發現裏頭捂了一灘汗水。

他猶豫了很久才決定對弟弟開誠布公說完這番話——以星原的前輩的身份表達關切。縱使知道以螢的智商絕對會發覺些許不對勁，也無法逃避自己內心的責任感使然。畢竟，曾經的他，是星原燈裏最信賴的人。

兄弟倆心照不宣地沈默著，之間流轉著一觸即發的緊張空氣。

“哥哥，你好歹也信任一下我吧。”

過了好一會兒，月島螢終於擡起頭，挑眉不滿地嘟囔了一句。

與燈裏相處這麽久，他多少也學會了什麽時候該大打直球，什麽時候用曲裏拐彎的方式化解突如其來的劍拔弩張。

“我可是你的親弟弟啊！”

“哈啊？”明光轉過身，迎向弟弟平靜的笑臉，豎起眉毛道，“就因為你總是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才叫人放心不下。”

他幾步走上前，終於可以不費力地揉弄坐著的弟弟細軟的頭發：“雖然是親弟弟，卻沒有老哥我啊，一半可靠哦！”

“……”

“噗……”說完這話明光也忍不住笑了起來，螢斜睨過來的眼神讓他驀地放松了下來，雖然這個不可愛的小鬼滿臉都寫著“自誇星人你好”的鄙視。

——螢在他渾然不覺的時候長大了。

明光笑著坐在弟弟身旁，想了想，還是沒有說出那一聲“謝謝”。他想，不能讓螢刻意溶解尷尬的苦心白費。

但是，謝謝。他在心裏低聲說道。因為弟弟這番話，他終於可以直面早已放下的過去，以及之前初聞消息時內心千頭萬緒的況味。

晚餐後是家庭會談時間，燈裏已經從初來時的拘束中放開，小聲埋怨著藏起相簿不讓她看自己兒時窘樣的螢。明光揚起眉毛，嘴角露出一線惡作劇般的笑：“啊，螢的照片麽，我的相簿裏也有啊。”

螢原本得意洋洋的臉僵住了。燈裏楞了楞，撫掌大笑起來。

於是幾分鐘後，叼著奶嘴滿地亂爬的小小螢躍然燈裏眼前，她捂著笑抽筋的肚子語不成聲：“這張的欠揍臉和現在一樣……哎呀，這張，這張哭得鼻孔冒泡啊……”她誇張的反應感染了一旁原本正襟危坐的瞳，她也湊上前來與燈裏一起笑得前仰後合。月島螢頂著滿頭黑線先是默不作聲，過了一會兒忽地扭頭朝向明光：“哥哥這裏，肯定也有小燈的糗事可以說吧？”

“欸？”燈裏訝然放下手裏的相簿，求助般的目光投向明光。明光佯作認真地回想了一下，眼角綻開笑意，清了清喉嚨——

“別說啊！”雖然不知道他想爆的是當年生澀的自己哪一件亂七八糟的糗事——初到東京被川流不息的電車嚇傻？面試時惹得一排主考官集體噴飯？初工作一周之內打碎五只咖啡杯？或者是她那見多識廣櫛風沐雨還在陽臺上守過夜的被子，一開口就跑得九頭牛都拉不回令舉座皆驚的歌唱，第一次下廚差點殃及隔壁明光住處的火災……

總之的總之，燈裏迅速撲了過去，擋住螢的視線，捂上他的耳朵。

月島螢“嗤”地笑出了聲，順勢把她帶倒在身旁坐下，以免她再對著自己小時候的樣子指手畫腳驚奇無限。

明光也垂眸笑了笑：“你們啊，簡直互為克星呢。”

“是啊是啊，”燈裏擺正身子，托腮道，“如果沒有那次壁咚，小螢對我來說就是個炸毛弟弟，踩雷克星！”

“欸？”瞳驚訝地叫了一聲，“壁咚？螢居然會用這麽新潮的表白方式！”

“呃……”燈裏覺出失言，試探地望向一旁耳根紅透的螢，擺擺手道，“沒有沒有，很平常啦。”

“哈……”瞳輕笑了聲，剛要繼續調侃這對無意識秀著恩愛的小情侶，視線便被驟然起身的明光擋住了。

他的臉陷在逆光的陰影裏，唇角的笑容模糊：“你們繼續聊，我過會兒就回來。”

瞳擡頭瞥了一眼他的背影，緊緊交握著雙手，感覺無名指那裏正慢慢地生出戒痕。

月島明光仰臉呼氣，凝視著頭頂越飄越遠漸不成型的煙圈。他的頭有些發脹，從剛才室內壓抑的氛圍裏脫逃而出，被外頭的涼意激得渾身顫了兩顫，大腦瞬間清明。

心裏，確是有那麽一絲難過的，為著沒能在最合適的時間遇到她。

但是，已經過去了。他很肯定地告訴自己。小瞳很好，他很惜福，也能平靜而真誠地祝福弟弟二人的感情。

聽到身後陽臺門的響動，明光撣了撣指間的煙灰，沒有回頭，徑自說道：“小瞳，我抽完這根煙就進去，外頭冷，小心著涼。”

“不是瞳小姐，是我哦！”出乎意料的熟悉的聲音令他後背一僵，隨即低頭笑了笑，回身面對著燈裏。

夜風呼啦啦地掀動著他的大衣翻領，指間的一點煙火明明滅滅。

燈裏推著半開的玻璃門：“我可是請示過瞳小姐才過來的。我也有些話想對你說哦！”她幾步走過來，背著手，視線投向他搭在陽臺欄桿的手指，遲疑了一下：“月島學長，開始抽煙了嗎？”

“哦……”明光垂下眼瞼，指腹覆上一抹毫無溫度的煙灰，“工作應酬的時候偶爾會抽。”

“唔……這樣啊。”她在他身旁站定，仰頭望向夜空中稀疏的星鬥，慢悠悠地開了口。

半根煙的時間過後，明光低下頭，看見她臉上綻開的燦爛笑容。這笑容感染了他，他也笑著微微點頭道：“進屋吧，我隨後就來，我們商量一下明天去田代島的事。”

“嗯。”燈裏走了幾步又回過身，正色道，“如果還繼續打排球的話，少抽煙比較好。”

明光怔然望著她的背影漸漸消失在視線內，煙蒂燒痛了手指才反應過來，他掐滅煙頭，輕嘆一口氣：居然被她關照了呢。

他搖搖頭，面上堆著無奈的笑意，上前拉開玻璃門，大步走進明亮的房間裏。

……

洗浴完畢，明光推開臥室的門，毫無防備地被妻子瞳攔腰抱住。

瞳小巧圓潤的鼻子蹭著他的胸口，栗色的發頂撓得他一陣癢意。他微怔，輕笑起來：“怎麽了？累了一天，早點睡吧。”

瞳擡起頭，栗色的瞳孔在吊燈下流轉著覆雜的情緒。她面上變換了好幾種表情：依戀，黯然，猶豫……最終咬了咬唇，下定決心般開口道：“明光，如果不開心的話，要告訴我。”

“說什麽呢。”明光揉了揉她的頭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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